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之图】间章(3)个人翻译
战斗驳船“超然之垒”,全知升识之廷,伊天南三号轨道
切瓦克同时身处好几重地狱之中。
大审判官年老残破的躯体被脸色灰黄的奴工拖拽着穿过千子战舰的弯曲走廊。这艘舰船是混沌领主阿里曼的巨大移动堡垒,每一寸可用空间都储存着这名巫师的收获——他在银河内无休无止地寻找着黑暗的历史与奥术知识——直至某日他解开至高天不朽的秘密,飞升至混沌神位。这艘叛徒战舰是一座漂浮的博物馆,里面收藏有无数回收的遗物、恶魔武器、诅咒典籍、巫术副本与异形科技,还有大量骨瘦如柴的囚犯——只是因为这些人痛苦的头脑中储存着珍贵的知识和信息,他们才被允许苟延残喘。当奴工们拖着切瓦克穿过结构邪异的舱室和走廊时,切瓦克本就未曾愈合的骨头再次被折断了,伤口开裂,血流不止,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红痕。走廊里挤满了狂热的奸奇信徒,他们醉心于了解黑暗的知识或是操控微不足道的力量,一大群肤色苍白的机仆和乱七八糟的遗物穿插于其间。这艘船看起来就像一座人山人海的古宝市场。与此同时,巫师副官们在舰船上安静、阴暗的角落里精心策划着恶毒的阴谋,恶魔们在阴影处蹑手蹑脚地爬行,阿里曼的红字战士充当着哨兵的职责,以冷漠的沉默站在有利的射击位置,紧紧抓着爆弹枪监视着船上的一切。
切瓦克在清醒与昏厥的狭隙中被带到了“全知升识之廷”,这是一座从战舰上层建筑延伸而出的庞大金字塔,其中存放着阿里曼最为珍视的神器,这座建筑的水晶尖顶也能放大灵能者与亚空间的意志链接,因此被这名恐怖的巫师选作他策划针对银河之暴行的指挥所。
切瓦克被带到金字塔水晶穹顶下方的一个房间。他被束缚在一个同心圆状的献祭阵列上。一队红字如同沉默的雕像般矗立于他的四周。
切瓦克在这个献祭阵列中遭受了不知道几天的残酷折磨。这些精心设计的拷问方式不仅来源于人类的历史,更是有来自异形种族的灵感参与其中,它们不断在切瓦克支离破碎的身体上被野蛮地施行着。大审判官能够忍受肉体上的持续痛苦,他只需要想象他的身体不再存在,就能将这些物理上的恐怖置于无物。切瓦克试图欺骗自己,他只是思想和灵魂的虚无组合体。不幸的是,思想与灵魂恰好是千子巫师们折磨与进攻的焦点。
阿里曼和萨克斯都没有穿动力甲,反而穿着奢华的科普特长袍。他们二人亲自负责在切瓦克精神层面上的审讯。
阿里曼主要专注于预视和幻术,他的技艺毫不费力地辅助他捕获了遥不可及的切瓦克,而萨克斯则专注于读心与精神操控,他负责链接切瓦克与阿里曼的思想,以惊惧的统一性融合审讯者和囚犯的心灵与精神,直至阿里曼可以完美地理解切瓦克的内在。巫师们尝试了“永恒先兆傀儡”,“烛照数计之剂”,“奈库利颂歌洗礼”,“未遂之附魔”,“玷污摧残灵仪”,“五相思维转移”,“妨灵害识之鸠”和“映照灵魂之实”等上百种扭曲切瓦克存在的酷刑。
随着黑暗巫师们自诩的耐心逐渐耗竭,就连半疯半傻的切瓦克也开始质疑起自己是如何承受下如此极端之折磨与操纵的。当大审判官第一次踏入黑图书馆的大门时,他便意识到图书馆有着某种超自然的性质,可以阻止弱者和腐化之人进入它的领域。黑暗的方舟世界有着众多的防御工事,这只是其中之一。在永无止境的痛苦和侵扰之间,切瓦克开始怀疑如果这种超凡的保护延伸到关于黑图书馆本身某些方面的知识,这些信息是否会在切瓦克饱受折磨和恐惧的头脑中进行自我保护?当萨克斯和阿里曼用残酷的问题对他最隐秘、最不愿正视的秘密进行拷问时,大审判官仍无法自制地吐出了真实的答案。
“什么事让你感到羞耻,伪帝的爪牙?” 萨克斯质问着切瓦克,大审判官拼尽全力才强忍住了啜泣和痛苦。“是什么事让你的记忆中充斥着对自我的厌恶和谴责?”
