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深潜”
“实验体4号,第32次深度潜入……”
“弥散液填充中……10%……50%……100%,准备进入深潜状态……“
“嘶!”
伴随着心脏一阵绞痛,我在一片荒芜之地猛地睁开了眼。
我撑起身子,剧烈地咳嗽着,想尽可能地把肺中的粉尘吐出来。嘴里满是尘土的味道,就好像有人把沙子灌进了我的口中一般。
“呼……”
肺里的感觉稍微好了些,我大口呼吸了起来,冰冷的空气通过气管径直冲进我的身体,带走我体内的温度,可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心脏的不适让我几近昏厥。游离在猝死的边缘,唯有大口地呼吸能让我依然感觉活着。
我苏醒在了一片荒漠之中,千篇一律的沙地遍布着我的视野,凹凸不平的沙丘遮挡着我看向远方的视线。偶尔能看见几卷散落的风滚草,随着夜风飘荡在这沙海之中,带起阵阵沙城。
也算是给这片枯燥的土地带来了点新意。
而我则依靠在一棵胡杨树边,龟裂的灰黄色树皮好像随时都会把碎屑打落在我的脸上,仅剩的细支则脆弱地搭在干枯的树干上,随着微浮的夜风摆动着。我站起身子,扫去风衣上的沙尘。再一手将挣扎的树枝撇下,扔在地上,将它留在了无际的沙海之中。
“这到底是哪……”
一个子弹状地银色挂坠从我的口袋中掉在沙地上。我弯腰想去捡起它,却发现它在朝着一个方向缓慢的前进着,在沙地上留下了一条笔直的沟壑。
“怎么回事?”
我将挂坠从沙子里捡起,捏在手中,感觉它好似在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不断地想要脱离我的手掌。
“或许我该跟着他……”
一个奇怪的念头凭空出现在了我的脑中。
“也罢,或许那个方向就是出口呢……”
我将挂坠再次扔进沙子里,提了下围巾,将口鼻结实的遮挡在围巾地防护之下,沉溺在沙地夜晚漫天的星河之中,跟随着挂坠一起前进着。面对着一成不变的风景,思绪又逐渐飘回了过去……
“嘭!”
年幼的我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虎口撕裂的疼痛让我有些麻木,双手握着枪不断颤抖着。
“你离他远点!他是杀人犯!”
我看向声音的防线,她的手指着我,而我看不清楚她的脸……
“不!我……”
“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我丢下了手中的枪,跪坐在了地上。
收回散发出去的思绪,我机械般的走着。伴随我苏醒的那颗胡杨树也逐渐化为一个点,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另一端。
而沙地上,也只剩下了我的脚印和不远处滚动的风滚草。
“快到了……”
放在沙地里的挂坠,不断地加速再加速。一开始还有闲情胡思乱想的我,现在也不得不奔跑起来才能追的上飞速移动的它。而我也越发的确定,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呼……”
我俯身一把将挂坠抓起,重新放回口袋里,死死的拽住它。
就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原本连绵的沙丘好似断层了一般,近乎垂直的向下凹陷了十余米,形成了像陨坑一样的奇观。站在沙崖的边缘,我依稀可以看到陨坑中央有一片不大的绿洲。扇形的水湖旁,依稀屹立着几棵椰子树。在月光的衬托下,倒是显得异常的宁静。
还好沙地的摩擦力足够大,能让我倚着崖面慢慢往下滑动,继续朝绿洲走去。
我来到绿洲的湖畔边,那里坐着一个小女孩,从侧面看过去大概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
她半躺在湖畔上,黑色的连衣裙上配上她娇小的身材让人担心下一刻她会不会被一阵晚风吹走。一阵溅起的湖水将她的拖鞋微微打湿,可她好似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任由湖水净透她的双脚。
我没有多说话,缓慢的走到她的身边,俯身与她一齐坐在这湖畔的沙地之上,欣赏这沙漠绿洲的夜景。女孩也完全没有对我的到来表示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时不时撩起被风吹散的长发。空气中又只留下了微风轻轻掠起沙尘还有湖水整整涟漪的声响。
“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月亮就像这样弯弯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微风拂过之后,稚嫩又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静。
“那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就是很普通的一天……”她顿了顿,“但对她告诉我,那一天是她最开心最开心的一天……”
“她一直对我说……她爱我,希望能陪我长大,陪我一起去上学,陪我一起过生日,陪我一起去旅游,去海边喝最新鲜的椰子。”
“但她最后什么都没做到……”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都知道的,妈妈的病根本就治不好。爸爸每天都在阳台上抽烟,他都不笑了……”
她用衣袖将脸上的眼泪一把抹去,哽咽了起来。
“我能照顾好我自己,我可以自己上下去,我可以自己买东西吃,我还会自己烧饭……”
“呐……哥哥,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人生病呢……”
她看向我,纯真的眼神化为泡影被淹没在泪水之中
“为什么一定得是我妈妈……”
她扑向我的怀中,抓住我的衣服,而我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的抱着她,再无其他……
“陈浩,陈浩,你能听见我说话嘛?”
