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第九章)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九章 故人
毓骁凝视着这座城,凝视着方夜,目光中满是愤怒。
他曾舍弃那么多,放弃了天下,只为成全一个人。
但这座城里有人夺走了他的生命,夺走了他为他筑起的长河。若不是有人写信告知于他,他至今都被蒙在鼓里,不能为他辞世致哀,为他送最后一场诀别之礼。
他兴兵十万,千里奔袭,仅仅十日便兵临瑶光,为的只是再见他一眼,不惜血染江山,赤地千里,他要亲手手刃一剑洞穿他心脏的那人。
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要追袭而至,让那人为其殉葬。
“方夜!”毓骁眼睛直直的盯着方夜,有轻蔑,嘲讽,“本王以为你对慕容国主的忠心日月可鉴,没想到阿离尸骨未寒,你却如此忠心侍奉新主,倒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方夜扫过毓骁背后的十万大军,心弦震动,这并不是现下的瑶光禁军所能抗衡的。
这个天下,任何人都想当天下共主。
遖宿大军此来的目的是什么,方夜不得知,若同为争夺天下,趁火打劫,瑶光必亡。
若只为王上血染江山,落地为画,那么此局可解。
他试探性问道:“不知毓骁国主此来为何?”
毓骁微微冷笑:“本王要亲手斩了执明,祭阿离的在天之灵。”
他一字字道。
“让执明出来,否则屠城。”
阿离不在了,其他所有人跟他又有何关系,让他们都化为劫灰也在所不惜。
这天下化为赤红才配得上阿离的那袭红衣之姿。
他举起手。
身后,十万大军宛如风云怒卷,沉闷的战鼓轰轰作响。
毓骁与执明关系从前便势同水火,如今又因慕容黎之事毓骁已对执明怀恨在心,侥幸此前送走了执明,否则,执明必会血溅阵前。
连方夜都救不了。
“执明国主,不在此。”方夜缓缓道,“瑶光是王上的唯一念想,毓骁国主若是屠了瑶光,又如何祭奠王上的在天之灵?”
毓骁顿住,举起的手再也没办法挥下。
阿离,你的故国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故国,那里虽然不大,但是非常热闹,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有灯会,我记得,有一盏赤金所铸的莲花灯。
他第一次见慕容黎倾绝天下的笑容,便是慕容黎讲起故国时眉宇中带来的淡淡色彩。
若是因一时之愤毁了慕容黎最后的念想,那他和手刃慕容黎的执明又有何区别。
千里追袭至此,当真要毁了他的故国吗?
祭奠,屠一人便够。
缓缓的,毓骁放下举起的手,依旧冷冷的看着方夜:“告诉本王,执明在哪?”
上天入地,定要手刃此人。
这是他此来中垣的唯一目的。
十万大军,列着整齐的队形,只要毓骁一个命令,便可将整个大地化为修罗战场。这样的精兵不是天璇那种临时征召出来可比的。
这座城和执明的命运决定在毓骁的一念之间,方夜思索着,任何一方他都赌不起,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对毓骁做了个请的姿势:“毓骁国主可否移驾一叙。”
毓骁冷笑。
十万大军列阵在前。
有何不可!
十里长亭闻鼓角,一川秀色明花柳。
十里一亭,供行人何处,亲友远行常在此话别。
这千余年,它看惯了多少悲欢兴衰。静默的宛如一只上古神兽,蹲伏在瑶光王城十里外。
夕阳西下,方夜走入长亭,对毓骁行了邦交之礼。
毓骁目光森冷,越过方夜身躯,可没有多少耐性:“你若是为了助执明逃离拖延时间,这算盘可就打错了,天涯海角,本王定要斩执明于剑下。”
迎着毓骁的怒气,方夜丝毫不惧,缓缓道:“若王上当真死于执明国主剑下,在下又怎会容他活到今日。”
毓骁森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何内幕?”
方夜问道:“毓骁国主是如何知晓王上中了执明国主一剑的事?”
当日执明兵临瑶光,剑刺慕容黎,这件事除了在场士兵并没有对外公布,后已令士兵守口如瓶,违令者斩,连瑶光众臣子都被蒙蔽,毓骁远在遖宿又是如何知晓?
瑶光国主慕容黎宾天,对外公布的真相死因,是旧氏族赵大人为泄一己私愤下毒谋杀,后赵大人已被抄家灭门,怒斩玄武门外,也算是祭了慕容黎在天之灵。
落日余晖中,毓骁森冷的目光渐渐平复:“本王收到一封匿名信。”
方夜淡淡道:“信中可是只言执明国主兵临瑶光,王上不敌死于执明国主剑下,执明国主执掌中垣再无其他。”
毓骁愣了一下:“你如何知晓?”
