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话：沉香》 第一章：长安

长安城皇宫内，身着锦衣华服的大神位列大殿正央，孔雀翎与流光宝石点缀的仙袍彰显着自己身为神明不可侵犯的威严所在。即便是人间至尊天子的龙袍，在这样的天界宝物面前一样显得黯淡失色。

“大唐皇帝李世民，你冥顽不灵、抗神逆天，已经有很长的时日不愿向上天献上贡品。你不想要你的大唐王朝了吗？我身为天界使者，屈尊下凡现世，你不过一人间皇帝尔尔，见到我居然毫无礼仪，不下跪，不臣服，高高在上地坐在你的龙椅上。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帝命我前来好生规劝你，若是愿意加倍偿还供奉，过去的一切，上天既往不咎。否则，天怒人怨，等天灾为祸人间之时，不要怪罪你这天子之位易主才是。”

“我当你们天神都是福泽天下，以慈悲众生为怀的上仙，没想到，不过是群满口胡言乱语的妖精恶鬼罢了。”人间皇帝李世民缓缓起身，丝毫没有一丝对面前这个趾高气扬的天神的畏惧，反而挺直了腰背，俯视着这些曾经拿人间万物生灵为玩物所谓天神，“天神为何残害人间生灵，为何对人世间的苦痛袖手旁观，我大唐建国三十载有余，各地为祭天已经牺牲了万千无辜的孩童，然天灾人祸并未停歇，饥荒在肆虐，大地在悲鸣。我们用无辜人民的生命向天神祈求恩赐，天神的回应却是更加无穷无尽的索取，以及对人间不敬的疯狂报复。你们都说我身为天子，自当为天界提供供奉。可我所知晓的是，天神横征暴敛自杨广为祸天下时便已然存在，杨广既然是让黎民百姓遭受苦难的暴君，那为何天界要选择这样一个暴戾无道之人成为天子？你们说我是天子，难道你们觉得，我会像杨广那样？为了自己的帝位和你们那虚无缥缈的承诺，牺牲我大唐的子民，成为你们刀俎上的鱼肉吗？”

天神使者听罢哈哈大笑：“李世民，你果然是个有野心、有雄心的人皇。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只要供奉足够，上天自然便会许你李世民长生不老，大唐永昌，再许你做万世人皇，功德千秋。你的人民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罢了，和你无穷无尽的寿命与万世永昌的国运比起来，哪些更重要，你心中自有权衡。”

“是的，我自有权衡。我的权衡就是，我身为大唐之主，守护大唐的黎明百姓，是我的职责所在。”李世民拍案而起，怒道：“如果我连大唐的孩童都守护不了，又有何资格作为大唐的皇帝。大唐建国多年，供奉的孩童早已超过灾难夺走的性命，天灾人祸却依旧不减，我已然愧对大唐万万臣民，更不想奢求什么长生不老万世为人皇。李世民李世民，世世代代，为国为民。失民心失天下，国若失其民心，弃其民意，国将不再为国，王自然不再为王。千秋万代，朝代更迭，不过这般规律，又与你们天神有何干系？肆意牺牲臣民生命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是天选的真龙天子。大唐的天下，是大唐的将士一寸一寸争来的国土，从不靠什么天神的帮助，也从不靠什么上仙的眷顾。大唐的百姓只想靠着自己的劳动收获果腹的粮食，大唐的军队只想靠着我们自己的双拳守卫我们的国家。如果你们连这样基本的权力都要从我们手里剥夺，那我们就打！隋向上天给予的供奉远超过我大唐，可最后呢？你们庇佑隋了吗？人间的纷争最终依然是被人间的战中所终结，你们天神不过是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还谈什么许我大唐万世永昌？看来所谓天，不过是一群能吞云吐雾、仗势欺人的妖精怪物罢了。”

