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帝皇之镰短篇《盾卫誓言》(The Aegidan Oath )
盾卫誓言
作者:L J Goulding
“若不是因为我总作恶梦,我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拥有无限空间的君王。”—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由剧作家莎士比亚所著),M2时代,
火盆的炭火上,一片片羊皮纸迅速化为黑色,热量烫卷着它们的边缘,饥饿的火焰照亮了字迹,也随即吞噬了它们。
在三名星际战士的注目下,原体的谕示被抹除了。它们将被永久遗忘,沉入历史的黑暗之中,仿佛它们从未被写下一般。
事实上,有些人会否认曾经有过这些文字。凡人的法律终究盖过了半神的圣言,而宇宙似乎更为虚伪,对此毫不关心。
欧博迪凝视着火焰。
“我是一名破誓者,”他并不是在对某个特别的人说话,“从此刻开始,无论何事发生,我都将永远保守真相,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轨道平台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当飞船通过大气层时,灯塔的灯光才会勉强恢复生机。防水油布的轮廓表明,它盖着几架早已退役的飞行器,油布的磨损边缘几个月来第一次被雷鹰的推进器的下沉气流搅动着,甲板上,空空的储物箱和货箱堆放在操作网格线的远方。飞行员温洛克兄弟透过边缘带霜的装甲玻璃,仔细观察着每一个障碍物,尽可能谨慎地让炮艇在黑暗中停泊到位。
炮艇着陆时,其中一根着陆支柱擦过了一个废弃的工具架,一堆沾满油污的引擎部件掉在了地板上。星际战士咒骂道:
“真是耻辱,就没人为了我们的到来清理一下降落港吗?”
塞格斯站在空荡荡的副驾驶座后面,用舌头舔了舔牙齿,闻了两下。“谁也不知道我们要来,”他回答道,“而且现在驻扎在这儿的人也少得可怜。我不认为他们会优先考虑清理前人留下的烂摊子。”
温洛克熄灭引擎,转身问道,“原谅我,牧师大人,但我们这次带着战团长的亲自授权来到这里。难道战团长的授权也毫无价值?我们至少也该提前告诉他们我们此行的目的,他们也好准备一下我们需要的东西。”
塞格斯摇了摇头。
“不,兄弟。除了我们和那些必须知道的人外,我们不能透露我们此行的目的。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能留下任何实体记录。”
飞行员咕哝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移动他那全副武装的粗壮身躯从驾驶舱的侧面绕到后舱。塞格斯绕过自动导航控制台,从头顶上的储物柜里拿出他的骷髅头盔,迎上前去。他用一根手指摸了摸刻在额头上的极限标志的边缘,思考了一下它所代表的一切。
温洛克正准备将他的爆弹手枪装在身侧,牧师制止了他。“不,不带武器。”
“而你依旧带着你的牧师权杖?我见过你用它击败我们的敌人,就像你主持一次训诫一样常见。”
“是的,我要带着我的权杖。我们有一次机会,也只有这一次,来摆平这个棘手的问题。吾等原体的永恒遗产正危如累卵,这就是为什么德肯战团长派我来替他出面,也是为什么我只带你来。”
温洛克在降落梯最上面的横档上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什么?因为你可以相信,当不可避免地要问一些尴尬的问题时,我会守口如瓶?还是说只是因为我们都足够老了,还记得那些对泰拉高领主们隐瞒肮脏小秘密的战团都发生了什么?”不等对方回答,他就转身往下爬进炮艇的货舱。“我照你说的做了——我从系统中清除了所有的导航数据。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旅行记录。”
等那位灰发战士消失在了视野中,塞格斯考虑着温洛克的问题,愤怒地自言自语。
“确实是因为那些原因我才带你来,但更重要的是,”他想,“因为你我都可能无法再从法罗斯山上回来。”
空气寒冷陈腐,走廊甲板踩在极限战士的装甲靴下,感觉像沙砾一样崎岖不平。塞格斯和温洛克见到了索萨轨道平台的基本人员,这些人都是战团的凡人侍从,但他们早就过了战斗退休年龄。这些男男女女呆板地敬礼,行走时带着那些毕生生活在人工重力下的人才有的僵硬步伐。他们疲惫不堪,很显然他们已经被帝国遗忘了。
或许正如这个轨道平台一样,身心疲惫,无人铭记?
