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时代》·第二章
全文4828字
凝视
“他们发现我了。”
看到这句，苏靖背后莫名激出了冷汗。
宿舍已经熄灯，一片黑暗，苏靖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强烈的恐惧。他突然有一种被黑暗中的存在注视着的感觉，吓得他连忙起身。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室友们的床上，那里依然亮着手机屏幕的微光，这让他刚才惊恐不已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不对啊，我怎么这都会被吓到？”心情平静下来之后，苏靖开始感觉有点奇怪。他自认为算是比较胆子大的人，什么事都很难让他感到惊恐。之前有一次，室友在他午睡时整蛊吓唬他，想看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但最后只得到苏靖面无表情的中指。
他感觉，这和刚才看那段视频让他感到的恐惧如出一辙，都是莫名其妙毫无来由的恐惧，且都格外强烈。
而细品之下，苏靖又感到两者也存在些微的差别。之前视频带给他的恐惧，仿佛是有一柄冰冷的利刃刺入了他的心脏，刺骨的寒冷将他洞穿。而刚才那句话给他带来的恐惧，则仿佛是被黑暗中不知名的恐怖存在注视着，随时会被其吞噬。
苏靖有些惊讶于自己竟能如此清晰地分辨两种感受。
真是邪门了，不会就我一个人这样吧。
苏靖扭头看了看室友们。黑暗中，所有人的面前都亮着手机屏幕的微光。
见大家都还没睡，苏靖问道：“诶，你们几个，看班群里李建发的那东西了吗。”
“看了看了！”睡在苏靖邻床的叫王子力的激动地回道，“哇，你们先前都不说话我还以为都没看呢，那视频看着好吓人啊真的！”
“卧槽你胆子怎么这么小？那玩意儿有什么吓人的，不就是一群人大半夜在外面儿游街吗？”苏靖对面床的叫雷魁的朝王子力喊道。
“那不是游街！你看那些人跟行尸走肉一样，就像有什么控制了他们一样！”王子力试图辩解。
“什么玩意儿，还行尸走肉，你当是电影啊。再说那视频那么糊，能看出个啥？”
“诶诶，你们俩先停一下，我问个问题。”苏靖打断了他们的争辩，“你们俩看了那个视频，还有后面的那些推文的时候，嗯…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苏靖不好意思直接说他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怕被人以为自己因为区区一个视频感到害怕。
“后面文章太长了我没看，视频的话，没有啊。卧槽，靖哥，你不会也被吓到了吧？”雷魁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在室友还有班里同学的印象中，苏靖是一个什么时候都波澜不惊的人，仿佛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再加上平时他不太爱说话，一说话他的低沉而平静的嗓音总会给人一种黑道大佬的感觉，结果就是，同学们称呼他的时候，总会加一个“哥”字。
雷魁这话回得让苏靖有点尴尬。“你以为我是王子力啊？”苏靖以装作被冒犯的语气回道，“我是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没有啊。”
“王子力，你呢？”苏靖转而向他的邻床问道。
“有！那视频我看的时候真的感觉好吓人！靖哥，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些人有问题？”
看这样子，他们应该都没有感觉到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苏靖心里琢磨着。看雷魁那样子，看了视频之后应该是没感觉，而王子力这个胆小鬼，估计只是单纯觉得视频本身就很恐怖。
“推文呢？视频后面的文章看了吗。”苏靖没有回答王子力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他暂时不想讨论视频跟文章的内容。
“我…没看，靖哥，我害怕是那种…吓人的小故事。”王子力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好吧，不愧是你，胆子真小。苏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张一平呢，还没睡吧？李建发班群里的那些你看了吗？”苏靖又转而向睡在他斜对面床的叫张一平的室友问道。刚才的讨论张一平一直没参与，要不是看着他床上手机屏幕亮着，苏靖还以为他都睡了。
张一平没有回答他，似乎是带着耳机。
“一平，你看片儿啊那么专注？靖哥叫你呢。”张一平邻床的雷魁朝他喊了一句，顺带给他的床来了一脚。
他们寝四个人，上床下桌，左边是苏靖和王子力，右边是雷魁和张一平。相邻的两张床之间没有隔档，雷魁就经常趁张一平睡觉的时候，从自己床偷偷爬过去整蛊他。
尽管雷魁使劲朝张一平的床蹬了一脚，但他依然无动于衷，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正看着的什么东西上。
“卧槽，你不会真在看片吧，这都没反应。”雷魁一边念叨着，一边起身，爬到张一平床边，伸手抓住他的脚使劲拽了拽。
“喂，一平，叫你呢！”雷魁一边拽，一边喊道。
然而，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一平？”雷魁的声音，有些慌了。
