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愧疚之事

　  我是这世间最残忍之人！

    我常常这样想！毕竟，没有一个人会想要让父母离去吧！然而我却想过，让母亲离去，不是简简单单的离去，而是生离死别。

　　那是15年的冬天，正值我高二考试之际。

　　那天我还是和弟弟去学校上课了，母亲早前一直生病，这时候正在家中养病。但是，情况并不乐观，因为，母亲患的是癌症，肝癌。

　　昨晚，家中早已人满为患。因为，母亲的情况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在此之前，也就是在我高一的暑假之中，我们也送母亲去过医院，而在医院进行手术之后，母亲的气色确实是好了一阵子，当时的医院检查单也显示是“良性”，我们那时候确实是松了一口气。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该有多么天真啊，毕竟，能沾一个“癌”字，岂能随随便便便能好转呢。

　　可是，当时母亲一直被病魔折磨着，关心则乱之下，看见母亲气色比手术前好，我们便也下意识的将担忧埋在了心里。

　　当时未曾留意，或许也是那时候对母亲的关心不够，现在变变得变本加厉让我们偿还罪孽吧。

　　因为我和弟弟放学格外的迟，那晚回到家已经是20:30。

　　回到家中，只见那天晚上屋中灯火通明，那是特地买的白炽灯，只为能够更好的查看母亲的情况。很多时候都能读到面容憔悴，但我们却不知道什么能够被称为憔悴，但是母亲那晚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绝对担得上“憔悴”二字。

　　母亲的眼睛紧闭，面容有着细微的塌陷，“黄种人”的“颜色”异常显眼。

　　我和弟弟知道母亲这些天一直是这种情况，回到家中便也没有大声说话之类的，放下书包便跪坐在炕上静静看着母亲。

　　习惯性的拉着母亲的手，尽管母亲的手上已经烙印上了岁月的痕迹，整个手有着很多褶皱，但是握在手中，却依然感觉是柔软而又温暖的。

　　我无言的握着母亲的手，细细摩挲着。而这时候我却看到弟弟在静静流泪，他从小便爱哭，小时候拉着他一起照相，让他站在一个大石头上的时候，他便嚎啕大哭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不满把他强硬的放在了大石头上。

　　他小我两岁，但却比我小一个年级，我高二，他高一。此时，虽然流泪着，但是却未出声。

　　我心情虽然沉重，眼角也是有些湿润，但却是没有流下眼泪。

　　说实话，那时候我有点羡慕，想起这么多年对母亲的顶撞以及“不服管教”，我也想用眼泪来洗刷一些罪恶。但是，最终却还是没有如愿。

　　摸着母亲的手，总感觉母亲的感觉没有留在心里，我便又触摸了一下母亲的手臂胳膊。

　　通过手指传来的触感是柔软却又沉重的，因为，我在母亲的手臂上感觉不到“硬气”，只有无尽的柔软。这种柔软本该治愈人心，此刻却好像在剜割着我的心。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人可以虚弱到这种程度，随着我的触摸，母亲的手臂上便塌陷了下去，似乎我握在手中的不是人的肌肤，而是一个充了一半空气的气球一样。

　　为了感受母亲的骨骼，我稍微用了些力气，但是这一用力，却在手指在母亲皮肤上陷下去了三分之一才摸到了母亲的臂骨，那种不再柔软的感觉自手指传遍全身，我才会庆幸这母亲还在我的身边。

　　这时，母亲的眼睛眨了眨，大家都有些惊喜，但母亲却只是睁眼看了看，也并没有看其他人，只是目光在我和弟弟身上流连了一会儿，便闭上了双眼，然后，给我和弟弟留下了一个笑容。

　　一笑，我突然感觉心中五味成杂，我也没有在留在母亲的这里，松开了感受着母亲的手，走出了屋子，一个人望着漫天的星星，久久无言。

　　我是知道的，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我还记得母亲五天之前的一幕：

　　那天晚上，母亲还是睁着眼睛的，母亲靠在被子上，我们给她喂着粥。

　　母亲吃了几口，笑着说道：“我吃饱了，你们看肚子这里都被粥撑起了一个‘疙瘩’”。

　　她笑着，我们却笑不出来，因为，那疙瘩，正是胆结石。身患肝癌，又有胆结石，我们并不会天真的以为母亲是一点也不疼。

　　回过神来，望着漫天繁星，我忽然滋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我想让母亲离开，我不愿再让母亲受折磨。这种想法转瞬而逝，但我全身却都冒出了冷汗。

　　因为我和弟弟还要上学，所以在陪了母亲一会儿便被爸爸要求去睡觉了。

　　我原以为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会完全睡不着，但是却还是睡着了，只是，睡着的时间是凌晨2点之后，因为学校离得远，我和弟弟便在4点半便起床了。

　　那天的课程自是没有听进去，甚至都不记着一上午是怎样过去的，但当中午吃饭之际，学校门口却出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我的舅舅。

　　我顿时一慌，舅舅招了招手，让我出校门，那时候因为是午饭时间，很容易就出了校门，出了校门舅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等着弟弟。

　　我忽然有一种可怕的想法，母亲，很可能，出事了！！！

　　等到弟弟出来，舅舅也没有多说，让我和弟弟上车。

　　我和弟弟便上了车。车上有他打包的午饭。

　　“你们的母亲，走了，你俩先吃午饭，我载你们去看最后一眼。”

　　舅舅说完，我只感觉天旋地转，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再无任何话语，弟弟亦然，只有这汽车的发动机的声音在喧闹着。

　　不知道是走了多久回家的，总感觉这汽车载着我们却比我们步行还要慢。

　　回到家中，却已是人满为患。

　　家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忙前忙后，我只看了一眼，便已经明白，这是要下葬了！！！

　　家里是喧闹的，绝对不是热闹的，临近母亲房中却已经有着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在不断传入我的双耳。

　　我和弟弟在人群的孔隙之中进入母亲房中。

　　很多亲戚都在哭，但是，苦的最凶的，还是小姨。

　　“姐，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丢下你的这俩啊！！！”

　　小姨带上了我和弟弟，边说边哭着。

　　我和弟弟自然没有被阻挡，来到了母亲的面前。

　　母亲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我看着这静静躺着的人，眼角终是湿润，但是，却还是没有掉出眼泪。

　　我万分难过，万分愧疚，忍不住的在心里面自责着泪腺，为什么，就是不在这个时候流下眼泪，哭一个惊天动地。

　　我心情沉重，不禁又一次伸出手，我又一次触碰到了母亲的手，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只手，我不用去看，我知道，这是弟弟的手。

　　手指上再也没有柔软和温暖，自指尖传来的，只有坚硬和彻骨的寒冷......

　　转眼，已经是大三的我，我不知道思念过母亲多少次，很多人都会在亲人离别之后产生愧疚的情绪，我也是一样，但我愧疚的，不是在母亲离开前的夜晚想着让母亲离去，而是，在母亲下葬的那天，我未能为她流下眼泪。虽然在之后的梦里面，我第一次知道我的眼泪也会决堤，我也会泪流满面，直到梦醒还能发现枕头已经湿了大半。但我，还是愧疚，没能在母亲下葬的那天，为母亲哭一个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