在牧师的要求下,他们为两名星际战士准备了一架匿名的货运飞船用于前往地表。这趟飞行对于星际战士这种体格的人来说狭窄不适,但为了一次突如其来的来访,这点不适是必要的。
秩序井然的海滨城市索萨普里斯城外几公里处,坐落着奥德萨的货运站。他们在那里出现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中,准备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向那座山上走去。
那座山。
从陆地上看,它要比塞格斯第一次从轨道上看它更为壮观。它耸立在远方的黑色岩石山脉中,统治着天际线,有很多神话都是围绕着它的黑暗历史,但只有战团里的少数人才知道全部真相。
不论塞格斯和温洛克在嘎吱作响的灌木森林中走了多远,那座山依旧坐落在视野远方。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在安静地行进,感受着脚下的土地在隐隐地颤抖。
尽管这只是一个可笑的想法,但看起来法罗斯山在追随他们的脚步。
或者,至少是在倾听他们的想法。
随着温度升高,他们的行进开始变成向山麓攀爬。毫无征兆地,温洛克停在了半途——塞格斯看到这位老兵的手反射性地去摸大腿上空空如也的手枪皮套,然后举手做出一个停止手势。在他们前面的茂密灌木丛中,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塞格斯握住了他的牧师权杖的手柄。两个战士分别向两侧散开,探寻着未知威胁。
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进入视野,他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粗糙的木制手杖,背上背着一把激光步枪。他的服饰很平凡,身躯消瘦,步伐稳健。他那黝黑的皮肤和布满皱纹的脸庞诉说着露天下的无数个夏天,还有一生的田地劳作。当他抬头看见身前站着两个装甲巨人——一个身着钴蓝,另一个身着漆黑——他才慢下脚步,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惊慌,不如说是烦恼。
塞格斯和温洛克站在原地,一字不发。那人靠在手杖上,用破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
“你好啊,朋友们。告诉我,你们有见过一只走丢的奎里经过这条路吗?”
牧师稳了稳声音,尽可能地保持凝视尖锐。“奎里?”
“是,”那人回答道,“家畜,狡猾的小家伙,它们一有机会就跑走,漫山遍野乱跑。”
温洛克兄弟看向塞格斯。他们都知道这座山是禁地。这些道路本应不该有索托普里斯的平民踏足,但是这里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牧人四处游荡寻找他的家畜。但他的态度简单直率,毫不畏惧地盯着牧师的眼睛。很明显,他相信自己完全有权利在这里游荡。这就是索萨人民著名的骄傲吗?
这无关紧要,他们没时间细想当地民众的过失,塞格斯向温洛克回望过去。“我们没看见你的家畜,公民,我们帮不了你。”
那人皱起了眉头,挠了挠下巴。“他说,公民?哈,你们肯定从未来过索萨。”他依旧没显露出任何害怕的迹象,甚至靠近塞格斯,伸手摸着他的战甲,评估着他,“战团?你真高啊,就像那些侦察兵还有他们的训练军士。我猜从牙齿到脚趾头得超过二十手……”
塞格斯依旧保持警惕,这个牧人用手杖敲打着肥沃的土地。
“你们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我的高个朋友们,当我还年轻的时候,战团会派来很多侦察兵。他们会在索萨学习技艺,然后带着所学奔赴星辰,不是吗?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孩子,但走的时候已经是阉了的战士了,他们比平原或城市里的任何人都高。不过我猜还没你俩高。”他皱起脸,若有所思,“也没那个老人高。”
听到这里,塞格斯忽然插话:“那个老人?还有像我们一样的战团战士?”
牧人再次露出了微笑:“是的,一位像你一样的阉过的大人,但没有漂亮的战甲或是军衔徽章。我们经常叫他,山中老人。就连侦察兵停止来到这里之前,他也是唯一一个允许前往法罗斯山山顶的人。以前一些勇敢点的年轻牧民经常会帮他清理这些道路,他也会告诉我们关于马匹和他的家乡的一些东西。但千万别惹他生气。他生气时的脾气真是吓死人了。”
温洛克走到那个人的后面,他的护手紧紧地按在那瘦削的凡人肩膀上,把牧人的肩膀完全包住。
“这位山中老人,”他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牧人皱起了眉头,目光从一个护手移向另一个护手然后又回到塞格斯身上。
“我的高个朋友们,我猜他应该在那个旧堡垒那里。我打赌你们从空中很难看见那片废墟。如果你们能好心地放开我,我就带你们去那里。”
盾卫堡垒,塞格斯曾经在马库拉格上的战团档案里读到过,这个堡垒建立于大叛乱年代,当时是作为军团在索萨上的联合行动基地,后来被叛徒的进攻所摧毁,从那之后的数个世纪里也没能再次重建这个堡垒,它现在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堡垒,矗立在较低的山坡上,下面的山坡上散落着长满青苔的混凝土块。随便一看,塞格斯可能会误认为那只是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但现在他看到的是一座长满了杂草和藤蔓的堡垒遗迹。
下午的虫鸣和鸟叫混成了一场合唱,合唱之中传来了有节奏的刀刃切割声,还有像是一首工作歌曲的喃喃重复声。
塞格斯不时看向他们的向导,牧人行走在陡峭而又崎岖不平的森林地面上,有时似乎像一只奎里那样稳当。之前,他还很乐意与两名星际战士闲聊季节变化和市场上一袋谷物的荒谬价格,但当他们爬上废墟的外层护墙时,他陷入了恭敬的沉默。现在他们能听到那位老人粗声粗气的声音,牧人很明显开始有些不安。
“之后就交给你了,牧师大人,”温洛克低下头说,“就像你之前说的,这事很棘手。”
塞格斯脱下他的骷髅头盔,递给温洛克,走向最终的大门。温洛克在远处跟着,牧人在最后小心翼翼地缓慢前行。穿过倒塌的拱门后,前面原本应该是一个庭院或是一块平整的地面,但如今石板上已经长满野草。
在最远处,在堡垒废墟的阴影下,那位山中老人正在劳作。
他的超人体格并未被数百年的时光消磨多少,岁月没能像折磨凡人一样伤害他,但他缺少了很多战斗伤痕或是机械植入,一般来说,一位如此尊长的阿斯塔特都会有那些伤痕。他赤裸的四肢很光洁,躯干上满是崎岖的肌肉,只有黑色甲壳的神经交互接口从他的背部皮肤冒出。他那乱糟糟的白发束在脑后,满身都是油亮的汗水,把他那条破破烂烂的裤子弄得黑乎乎的。
他拿着一把巨大的农业镰刀,这把大镰刀就算对他来说也太大了,他用它来清除植物。他那重复的扫荡动作的节奏与他嘴唇上的歌声相互应和。
‘In avis, in novas, farsoni…’他边干活边哼歌,‘Invere, vesu ves ni vox…’
塞格斯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
“你是连长兄弟欧博迪,法罗斯守卫,极限战士盾卫连的指挥官吗?”