苏靖立刻坐起身，朝张一平那里望去。宿舍早已熄灯，一片漆黑，张一平手里的手机发出的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苏靖才勉强看清他的表情。
张一平的表情呆滞，眼神空洞，而他的手里却仍死死捏着他的手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大片阴翳，让他的脸此刻就像是死人的面庞。
苏靖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雷魁！你到他床看看他怎么了！”苏靖一边吩咐，一边从自己的床跳了下去，冲到张一平的床铺下边。
苏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站在张一平床的梯子上，将手电朝张一平床上照去。宿舍已经过了例行的断电时间，电灯无法打开，在一片黑暗中让苏靖感觉行动很不方便。
“王子力，你赶紧去叫宿管！顺便叫他把电打开！” 苏靖回头向他的邻床吩咐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类似的紧急情况时，自己总会最先成为发号施令的人。
“一平！一平！诶，你咋了？”雷魁已经爬到了张一平旁边，正两只手抓住他的肩使劲摇他，试图将他唤醒。
然而，张一平仿佛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丝毫不为所动，连手攥着手机的动作都丝毫没变。
“试试他的呼吸！”苏靖吩咐道。
雷魁连忙将手指放在张一平的鼻前：“还有，但很弱！”
“你扶他上身，我抱他腿，咱们俩先把他抬下来！”苏靖说道。他觉得，不管怎样，都要先把人从上铺放下来。
苏靖接过雷魁递过来的张一平的手机，并随手放在床下的桌子上。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出乎苏靖意料的是，上面显示的竟然是那张截图：
“他们发现我了。”
苏靖心中不祥的预感，一下子更为强烈了。
但是，他来不及思考张一平的异常跟这张截图有没有关联。他和雷魁配合着，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张一平从床上抬下来。整个过程，张一平没有丝毫的动作，苏靖感觉自己是在搬动一具尸体。
他头一次感觉人居然这么重。
苏靖和雷魁把他抬到一张椅子上坐着。然后，苏靖将手电的光照在张一平身上。他的表情依旧呆滞，眼睛没有聚焦，只是空洞洞地望着前面，仿佛灵魂出窍了一样。
“张一平，张一平！你倒是说句话啊！”雷魁看着他的眼睛，一边摇他的肩，一边用手拍他的脸。
苏靖也在盯着张一平的脸，并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一平陷入呆滞前看的应该就是那张截图，而回想起自己之前那来源不明的恐惧感，这让苏靖有些不安。他愈发地觉得，那些截图有古怪。
忽然，苏靖看到，张一平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随后，发散的目光聚焦了起来。
醒了？苏靖暗想。
然而，还没等苏靖开口，张一平呆滞的表情忽然变得惊恐莫名，整张脸顿时变得极度扭曲。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一边慌忙地后退，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
“不要盯着我！不要盯着我！”
苏靖和雷魁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不知所措。苏靖最先反应过来，他跟上去，试图安慰他：“喂！张一平，你怎么了？你冷静一下！”
张一平跌跌撞撞地退到墙角，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同时嘴里依旧不停地念叨着：“不要盯着我！不要盯着我！”
此刻的张一平，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苏靖记得以前看过有书里描写过类似的情形，书里好像把这个叫做创伤应激反应。但他可没有对付这种事情的经验，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张一平面前蹲下，试图安抚他。
然而，就在他手电的光照在张一平身上的一瞬间，张一平突然像是被开水烫着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惊恐不已地逃离这里，跌跌撞撞地向没光的地方冲去，并再次蜷缩起来，将整个身子隐藏在阴影里，而他的嘴里则依旧含混不清地，而又惊慌失措地念叨着：“不…不要盯着我…不要…盯着我…”
什么玩意儿，怕光？狂犬病？
但是，如果是狂犬病的话，刚才他那种呆滞的表现，又怎么回事？
苏靖看着躲在阴影中的张一平，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张一平究竟怎么了。
就在这时，灯突然亮了，估计是王子力叫宿管把电打开了。
整个寝室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甚至有些刺眼。
苏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并做出侧身格挡的动作，他不知道怕光的张一平收到刺激会做出什么。
然而，想象中的狂躁和歇斯底里并没有发生。
张一平突然变得平静了下来。
他将捂住双眼的手放了下来，同时，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表情不再惊恐万状，歇斯底里，而是慢慢恢复平静。