“我……在斯科拉比布鲁斯的靶场被吓尿了裤子。”
“很好。” 萨克斯发出成功的窃笑。
“爆弹手枪卡住,然后炸膛了,” 切瓦克哽咽着说。“我以为我死定了。”
“还有呢?”
“思想很敏锐,” 切瓦克说,“但我活得比我本应的更久。我是一个在已死的身躯中等待终结的疲惫灵魂。”
“你讨厌你自己的身体吗?”
“讨厌它很久了……”
“因此你厌恶自己,” 萨克斯顺着他的话说道,“因为你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能指望别人替你去完成。臭名昭著的大审判官切瓦克——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怕。”
“是的,” 切瓦克咳嗽着,吐出黑血和脓痰。
“再说一个。” 萨克斯说,“告诉我你最耻辱的秘密。”
“我渴求着一个我永远无法拥有的女孩,” 切瓦克承认道,泪水顺着他伤痕累累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个男女莫辨的巨人细细品尝了切瓦克残酷的坦白。他的脸变成了一个忧心忡忡的母亲形象,又变成了一个主教世界的忏悔者,面容上纹着祈祷和谴责的神色。“切瓦克……你这个离经叛道的罪人,” 萨克斯说。
“她使我既厌恶又兴奋。”
“继续说下去。” 萨克斯催促着,催化了大审判官局促不安的尴尬。“她是谁?异形?孩子?还是变种人?”
“她是个嗜血的人,” 切瓦克说,“但这并不是我渴求她的原因。”
“渴求她?向往她?仰慕她?” 萨克斯重复了一遍,引导着切瓦克心中阴暗的真相,让巫师们进一步了解这名犯人的真相。“你爱她。只能从远处仰望她。为什么不占有她呢?”
“我不能玷污帝国信条的活圣人。”
“为什么不呢?” 巫师半开玩笑地重复道。
“她一定要纯洁,要名正言顺。神圣王座在上啊,她是个圣人。她活着完全是出于神皇的旨意。她属于他,随他怎么处置。”
“您有什么打算?” 萨克斯抬头询问他的导师。巫师的脸迅速地在不同的面孔间切换着。他们就快击垮切瓦克了。阿里曼以一种神性的冷漠俯视着切瓦克。让切瓦克更加羞愧的是,他居然将这些无比耻辱的秘密告诉了他们。
这样的折磨还在继续。有关审判庭内部运作的问题,以及他这一生所有工作和调查的错综复杂的结果,无论异形审判庭对他进行了多少抵抗审讯的训练,但在巫师们这样的思想侵入式折磨之下,他也会像竹筒倒豆子般全部交代。然而,当萨克斯试图询问伊天南三号上灵族网道入口的通行符文时,似乎有一种无法解释的灵能力量突然从切瓦克脑中浮现,替他抵挡住了对他肉身与精神的恐怖摧残。
除了黑图书馆的异形技术带给他的精神防御外,切瓦克自己也有花招可以耍。萨克斯在切瓦克身边的空间中散发出疯狂和偏执的气息。在其导师蓝宝石般冰冷的目光下,他在大审判官破碎的心灵之廊里逐条搜寻着切瓦克记忆的细节。
“大人。” 萨克斯建议道,“我们的部队已经降落。莫丹·海克斯(千子巫师,“六诅”战帮的领主指挥官)已经夺取了网道传送门。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从这个生物脑内取走我们需要的信息,迈入永恒之径。黑图书馆将会为我们所有,然后则是整片银河。”
切瓦克用了一个巧妙的伎俩。他没有给阿里曼提供千子们迫切需要的关键知识,取而代之的是,他给阿里曼提供了大量他不需要的信息。那些埋藏在黑图书馆中心,被切瓦克的深入研究发掘出来的远古秘密被他一字不漏地吐露:邪咒,隐秘神器,恶魔真名,失落的异形种族,异端技术,黑暗典籍,失传的传说和秘密地点。以无数种不同形态存在的混沌黑暗力量。巫师如饥似渴地了解着这些细节,事无巨细地倾听每件物品背后的故事。叛徒阿斯塔特们的问询持续了数日,阿里曼不断向他索取那些古老而鲜为人知的知识,不知不觉中忽视了抓捕并审问大审判官的真正目的。