阐述要点,专挑每个人最想知道的传述,却又不是事实的全部,这原本就是他家王上一贯的送信手法。
然而毓骁收到的匿名信绝不是慕容黎送去的,引狼入室这样的局一次便够了,那就只有仲堃仪。
执明刺杀慕容黎,就是让天权军队中仲堃仪的眼线传达给他的信息。
也只有仲堃仪,才会想要借毓骁之手灭了瑶光,逼执明入绝境,最后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果然,天璇的那些残兵败将不值得他放入棋盘,这盘棋中关键人物是毓骁。
这原本是一个精妙的局,以慕容黎之死,激发毓骁的怒气,搅乱中垣的浑水。
然而这个局最关键的一环在于慕容黎,慕容黎若真死,便是死劫。他不知道的是,慕容黎还活着。
而且他忘了一件事,请神容易送神难,神若反噬已便亡。
方夜淡淡道:“毓骁国主可还记得当初在遖宿时的那场牢狱之灾,最后是如何脱险的?”
当年在遖宿,毓骁持兵刃刺杀兄长毓靖,被关入天牢,太尉趁其牢狱之时报曾经的羞辱之耻,蛊惑遖宿王以毒酒赐死毓骁,被慕容黎暗中调换以龟息散救了一命,才成就他今日在遖宿的王位。
毓骁转过头,看着在精兵围攻之下摇摇欲坠发出哀鸣的瑶光王城,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曾欠慕容黎一条命,太师之死是他不信任慕容黎挥军瑶光,才铸成两国永成死敌的大错,这件事情一直成了他心底挥之不去的烙印。
也是在这里,慕容黎与他诀别,此生永不再见。
如今,他才想着做点什么来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
“阿离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一时冲动才导致阿离与本王离心,阿离身死,本王绝不能坐视不管。”
方夜:“毓骁国主一定要与执明国主为敌?”
毓骁:“不是本王要与他为敌,他既伤了阿离,就要付出代价。”
方夜叹了口气,轻轻道“若是王上还在呢?”
“你说什么?”惊骇在毓骁面容上浮起,忍不住抓起了方夜胳膊。
方夜平静道:“毓骁国主当年如何复生王上便能如何自救,此事无旁人知晓。”
他应该想到聪明如慕容黎般又怎会轻易死于执明剑下。
这天下,唯有执明是慕容黎的软肋。
只不过毓骁一直对这句话耿耿于怀才轻易相信信中所言而兴兵千里。
“执明可知?”
方夜摇了摇头。
毓骁放开方夜,死死盯着他,想从他的言语中分辨此话的真假。
良久,心头感到一阵剧烈的欢喜,他终于明白,为何从始至终方夜都是那么平静,像个看客,并未置身其中。
原来,是他的王上让他扮演一个看客。
毓骁强忍内心的惊喜,并未表现得太明显:“阿离可好?”
若慕容黎炸死是在布一盘很大的棋局,也不妨陪他玩下去。
“好。”
“阿离在哪,本王要见阿离。”
方夜有些为难:“这……”
“本王若是见不到阿离,如何确信你不是为了维护执明而诓骗本王。”毓骁有些冷漠,他千里奔袭,不顾遖宿的国威,只为一人而来,如今得知他尚好,又怎能错失日夜祈盼的那一面。
方夜思索着,遖宿大军是整个计划中算漏的最关键的一环,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伏卧在侧,他没有任何把握全身而退,这个烫手山芋,还是交给自家王上去解决吧。
“好。”方夜默默的在心底捏了把汗,希望王上不要怪罪此时此刻的出卖。
毓骁转头看着日暮沉沉:“执明的剑可是真的刺伤了阿离?”
