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头/昨夜清风今朝雨（三）

part.1 婚宴结束后，宾客们陆续散去，只余下国兵队的几桌，忙了一天的新娘终于脱了身，能和老友们叙叙旧。 王楚钦和佳佳打趣了几句，便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一步。 他站起身与众人告别，眼神直接略过顾潇，落在孙颖莎身上，他紧盯着她，表情耐人寻味， “再见”，他说。 在她看过来时，牵起了余淼的手。 王楚钦送余淼到家后，便急着赶回去，明天有早早训，他得盯着。 可余淼憋了一肚子的气，自然不想轻易放他走， “你难道不想解释下吗？”她先发制人 “解释什么”他明知故问， “你的外套怎么会落在她家里”她少有的直截了当。 “她不是已经解释了吗”他懒得再说， “我想听你解释”她还是咬住不松口， “我有必要跟你解释嘛”王楚钦失去了耐性。 “我是你的女朋友”女人带着哭腔， “余淼” 男人沉下脸来，声音低沉暗哑， “你是不是太入戏了！” “王楚钦”她喊到， “当初是你说的，不想再跟孙颖莎有任何瓜葛，这才过去多久啊，你就忘了！” 男人粗喘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 “我们是同事，那天那种情况，换成是别人我也会帮忙的，按你的说法，这就叫瓜葛” 余淼终于声嘶力竭地喊出来， “她不是别人，她是孙颖莎！” 王楚钦的声音冰冷的吓人， “你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掰扯了是吧？” 余淼突然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哭的梨花带雨。 “我…我没有想跟你吵架，只是一想到她那么…狠心地抛下你，就替你不值得。” 见她哭的伤心，王楚钦又心软下来，走过去拍拍她的背，余淼顺势扑到他怀里。 “楚钦，让我在你身边好不好？” 她抬起头，一双泪眼，楚楚可怜的看向他， “今晚别走，行吗？” 王楚钦扶住余淼的肩膀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在女人祈求的眼神中退回到玄关处， “今天辛苦你了，早点睡吧！” 余淼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在洗手池里掬了一把热水泼到脸上，记忆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深夜。 电话铃声响起，隔壁病床的女人瞥过来，露出不耐的表情，余淼看向床上昏睡的王楚钦，默默的拿起手机走出病房。 屏幕上显示的一长串号码说明这是一通来自大洋彼岸地长途来电，她猜到是谁，准备了几秒后，安静的按下接听键，果然电话那头传来孙颖莎的声音， “淼姐，我是莎莎，大头电话关机了，我很担心他，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余淼听着女孩压抑不住的颤抖地抽抽噎噎，眼神幽深的透过门玻璃又看了眼王楚钦，随后假装关切的说道， “莎莎，你先别哭，楚钦不接你电话一定有他的原因” 她故意停顿了下，仔细听着对面的反应，话筒里只传来抽泣的声音， “听姐姐的话，你们俩都冷静一段时间，等楚钦的气消了，我在劝劝他，好不好？” 耳朵里刚传来一声含糊的“嗯”，她就紧跟着补了句， “你这刚到那边，有很多事要忙，这几天就先别联系他了，你若信得过我，就听我的！” 半晌，孙颖莎带着浓重的鼻音回道， “好吧，那你一定要告诉大头，我等他的电话。” 女人的嘴角挂起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却格外真挚。 “好，你放心。” 第二天早上，折腾了一晚上的王楚钦刚恢复了些精神，查房的医生交代了几句便走出去，余淼把病床摇起来一些，让他靠坐着， 王楚钦感激的看过来， “谢谢你啊，淼姐，这次多亏你了” 余淼含笑坐到床边，温声细语， “跟我还那么客气，你也是，肠胃炎这么严重了，怎么还一直拖着啊，应该早点去医院的。” “昨天要不然我正撞见了，非出大事不可。” 王楚钦没说话，只是虚弱地垂下头，等了一会才说， “别告诉我爸妈，他们不知道我来上海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余淼点点头，把床头的早餐端过来， “医生说，你可以先少喝点粥” 王楚钦摇摇头，“我没胃口” 想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 “她打来过电话吗？” 余淼当然知道这个“她”指得是谁，她假意为难一会儿，才叹息着说， “嗯，昨天晚上打来的，你电话关机，所以她就打给我了” 王楚钦舔了下干燥的下唇，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 “她说什么？” 