切瓦克从阿里曼看似冷漠的眼里看见了他播下的狂热之种。模因病毒,对知识不可抑制的渴望。切瓦克曾向巫师的眼睛里吐了一口唾沫,这样他就能用同样的痛苦感染这个怪物,病毒的影响在本就求知若渴的阿里曼身上将成为一种不可否认、吞噬一切的痴迷。阿里曼的执念将让他偏离自己的计划与道途。所以切瓦克给了混沌巫师数千个危险又耗时的事实,以拖延他问出那个会招致最终末日的信息。“逆时钟之心”,“黑君主”,“活体解剖图鉴”,靛蓝权杖的组件“黑曜石碎片”的位置……这成百上千个黑暗的秘密对阿里曼问出黑图书馆的位置这一最终目的是不可跨越的障碍。当他一向淡漠的导师开始亲自控制审讯过程时,萨克斯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问题和答案都开始变得随意而毫无逻辑,萨克斯只能沉默地在一旁观看。支离破碎的大审判官开始从接连不断的思维探刺中获得喘息的机会。阿里曼似乎有点癫狂了。他展现出前所未见的狂热,而不是他平常那副冷漠,自制,全神贯注的样子。阿里曼对知识和答案的渴望破除了他一向冷静而全能的神性,让他变得更像人类了。
“我的大人,” 萨克斯试图提醒他的导师,“只要你把黑图书馆占为己有,所有这些次要的秘密甚至更多知识都可以归你所有。在灵族异形古老的神殿里,你可以尽情畅饮银河的奥妙,吞噬一切行走或爬行生物的微弱希望。在那里,超越人类之人可以登阶为神!”
阿里曼停下了审讯。蒸汽从他蓝宝石光泽的皮肤上嘶嘶作响地升腾起来。这种超自然的闪光皮肤并不是变异的产物——切瓦克在混沌的追随者中见过无数种不同的变异,但这不属于其中之一。这是亚空间的伟岸力量穿过它选定之容器的象征。阿里曼是至高天惊惧之力的活体节点——一道行走的亚空间裂缝,非物质领域与现实宇宙通过他的身躯相互渗透。蒸汽则是另一种东西,阿里曼的学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寂。与此同时,红字战士的空洞装甲在一旁沉默,冷漠,盲目地注视着这一切。阿里曼开口了,他平静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你想告诉我要做什么或不要做什么吗,学徒?”
“我愿为侍奉您而献出生命,但您已经失去自我了,我的大人,” 萨克斯说,他的脸仍然是一幅雌雄莫辨的模样。“我担心这个凡人用他软弱的方式欺骗或毒害了您。”
阿里曼脸上一丝被冒犯的神情消失了,混沌巫师领会了他狡猾学生的意思,立刻冷静了下来,他进入了雕像般的沉思。千子军团的阿里曼不会被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所玩弄。他不寻常的愤怒冷却了下来,体内汹涌的亚空间能量也变得平静了。他蓝宝石般的皮肤上不再氤氲出蒸汽。汗珠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这是发烧的证明,他不可击破的半神躯体竟然在毫无知觉中被感染了病毒。阿里曼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玩味目光凝视着祭坛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切瓦克。
阿里曼从他的长袍中伸出一只爪状的手,露出了他那古老但仍然肌肉发达的胸部曲线。他开始用手指在空中画着某种轨迹。片刻之后,一滴滴细小的水珠开始从他的白发上渗出,慢慢汇集于他的胸前,然后滑向他那迷人的手势。当最后一点液体从他那洋溢着奥术气息的躯体内抽出的时候,阿里曼终于放松了下来,向残破不堪的切瓦克伸出一只手。这滴粘稠的分泌物从阿里曼的指关节间缓缓滴下。切瓦克确信这个堕落巫师刚刚用他的力量从体内取出了肆虐的模因病毒。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又变得冷漠起来。
“像你这样的人,” 阿里曼说,“以及像我这样的人……在我曾经仍是一介凡人之时,都是伪帝腐烂躯体里的蛆虫。你们蠕动着,为了满足你们自己的欲望而寻觅吞食恶臭的腐肉,因此帝国这具腐烂的尸体已经摇摇欲坠。你的反抗如同虫豸,我已经见识过它的徒劳。” (译者注:这段台词以略有不同的形式在阿里曼的故事中出现了很多次,并被写于千子军书的首页)
“那个女孩?” 萨克斯问。阿里曼什么也没说。