这是，好了？还是又变回之前的状态了？苏靖小心地打量着张一平逐渐平静的面庞，将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张一平将目光转了过来，直直地迎着着苏靖的目光。
然而，就在苏靖和他对视的一霎那，苏靖感觉仿佛有某种莫名的异物刺入了他的双眼，让他不由得连忙闭上眼。
尽管闭上了眼，但那刺入苏靖双眼的异物，却似乎顺着眼睛进入了他的大脑，并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在他的大脑中扎下了根一样。不仅如此，它还在一点点扩散，变化，渐渐地，竟然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那是一片大地，一片广袤的，灰色的大地。在阴沉的天空之下，这片大地不断翻起灰色的雾，那是狂风裹挟起的沙尘。
狂风大作，然而，在苏靖耳边响起的却不是呼呼风声，而是喃喃的低语声。那声音异常低沉，仿佛每一个音都有千斤，重重地锤向他的心脏。那个声音又异常快速，就像电钻一样飞速旋转，狠狠地扎进苏靖的大脑。
苏靖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
“一平，你没事了吗？”雷魁没注意到旁边苏靖的异常，而是朝张一平走了过去，担忧地问道。
苏靖一下从脑海中那古怪的场景中脱离了出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刚才在那个场景中苏靖感觉过去了许久，但似乎现实中连一秒都不到。
尽管从刚才的场景中脱离了出来，但他心有余悸，况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突然脱出。
他抬起头，看见雷魁走到了张一平面前，担忧地打量着他，而张一平则一脸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等等，对视！自己刚才就是因为和他对视才进入了那个诡异的场景！
“雷魁，闭眼！”他连忙喊道，“跟他对视有危险！”
然而，就在苏靖喊出声的一瞬间，张一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伸出手，擒住了雷魁的脖子，并把他抵到墙上。整个过程动作之快，甚至在空中留下了残影。
还没等苏靖反应过来，雷魁已经被死死地掐住脖子，被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而这仅仅只用了张一平一只手。
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苏靖看着张一平，惊异地想着。
雷魁的嘴大张着，似乎想喊，却难以发声。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掐着他脖子的手，试图将它松开，而双腿还在不停地扑腾，设法蹬开张一平。然而张一平无动于衷，宛如一尊石塑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钳住雷魁，表情依然和刚才一样平静而木然。
雷魁的脸很快开始涨红，扑腾的双腿也开始虚弱。
尽管惊异于张一平此刻那可怕的力量，但苏靖冲了上去，双手环抱住张一平，试图将他拉开。
然而，苏靖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石头。任凭他怎么用力，张一平都像是一尊雕像一样纹丝不动。
忽然，张一平刚才垂在一边的另左手也缓缓伸了出来，苏靖心里一惊，连忙后撤了一步。
不过，这只手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缓缓伸向了雷魁的脸。
不好！苏靖似乎明白了这只手要做什么。
雷魁此刻双眼紧闭，一半是因为苏靖的话，一半是因为呼吸不过来。
然而，缓慢伸过来的左手，死死地按住他的左右眼皮，硬生生地将他的双眼睁开。
“啊啊啊啊！”雷魁发出痛苦的嘶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拼命想要闭上却完全不能，只能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张一平。
与他对视着。
雷魁的声音痛苦而嘶哑，让苏靖感到心惊。他不敢想象此刻雷魁在经受什么。
在这样下去，雷魁就完了。
算了，豁出去了。眼见雷魁就要撑不住了，苏靖只能用最暴力的方式来阻止张一平。
对不住了！
苏靖抓起旁边的木制椅子，高高举起，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张一平的头上。
砰的一声，椅子在张一平头顶炸开，散落一地。接着，一股鲜血从张一平头顶流下。
然而，让苏靖绝望的是，张一平依然纹丝不动。
更让他绝望的是，雷魁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
他的双腿不再扑腾，双手也慢慢滑落。他的表情不再痛苦狰狞，而是变得平静木然。
雷魁，死了？苏靖感到难以置信。短短几分钟，一个大活人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张一平缓缓将雷魁放下。
然而，被放下的雷魁并没有瘫倒在地，而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头，望向了苏靖。
他与苏靖对视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