女人暗自揣摩着他的心思，试探着吐露出一句， “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她只说让你自己多保重！” 王楚钦本就暗淡的眸子一瞬间又惨淡了许多，他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自语道， “保重，哼…” “她还真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相忘于江湖了啊” 余淼眼看着王楚钦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中窃喜不已，偏还得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楚钦，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其实，莎莎她也没有错。” 王楚钦终于抬起头，暗浊的瞳仁里没有一点光彩， “对，是我错了。” “你能帮我买一张新的电话卡嘛” 他转头看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点朝气，一群黑色的大鸟飞快的掠过。 “我不想在跟她有任何瓜葛！” 思绪被拉回到现实，热水还在哗啦啦的流个不停，镜子被蒸汽糊了层膜，她抬手抹了一把，见那张精致的脸上布满愁容。 孙颖莎回来了，她明明白白的坦露出自己的目的，那件外套就是证据，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余淼不敢深究，因为她怕面对自己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如果孙颖莎知道，她只是王楚钦名义上的女友，一个帮他挡掉恼人相亲的傀儡，她又会怎么做呢？ “偷来的东西，终归是要还的” “你是不是太入戏了” 孙颖莎和王楚钦的声音交替着在她耳边响起。 余淼不敢再想下去，她惶恐中猛甩了甩头，挽起的卷发狼狈地散开， “三年了，难道要前功尽弃了嘛？” 余淼觉得嗓子里有根刺，按不下，拔不出，就像王楚钦，放不下，靠不近。 part.2 酒店这边，闹席还在继续，新娘子早没了踪影，只剩下新郎官，被一众大小舅子围着开怀畅饮，哄的不知所以，醉得彻彻底底。 鳗鱼作为重点保护对象，早就被林高远转移回酒店房间，梦姐也抱着睡着的小石榴开溜了，孙铭阳半个小时前去了洗手间，到现在还没回来，孙颖莎严重怀疑她尿遁了。 “真不够意思！” 她有些醉了，想起王楚钦的话， “女孩子，酒还是少喝” “哼～” 她冷哼了下， “关你屁事啊！” 说完又给自己填了一杯，刚要举杯痛饮，就被一只大手拦下， “莎莎，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顾潇温柔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 女孩单手撑住绯红的小脸，举起食指放上鼻尖， “再喝一杯，反正我喝醉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了…” 她凑上前，狡黠的眨了眨眼， “你会送我回家的，对吧” 她像一只食饱餍足的小猫，撩人而不自知地撒着娇。 顾潇无奈地拿开盖住杯口的手，看着她将那杯红棕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丝丝凉意滚过口腔，在胸口蒸起一股暖意，引得她轻声喟叹。 “顾潇，我累了” 男人默默的收起酒杯，然后悄悄地握住她在桌下的手， “走，我送你回去” 孙颖莎看着攥住自己的那只手，想起了王楚钦，这是她第一次，被除了他之外的男人牵手。 回想起刚刚，他和余淼牵手的样子，她赌气的把本要挣脱的动作换成回握， “这下，我们扯平了”她想， 心里却像被投了一颗柠檬味的泡腾片，“嘶——”的一声过后，满是酸涩。 顾潇的手柔软又潮湿，像温润如水的江南风光，而王楚钦的手，是带着薄茧的干燥硬朗，像冷冽的北国雪乡。 她摊开自己的另一只手，想象着余淼的手会是什么样子，王楚钦牵起她的时候，会不会也像自己现在这般，暗自比较。 part.3 夜里十点半，王楚钦站在淡青色的公寓楼下，点燃了第四根烟。 一个小时前，他就应该躺进家里两米宽的席梦思大床，裹着蚕丝绒的被子进入梦乡，现在却冷月清风的守在前女友的楼下。 他后悔在孙颖莎面前装作与余淼亲昵的样子，他只是看见她和顾潇坐在一起，宛如一对壁人。一时间气血上涌，脑子一热便失了分寸。 “你真是个傻缺！” 他边骂自己边踩紧油门，懊恼间，七拐八拐地居然开到了孙颖莎家楼下。 他想跟她解释，他和余淼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关系，就算是多此一举，他也想告诉她。 