切瓦克眨了眨眼,盯着全知升识之廷顶端的水晶穹顶。透过它,切瓦克可以看到数光年的黑暗虚空,以及亚空间从恐惧之眼内蜿蜒刺出的可怖卷须。一条发黑的滑轮链条穿过大审判官上方的天花板。切瓦克试图转动他痉挛的软骨和扭伤的颈椎。萨克斯把他的手掌伸向房间顶部弯曲的墙壁。一股强烈的热浪席卷了整个房间。萨克斯把他的灵能施加在沉重的门扉上,它猛地打开了,露出了一个切瓦克认为是某种焚化炉的东西。如同炼狱般的熊熊大火在里面燃烧着。大审判官几乎能尝到钷的味道。当闪烁火星的滑轮链条从切瓦克的祭坛上方掠过时,有什么东西从眩目的火焰中出现了。一具骷髅,手腕上绑着镣铐,挂在旋转的链条上。当萨克斯用手把它拉向他们的位置时,它在铁钩上随惯性晃动着。
当那些焦黑的骨头出现在三人面前时,切瓦克不禁发出了一声呻吟。不是震惊或痛苦,而是绝望的呻吟。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头骨上那套闪闪发光的合金尖牙,那是“红血之路”死亡教派的标志性装饰。
萨克斯的手指轻轻一弹,把吊在铁链上的骨架停了下来。切瓦克被迫看着一幕不可思议,令人作呕的惊异景象在他眼前上演。骷髅的骨骼变白了,然后长出了由静脉、动脉和毛细血管组成的迷网,从它的女性骨架各处蔓生缠结。肌肉从骨头中生长出来,就像倒下树干周围的真菌一样围绕血管产生。一窝器官从胸腔内钻出,它们彼此纠缠着,肠子绕着肝脏和肾脏蜿蜒而行,肺像鼓风机般膨胀,心脏也开始了跳动。粗糙的肌腱和光滑的皮肤将血肉增生的可怕景象包覆其中,随之而来的是美丽的黑色肌肉,在她的背部和臀部上雕刻出细腻的光泽。她的脖子动了,细小的卷发如同瀑布般从她的肩膀上垂下。切瓦克能看出她丰满的嘴唇和棕色的大眼睛内闪烁的神韵。再一次,华奎因重生了,帝国信条的活圣人从死亡中回到了人间。
“华奎因……” 切瓦克低声说着。女偶像低下头看着他,她痛苦的重生完成了最后的步骤,一滴眼泪顺着她线条完美的脸颊滚落下来。
“我对一些事情略有耳闻,大审判官。” 阿里曼说。“能毁掉你所爱之物的秘闻。你的目的是什么?利用复生的秘密?她知道她注定要被送去实验室吗?她知道她的天赋要被你的尸皇所用,以让你徒劳地希望某天你能让他死而复生吗?”
切瓦克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年迈的心终于在他的胸膛里破碎了。他所遭受的折磨,华奎因所遭受的折磨,以及他们二人即将遭受的无尽痛苦将切瓦克逼向了崩溃。阿里曼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这难道不是你和那些灵族异形纠缠在一起的原因吗?这样你就可以窃取他们灵魂转移技术的秘密?”
活圣人和大审判官交换了一眼乞求的目光,两人都默默地渴望着永远不会到来的解脱。这时,滑轮链条开始反转。
“不!” 切瓦克疯狂地咆哮着,在祭坛上无力地扭动着身体。在他头顶上,萨克斯的手舞动着,随着一个推动的动作,华奎因摇摇欲坠的身体被重新移至焚化炉敞开的大门上。
“切瓦克!” 她尖叫着,但无情的火焰重新燃起,炼狱热浪席卷了这个圆形的房间。当女偶像的身体被火焰吞噬,焚化炉的门也在萨克斯的控制下砰地关上时,切瓦克听到了她绝望而无助的尖叫。一个垂死女人的尖叫,慢慢地被活活焚烧,但死亡是千子巫师绝不允许的结局。
“放了她!” 切瓦克嚎叫起来。“立刻放了她!”
阿里曼站在祭坛的顶端,他那天蓝色的光辉倒挂在切瓦克的脸上。混沌巫师用爪子抓住切瓦克的头颅,用不可抗拒的力量和威严把他压在石质基座的表面。
“大审判官,如果你没有什么可损失的东西,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爱的损失算得上什么?兄弟的爱?父亲的爱?阿斯塔特对他军团的爱?臣民对帝皇的爱?男人对女人的爱?” 阿里曼的问题萦绕在切瓦克脑海中,无所不能,无处不在。“求你了,审判官。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折磨。给我伊天南三号上网道传送门的符文通行码,我就能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痛苦。”
“你这恶魔!” 切瓦克怒吼。“你活着就是为了折磨!”