那位战士停下了镰刀,他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转身面对牧师。他冰冷的目光,而不是他的身体,诉说着他一生的所有苦难。
塞格斯立正身躯,用胸甲上的天鹰标志向对方敬礼。在他身后,他听到温洛克也这么做了,他们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欧博迪把镰刀杵在地上,盯了他们很长时间。他好像并没有认出他们的涂装,甚至没认出装饰在战甲上的极限标志。塞格斯开始担心,他们未告先行或许是个错误,他们还能活着回到马库拉格吗?
年长的连长慢慢地捋着自己的长须,他的凝视转移到了在拱门处畏畏缩缩的凡人身上。“你!”他大喊道,“我记得你,你叫本维斯,曾经我的牛兽病死了,你给我送来了兽奶。”
牧人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大口气。“是我!那是很多年前,我猜你的意思是,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拍了拍背上的激光步枪的背带,“作为感谢,你教我端步枪的最佳姿势,还有——”
“闭嘴!”欧博迪咆哮道。本维斯不需要被人吼两次。
塞格斯看向连长的胸口,一个曾经由金色墨水纹下、但现今已经褪色的双镰符号印在他的胸口。他看到欧博迪肩上的刀刃反射着下午的阳光,他想起了那个简朴标志的来历——它代表着高贵的索萨烈士,那些农民出身,也一直希望能够再次回归田园的士兵们。
作为回应,欧博迪转而瞪着他。
“你是谁?一个牧师?”
“是的,大人。我是第二连的牧师兄弟塞格斯。这位是我的同伴,老兵兄弟温洛克。”
“哈,你们想干啥?如你所见,我还要干活呢。”
塞格斯意识到,时机已至。这就是机会。他鼓起勇气,感觉一千年的极限战士荣光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连长兄弟,”他郑重声明,“以马库拉格之主、奥特拉玛统治者的权力,我们来此解除你在索萨上的指挥权。”
欧博迪握紧了镰刀,镰刀的木质握柄嘎吱作响。“你们不能!”他争吵道,“你们的马库拉格之主无权裁决此事!只有一人可以解除我的誓言,此人已逝。”
小心。从一开始,塞格斯就被建议要小心。他再次清清嗓子。
“欧博迪大人,我明白这事肯定很——”
欧博迪狂吼一声,一把折断了镰刀的木柄。塞格斯听到本维斯边哭边向山下逃走,奔向某个自认安全的地方,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退缩了。
“别和我说话!”欧博迪怒吼道,“你们什么都不懂,我是最后一个守灯人……”欧博迪皱起了眉头,声音也低沉了下去,“虽然……索萨已不再生辉……”
塞格斯想,在这种情况下,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措辞。尽管如此,他还是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你一直守卫着你的誓言,连长兄弟……再无如你这样称职的守卫。但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盾卫连的保护。”
欧博迪沉默片刻。“如果你想要我的指挥权,”他含糊地说,“那么你只能亲手从我手中夺走。我不会不战而降,你不能拒绝我。”
塞格斯承认,这是一个足够荣耀的请求。一场仪式决斗,对决一位大叛乱时代的鲜活传奇。他转身向温洛克寻求赞同,但这位老兵示意着欧博迪手中的断镰,令人不安的利刃刀锋依旧在日光中闪着冷光。
虽然如此,牧师还是点了点头。“非常好,大人。我应当作为德肯战团长的代理人参战,让我们在决斗中解决这个问题。温洛克兄弟将——”
这一击十分凶狠。它将塞格斯抛离地面,伴随着地板的碎裂声,塞格斯砸向了一堆碎石,耳鸣眼花。
欧博迪傲立于前。
“起来。”
塞格斯不停地眨眼,竭力想摆脱大脑中的麻木。他甚至没有看到老战士的移动。温洛克走上前去想要扶他起来,但欧博迪向老兵投去一个足以吓哭凡人的怒瞪。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孩子,这可是他同意过的。”
欧博迪没有移开眼神,他抽回一只赤脚,直接将牧师的脸踢到另一边。鲜血喷溅,撒到满是尘埃的石头上,塞格斯痛苦地喘了口气。“回去,兄弟……”他努力在充满铜味的喘气间挤出话来。
温洛克摇了摇头,慢慢地退回原地。“这太蠢了。”
塞格斯翻了个身,跪在地上,欧博迪则在他周围踱步。连长不时抽搐,喃喃自语,他把镰刃从折断的手柄上扭下,拿在手里。“这是我的职责,我的荣耀……”他自语道,“我的价值不由你们这些人来决断……”
塞格斯颤巍巍地准备站起,他再一次摸到了腰带上的牧师权杖。欧博迪定在那里,他已握紧刀刃。
“最好有点用,牧师。你有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
确实如此。塞格斯知道,欧博迪会杀了他——然后就杀了温洛克——但前提是欧博迪能杀掉他们。对欧博迪来说,这不仅仅是为了挽回面子而进行的象征性决斗。
