【奇幻】第二个不死者（一）
李去凡走在大街上，突然就被这么个男人拉住了——发黄的白体恤，发油的头发，还有一股子像是发霉的味道。
“哎干什么啊，你谁啊？”李去凡立马拨开他的手“你认错人了吧。”
“哎，我说，”那人更凑近了李去凡，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死者吧？”
“啥？”
“不死者，就是死不了，一直活着那种。”
“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李去凡摆摆手继续往前走，他离上班迟到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不不不，你就是。”他又赶上去“你肯定是不死者，闻味儿我就闻出来了。”
“那是你自己身上的味儿。”李去凡头也不回。
“不对不对，是你的味儿。那种微妙的，深邃的气味，有点像是汽油和酒精的混合。你就是不死者。”怪味男人加快脚步挡在李去凡面前。
“啊好好好，我是我是。我上班要迟到了麻烦让让。”
“你还上什么班啊？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拉住李去凡的胳膊就要往反方向走。
“别搞，咱俩很熟吗你就拽着我走。再这样我可报警了。”李去凡再次拍下他的手。
“不不不，不要报警不要报警。我就是想让你看个好东西，来。”他招招手，示意李去凡跟过来。
“不要，我要上班。迟到了老板要扣我工资了。”
“哎呀不死者急着挣钱干什么嘛。来嘛来嘛。”他又去拉李去凡的手，被李去凡躲开了。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你趁早滚远好吧？我上班要迟到了你听不见吗？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李去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叹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公司“哪儿来的疯子。”
“哎你听我说嘛，我带你去我家啊。”那个男人的声音渐渐小了。
最终李去凡还是迟到了，领导叫他去办公室，想听他说说为什么迟到。
“路上碰到个疯子，硬拉住我要带我去他家。”李去凡如实说道。
领导盯着他，一只手腕托着脸：“你怎么不说你去扶老太太过马路了？”
“啊？我没扶老太太过马路啊。我被一个神经病缠住了，他非要我跟他走，然后我……”
“你在大马路上遇到神经病了？”
“对啊，而且他身上还一股子怪味。也可能不是神经病，就是个乞丐、流浪汉……”
“好了好了，该干啥干啥去吧。”领导摆摆手“一个大男人，能叫乞丐给拽住了，真行。”
“我真的是……”
“别说了别说了，回你位置上去。”领导的视线已经移回到电脑屏幕上。
李去凡也很郁闷，因为他的的确确是碰上了这么个事儿。这导致他一天都没什么心情工作，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那件事。
下了班，刚出大门他就闻到一股味，有些熟悉。
“来了啊，走吧，带你上我家里去看看。”那个怪味男人就在公司门口的绿化带边蹲着，一只手上夹了根烟，另一只手里手里还拿着杯奶茶。见李去凡出来了，他立刻起身说道。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啊？我和你有什么过节吗？你告诉我，我道歉还不行吗？”李去凡狠狠地抹了把脸“我错了，大哥，你放过我吧。”
“不不不，你没错，你对着呢，是我太激动了，你听我说。”见李去凡摆出一副厌恶的样子在鼻子前不停扇，怪味男人把烟扔到地上踩灭才走近他“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永恒。”
“你叫永恒，啊，那我就叫永远。”李去凡想赶紧避开他走，永恒却又拉住他，把奶茶放在他手里。
“巧啊，看来咱俩的确有缘。我找了一千多年了都没有结果，可才来这里没多久就碰到了你。”永恒看起来高兴的不行“我就叫你小远，行吧。”
“你随便。我要走了。”李去凡把奶茶插进包里，往边上一摆就加快脚步往公交站的方向走，早上他就是在这条路上碰到这个奇怪男人的。面前不远处停了一排车，其中有辆黑色奔驰格外亮眼，他准备从它与另一辆的车缝间钻过去，借机甩开奇怪男人。
“你要去哪儿？我捎你一段吧。”永恒在跟后面说。
“别，您早点回病房，省的医生担心。”李去凡一边走一边不忘嘴臭。他在车缝间钻了没一半，车子灯闪了两下，还响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车，”永恒走过来把车门拉开坐进去“你先出来吧，等我倒出去你再上。停得有点紧了。”
李去凡皱着眉头。思来想去，有免费车不坐是傻逼，而且俩人都是男的，料他也做不出什么来——他能做出什么来？
等永恒倒出来，李去凡自己就拉开门坐了上去。
“你去哪儿？”
“我回家。”
“那你家在哪儿？”
李去凡立马又犹豫了。这人万一又缠上他怎么办？可看他也是个挺有钱的人，缠着他图个什么？好玩吗？
“对了，要不先吃点东西吧，我知道有家饭店鱼做得特好。你不挑吧？要是不挑就按我平时吃的来，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
叫有钱人玩玩好像也不错。
“行吧，你请客？”
