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幽记
很多人事早已式微。小时候是盼着过端午的,因为会有好吃的,诸如粽子、鸭蛋之类,虽然不如过年的吃食那么丰盛,也还是期冀着。还有百索戴,百索就是五色棉线,碰到水会掉色,一般都是小孩子戴,手腕上、脚腕上都戴,大一点的孩子只戴手腕,大人们是不戴的,都是小巧玩意儿。端午过后一个月,也就是农历六月初六便把百索剪了扔在屋顶上,给燕子衔去做窝。这是老人们的说法,不知燕子是否真的会叼走。
《东京梦华录》里有释义说端午节时小孩手上戴的五色绳子又叫 “长命缕”。这古老朴素的寓意倒是没有听老一辈人讲起过,悠悠人世,斗转星移,很多缘起暗昧难明,后来人只知践行某种仪式,再也不知其中情由,偶有文字流传,才可微微窥见某一世某一朝的绮丽风华。
那时还有一种绒花,颜色是正红和玫红相间,还有绿色点缀,细细的铅丝拧成一朵花或一种动物,我们只拿在手里玩,也不戴它。只觉得它颜色艳丽,让人满心欢喜。端午前几日,家家忙着包粽子,左不过是蜜枣粽子,白粽子,咸肉粽子这三样。有讲究的人家会去买点豆沙,包个豆沙粽子。一般的人家没有那个闲情,就只用家里现成的材料,怕费事。蜜枣和咸肉,是过年之后没吃完的东西。碧绿的粽叶泡在清水里有股清香,空下来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围坐在一起动手包粽子,小孩子就蹲在旁边看 ,说话中比较谁裹得好看,水裹得太松。
“ 哪些是甜粽子,哪些是咸粽子,白粽子是哪个啊?” 小孩子仰着头问。
大人们手里也不停活,只说:“ 红线扎的是甜的,绿线是咸的,白粽子就是白线扎的呗。”
端午那日,大人们一大早便起床,洒扫庭院,煮大一锅粽子,锅里再放几枚鸭蛋。白色、淡青色的鸭蛋,先用清水洗净外壳,再跟粽子一起冷水下锅,等到水渐开,粽叶的香气便慢慢弥散开来。也有人家煮新腌的咸鸭蛋,还没有入味,蛋黄亦未成沙,只得淡淡的咸味,空口吃也无碍。那蛋壳被粽叶煮出的水浸染久了,便有一层淡淡的褐色,剥开来吃的时候亦是清香。爱吃甜粽子,小时候尤其爱吃白粽子蘸白糖,感觉是承自父辈对甜食的沉溺。咸粽子吃得很少 ,始终对肥肉接受无能,怕一口咬到,要了亲命。
粽子终究不是家常的东西,大多人家只裹一些过节应景,若是裹多了吃不完就冻上,往后的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里,早餐都用它来佐粥,闲时饿了也蒸一些来吃吃。一年的其他时间里,没有谁会特地想起来要包它吃。
记忆里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吃食了,我忘了端午要不要 “敬老爷”, 我们那儿的说法,即供奉祖先神灵。焚香是有的,我记得那种气味,节日里的庄严和快乐带来的一种幸福的惆怅。
没有《白蛇传》里的雄黄酒,也没有热闹之乡的划龙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清平,只有门楣横木上扎成束的艾草菖蒲,迎着丝丝南风,用以辟邪,祈愿安康。艾草自然不是宋时的伏道艾,菖蒲随生在水田边,它们的气味是真的辛烈,大概是能驱散一些昆虫的。
端午过后,栀子香烂,稻秧碧绿,蝉儿、青蛙的鸣叫慢慢替代布谷鸟……真正的夏季便来了,漫长的炎热与荒废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