这是这位老连长仅存的荣耀。塞格斯忽然发觉,他同情欧博迪。
牧师痛苦地站起身,激活了权杖的能量力场,做出一个防卫姿势。交手之前他还有话要说,他的话有些含糊不清。“原谅我,大人。我被赋予了这项任务,事实上我很荣幸能来到这里,而且还能与你亲自见面。”最后他平稳地呼吸了一口气。“我研究战团的隐秘记录很长时间了——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为帝国做了什么。”
欧博迪犹豫了一下,然后猛然出击。刀刃轨迹化为一次熟练的佯攻,想把他带进塞格斯的守卫范围内,攻击那脆弱的颈封。
但这次,牧师有所准备。
他和欧博迪一样踏步向前,用权杖顶端击打对方的头骨末端。一道闪光亮起,撞击释放出的能量把他们分开了。如果塞格斯没有将武器的能量力场调到最低输出,他可能会把连长的脑袋从肩膀上炸掉。
这一击奏效了,欧博迪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他没能站稳脚跟,一头栽倒在地,因神经震颤而晕头转向。他的嘴角吐着白沫,右眼布满血丝,在眼窝里转来转去。温洛克不情愿地去帮助受伤的连长,把镰刃踢出欧博迪的触及范围。
塞格斯用两根手指划过他的后脑勺,触摸着被连长的狂斩砍伤的地方。手指沾上了朱砂一般的红色东西,他那强化过的生理机能已经把头皮上的一道难看的伤口凝固了。
他俯视着欧博迪,拿着权杖向他敬礼。
“正如我之前所说,大人——请原谅我,但你被解除指挥权了。”
等连长喝了些水,恢复了意识,他们三人一同向山上爬去。温洛克平常会抱怨遇到的任何不适或是插入他人的谈话,如今却三缄其口。他专心致志地听着塞格斯向欧博迪请教各种各样的问题,而这位愤怒的连长会给出自认合适的回答。
有时,这些回答近乎荒谬,塞格斯和温洛克都不认为这是头部被击中而导致的。很明显,即使是山中老人最奇怪的怪癖也承载着岁月和经验的重量。
“我这辈子从诸如拉米亚德、科尔沃、普瑞托等英豪们的著作中所学甚多,”当他们接近山顶时,塞格斯沉思道,“但如今我与战团的另一位伟雄并肩行走——他也曾立于那些英豪身侧,在他们最美好的时光与他们轻松交谈,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但他依旧活在我们身旁。”
“我不是英雄。”欧博迪嘟哝道。
“拜托,连长兄弟,你——”
“不是英雄。”他平静地重复道,“我做了要求我做的事,毫无异议,尽管我知道这么做会剥夺我未来的荣耀。军团战士不能仅仅因为做了要求他做的事而被称为英雄。”他的注意力又开始涣散,他们登山过程中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他们说,唯有死亡才是职责的终结。但我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任何荣耀卷轴上,不会刻在军团或战团的纪念碑上。”
塞格斯点点头,“这正是你的职责、还有你的隐秘职位的高贵所在。即使如此,还是有一大批关于你的文字,就存放在马库拉格的普瑞托大图书馆里。”
欧博迪耸了耸肩,“从没听说过这个图书馆,也从没去过首都世界。”
“那是一处奇观,连长兄弟——最为宏伟的档案馆,除了神圣泰拉上皇宫内的那些档案馆之外。它以旧军团智库的第一位掌库尊主之名命名,自建立之后的几百年间也在不断扩张。虽然我的使命从来都是到战团的隐修室或是那些正直之人身边,但在我的工作过程中,我常常被大图书馆的大厅所吸引。它代表着奥特拉玛所有知识、文化和哲学的统合,当然,还有奥特拉玛的历史,不论是广为人知的还是……另一种的。”
塞格斯腹中升起一股不适。虽然他知道,欧博迪十有八九知晓一些更为危险的秘密,但他还是不习惯公开讨论这种事。牧师侧脸看向温洛克,他正看了他们俩一眼,然后做了一个无声的祷告,用指尖碰了碰胸甲上的金色的十字徽章。
“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必再支支吾吾的了。”塞格斯抛开了顾虑,继续往下说,“普瑞托图书馆里有一处安放着原体的两份遗产,第一个是伟大的圣典,阿斯塔特修会的奠基,由他亲手著作。如此一份重要的伟作绝不能丢失或是落入敌人之手,因此不知疲倦的守卫夜以继日地看守着盛典。事实上,那些守卫就像你一样。”
显然欧博迪没有任何反应,他继续踏开满是老茧的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松散的碎石从他的脚下跳开,落入山间。
“另一份也以相似的手段守卫着,但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最近这些年里战团长底格里斯·德肯和他的内环之间有过很多次辩论,都是关于我们是否应该从图书馆中清除掉它。有些人劝他除掉这份遗产,这样就能将基里曼大人在大叛乱期间的失败和愚行的唯一尚存证据永久地从我们还有我们的子团身上除去。其他人尝试提醒德肯战团长,销毁我们的过去会使我们无法看到可能从中学到的教训。”
“那你呢,牧师,你怎么看?”
