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又被甩了【羡忘】中下
“混账东西!”
蓝氏雅室。
蓝启仁大骂一声,拿起桌上的一卷书卷就朝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蓝湛砸过去,书卷的边角锋利,蓝启仁又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书卷直直地飞过去,砸到蓝湛的额角,碰出一块血窟窿,不一会儿那血就顺着脸颊流下,他半边脸颊都被血液遮挡,看上去就渗人的可怕。
蓝湛眼眸低垂,身子都未曾动过一下,脊背笔直,对着蓝启仁的态度一点没有反应。
蓝启仁指着他,“平日里看你乖乖巧巧的,不会惹事的一样,谁知道你这般放荡,喜好龙阳,与那魏家小子私定终生,你看看你这样有把我放在眼里,有把蓝氏放在眼里吗?!”
“知不知道蓝氏是什么地位,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地位!知不知道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你后面还有整个蓝氏!”
“这些我平日告诉你的都不记得了吗?!都吃到肚子里了吗?!”
“我蓝氏盛誉百年,怎么就生出个你这种东西!”
蓝启仁捂着自己胸口,望着蓝湛冷漠不见半分情绪展露的脸颊,是与他母亲一样如出一辙的容貌,天生一副漂亮的外表,却从不会干些什么好的事情,惯会给人堵得心慌。
他怒气更盛,拍着桌子,大喊道,“来人,给我去取戒鞭来!”
蓝氏戒鞭,若非十恶不赦者,若非判出蓝氏者,若非天下厌弃者,其余过错遵循蓝氏家规,戒鞭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于蓝氏之人。
蓝启仁如此之大动干戈,使用蓝氏戒鞭,训斥蓝家二公子,自然惊动了里里外外蓝氏所有人的注意。
蓝氏百年,未曾有人受过戒鞭之刑。
蓝忘机是第一个。
冬日里的阳光虽然也有,却是算不得上温暖,相反,还带着一股子凉气。
手拿着戒鞭的弟子高高扬起戒鞭,戒鞭甩在蓝忘机后背上的声音刺耳而又凌厉,呼啸着飞驰而过,衣衫被戒鞭狠狠撕裂,露出皮肤被戒鞭鞭笞的血淋淋的痕迹,像极了百兽呲牙吼叫,在山谷哀鸣。
蓝忘机灵力不低,平日里又是稳重矜持的性子,总有人把他当做了主心骨一样,却总是忘了,蓝忘机如今的年纪也不是十五。
若换做其他家族的孩子,还正是贪玩爱闹的时候。
那戒鞭抽在肉体上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人心里发抖,直直打颤。
蓝忘机最后支撑不住的时候,倒在地上,只感觉后背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是,他已经无法感知到对于身体的掌控权利,他迷蒙的看着蓝启仁在他面前站着,面上的表情冷漠而又无情,仿佛自己是一个死人一样,动憾不了他的内心。
手心之下,一片黏腻,暗红的血液铺满了地上,染红了身上的白衫,处处红痕,张狂艳丽。
他一边悲戚,一面不甘,想要爬过去,想要拽住蓝启仁的腿脚,想要质问他为何如此。
明明他也是蓝家的公子,明明他学着兄长一般优秀,明明他的功绩可以抵过自己过错,那父亲为何,还是这般对他。
戒鞭三十三,轻可断骨,重可丧命。
就只是单单与魏婴定了终身,蓝启仁大怒如此?
他耳畔无声,只见到蓝启仁张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是身后的弟子将他架起来。
“继续,还有七道。”
这句话蓝忘机听清楚了,他的刑罚还没有结束,剩下七道戒鞭,他的父亲不曾心软,好似真的是要铁了心,不再要他这个孩子。
蓝忘机昏昏沉沉,处于混沌,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眩晕的下一刻好似就能倒下去,从脸颊上滴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浸满了面额,疼痛不止。他想,若是这剩下的七道戒鞭他受了,死了的话,是解脱。
大难不死,那要修养多长时日,这伤势才能恢复如初。
如何,对着魏婴瞒天过海。
“忘机!”