“审判官,华奎因很痛苦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给我通行码。” 巫师低声说着,他的声音就像切瓦克脑内的祷告。
混沌巫师低沉的命令传遍了审判官的大脑,传至他身下的基座和甲板,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刺痛灵魂的灵能冲击波。这股冲击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下面的祭坛都被震裂了。鲜血从切瓦克的耳朵和鼻子里流出来,从他的嘴角与脸颊两侧淌下。对于大审判官而言,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他的思想在痛苦之海里挣扎。他只能看到焚化炉的大门。他只能听到华奎因在远处尖叫。在他破碎的心灵中,他看到了自己站在焚化炉前的样子。他伸手打开了门,远处的火焰击中了他,点燃了他的头发和他破旧的衣服,从他年迈的肉体上剥落了皮肤,这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仿佛他真的被烧着了一般。他踉踉跄跄地穿过这炼狱,烧焦的手臂在火中摸索着华奎因……然后一切突然都消失了。没有火焰,没有华奎因,没有焚化炉。只有一扇门,更像是一道拱门。伊天南上网道传送门的半弓形状。他在网道入口黑暗的缝隙里跪了下来。门是开着的,而且是他打开的。
“老师?” 萨克斯问。一段时间过去了,大审判官和阿里曼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女偶像空洞的尖叫声仍在房间里回荡着。阿里曼把眼神从切瓦克涣散的脸上转向他的学生。
“我得到符文通行码了,” 阿里曼以一种得胜者的语气说道。
“那么网道就是我们的了,” 萨克斯回答。
“备好你的战甲,我的学徒。” 阿里曼说着,从身心具溃的切瓦克身边站直了身子,他把一只手的爪尖放在萨克斯的肩膀上。“让我们的部队登陆,随时准备应对跨次元袭击。”
“灵族会抵抗我们的。” 萨克斯说,他的脸又一次变换为异形先知的苍白模样。
“异形确实会尝试……” 阿里曼说,“让海克斯完成仪式。我很快就会带着符文码过去……” 阿里曼回头看了看残破祭坛上的大审判官。“……还有黑图书馆的位置。”
萨克斯走出会议厅,唤来他可怜的机仆和他的动力甲。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对不起,审判官。我必须知晓这一切……”
就像膨胀的河道冲破堤岸般,磅礴的灵能力量从阿里曼身上爆发而出。他的手掌伸向祭坛,亚空间能量的洪流扑向切瓦克软弱无力的身体,支配了他。切瓦克的肩膀从冰冷的石头表面升起。他的身体翻转过来,顺着蜿蜒的灵能潮汐飞向空中,最后落到巫师的手里。阿里曼抓住审判官破烂的衣物和胸部的烂肉,将他抛向金字塔顶端的水晶天花板。他那张天蓝色的脸释放出一道如同怒神般的幻象——只由眼睛、牙齿和愤怒组成。他强大的灵能冲击撕裂了切瓦克的思想,粉碎了他的记忆,希望和恐惧,从灵魂深处剥离了审判官的存在。在这精神漩涡的某个角落,有关黑图书馆的记忆躲藏着伤害,像一条鱼儿般在切瓦克意识的裂缝中滑行,躲避着任何人的搜寻。阿里曼穿过他在审判官思想中造成的荒芜废境,潜行到了它的位置。
就在这时,巫师似乎看到了什么。当他的思想在大审判官的记忆中徘徊时,他的眼睛则死死凝视着远处的虚空。星辰的微光似乎错位了。阿里曼凝视着水晶金字塔的穹顶,观察着船外的宇宙,骤然意识到某处的星空是虚假的幻觉。他们头顶的天幕是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星光飘动和恐怖之眼朦胧的卷须发出的噼啪声让阿里曼确信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谎言,一个远远超出人类水平的异形科技产物。“超然之垒”上方并不是宇宙,而是一艘用某种拟态技术掩藏自己行踪的异形战舰。千子的驳船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登舰了。