欧博迪的问题出乎塞格斯的意料。他谨慎地想了想自己的回答。
“大人,我相信这样一个纯粹的事实只会给我们战团的荣誉带来严重的损害。帝国深爱极限战士,也珍爱帝皇最贤明的儿子罗保特·基利曼的回忆。我们是毫无瑕疵的。”他抬起一根手指,“前提是关于第二帝国的知识不被银河其他人所知晓。那份档案记录包含了所有尚存的与那个混乱时代有关的文件资料,它可能会破坏我们原体的声誉和他为帝国所做的一切的可信度。你能想象,原体逝世才一个世纪,神圣的阿斯塔特圣典就被打上异端著作的烙印?”
“那么,你们打算销毁它?”欧博迪看着他,期待着一个答案。
“不,”塞格斯直面连长的凝视,回答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意义?”
日落亲吻着法罗斯山的山峰,他们来到了一处突出的山岬。就像下面的堡垒一样,一座城堡的遗迹紧贴在岩石上,尽管已经是一座遗迹,它摇摇欲坠的城墙几乎要吞噬整个天空。一扇加固过的大门,如今已经有了裂缝,饱经风霜,通向大山内部。
“帝皇之佑,”欧博迪说,“你会从档案里知道它的名字的,牧师。”
事实上,他早就知道了。
世界在他们面前不断铺展开来,温洛克和塞格斯驻足观赏,他们在索萨的奇妙美景前震惊地说不出话。在森林和黑石之后,他们可以看到条条道路穿过奥德萨,直达彻瑞潘地区,点点灯光在索萨普里斯周围的次级城镇中闪耀。向东方看去,夜幕正在海面上降临,几颗初星正在夜空中闪烁着。
欧博迪心不在焉地坐在空地上。与这摄人心魄的美景相比,他显得矮小了些,甚至,更老了些。
“我从未要求如此,”他嘟囔道,“我从未要求苟延残喘,我认识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已经死在了死亡的镰刀下,但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活着。欧博迪没有任何荣耀,没有任何可以直面的敌人——你们能想象吗?那种悲哀?一个军团战士却不能如他所愿一般死去,死于一柄利剑或是一颗精准的子弹?我们被创造的太优秀了。没有战争的生活将使我们长生不朽,我们的肉体可以持续忍耐时间的折磨,但我们的内心依旧会逐渐凋零……”
他抬起头,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满面忧愁。
“我不想一直活下去。我见识过太多东西了。”
连长话语中的某些东西让温洛克转过身来,塞格斯注意到了,他靠近欧博迪。
“连长兄弟,你是在说那个异形装置吗?”
欧博迪抬起眼皮,转移了话题,“那东西什么都不是,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它们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逐渐黑暗的天空,“你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懂。你们这些年轻的战团战士属于另一个时代。我不知道原体会怎么看待现在的这些孩子。没有他来引导我们,奥特拉玛之歌就味如嚼蜡。”
他慢慢地站起身,仿佛单单这些阴沉的想法就令他苍老。他看向温洛克,然后视线滑向远处的茫茫宇宙,他的目光被回忆的阴暗所遮盖。
“他当时就站在那里,就在你站着的那个地方。罗保特·基里曼,复仇之子,九百年前就站在那里,指导我和我的战斗兄弟们。当我听说了他的逝世,我再次站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逝词。如果你曾经见过他,曾经听过他的声音,你就不会质疑他的遗产,德肯战团长就不会自认是马库拉格之主,我们这些生者谁也没资格去质问原体的不朽意志,没人有这个资格。”
夜风吹来,带来了又一阵凉意。欧博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我没疯,”他喃喃道,“我知道我对于你们,对于战团来说是什么。在你们的虚荣心看来,我是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暗示,时刻提醒着你们基里曼大人的错误。只要我还活在索萨上,你们就无法从历史的书页中擦除掉那些错误。就算你们烧了每一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图书馆都不能。”
塞格斯什么也没说。他多少有些释怀,这位连长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
欧博迪摇摇头,“但我的誓言?牧师,你知道吗?我的誓言有记录在那些档案里吗?”