说罢，卢国公程咬金从大殿后扛着一颗硕大的龙头走出，狠狠将龙头摔在天神脚边，翻白的龙眼死死盯着天神，倒是给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魏征在一旁朗声道：泾河龙王祸害长安百姓多年，不仅肆意索要孩童作为供奉，还无端放纵泾河水族残害沿岸百姓，泱泱大唐国都长安之外就有如此龙妖恣意妄为，微臣身为大唐国相，定然不能纵容此孽畜。现在，泾河龙王已斩，泾河沿岸的百姓自给自足，享受风调雨顺。在此召告中原所有妖物精怪，不得再索取孩童作为供奉，不得再无端降下灾祸肆虐大唐国土，大唐年年月月，以牛羊猪马祭祀祖先与本地精怪妖物，是为人神和睦，百姓安居乐业。若再有尔等天神嚣张跋扈，危害百姓，大唐铁蹄便要移山填海，拆了你的龙王庙，掀了你的传功道场。

天神使者被眼前的光景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环视四周，突然发现大殿上的文武百官竟然都抬起头，高傲地看着面前这个只会叫嚣着的天神。他看着层层台阶之上，龙椅前的那个男人的身影高大得无以复加，人间千年风云变化，从来没有哪一个王朝的人，敢对天神如此不敬。

李世民缓缓走下台阶，将龙袍一剑劈碎：“普天之下，皆为人民之土，李世民是人间皇帝，李世民是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真龙天子，龙如果要为祸人间，那就斩龙；天如果视万物生灵为刍狗，那就翻了这天。”破碎的龙袍下，身着金色戎装的李世民，周身战甲之上，没有一条龙，没有一头虎，闪耀着光芒的鳞甲上，刻满了为大唐天下开疆拓土、戍卫边疆而阵亡的战士的名字。大殿门口，秦琼尉迟恭执掌剑锏，死死堵住大门，把天神使拦在大殿之中。李世民沉声：“大唐的神明就是我们大唐自己的臣民，秦琼敬德，就是大唐的门神。大唐的神是守护大唐百姓的神，从不是你们这些轻贱人命的妖精鬼怪。”
大殿之外，数千玄铁重甲御林铁军持枪叩地，乌泱泱一片甲光之中，铁枪掷地的声音整齐划一，千名禁卫铁枪的凿地声仿佛是从同一个人身上发出一般，共鸣的振声传遍长安每一个角落。长安城所有百姓抬起头，看着他们的皇帝，把人间的疾苦与愤怒表达给上天。
那些躲过了被献祭命运的孩子们，在蔚蓝的天空下自在奔跑在田野之中，不再被诡变的天气肆虐的农田长出了饱满的颗粒，人们把泾河龙王的庙宇拆得七零八碎，把龙王的雕像扔进河流之中，让他顺流而下。顽皮的孩子们爬上龙王像的后背，随着它一同顺流而下，一边漂，一边唱着他们新编的歌谣：

说大唐，唱大唐，
大唐有个好皇上；
遣魏征，斩龙王，
天灾停了再农忙；
撒朱砂，贴花窗，
秦琼敬德灭鬼狂；
搭戏台，锣鼓敲，
赶走祸害把歌唱；
开良田，筑粮仓，
岁岁年年有余粮；
好男儿，志四方，
愿用热血封边疆；
执长剑，秉长枪，
保家卫国好儿郎；
天不仁，神无道，
掀牠庙宇和道场；
废生祀，除恶障，
命在自己的手上！

天神使从未见过人间何时对上天有过这般滔天的怒气，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作两步腾云驾雾而起，一边狼狈逃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反了反了。大唐的铁骑纵然有气吞山河之势，可要追上飞在空中的神仙，还是颇有难度。

正当天神使以为自己逃出了险境时，他看见面前突然金光闪烁，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头顶落下，那身影手持一盏莲花宝灯。天神使喜出望外，心中猜想大概是显圣二郎真君来支援了，便想都不想迎了上去。可当他凑近了才发现，手持宝灯的竟然一个略显面善却又让他想不起是谁的少年。

“你是何人？你为何手持宝莲灯？二郎真君呢？你是来支援我的吗？”

少年并未回应，只是祭起手中的宝灯。莲花形状的灯罩层层剥开，光芒驱散了周遭一切阴霾，耀眼的光辉吞没了整个空间。

半响后，光芒消散而去，碧空如洗，不见任何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