方夜:“是的。”
毓骁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一剑,必须还回去。
仲堃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慢品尝着。
他是个博弈者,所有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从来不惜伏尸百万,换取一场胜利。
这场战争,在沿着他所构想的方向发展。
他精通每个人的心思算计,他知道毓骁曾经攻打瑶光是一个误会,所以他写了封匿名信告知毓骁太师之死乃艮墨池所为,让毓骁对慕容黎的愧疚在心里扎根,这份愧疚之情,总有一天会因慕容黎的死而派上用场。
果然,怀着这份愧疚,毓骁誓要怒斩执明于剑下。
遖宿精兵围了瑶光王城,执明落败,如丧家之犬逃往宣城,接下来会给他一个惊天的刺激,他的天权国都,沦陷了。
将三股势力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感觉,真好。
他要的,可不止是慕容黎身死,是等这场战争结束后,瑶光的一切,都要彻底从地面上抹去。
鸡犬不留。
第二日卯时,因为执明的到来,宣城的天空下腾起阵阵战云,似乎在宣布这座城池宁静的梦境即将结束。
七万天权将士,被召集起来。这七万精兵,是他攻打瑶光之时从天权带出来的精兵强将,奉召接手瑶光之后就驻扎在宣城。
执明醒来后便一阵暴怒,阿离的灵柩还留在瑶光王城中,他怎可弃他独自逃生,所以他立刻点兵,准备挥军救援瑶光王城。
却被赶来报信的信使拦下:“瑶光现下已被遖宿大军包围,遖宿王扬言要斩杀王上,王上此时前去等于羊入虎口。”
“毓骁!”执明咬着牙,怒气更盛,“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凭什么要本王的命。”
信使小声嘀咕:“一剑抵一剑,祭慕容国主在天之灵。”
执明满脸怒容,眼神转到信使身上。
信使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不是小人说的,是遖宿王说的。”
慕容黎确实是因他刺的那一剑而死。
执明心底一阵气血涌动,别说毓骁想杀了自己,他自己都想杀了自己。
然而,他和慕容黎的私事还轮不到毓骁来画蛇添足。
他以什么样的身份来为阿离报仇?
执明胸口涌起一阵炽烈的冲动:“本王到要看看,他毓骁拿什么本领斩本王于剑下。”
“即刻点兵,救援瑶光王城。”
这是他对刺慕容黎那一剑所做的最后的倔强。
执明的手笔直的竖在空中,宛如一面旌旗。
他朝下挥了挥。
潮水般的军队从城里涌出,慢慢展开,就像是无尽的汪洋,即将流向瑶光王城。
执明打马前进。
晨曦的光开始照临大地,照出前面一个慌慌张张的影子,这个影子越来越近,连滚带爬朝宣城奔来,却又累得只剩下蹒跚踱步。
执明的眉头缓缓皱起。
“王上,王上,救命。”那人看清执明,一个着急直接摔进泥土里,就没有再爬起来。
“莫澜。”看清来人,执明心下一惊,驱马前行,从泥泞中抓起莫澜,才发现一向修颜洁净的莫澜此时是多么的肮脏狼狈。
或许是逃跑得太累,或许是见到了他的王上他所有的紧张恐惧都得到释放,莫澜已经晕过去了。
他满身风尘,乌发凌乱,衣服褴褛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处干净的地方。
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一个曾经那么在乎修饰容颜的人沦落到如此地步。
莫澜这幅模样,定是天权发生了惊天巨变。
执明内心异常的烦乱。
莫澜晕倒,问不出什么。
救援瑶光王城的大军只能止步于此了。
宣城的县主府被临时布置成行宫,执明在卧榻之侧踱步。
帷幔行榻中,莫澜悠悠转醒。
医丞为莫澜诊断过,莫澜身上并未受伤,只是连日的奔波以及内心的惊惧造成突然的急性晕倒,休息一两日便无大碍。
看到莫澜醒来,执明疾步上前,焦灼道:“莫澜,你不好好待在嘉诚郡,何故跑到瑶光,还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可是天权……”
听到天权二字,莫澜翻身下床,就声泪俱下:“天权……天权……没了。”
虽然是早就能猜到的结果,执明还是一阵惊惧,抓起莫澜,厉声道:“给本王说清楚,什么叫天权没了?”
莫澜踉跄几步,险些站立不稳,少顷才稳住身子,讲述天权发生的变故:“天权已经不是王上的天权了,王上可是将天权的守卫之权交给了骆民,王上带兵出征,起初骆民并无异样,将军心与天权的守卫治理得井井有条。”
“后来瑶光国主宾天的消息传到天权,天权的局势就开始有些变化,一件对王上不利的谣言渐渐在坊间传开,说王上素日骄奢淫逸,纵情声色犬马已是不妥,如今更是为瑶光国主天下缟素,为一人负天下万民,甚至要以天下万民之血祭奠瑶光国主,包括天权子民。以瑶光子民为民,弃天权万民不顾。”
好一个攻心为上,将半真半假的信息散播得淋漓尽致,执明静静冷静下来:“一派胡言,鲁大人在朝中没有权衡左右吗?”