“有,你是盾卫连的连长,也是最后一位尚存人员。盾卫连是极限战士战团的一个分支,其起源可追溯至十三军团时期,而它的存在违背了原体本人的法律。为了一些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原因,基里曼大人认为,虽然他强迫其他战团严格遵循圣典规定的十个连队建制,但依然需要在索萨建立一个幻影般的十一连队,除了第二帝国这项绝密耻辱之外,盾卫连的存在也可被认为是他公然蔑视帝国律法的证据——一项在他和他那些尚存的忠诚兄弟们发生大量冲突后全体同意的律法。阿斯塔特修会的第二次建军是自大叛乱后保持帝国统一这个梦想尚存的唯一手段。”
塞格斯严肃地再次抽出他的牧师权杖,将它拿在胸前。
“对于我们战团来说,揭露这种事本身就是一件丑闻,因为我们甚至还没有开始掩盖这件事。我们和我们所有的子团都将被驱逐,人类的捍卫者将被分裂,帝国将再次分裂自己。你不仅仅是一个错误的暗示,大人——你是它的化身,是最后的活生生的证据。现在是时候清除盾卫连了。”
欧博迪看着牧师的带翼权杖,摇了摇头,“为什么非要是现在?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惹恼了底格里斯·德肯?”
温洛克抢在塞格斯前面回答了。“必须是现在,大人,因为很快极限战士将再次落入高领主的严密监察之中。第三次建军要来了。”
欧博迪轻蔑地哼了一声,但没有任何幽默的含义。“第三次建军?不可能!”他用颤抖的双手摆出天鹰礼,“谁敢提议这种东西?现在我们的基里曼大人不在了,他不能反对这种事情了,是谁在带领帝国考虑这种……这种……不言而明的叛乱?”
温洛克和塞格斯犹豫地对视一眼,欧博迪低下了头。
“多恩,”他低声说道,这件事让他崩溃,“只能是多恩。真是对我们原体最伟大的成就的苍白仿造。”
塞格斯点点头,“多恩大人,我们已逝之父的兄弟,四十多年前向高领主们提出这项议案。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请愿书已经备案,战团资产已经被标记划分。机械修会已经担保了一千个新——”
“我们太少了,”欧博迪打断了他,“极限战士,拳头,天使——我们每个团最多只有一千人。从九个忠诚军团中诞生了这些战团,我们的父亲甚至没能活着看到子团在一百年内补足人员。”他看向索萨的天际线,从东看向西,又抬头看向星辰。“我见过的,兄弟们,我知道要把新兵培养成老练的战斗兄弟要花费多少年,没有更好的方法的。你说盾卫连会分裂人类的保卫者?这个“第三次建军”会把阿斯塔特修会最初的九个战团榨到牙都不剩,然后就得跟小气的凡人官僚纠缠一百多年甚至更久。”
塞格斯举起手安抚他,“连长兄弟——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罗格·多恩已经劝说高领主允许第二次建军的战团也可建立子团。事实上,任何战团,只要老兵、基因种子储备及物资足够建立子团,均有资格申请建立子团。已经有一百多个战团的请求得到了许可,另有一百多个战团请求还在商议鉴定中。”
欧博迪有些无言以对,“不言而明的叛乱……”他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不管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想法,大人,正是在这个时候德肯战团长选择让我们来执行任务。我们会悄无声息地在这次新建军的掩盖下解散盾卫连。你已经被解除了你与原体之间的誓言。”
老连长转了几圈,始终握紧着拳头。
“绝不!”他咒骂道,“你们没有这个权力!就连多恩本人都不能决定这件事!带走盾卫连吧。带走它,别让这种事再次发生。在我们无可挑剔的历史上盖上黑印,回去找你那所谓的“马库拉格之主”,告诉他你已经依令行事。但我不会放弃我的职责,我不会任由索萨无人守卫,至少,这是她的人民为自己赚来的。”
塞格斯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出最后一招了。
他摸向腰带,拿出了一个镀金的卷轴,上面盖有带光环的马库拉格极限标志,展开了其中新印制的牛皮纸。
“这是一份给极限战士战团的子团令状,九张已经由泰拉同意的令状之一。你会注意到上面有些部分还没有填写。”他将卷轴递给欧博迪,但连长没有接受。塞格斯耸耸肩,“目前你有两个选择可选,大人。作为尊敬,为了报答你为马库拉格奉献牺牲的一切,德肯战团长乐意将你立即调转至第五连,你会被分配到旧奥特拉玛边疆的新近战斗任务上,那里有着异常高的光荣牺牲的可能性。你会在战场上作为一名极限战士结束生命。唯有死亡才是职责的终结。”
“另一个选择是,你在此时此地放弃你的旧誓言,然后在这张卷轴上签上你的名字,你会成为极限战士的高贵子团——盾卫战团的建团战团长。我,还有温洛克兄弟,以及其他七十二位已选定的奥伦征服战中的老兵会一起加入你。我们将把索萨作为我们的母星,抵御法罗斯山免于一切威胁,从此刻开始,直至万物终结。”
欧博迪看着那卷皮纸卷轴。看起来他没想到过这份提议,他尝试怀疑这是真的。
“你们不明白,”他喃喃道,“我向原体立下的盾卫誓言不是保卫法罗斯山免遭帝国敌人的侵袭。”
塞格斯僵住了,他的思想跳回到了那些档案,他在多年的研究中挑选的那些宣誓书、记录还有证明,每一秒都为了准备这一刻,他到底——
欧博迪看着帝皇之佑下的断崖内的那扇加固大门,他在牧师问出来之前先回答了问题。
“我的誓言是保卫索萨免受法罗斯自身的危害。”
伴随着这些话,门内的空间似乎比之前更为宽广,也更为黑暗。
隧道初始时还是光洁的石头,这些雕琢成型的石头紧密排布,构成了粗犷的帝国样式。流明球挂在精细的黄铜细篮里,照亮了隧道内部。塞格斯猜想,这应该是从叛徒手中夺回索萨之后由帝国之拳建造的——简朴实用,但又工艺精湛,充满了岩石和钢铁的力量。第七军团正是凭借岩石和钢铁建筑了他们的不朽伟业。
很快,这种力量感让位给了标准建造模板的粗糙结构。古老的脚手架和尚未凿成的砖石建筑,最终结束于一个不太优雅的台阶,这台阶一直延伸到山脉内部的玻璃般的黑石表面。
在基里曼的命令下,罗格·多恩之子在一个未知构造的远古迷宫内建造他们的新堡垒。
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建完就停工了呢?