“那必须的。”永恒打了两转，开车往另一条路上驶去。
“我看你挺正常的啊，”李去凡开始上下打量起这个男人“为什么穿的和乞丐似的，还说胡话。”
“穿的不好，这我认了，主要是有几天没回家了，最近一直在这条街蹲人。但我什么时候说胡话了？”
“蹲人？蹲什么人？”李去凡一偏头，看到永恒在通过后视镜看他立马打了个激灵“蹲我啊？”
“昂，我两天前就闻到过一次你的味道，于是一直在这条路附近想找到你。没想到你在那条路上出现了。”
李去凡想起来，前天中午的确是在这边街上买过一次酸辣粉。那天回来的时候酸辣粉还漏了，撒了他一腿，害他下午不得不翘班回家换了条裤子，后来就再也没在那买过饭，中午改点外卖吃。
“你能闻到我的气味？我怎么闻不出来。”
“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当然闻不到。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呃，二十五。”
“那你还挺小啊，我都快两千了。”永恒一脸正经地说。当然李去凡是不信的——放谁谁也不会信。
“那个，待会儿吃完饭你可得送我回去啊，一会估计都没公交了。”
“那必须的。”永恒笑了笑“你最近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啊？”
“哦，我是说你最近什么时候死的？”
“啊，哦，这个，”李去凡稍微一思考“上个月。”
“是生病了还是？”
“呃不不不，没病，好着呢。”
“那为什么死？意外？”
“意外，意外。出车祸了。”李去凡继续瞎编，他决定要陪着这个土豪演下去。把他哄高兴了，肯定少不了好处，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疼吗？”
“呃，不太疼。”
“不太疼？”
“不不不，很疼很疼。”
“很疼？”
“那……你看我是该疼是不该疼？”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聊天嘛。”永恒又通过后视镜看了李去凡一眼“把安全带系上吧。”
“啊，好，好的。”李去凡赶紧把安全带拉下来。
“你应该还没死习惯吧。”他说。
“啊，什么？”
“就是你死的时候还是疼，受了伤就会流血流个不停。”
“呃，对。”李去凡开始怀疑他是否有精神病史了——他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概念描述的无比清楚。但是万一是真的，万一他真的是不会死的人，那他这么说肯定是很自然的，大概就和一个篮球老手在和菜鸟讲投篮要练出肌肉记忆一样，投不进是因为肌肉还没有“习惯”进球。
“到了。我停下车。”没等李去凡搞清楚，永恒就停下车“小远，你先去，就和老板说恒哥来了，还照平常那样来一套。”
“啊，好，”李去凡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门他又回头说一句“你还是叫我李去凡吧。”
“行，那就叫你小凡。”
李去凡进了店，店老板扫他一眼：“吃点啥。”
“那个，恒哥来了，他说还照平时……”
老板像是接了高压电，噌地立起：“好的，马上就好。”说完就冲向后厨，连刚开的一局在线游戏都没管。
李去凡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永恒停好车走过来，并没有看到他。进了门，他四下看着找李去凡坐到哪儿了，李去凡伸长了手招他过来。
“不错吧，这里。”
“挺好。”李去凡也没啥好评价的。就是一家一般般的饭店，可能还不如自己办公室附近的。
“你别看他环境很普通，他家的鱼做的真是绝了，”永恒看上去很兴奋“我以前很讨厌吃鱼的，但是这儿的是真不错。”
“那……还挺厉害。”
“对了，晚上要不要来我家？”
“你为啥这么执着啊，”李去凡捏捏晴明穴“你家有什么非要让我看的。”
“我家藏了好多有意思的东西，我想你肯定喜欢。”
“我不喜欢收藏的啊。我对那些老东西不怎么感兴趣的。”
“肯定有你感兴趣的。我什么都收藏。”
李去凡耸耸肩：“好吧，那就作为这顿饭的谢礼吧。”
“好的好的，等下吃完我就带你去。”永恒露出笑容。
这时候，店里进来了一伙人，他们穿着不是很整齐，脸上也很脏，看得出是刚干了番体力活儿。
“老板呢？”其中一个人喊“出来！”
“哎哎哎，来了来了。”老板从后面出来，表情微妙地变化了，然后又转成笑脸迎上去“几位吃点什么？来先坐吧，后面包间有大桌子。”
“坐什么坐坐什么坐？！”另一个人吆喝“不知道我们干啥的？”他从背后掏出节水管，金属的那种，从管口的磨损来看是久经沙场了。
“呃……”老板有些尴尬，半天没接话。
“告诉你，这片地我罩的。”队伍最后头那个脸上有道疤的光头走上前来，把手里的甩棍搁在桌子上，和玻璃碰撞出清脆响声“赶紧的，该拿钱拿钱。”
“这，这昨天不是才收过吗？”老板一脸苦涩“昨天……”
“昨昨昨什么昨？”一个黄毛小鬼头开口了，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我我我我们今天才才才来的，昨天怎怎怎怎——么可能收，你你你是不……”
“行了杠子我说吧，听你说话真叫人赤挠。”光头偏过头一摆手，黄毛就立马闭嘴了。
“哥们儿，就一句话，一万，有还是没有？”光头拿起甩棍又在桌子上磕了一下。
“一万？这，这咱上哪儿给您弄去啊。”
李去凡已经盯着看了很久了，回过头，永恒也在看那几个男人。
“怎么办？”李去凡小声问。虽然他不想惹上事，但是也不愿看见有人因此受伤“还是先报警吧。”说着就掏出手机。