莫澜:“鲁大人发现事情不对,不是给王上写了封信让王上速回天权吗?”
执明恍然想起确实收到过鲁大人的来信,然而因为阿离新丧,他悲痛欲绝,哪里还能想到鲁大人的信中隐藏着的信息。
他不禁有些懊恼。
莫澜为执明叹了口气:“鲁大人没有等到王上,后来发现事情严重之时已经再也传不出任何消息了。”
“先是坊间将王上的暴君之名传得沸沸扬扬,闹得民心动荡。主要还是王上以前也确实没干过几件正经之事,日日混吃等死,实非明君所为。后来骆民就以平定民心为由用十倍军饷向民间征集青壮男子参军,若王上要血祭天权万民,他们便能站出来反抗到底。若王上心有天权,那么参军也是为天权卖命,为王上效力。”
“起初,没有人反对他的这个提议,连朝中重臣都觉得此事无任何不妥,甚至开始征集钱粮给他充做军饷。”
“十倍军饷,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钱财,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阻止他们参军了。不出三日,骆民就征集了五万之多军队,全部听他调遣,加上他原本从天枢带来的三万人马,等大家觉察情况不妙反应过来之时,骆民已经兵不血刃控制了国都,顺便将这部分反抗的大臣软禁起来。”
不出慕容黎所料,骆民就是仲堃仪安插在天权的细作,执明带兵攻打瑶光,未带骆民同往,就是留一线机会让他露出破绽。
可是骆民控制天权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快。
执明握紧了拳头,骆民这颗棋子是引出来了,然而,他的阿离却离他而去,这盘棋,输得彻彻底底。
没有慕容黎,他该如何扳回这局。
他脑中异常烦乱:“五万军队,骆民从何处拿来如此多钱粮犒赏三军?”
听到钱粮,莫澜差点要哭了出来:“王上的国库呀,骆民最先控制鲁大人交出国库的使用权,搬空了国库,用以发放军饷,他拿了国库有的是钱,所有士兵就都听他号令。王上,咱们天权虽然钱粮充足,却也不是如此用法,国库空虚,至少三年我们都经不起折腾了。”
想到骆民会反,但没有想到骆民釜底抽薪直接扒了天权的根基。出兵瑶光并不是没有留后手,然而没有了军粮,这个后手也是无用武之地。
他每说一句,执明脸色就难看一分:“又不是搬空了你嘉诚郡的钱粮,你哭什么哭?”
莫澜深深皱起了眉头:“微臣是为王上难过啊。从前阿离在天权的时候,王上说咱们天权的钱阿离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阿离也没有这般花过呀。”
一字字如重锤般轰在执明心底,沉重到无法呼吸,他重重一拳击在案桌上,脸色阴沉得可怕:“五万人马,也用不完国库的钱粮,其它的呢?”
莫澜吓得一阵哆嗦:“后来天权的天险昱照山关隘守卫被撤走,换成了骆民的心腹,便源源不断的有商旅涌入,以通商名义运走了很多货物,可能就是钱粮。隔三岔五,还有部分士兵进入天权。现下的天权,已完全掌握在骆民手中,连只飞鸟都飞不出来,更别说传信了。”
“微臣也是舍了半个家产才在商旅中买通一部分人,跟着商队混出来的。”
好一招釜底抽薪,天权本就仗着物厚财丰雄巨一方,若是将天权最能倚仗的钱财搬空,没有粮草的军队还如何行军打仗。
就算现在执明手里还有七万兵力,紧靠宣城的供给,又能支撑几时,瑶光虽有金矿,却被毓骁围困,也断然是运不出粮草。
执明怅然若失,颓然坐倒。
天权,若是亡在本王手里,那也是命中注定。
那只不过是当时怼太傅的一句气愤戏言,如今却要成真。
那是他父王留给他的江山,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夺回来。
就算亡也要亡在天权。
执明缓缓站直了身子,声音有些颤抖:“莫澜,就算你不舍去钱财,他们也会找机会放你出来给本王报信的,因为他们就是要本王回天权,看着天权亡在本王的手中,让本王感受无能为力的那种痛苦。”
莫澜抬头,看到执明眼中满是痛苦,他的心里也是一阵茫然:“王上,那怎么办,你可不能就这么回去,那很危险的。”
执明再次想起曾经慕容黎说过的那番话。
你也是一国之君呀。
我走了,瑶光就垮了。
他至今才明白,为什么这番话会让慕容黎那么痛苦。
他是天权的王,他走了,天权就亡了,他们都是那个国家不能缺少的君王。
君王原本拥有一切,不需要拼尽所有的尊严去获取,但现在,他必须拼命去获取这个崇高地位上的一切:“就算是龙潭虎穴,本王也要去闯。”
“王上万万不可,咱们必须想个万全之策。”莫澜一把拉住执明,脸色变得苍白,他的王上,可万万不能有事呀。
执明的痛苦凝在眉宇间,缓缓的化成自嘲:“那是本王的天权,骆民算什么东西,竟然搬空本王的国库,控制本王的臣民,如今去哪里想什么万全之策!”