阿里曼花了些时间预视他面前的未来,但在半神抓住机会之前,未来就已经降临在他身上了。巫师抓住切瓦克的脚,把他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甩到甲板上。他高声呼唤着盔甲和武器,但闯入者已经出现了。
切瓦克和克鲁特多年前在达克特罗斯的凯恩圣所内遇到的丑角剧团瞬间出现在二人中间。那名吟游诗人般的女战士像一只致命的蜘蛛般挥舞着她的拳刺,径直冲向巫师。看见丑角们的出现,阿里曼满足地笑了。他那宝蓝色的脸庞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急切的神色。一个眼眶凹陷的机仆出现在房间后部的拱门内,手里拿着巫师那根古老的黑杖。阿里曼眯起眼睛看着丑角和机仆,把武器从机仆手中召了过来,那根带着头骨和尖刺的长杖在灵能牵引下像一支巨大的箭般穿过房间飞向巫师,直直刺向花衣丑角冲刺的幻影。在黑杖即将刺中她后背的那一瞬间,丑角以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跳了起来,在空中弯曲伸展自己的身体,她膝盖抵胸在空中旋转着,武器像配重一样伸展出来。召来的黑杖从一跃而起的丑角下方飞过,她优雅地落在黑杖后面,然后一刻不停地沿着武器飞行的方向继续冲刺。
在阿里曼抓住黑杖的那一刹那,花衣丑角闪电般扑向了阿里曼,刀刃和拳刺不断攻向千子巫师,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模糊的幻影。灵族人的武器在阿里曼的黑杖上不断击出难以置信的火星,熟练的阿斯塔特战士以杖为盾,不断将他自身与愤怒袭击者的致命异形武器隔绝开来。在这场令人绝望的战斗中,巫师的皮肤闪耀着蓝宝石般的刺目光芒,但他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沉着。顷刻之间,阿里曼以长杖的柄重击命中了丑角的面具,巫师立刻将黑杖带有头骨的一侧转向灵族人,以持枪的架势拿着它,向她不断发射由亚空间能量形成的灵能箭。花衣丑角像猫一样再次跃起弹向空中,即使在如此之近的距离迎接巫师的灵能扫射,但阿里曼致命的灵能爆发却没能擦到她的身体。
阿里曼悄无声息地吐出一连串吟唱与咒文,举起黑杖,像武士一样精准地挥动着。在堕落巫师和俯卧的切瓦克周围,一股旋风般的灵能火焰从地板上喷发出来,旋转着向外扩散而出。当移动的火焰形成的彩虹高墙像地狱般的海啸一样向丑角袭去时,她手掌撑地快速做出了一个后空翻,然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她消失的那一瞬间,阴影里涌出了死亡小丑的宽阔大衣和骷髅面具,他的尖啸自动炮从房间的另一侧向阿里曼射出沉重的星镖子弹。巫师的手挥动了一下,第一枪在半空中开始慢了下来,紧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和第四枪。当子弹开始堆积起来,在飞行中互相撞击时,它们朝不同的方向弹开出去,在巫师周围四散,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阿里曼的荣誉卫队——身着天蓝色盔甲的红字战士逐渐活了过来,他们毫无思想的沉重脚步以不可能的整齐节奏同时推进。他们的火力有着同样的纪律性,虽然协调一致,缺乏变通,但却非常精准。当炼狱爆弹枪密集的子弹像冰雹一样射向死亡小丑时,他的身形却重新融入了阴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扫射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所有红字的枪口齐齐停火。
死亡小丑再次从红字战士的队列后出现,他的身影像幽灵般从虚无中凝聚成形。第一个转身的红字战士直直地撞上了尖啸自动炮的枪口。迎接他的是一发无情的抵近射击,虽然它没能刺穿星际战士的动力甲,但几乎把这个红字像皮球一样打飞了出去。在其他的红字战士还没来得及完成他们沉重的转身前,死亡小丑已经把挂在炮管末端的镰刀优雅地埋进了数个红字的盔甲之中。即使是那些完成了转身动作的红字也要面对丑角的刀刃和拳刺——异形战士像演员一样落在他们身后的空间中。前方是死亡小丑镰刀的致命弧斩,后方是刺穿头盔的刀刃和在陶钢胸甲内爆开的“丑角之吻”。红字们的队伍开始崩溃。随着他们密封的动力甲被打破,古老阿斯塔特战士的灵魂从他们的盔甲中爆发出来,在虚幻的灰烬、尘埃和缥缈的尖叫声中奔涌而出。