他们三个在黑暗中跋涉,越来越深,如今他们的道路只能用塞格斯和温洛克装甲上的灯光来照明了。欧博迪越来越焦躁不安,他不时地上下打量通道,自言自语。
“他以为我疯了?我知道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了……我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弯下腰检查黑石光滑弧面上的裂缝,然后带着一种不自然的轻率喊道,“你们相信吗?这些墙壁以前常常会自己修复的?我曾经亲眼见到过,很多次,但已经不再发生了。自从原体掏出了这座山的心脏后就不再发生了。”
一种几乎觉察不到的震颤,只不过是轻微的震动,穿过了他们脚下的地面上。欧博迪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然而,这心脏依旧想要跳动。”
塞格斯脱下护手,触摸隧道墙壁,岩石冷得像寒冰一样。
“大人,不要相信当地的迷信——这座山,甚至远处的黑岩,长期以来都遭受着地质不稳定性的影响。构造变化这种事很正常。”
欧博迪摇了摇头,从牧师身边挤过去,带领他们继续往前走。“那场战争既胜也败,然后基里曼大人回到了奥特拉玛,他下令毁灭法罗斯。机械神甫们像宰家禽一样切开了量子脉冲引擎,拖走了几千吨异形机械,把它们送到了银河各处的秘密地窖,以便后续研究。但它太大了,时间太短,把它全部运走这种事我们想都不敢想。没人知道为什么它还能继续跳动、跳动。”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在他的背心下正好可以看到胸口的双镰纹身。他声音里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又夹杂着一丝恐惧。
“我本可以告诉他们的,我比大多人看的都远。”
隧道的角度越来越陡,他们不得不靠在斜面上才能站稳。欧博迪凭借着多年的熟悉,帮助温洛克找到最好的立足点继续前进。然而,他似乎依旧心不在焉。
“当地居民曾经有过自己的迷信——我的兄弟们和我曾经和牧人们一起坐在外墙上,那些牧人尝试用歌声哄大山入睡,但如今已经物是人非。”地面再次颤动,他又盯着塞格斯,“所以别跟我说这些震动是正常地质活动,这解释不了为什么总是同一个震动频率,持续时间也一样。这座山从不入睡,我也一样……”
塞格斯抓住了欧博迪的胳膊,“你什么意思?”
“我不睡觉,我从不睡觉,你也不会再睡觉了。”
就连温洛克都对此吃惊,“自从你向原体许下誓言,你就再没入睡过?”
“随便你信不信,顶多是神经节睡眠,但从未真正的入睡过。我常常留意这山,”自从他们一起进入隧道以来,这位连长头一次笑了,“另外,我不喜欢我在梦中见到的东西。”
塞格斯从温洛克的眼神里看出了怀疑。他需要一个解释。
“兄弟,众所周知,老连长曾经经历过一些幻视,这些幻视是由于他与法罗斯山的联系和亲近而导致的——这一点得到了许多人的证实,包括原体本人。年轻的欧博迪的两次最生动的梦都无人注意,而且两次都证明他是正确的。他预见了圣血天使军团抵达奥特拉玛,也预见了叛徒部队对索萨的入侵。”
欧博迪抖了一下,“那时我当时只是一个新兵,但即使现在,将近一千年后,那些幻视仍在。我的一生都是一个梦吗?如果是的话,它又是谁的梦?在群星间的黑暗中……它们看到了我们的光芒……”
塞格斯感觉他的心在下沉。这位老战士不适合带领帝皇最好的战团之一。他远离战团几个世纪,一生没有投身战争却忙于空手除草之类的徒劳任务,这些已经彻底影响了他。频繁的胡言乱语足以证明这一点。
塞格斯之前同意了什么来着?
他们无言地继续向下,直到欧博迪指着一片暗灰,而并非是隧道的黑色。“在那,”他叹口气道,“相较于地表上的建筑,这里可以说是草草了事,毫无美观。但时间紧急,基里曼大人也耗尽了耐心。”
原本一直向下的道路变成了一片宽阔的空间——并非顺着通道的自然曲线延展,而是一个向上升起的堵塞,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他们的装甲靴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重击声。
“混凝土,”温洛克嘟哝道,“倒在这里?为什么?”