琐琐碎碎,零零散散,他耳鸣的不行,这声音过后,蓝忘机几乎听不清楚,意识彻底陷入昏暗的前一瞬,属于他母亲的芳香扑到自己鼻前,他迷迷糊糊,不知之后如何,仿佛听到了他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剩下的戒鞭我替我儿来受。”
……
现任蓝氏宗主蓝启仁,年轻时,蓝氏与另一家族柳氏联姻,蓝启仁年轻气盛,心中抱负远大,不屑于如此提高蓝氏地位,在联姻公告宣示了没有几天,就声称自己找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爱人,是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联姻。
他父亲见状没有坚持,让他娶了他的爱人李氏,婚后生下了蓝家嫡子蓝曦臣。
后来柳家落魄,柳氏凭着那联姻的字据,登入蓝氏。
因为确实是蓝氏率先提出联姻,而今柳家不复当年,不论是想要寻一个庇护之所,还是想要借助蓝氏的权利,他父亲为保蓝氏清誉,是必然要让他又娶了柳氏。
蓝启仁虽心中有怨言,但还是听从父亲的教诲,与柳氏结了亲,拜了堂。
不曾想到过的是,柳氏已经怀孕三月有余,那孩子不是别人,是柳氏在柳家未曾落魄时和另一个男子私定终生留下的骨肉。
蓝启仁怒骂柳氏荡妇,柳氏生性高傲,绝色倾城,反唇相讥,“在联姻已经决定下来的那刻,你不也是违反了约定,有了自己的爱人,那我未尝不可如此?”
蓝启仁不待见柳氏,但李氏却是欢喜。
女人是最理解女人,女人也最宽容女人。
柳氏此番作为目的,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有一处地方,让他平安长大,有所可依。
但在柳氏诞下蓝忘机不久,李氏染了风寒,不久香消玉殒。
或许蓝启仁真的爱李氏心切,或许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尊严,又或许是只是想要出一口恶气,柳氏成了蓝启仁的肉中钉,眼中刺。
连带着刚刚出生的蓝忘机,都受到牵连。
但是蓝忘机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何一开始,自己的母亲要受着父亲的冷眼相待,为何兄长自小锦衣玉食而自己只是残羹剩饭,为何父亲能够对着兄长亲昵,对着自己只有淡漠和毫不在意。
在蓝氏,他也是优秀子弟,不输于他的兄长蓝曦臣。
他学院,他更是天资聪颖,受着老师和其他人敬佩。
夸耀他的人大有人在,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的父亲。
他一直以为,只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得到父亲的欢心,连累了母亲一并不受父亲喜欢,直至他被拖到蓝家祠堂,在蓝氏列祖列宗面前,在父亲亲口允许之下,受尽了戒鞭凌辱,父亲都不曾展现有片刻的心疼和不忍。
犹如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尚且都无法忍受的程度。
戒鞭二十六道,蓝忘机自身灵力深厚,尚且无法消受得住,昏迷几近三日,还是重创了根基,更何况,他从未修习过灵力的母亲,那岂不是这条命都要没有。
他撑着身子,身体住不住的发抖,眼泪顺着眼角淌在眉梢,挣扎的想要去见母亲,却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消散,只剩下这一副虚弱的空壳,像是维持着人形,供他在里面寄养。
蓝思追在身旁,到底还是心善,告诉他柳氏现如今还是保留着一口气,“二公子好生修养身体,等着身体痊愈,您不就可以去看望夫人了吗?”
他修养不过五日,第六日之时,蓝启仁突然前来静室,对着他的伤势不闻不问,对他说着,“魏家那小子来寻你,你若是心中还有我这个父亲,有这个蓝氏,那就去跟魏家小子断了关系,回归正道,别让我亲自与那小子说去。”
蓝忘机这几日修养,已经能够下地,听到蓝启仁的话语,蓝忘机闭着眼睛,遮挡眸中嘲讽,当做听不到一样。蓝启仁也知道他的性子,摸着自己的胡子。
“你若不去,受苦的可就是你母亲。”
她一介妇人,没有灵力,也未曾受过什么苦,这么七道戒鞭下来,现在就是吊着一口气,若没有蓝氏大量珍贵药材每日为她服用,片刻功夫说不定就要归西。
蓝湛从未想到过父亲有一日会用自己母亲的性命威胁,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在蓝氏,只是一个小小的二公子,有名无实,蓝氏真正的掌家之权,都是蓝氏家主蓝启仁掌控。
蓝湛在蓝氏唯一的牵挂,是他的母亲。
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他只能去见了魏婴。
在蓝氏后山处。
几日不见,魏婴依旧是那个魏婴,依旧光芒璀璨,少年恣意。魏婴看着蓝湛走过来,瞧着蓝湛苍白冷然的小脸,走一步路都要喘过气歇息几下,即使有心隐藏,却仍旧骗不了魏婴,他焦急地跑过去攥住蓝湛的双手,稳住蓝湛的身形,询问着,“怎么了,蓝湛,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脸怎么这么白?”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蓝湛皮肤本就白皙,这几日痛病折磨,不见日光,更显得面庞透明,带着病弱气息,好似下一刻就能晕倒在地,着实让人看着心疼,魏婴心口一阵阵的抽痛。
“蓝湛,不要吓我,说话好不好?”