在丑角们屠杀红字战士时,一排战栗发抖的教徒奴工开始带着阿里曼华丽动力甲的组件跑过战场:护手,肩甲,胸甲,甚至还有他那夸张的角盔。当大门在奴工们身后关闭时,死亡小丑突然转过身来,对着这些混沌之仆连续射击了好几发尖啸自动炮。
沉重的星镖一个接一个地命中了它们的目标,炸穿了教徒的身体,释放出致命的遗传毒素。奴工们的器官和组织立即反应,像气球一样膨胀爆开,血浆的云雾和碎肉的暴雨横扫了整座全知升识之廷。阿里曼的盔甲组件轰隆隆地滚到了甲板上,一块块护甲板弹跳着滚来滚去。死亡小丑和他那戴着面具的女伴又一次转过身来面对混沌巫师。然而,阿里曼已经在吟唱咒语了。被击碎的红字战士重新站了起来,在他的控制下,他们装甲上的裂口和穿孔正在急速闭合并密封。当盔甲完成自我修复时,红字战士们的灵魂尖叫着被拉回了他们的钢铁囚笼,明亮的蓝光再次在空洞的头盔目镜下亮起。又一阵地狱爆弹枪的火力风暴扫射向丑角们,这对双人组被迫再次从现实宇宙中脱离。
阿里曼站在切瓦克残破的躯体旁,像一尊精美的巨像。堕落巫师防御性地旋转着手中的黑杖,环顾四周,寻找下一个威胁的来源。他转过身来,猛地发现剧团长那支细长的等离子手枪枪管正顶在他的脑后。灵族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巫师身边,阿里曼完全没有察觉,但他平静的脸上未表现出丝毫震惊。他举起了黑杖的长杆,快速将两支枪口对准他头部的手枪挑向空中,又一个扫击逼退了剧团长。灵族战士石像鬼般的怪异面具斜睨着巫师,他向后倒去,做了一个夸张而优雅的体操式翻滚,华丽的粉红色羽毛在空中疯狂地跃动着。剧团长半蹲在甲板上,再次举起等离子双枪,它们张开的枪口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表明它们即将开火。
混沌巫师紧握着他的黑杖,朝剧团长挥了挥手。手枪突然爆炸了,它们的能量储存器被灵能引爆,周围的甲板瞬间蒸发成一片狂暴的等离子体。尽管阿里曼已经竭尽全力躲避,但爆炸产生的白热还是点燃了他的科普特长袍,并融化了他鼻尖和一侧脸上的一块块蓝色皮肤。巫师用爪状的手指摸了摸暴露的肌腱和烧焦的肌肉,然后从他那古老却肌肉发达的身躯上撕下着火的袍子。随着毁灭性等离子云的消退,剧团长显然再次遁入了非物质位面。
全知升识之廷中一片寂静。切瓦克静静地躺在地上,仍在流血。阿里曼从那个曾经是他的肉体,如今是亚空间对现实宇宙触媒的躯壳中辐射出磅礴的灵能能量。红字战士们放慢了脚步,进入了雕像般的休眠状态。然后……一阵相位场破碎的声音传来。
数位丑角再次跃入了他周围的现实。死亡小丑的镰刀向巫师挥来,刀刃从他脸上擦过,剧团长又细又锋利的动力剑差点就贯穿了他的内脏。阿里曼让亚空间的黑暗力量在他和黑杖之中汹涌而过,让他以预视般的速度将每件袭来的武器都有惊无险地挡开。阿里曼冒险把自己暴露在花衣丑角们的死亡之舞中,将黑杖带有头骨的一侧指向水晶金字塔尖的房顶。巫师向他正上方的水晶发射了一束亚空间能量,聚焦光柱击中穹顶,反弹并分散成数百束较弱的光束,像穿越棱镜的阳光一样倾泻而下。
刹那间,房间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阿里曼分身幻象。他们都是赤裸着胸膛的蓝色巨人,手里握着一模一样的黑杖,笼罩在房间里浓密而虚幻的薄雾中。阿里曼没有坐等敌人的进攻,而是立刻向丑角们发起了反击,他们挥刺着法杖,发射亚空间火焰,并从他们角盔的目镜里发射灭亡雷击。红字战士们也有时间做出反应,这些笨拙的空壳盔甲们开始集中火力,向不断在空中跃动的灵族战士们发射了一场狂暴的炼狱爆弹风暴。丑角们以优美的歌剧动作在浩劫中起舞,在枪林弹雨中旋转,在灵能和刺击间翻滚,逐渐走出致命攻击的腐蚀之径。他们的武器轮番在阿里曼的幻象分身中闪烁,无法确认哪个才是真正的巫师阿里曼。
