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十五）

夜深人静的冰城连路灯都暗了下来，秋风袭来，吹得草丛晃动，隐隐露出躲在角落的人。郭奇林手里拿着燃烧瓶，手心一直在冒着冷汗，心里那根弦也一直在吊着；陶云圣跟着张立民等人在实验室周围布置着土质炸弹和导线；郎晨则是带着一小队狙击手在不远处候着，随时准备开枪。一切行动都悄无声息地隐没在这场黑暗当中。

陶云圣安置好一圈的导线，将捻子留在郭奇林附近。“大林！”陶云圣用气声喊着躲在草丛里的郭奇林，向他比划了一个手势。郭奇林点点头，朝另一边的张立民抬手示意。不远处的郎晨接到暗号，所有人趴下架枪。

“鸳鸯！心内暗数三声后甩掉燃烧瓶立马往后撤，后头有人接应你。”郭奇林心里想起计划之前张立民对自己说的话，心下默数三声后猛地一扔燃烧瓶，面前瞬间火光冲天。还没来得及反应，郭奇林就已经被爆炸的冲击给撞到远处。

实验室里面的人听到爆炸声纷纷冲了出来，正中几人的下怀。郎晨拉下枪栓，扣下扳机直接从那人额头穿膛而过，其他人也纷纷开始开枪射向出来的人。

张立民在那边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后，一把点燃捻子，往后退了几步后将怀里的手榴弹直接扔出去。实验室里的器材全都被炸得一干二净。郭奇林也顺利地被其他组织上的成员救走，远离了这片区域。

陶云圣在山头之上等着郭奇林，远远地看着焰火纷飞的实验室。冷峻的面庞被火焰照亮了半边，面无表情。

“阿陶。”郭奇林艰难地走了上来，身上还带着刚刚被冲击力撞开时在地上擦到的伤痕。“怎么样？”

“一点都不剩了。”陶云圣背过手，哼起了戏。“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郭奇林笑了笑，接着陶云圣的戏：“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此几句唱词为《智取威虎山》的唱词，其实是借用了，因为这出戏在1958年才被做出来，属于现代京剧。）

“少爷，可以回家了，开心吗？”陶云圣把自己的手帕拿了出来，伸手在郭奇林还在流血的手臂上包了一下。

“我还没看信，要一起看看吗？”郭奇林走到陶云圣身边，在自己衣服里边摸出父亲给自己的信。“不知道父亲给我写了什么。”

陶云圣不说话，看着郭奇林在开信时就已经抖得不行的手，有些哑言失笑。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先生给大林写信。

“吾儿亲启：

见字如面，不知少爷近日在冰城状况如何？此信吾托大楠转交汝，又得知其即将转奔南方，也就不知此信何时可交于汝手。近日始凉，注意添衣，莫着了凉。吾儿麒麟，得是我郭家之子，身负大任。但有几件事要对汝说，一是注意身体，如因事情而误了身体，此乃大错；二是谨记使命，郭家人可无名誉，但不可叛国！记平日与你谈过，家国二字，字字铭心。你也曾说过，国予你生，你还国立。三最简单，但也最难。收到信息，京城不平，故有人将众家接应送往广区，吾与汝母亲，汝弟也于近日移向广区。如你归来，则可前往信后附上的地址。这三，则就是望汝可平安归来，吾及家人都在家中等你。

往日在家中不曾夸过你，但常与老友间交谈时都与众人赞之。因汝常在外受得众人夸赞，吾恐汝过傲，一直鞭策汝，先对吾儿道歉。世人常说吾作品有多，但吾儿，才是吾最好的作品。

大林，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亦或是将来。曾在你出海外留学时我就对你母亲说过，你一定是成才的料子。此次你前去冰城，我和你母亲的心里都有些担忧，因为要前往广区，所以给你留了这封信。我希望你可以成为一名英雄，可我又不希望你奔波在战场上，但我深知，我拦不住你，也不愿意拦你。我的儿，‘虽千万人吾往矣’，家还在，等你归来。”

信的前半段是郭先生习惯性写的文言式，后半段却成了白话文。郭奇林握住纸的信一直在抖，眼泪早已在脸上流淌着。陶云圣知道好友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郭麒麟看着熟悉的字迹，一遍遍摩挲这最后的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