他怕她在意，又怕她不在意，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等了一个小时，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报应不爽。 他抬起头，看着不同楼层的灯光交错着熄灭，点亮，只有十楼的窗口，一直黑漆漆的，她还没有回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有些急躁的跺了跺脚。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电话，刚一接通，喧闹声就传过来。 “什么情况？你们还没结束？” 他惊讶的问。 “怎么啦，头哥，你回来啊，大家都在呢” 熟悉的大舌头，一听就是喝多了， “你莎莎姐呢，她走了吗？” 王楚钦无心闲聊，直奔主题。 “莎莎姐…”那边嘟囔了句，然后突然就喊开了， “哎，莎莎姐呢？走了嘛？头哥找她呢，谁看见莎莎姐了？” 王楚钦无语地搓了一把脸，心想：林诗栋，你还真是块没开化的石头。 这头没等他开口，那边广播找人就结束了， “头哥，莎莎姐走了，刚走，和顾潇一起走的” “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王楚钦掐灭半截香烟，侧身钻回车里，他打定主意，今晚要来个守株待兔。 车辆川流不息，红灯熄灭又亮起，车子走走停停，缓慢前行。 “别开空调，把窗户打开，让我吹吹风” 孙颖莎窝在副驾驶座上懒懒地说， 本来专心开车的男人露出担忧的神情，转过头看她， “怎么啦，不舒服啊，需要停车吗” 她轻轻地摇头，“没有，就是想吹吹风” 男人不再说话，安静地打开车窗， 夜风带着路旁槐花的清香，调皮的跳进车厢，轻拂在女孩脸上。她闭上眼睛，感觉本来火热的脸颊正一点点变凉，潮水般的思绪升起又落下。 轻柔的晚风吹散了愀然的醉意，她渐渐清醒起来。 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曾有好友问起以后想在哪里定居，她曾短暂的陷入过两难的境地，可认真思考过后便下定决心。 她不喜雨，害怕潮湿，大家都说南方养人，可她还是偏爱四季分明的北方。 车子缓慢地停在楼前，顾潇熄灭了车灯，松开一直握着的方向盘，他的手悄无声息的覆上来。 孙颖莎愣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抽出了手。 “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路上小心” 她笑着解开安全带，下一秒，打开车门， “莎莎”男人叫住了她， “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用几乎哀求的声音， “一次就好” 孙颖莎停下动作，依旧背对着他，沉默片刻过后，她缓缓开口， “对不起” “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他还是心有不甘 孙颖莎收回已经迈出去的右腿，重新坐回到座椅上，她面色沉静，醉意早已散去。 “你很好，可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我不想骗你，更不想骗自己” 简单直白的拒绝总好过言不由衷的敷衍，阳光坦荡的姑娘不适合暧昧不清的关系。 “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他右手握紧拳头，左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比他还早一点，该多好啊” 孙颖莎在他眼中看到了百感交集的委屈和怅然若失的遗憾。 “顾潇，你一直是我心中最重要的朋友，永远都是” 他的心被狠狠的握住又松开，留下新鲜的折痕，醒目又刺眼。 “我能抱抱你嘛，作为朋友”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孙颖莎没有犹豫，她敞开怀抱拥抱了顾潇。 角落里，王楚钦沉默地遥望着这一幕，他在阴影中看着他们相拥，她的头枕着他的肩，他的手揽过她的腰，他们那么亲密的靠在一起。 他的心里翻腾出一种难以名状情绪，陌生又熟悉，是妒忌，他在真切的妒忌着另一个男人。 他妒忌得眼睛猩红，牙齿流酸，这妒忌一口一口痛咬他的心，爬遍他的骨骼脉络。 王楚钦看着孙颖莎下了车，微笑地目送男人离去，然后走进楼里。 他被钉在原地，直到她房间的灯光亮起，一个躲在暗处的偷窥者，怎么会有上前问询的勇气。 一别多年，物是人非，他早已失去了吃醋的权利。没有他在身边，她依然可以被照顾的很好，有人陪伴，有人拥抱，有人爱。 他并不是不可替代的，相反，只要她愿意，他随时随地都可以被取替。这样的实感，残忍犀利，让苦撑了一晚上的王楚钦瞬间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