“为了封印这座山,”欧博迪一边回答,一边检查通道边缘,边缘处的连接线几乎清晰可见。“为了保证所有东西深埋在下面……下面。劳动仆役们把几百万吨水泥倒进了主要的分支隧道。那是原体关于法罗斯问题的最后命令,也是我甚为感激的一道命令。”
“当然!”温洛克愤怒地喊道,“如果还有东西活在下面,活在地底深处,它必将在那黑暗之处蠕动爬行,那里无人也无原体可——”
欧博迪慢慢地转身面向他,眼神冰冷尖利。
“别说这些话,别在这,别在这里。”
除了低矮宽阔的斜拱顶外,这里唯一的东西就是一个朴素的石棺,石棺前的混凝土地板上放着一个火盆。欧博迪恭恭敬敬地走近石棺,用一把简单的燧石和锉刀在火盆里点起一束火焰。
浸过油的火绒烧了起来,晃动的火焰照亮了石棺顶上放置的东西。
一个铁面具,外观就像一个骷髅似的。
面具的金属已经年代久远,残留着许多凹坑,但经过几个世纪的打磨和上油,它依旧保有光泽。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它,塞格斯的心就凉了。那里有什么东西,眼窝的空洞中有什么东西,就在既不是微笑,也不是悲伤的下颌线条中,藏着什么东西。
“巴拉巴斯·丹欧提克的面具,他是第一任法罗斯守卫,”欧博迪低声道,“大叛乱时代的一位忠诚英雄,由基里曼亲自追授。我活在他于此地投下的影子里,在很多方面都是如此,我从未希望我能够配得上守卫的头衔。”
面具下压着三条破旧的皮纸,这些皮纸是靠蜡固定在棺材上的,蜡印就像是石头上的一个已经褪色了的绯红瘀伤。蜡印上的马库拉格极限印记几乎已经无法识别了。
“你曾经跪在这里?”塞格斯问道,他的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微弱,“就在法罗斯的入口处,你跪在我们的原体面前,立下你的誓言?”
欧博迪点点头。他用手指描摹着誓言纸卷上的优美字迹书法。“是,原体抽出了他的宝剑,炽耀短剑,我对剑立下盾卫誓言。在这火盆的火光下,原体亲手盖下印记。”
温洛克兄弟单膝下跪,对着石棺及石棺上的遗物低下了头。连长好奇地看着他,但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年轻的德肯战团长劝我简简单单地做出选择——要么交出我的职位和生命,要么继续以不称之职守卫这个地方。你们对我说,我不能再像尊贵的原体命令我的那样,继续作为一个极限战士担任法罗斯守卫。”
塞格斯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从未这么想过这么说,连长,但是的,这就是言外之意。”
在火盆的光亮下,欧博迪显得有些不一样,就像是深渊中的某种幻影一般,“这么做不会有好结果的,塞格斯牧师,”他严肃地说道,“记住我的话——我很确定如此,就像我曾经知道的那些事情一样确定。你们打造的这个谎言,将是基里曼想要实现的一切梦想的死亡。”
他伸出手,从蜡印上摘下誓言纸卷。蜡印毫不费力就碎了,剩下还能辨认出来的那点极限标志也破裂了。
“愿我们的原体永不从那僵眠中苏醒,否则,我们将知晓他的怒火。”
塞格斯拨开火盆,燃烧的煤块碾碎了誓言纸卷的灰烬。他从欧博迪的眼中看到了悲痛。
“不要把它想成打破一个誓言,这是重新立下一个相同的誓言。当你向原体的宝剑和你自己立下誓言的时候,银河还是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他站起身,一只手放在连长的肩膀上,“但我很高兴你选择了这条路,帝国正在改变,我们也应与它一同改变。过去很快就会被遗忘,未来也不会是过去的样子。”
欧博迪没有回应。温洛克兄弟拿起石棺上的铁面具,将它举到新战团长的面前。“向您致敬,大人——永远的法罗斯守卫,盾卫战团之主!”
他的宣言在寂静的隧道里回荡了一会儿。欧博迪眉头一皱。
“不,那个名字已经不在了。它已经随我那些陨落的兄弟们,还有我的原体,一同逝去。”
塞格斯递出子团令状,还有一根羽毛笔。“那么由你来决定了,欧博迪战团长,我们将以何等名义,向人类之敌送去死亡?”
战团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心前的纹身。他咬紧牙关,声音低沉。
“盾卫连曾是盾牌,但业已不再。索萨不应被守卫,而应当趁黑暗未盛,率先出击,收割苦果。召唤这个世界上的那些骄傲的男男女女——他们有资格与战团的战士们一同奋战、一同流血、一同牺牲,他们的孩子们将是我们的血亲。让他们铸犁为剑,与我们并肩同在。”
欧博迪的话语点燃了塞格斯心中的火焰,牧师看着他将自己的印记盖在皮纸上。
“如果我将身死,那也应该以我的方式而死,应当身染敌寇之血而死。我们不再是帝皇的盾牌,兄弟们,我们是他的神圣镰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