魏婴摸着蓝湛的脸颊,不敢大声说话,又不敢用多大的力气,生怕自己粗鲁,在他脸颊上留下印子,让他受了伤害,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蓝湛空洞无神的双眸。
他不止脸颊冰凉,双手都是冻得要发紫,更何况冬日里,天气本就寒冷。魏婴体热,捏着他的双手,试图让自己的体温让他的双手暖和起来,神色担忧。
“蓝湛,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从方才走来,蓝湛一字未言,安安静静地让魏婴摆弄,像是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娃娃,想要眷恋魏婴的体温,想要贪念魏婴的怀抱,却被锁进了意识的囚笼,呆滞的看着魏婴的容貌。
“蓝湛,跟我说句话吧,蓝湛,我害怕……”
他急着声音,一下一下不停的摸着蓝湛的脸颊,脖子,让他的双眸注视着自己,“蓝湛,我在这里,蓝湛……”
背对着魏婴的,是正对着自己的一轮太阳,蓝湛注意到了。
日光虽然耀眼,却没有半分温情,将他的双眸烧灼,也留不下半分余温。
他细细看着魏婴,在他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蓝湛笑了声,忽然缓缓走进他,慢慢抱住魏婴的后背,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开口,“魏婴……”
“魏婴,我好累了。”
这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一个字一个字碾碎在微风中,飘到魏婴的耳朵里,他僵着双手,在蓝湛后背停留,没有抱上去,细看之中,魏婴指尖颤抖,不自然的抖动。
仿佛知道了什么一样。
蓝湛脸颊蹭着他的衣料,闭上眼睛的那刻,眸中含不下的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浸湿了睫羽,打碎在他脸颊中,落到了魏婴衣服上,是一滴滴深色的泪痕,消不下去一样。
他将魏婴抱得更紧,嘴唇微张。
“魏婴,我不要你了,你会难过吗?”
才十二月的天气,如至冰窖,透骨奇寒,入体寒凉。
……
他心悦魏婴。
可是他也爱着自己的母亲。
在没有反抗父亲的权利下,他只能听从父亲的话。
蓝启仁不接受自己与魏婴在一起,一是魏家地位不及蓝氏,二是单纯的不让蓝湛舒心,三才是他喜好龙阳有伤风俗。
在修养了接近一个月,彻彻底底压垮了蓝湛最后一根稻草的,是他母亲去世。
寒冬一月,冰天雪地。
他的母亲永远离开了他,携带着对着蓝湛的无尽疼惜与悲伤,再也没有睁开眼。
活在世上,柳氏一直庇护着他的孩子,直到去世之前,仍旧为蓝湛抗下了七道戒鞭。
他母亲的后半生,从未为自己活过,只是为了蓝湛。
那是蓝湛最后一次在蓝氏留下泪水。
从那之后,他在蓝氏彻底没了牵挂。
从那之后,他就只是为了魏婴而活。
他与蓝曦臣争夺蓝氏家主之位,即使要面临着父亲层层的不满与打压。
在蓝氏寒潭禁闭三月,去往焚谷接受试练。
不论蓝曦臣的血统有多么纯正,不论父亲有多么多么偏爱嫡子,不论自己只是身份低位的一介庶子,能胜任蓝氏家主之位的人,遵循的一直是修仙界最为普遍的道理——以强者为尊。
他们尚且年轻,身不由己。
除非有了抗衡的能力,手指苍穹,命运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