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公表里

某公表里

       清·纪昀（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

【原文】

同年项君延谟言：昔尝馆翰林某公家，相见辄讲学。

一日，其同乡为外吏者有所馈赠。某公自陈平生俭素，雅不需此。见其崖岸高峻，遂逡巡携归。

某公送宾之后，徘徊厅事前，怅怅惘惘，若有所失。如是者数刻。

家人请进内午餐，大遭诟谇。

忽闻数人吃吃窃笑。视之，无迹。寻之，声在承尘上。盖狐魅云。

     —— 《阅微草堂笔记》

【今译】

我的同辈项延谟说：

从前我曾客居某翰林家，我与翰林相见辄讲学，相互一见面就谈学问。

有一天，那翰林的一个在外地做地方官的同乡给翰林送上一些见面礼，馈赠给他一些礼品。

那翰林在同乡面前说，自己平生一贯勤俭朴素，高雅，一向不接受财物，不需要同乡送上的礼物。

那同乡见翰林某公如此廉洁高尚，态度严正，道貌岸然，就怏怏地把要馈赠给翰林的礼品收起，带了回去，那同乡带着礼品离去。

那翰林把同乡送走后，在大厅里左右徘徊，怅然若失，一副惆怅迷惘若有所失的样子。

他就这样过了几个时辰。

家人请他进内屋吃午饭，翰林正在为没有收到礼品而恼火，于是就狠狠地把家人大骂了一顿。

突然，传来了几个人的吃吃的窃笑声。一看，又没有人，寻声去找，声音竟然是从屋顶顶棚之上传出来的。

这些可能是狐魅们吧。

【赏析】

《某公表里》三个画面：翰林某公平常喜好“讲学”，翰林某公拒贿前后，狐魅“窃窃私笑”，勾画出翰林某公的漫画像。

本文寥寥百余字，便由表及里，传神写照，剖析心理，揭开了官场中人表里不一，道貌岸然虚伪伪善的假面。

结尾托窃笑于玄狐，比直接嘲笑，更具幽默与余韵。读者由狐魅的“窃笑”，对翰林某公的“内在”，便就心知肚明了。

纪昀（1724—1805），纪晓岚，直隶献县人。学问渊博，长于考证训诂，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任总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