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酒、痛
外面的天已暗了，写字楼的灯仍亮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车辆组成的光带。当然还有其他高耸的建筑物，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不断的宣传着某些产品的广告。
当然，这和千雨無关。他只是在这略显昏暗的写字楼办公区低着头继续完成明早要用的表格报告——其实也没有那么昏暗，日光灯的灯丝尽全力的亮着，没有一台敢懈怠。只有几间玻璃隔成的小办公室中的高档台灯和吊灯一片黑暗，虽然它们总共也没有被打开过几次。除了那里，一片光亮。
千雨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其他工位一样正在低着头干活儿的人后，很快的又埋下头去接着工作——看来他并不是浪费电，才把这大灯全开。
奈咲是他的妻子。今天大概是结婚一周年罢？奈咲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蜡烛。甚至还有一点点浪漫的花——一束已经焉掉的玫瑰。不过主人还没有回来，时针指向九点，本就已经很晚才做的饭菜也已经有些凉掉了。一共四十平的空间里，菜的香味几乎無可躲藏，不断勾起她的食欲，她也只能吞几口唾沫，看向窗外的闪烁的霓虹灯，暂时忘却这股饥饿罢了……
“哥儿几个，我弄完了，先走了！我老婆还等着呢。”千雨终于从工位上站了起来。九点半，比平时还要晚上一个小时。算上通勤，今天大概十点钟才能到家罢？
“好嘞！等会儿我关灯，你不用管。”另一个工位上的人回答着千雨，但是头却没抬起来，手上也没有停着。
“成！”千雨拿上包，准备离开。随手拿上了桌上的一瓶青啤放到了包里——前段时间聚餐剩下的酒水。
离开了写字楼，天空是如此广阔，街道更是望不尽头。终于暂时逃离了那压抑的天花板，他随手掏出了荷包里的烟，抽了起来。
一大口烟，几乎快要窒息的用力吸着烟头。然后缓慢的，一点一点的吐了出来……烟头一下子就被吸短了一截。但似乎没什么好转。
这一根很快就抽完了，他开始向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点起了第二根烟。
如第一根烟般很快的吸完了。也许是烟瘾犯了？还是没有好转。他又掏出包里的青啤，拨开瓶盖喝了起来，一口见底。擦了擦嘴，把空瓶子丢进了路上的垃圾桶。似乎……还是没有好转。
他愁着个脸，越走越不是滋味，又看到了路边的一个烧烤摊子。
干脆的坐下，对着老板喊着：“两瓶江小白。”
“又来了啊，你又不会喝酒。这样……”老板说着。
“拿两瓶来罢，又不是不给钱。”
老板叹了一口气，拿上他要的酒，又带了一碟毛豆一碟花生端了过来。“送你的两碟，别喝醉了，都不容易，别作践自己。”
千雨苦笑了两下，已知道他是不会遵守的了。掏出手机先付了款，就开始喝了起来。
他不会喝酒，向来就不会。一碰酒，脸红的就跟猴屁股似的。一杯酒还没喝完，脸已经红的不像样子了。但是他得会喝酒。没事和领导吃饭，不会喝也得硬着头皮上。他也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一股子令人恶心的味道。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迷上这东西了。烟和酒，他就是迷上了。
尤其是烟，他到处劝人不要抽烟，知道烟是多么不好，他以前也从来没有抽过烟。从小对那股子烟味，就是深恶痛绝。隔着十米远有人抽烟都要皱起眉绕着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迷上了这东西。
两瓶江小白也很快就喝完了，毛豆和花生却是一点没动。
头感觉在向外爆，整个世界都像在旋转。眼前的东西也不怎么看得清，路都走的歪歪扭扭。但他也只能这样离开烧烤摊子，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但，还是没有好转啊。可能是烟瘾这东西实在太强了罢？就算这样心里也还是感觉着刺挠。但是不能再抽了，这是他自己立下的规矩——或者说和奈咲一起立下的规矩。一天最多只能抽六根。
好像说的是为了身体好？还是说的为了戒烟？亦或是本身就对烟的讨厌所以立下的规矩？
千雨想不起来这么多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头疼欲裂，怎么再去思考这些。他只知道他肯定生不起病。所以为了身体、为了奈咲也不能多抽。
咚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
坐在椅子上半梦半醒的奈咲猛地惊醒，还没来得及关上独自播放的电视，就跑过去开门。
十一点二十二分。
“回来了吗？菜热一下就行。”
“不吃。”
“你又喝酒了？不是今天不用去喝酒吗？你不会喝酒干嘛还这么喝？”
“你懂个屁！”無名的怒火突然从千雨身上爆发，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
啪！清脆的声音，从奈咲干净白皙的脸上传来。
随后是沉闷的击打声。
最后，他甚至举起一旁的椅子，砸向她。
好在，那是把便宜的塑料椅。
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新的淤血，原本的烟头烫伤处和还未消失的淤青变得更加难以入目……
但却没有叫声传来。
声音还没停下多久，马上传来的是哭声，嚎啕大哭。比婴儿的哭啼还要响亮，比失去至亲的哭声还要悲怆。
是她的声音？
不，是他的声音。
他把椅子扔向一旁，一把抱住了奈咲。鼻涕也跟着眼泪冒了出来，却顾不上形象的沾在了奈咲干净的身躯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爱你……我真的……”千雨已经语無伦次。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他爱着奈咲，他一定是爱着奈咲的。
奈咲终于也再忍不住声音和眼泪。把头埋在了千雨的怀里。痛哭了起来，她当然也爱着他。
可还是没有好转。
“只要足够努力勤奋，相信日子会越来越甜！”电视里传来声音。
但两人大概是听不见了。竭力的痛哭和巨大的痛苦已经压垮了两人脆弱的体力和神经，就这样相拥着在地板上睡着了。
大概只有这样，才算好转了罢。烟瘾，真是令人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