良久,莫澜似乎也没有什么主意,只能哀声而叹,忆起慕容黎,感叹道:“若是阿离还活着就好了,阿离那么聪明,肯定有很好的办法。”
这声阿离让执明尘封已久的痛楚又阵阵传来,似有万千苦涩往眼里倒灌,他不禁仰起了头:“是呀,阿离,一直心有九窍,唯有本王愚蠢,竟伤了他。”
唐突了佳人,恕罪恕罪。
本是浊世佳公子,奈何风风雨雨。
莫澜恍若还能忆起初见时慕容黎那一股子遗世独立的清冷,容华谢后,血染江山,都不及他眉眼如画,心下也是痛苦惋惜:“王上,你带兵攻打阿离的国家,阿离得有多伤心呀!”
执明如蒙雷击,竟有些站立不稳,这虽是配合慕容黎做戏,却也是事实,也是因为猜疑妒忌,若没有他对慕容黎的冷落与猜疑,慕容黎就没有必要为洗清嫌疑而来演这场注定是个悲剧的戏:“本王只当阿离要算计本王,要对付天权才……”
莫澜打断他:“王上你真是糊涂,若阿离真有心算计王上,还用等到今时今日,阿离以前在天权做兰台令时王上还把金印都给了阿离,若是阿离有心算计天权,天权还不早就在阿离的掌控之中吗?阿离日日帮王上批阅奏章,处理天权事务,按理来说天权的大小事宜阿离都是清楚明了的,想要夺了天权易如反掌的事,还需要步步为营的算计?阿离说王上混吃等死一点没错,阿离陪了王上多长时间,骆民又陪王上多长时间,怎可相信骆民不信阿离。阿离是真心对王上好才会如此用心帮王上管理好天权,王上你怎么下得去手刺伤阿离呢?”
句句如刀,他,彻头彻尾愚蠢至极,执明猛然醒悟,神色更加黯然落寞:“你知道得如此清楚,为何从不对本王说。”
莫澜神色中带着淡淡的伤感:“微臣得知王上要攻打瑶光,赶来阻止王上之时,王上已经出了天权,微臣势单力薄的怎么追得上,况且王上当时的怨气那么重,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执明噎住,忍不住要反驳,竟无言以辩。
莫澜有些萧索,只觉得心里的这些郁结要一吐为快:“王上自己觉得自己对阿离很好,可王上从来没有想要去了解阿离的过去,阿离曾经是什么样的人,阿离的故国又是什么样的?阿离国家被灭,一个人辛辛苦苦摸滚打爬好不容易复的国又被王上毁了,微臣都替阿离难受。王上觉得阿离心思深,阴谋算计多,不似曾经的谪仙之姿,可是王上就没有想过阿离曾经也是没有任何心思算计的谪仙之人呐,国破家亡,若是没有这些算计,又当如何复国,凭着一腔热血往敌军阵营里冲吗?就像如今王上这般,明知道是个龙潭还要自己送上门去吗?”
风从外面吹来,执明感受到一阵寒冷。
是他错了吗?
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他心里异常痛苦,撕心裂肺。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要让莫澜退下:“莫澜你才醒过来,能休息就多休息少说话。”
莫澜皱了皱眉,愁眉苦脸的回榻上躺着,又忍不住嘀咕几句:“明明是自己错了,还不让人说。明明是自己以前说过相信阿离,最后又食言,明明自己以前掏心掏肺对阿离好,最后又对阿离刀剑相向。”
莫澜还未躺下,下属便匆匆忙忙的送了封信到执明手中。
执明看完信后眉头皱得更深了,面上的苦涩越发浓重,随手将信丢给了莫澜。
莫澜看完信,心中更是焦灼万分,再也不能安静的躺下休息了。
“开阳飞隼大军将设伏于天权返程。”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仿佛魔咒一般困扰在执明心头。
痛苦而彷徨。
天下纷争,焉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