当战斗进入白热化时,切瓦克感到自己残破的身体像一个可怜的精魂般在混乱中被横竖拖拽着。就在这时,他的脚趾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他那蹒跚、苍白的身躯被某人用念动力拉了起来,轻轻地滑向封闭拱门外的阴暗凹室。他被拖入了黑暗中,远离了爆弹和武器的撞击声,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固定在半空中。阿里曼从阴影中出现了,他那半神般的身躯高耸于大审判官之上,天蓝色的肌肉随着体内亚空间能量的游弋而荡漾着。他那张被等离子灼伤的脸显得意外地平静而安宁。
“来吧,审判官。” 巫师冷冷地说。“我预见到我也可以为这些来自网道的侵入者送上一份独特的‘惊喜’。”
阿里曼敲了敲门钉,促使舱室的隔板轻轻地升起,露出了一位丑角暗影先知的身影。阿里曼在丑角先知的镜子面具上看到了他自己那蓝宝石般高深莫测的面孔。暗影先知的丑角服装是由纯粹的困惑精心制作而成,他的每一步都颤动着破碎的现实。暗影先知的巫术长剑猛地向阿里曼刺去,迫使千子巫师向后撤退。阿里曼在暗影先知狂风暴雨般的毁灭打击中几乎都要抓不住他的黑杖了。当两位灵能者进入缠斗时,亚空间能量从两件灵能武器中狂暴地溢出,迫使阿里曼进一步后撤。在暗影先知的灵能压力下,舱室的隔板轰然倒塌,“超然之垒”的金属墙壁融化了,滴落在门的控制印上,将其死死锁住,阿里曼和他的敌人被困在了一座封闭的角斗场里。
随着阿里曼的力量和注意力都被迫集中于这位不受欢迎的访客身上,切瓦克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摔在了甲板表面。大审判官趴在地上看着巫术剑与黑杖反复交锋,无论是物理上的碰撞或是在无形层面上的博弈。无论他们战至何处,两人周围的现实结构都被撕裂了。暗影先知的攻击有着精确的规律和戏剧般的优雅,却残酷而狂暴,足以一击把嗜血的恐虐放血鬼劈为两半。然而,阿里曼也比纯粹的破坏更胜一筹。千子巫师不仅是一位古老而强大的战士,他还是银河中最有天赋的灵能者之一。比这两件事更重要的是,在巫师的血管里涌动着无限的野心。他就是不可能的化身。
当阿里曼后撤的步伐踩在切瓦克衣衫褴褛的身体上时,巫师绊了一跤,暗影先知抓住了那一瞬间的慌乱,让他不可抗拒的力量进入了阿里曼的脑海。霎那的怀疑变成了一颗种子,植入了阿里曼的脑海。当它骤然绽放时,阿斯塔特的心中充满了不熟悉的恐惧感,这极短暂的慌乱足以倾覆战局,让阿里曼暴露出身后甲板的一个脆弱的角度。暗影先知大步跨过切瓦克,他进一步扩大优势,挥舞着他的巫术之刃划出一道末日般的弧线,从他的银镜面具之上如新月般斩出。在大审判官的对面,阿里曼不得不全力防御,他将黑杖横挡在自己身前,准备招架暗影先知的斩击。
然而,巫术之刃却没有真正砍出。剧团长从乱战的人群中疾驰而出,在房间里划出一道可能性的彩迹。这位瘦长的灵族人滑向舱室的一侧,以单膝和肘部着地,他外套的眩光掩护他穿过光滑的甲板,来到倒下的切瓦克身边。大审判官感到剧团长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然后一种难以形容的,相位场重新定位的感觉充斥着他支离破碎的身体。他仍然能听见房间远处传来的华奎因的刺耳尖叫,他痛苦地试图伸出手去拯救她。
“不!” 大审判官徒劳而绝望地喊着。尽管他们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共同经历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但他还是不想让她永远成为阿里曼的玩物。暗影先知没有用巫术之刃斩断黑杖和它的主人,而是瞬间在切瓦克上方凭空消失,直接从舱室的现实层面跳离。死亡小丑和他的女舞伴共同编织的死亡之舞也戛然而止,虽然优雅,但二人也像丑角剧团的其他成员一样眨眼间就消失得毫无踪影。
当切瓦克从现实层面被拖走时,他的目光与阿里曼对上了一霎那。千子巫师,半神的阿里曼绝望地摆出防御架势,他的爪子还举着黑杖。怒火冲破了他神性脸庞上冷漠的面具,黑暗、凄厉的藐视从他的全身迸射而出。他最珍贵的战利品在他难以置信的眼光中被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