“那边两个，当我没看见吗？”光头没回头，只是又拿起甩棍磕在桌子上“手机给我收起来！”
“收起来。”拿水管的转身，举起水管指着两人，眼睛瞪得和要蹦出来似的“你要是不装兜里，我就把你脑袋装兜里。听见没有？”
李去凡只好作罢。
永恒却站起来，径直走向几人。这把李去凡吓了一跳，忙起身拽住他：“干啥呀你？”
“我好好收拾收拾他们。”永恒把他的外套脱下放在李去凡手里，外套下的衬衫凸出一个小肚子。
“你哪儿能……”李去凡话还没说完，永恒就抓住水管末端，另一只手一拳揍在这人的下巴上，他立刻翻了白眼，倒在地上不动了。
“小畜生，胆儿肥啊？！”愣了几秒，那个光头把甩棍从桌上拿下来，甩出长长一节就往永恒身上挥去“来，和老子单挑。”
永恒后退一步躲开，那个光头追上又将甩棍抡去。他的另外几个弟兄赶紧把倒在地上那人扶起，拖着他坐到椅子上。
李去凡悄悄离开座位，摸到饭店角落，他刚刚看见这边有一根扫把。虽然他不会打架，但也不能看着永恒挨揍啊。他拿起扫把，又悄咪咪地从地上蹲着走到一张桌子下面。
两个人打的火热，永恒边打边退，一直退到这张桌子跟前。李去凡瞅准机会，使劲一棒敲在光头的腿窝上，光头立马身子一踉跄，向前摔倒在地上。永恒一侧身，骑在他身上按着脖子就打，光头反抗着他打着，直打了十七八拳，地上散出一大片血才停下。这时光头已经不动弹了。
“你，你怎么……”李去凡看见血吓了一跳，那边几个兄弟也走近来看，见了地上有血立刻冒起火。
“别怕，我收得……”
“你他妈的——！”一个人拿着水管走过来，猛抡在永恒头上，“乒”，永恒也一样倒下不动了。
李去凡傻了，他一点儿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他以为永恒很厉害的。两个混混把永恒从光头身上踢下去，把光头抽出来抬起。李去凡赶紧扶住永恒，把他抱到他们的座位上。永恒头后面流起了血，李去凡赶紧捂住，血就从他的手指间渗出来，他就脱下外套缠在他的头上。
“永恒，永恒！”李去凡喊得和死了爹一样，他从没见过有人受这么重的伤，一探鼻息，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我打120，你别动啊，千万别动。”
李去凡掏出手机，半天解不开锁，他两手都沾满了血，一摸屏幕就乱跳，更用不了指纹。转过头，那几个混混已经跑了，店老板去了后厨。
“老板！老板！”李去凡喊起来“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老板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快打120，永恒快不行了。”李去凡哭着喊。
“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老板更淡定了“我以为怎么了。坐着吧，鱼马上就来。”
李去凡用惊恐的眼神望着老板：“……打120啊，老板，永恒要不行了啊！求你了快打120啊！”
“没事没事，坐着吧。”老板疑惑的看了李去凡一眼“他没和你说吗？”
没等李去凡回答，老板就走回后厨了。
李去凡愣在原地，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他死命地捏着柜台边缘凸出的部分，像是要把它掰下来一样。
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住，扫了座位一眼却又吓了一跳，座位上是空的，只留下几滴血迹。他几乎是飞扑过去，拉开椅子看，又蹲下去看，桌子底下什么也没有，店里除了他什么人也没有。
一个几乎已经没气了的人凭空消失了。
李去凡又跑出门，跑到车边上看，车上也没有任何血，他又趴在车窗上看，里面也没有人影。
一回头，一个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他背后。
李去凡摔在地上，想往后爬却被车子挡住了去路。那个男人表情好笑，伸出手要拉李去凡起身，李去凡伸出手又收回来，他手上全是血。
“怎么不坐里面？”永恒问，他看上去和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你，你怎么……你脑袋不是……”李去凡还没问出来，永恒就笑了：
“我嫌麻烦，干脆复活了一次。”
他抻抻衣服，说：“刚换的，我还稍微冲了个澡。”
李去凡这才发现永恒整个人干净多了。
“你从家过来的？”李去凡问。
“可不是，还好不堵车。”永恒拿钥匙对准车，车灯闪了两下，他把钥匙放回口袋里又拿出湿巾递给李去凡“走吧，饭马上好。”
“等下等下，”李去凡没接“你刚才没事？”
“没事啊，那有啥事。”永恒把湿巾抽出来放在李去凡手里。
“你的头刚刚已经被打出血了啊！那怎么可能没事？”
“我说了我复活了啊，刚刚那具坏掉的身体不要了。”
“那身体呢？”
“就没有了啊。”
“没有了？”
“就是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它去哪儿了。”永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不然呢？哎，不会你还没死过吧？”
“……去你妈的，老子不玩了。”李去凡感到自己被耍了，而且被耍的团团转。他转身就走，一点儿也不管永恒在后面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