耳边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嗓音。
“呼……”
来不及回复他,我双手抓着金属面罩外侧的输氧管,疯了一般地大口呼吸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极度渴求着氧气的滋润。
“陈浩,冷静。输氧量已经调到最大了,你得让你自己平静下来。”
我感受到一只粗糙的手搭在了我紧拽输氧管的十指上。深沉的声音也让我逐渐平静下来,松手努力调整着呼吸。
待呼吸稍微平缓了一些,我尝试睁开眼睛。
面前的射灯将刺眼的白光无情的打在我的视网膜上,让简单的睁眼变得异常挣扎。
“你才刚出来,不用着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见就轻轻勾起你左手食指……很好,就是这样!”
我眯着眼睛,让双眼慢慢适应着周围光线的强度,脑中的记忆也在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苏醒。
“我不是刚刚还在……“
“清醒点,刚才那些都是幻觉,现在你回到现实世界了。“
我眯着眼睛看向声音的主人,虽然视线依旧模糊,只是多少能将特征分辨个大概。
破旧的白大褂遮挡着他臃肿的身材,脸上带着的黑框眼镜让他显得死板又老气。可就算负面评价再多,他也依旧坚持着这个搭配,十年如一日。
会这样打扮的人,我有且仅认识一个人——刘汉清,我的远房叔叔,一所三流大学的名誉教授,也是这所实验室的负责人。
“刘叔……水……”
我的喉咙干渴得让声音发颤,勉强说出几个字。
“快!你!拿瓶水过来!”
他回头指挥着玻璃门外的几个其他穿白大褂的人,不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地声音,而我则闭上眼睛继续回忆着……
十年前,初出茅庐的他作为核心成员参与了解析弥散花的研究。在实验结果发表后,他所在的实验室一时名声大灶,奖项、采访不断。可于此同时,也将他与实验室的所有人,乃至周边的所有人卷进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权力斗争。团队里的成员接连遭遇意外,剩下的人中有的被各方势力控制失去自由,有的则只能带着一家老小隐姓埋名不知去往哪个角落生活了。
一张手掌大的贴片将三四根由绝缘体包裹的电线从我的胸口一直连到左侧座位的把手上。我应该在什么液体里面被泡了很久了,以至于我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松散和褶皱。
“液体?哦,弥散液……”
这是一种从植物中提取出来的化学液体,本身有极强的致幻作用,自从在大陆边缘的一座群岛上被发现后,就在黑市中被当成毒品被高价大量出售。直到其致幻作用被解析透彻,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一项研究发现这种液体的致幻能力是可以被控制的。如果两个人同时喝下在由一株弥散花所提取的弥散液里,那这两个人则可以在自身意识恍惚之时,潜入对方的潜意识里,触及到对方最深处的秘密。
这项研究结果一经发表,瞬间引爆了学术界乃至于世界高层对于弥散花的兴趣。只要稍加推测就能联想到,要是完全掌握了这项革命性的技术。或许当代社会中的人际关系将被完全改变。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方式就此将完全不同。若是加以利益驱动,读心术、洗脑乃至于思维控制,也将给使用者带来不可估计的收益。
所以,关于弥散花的研究竞争之路必是残酷的。率先掌握这项技术的人或组织,将名利双收,也将成为各路豪强所争相讨好的对象。这是一个可以改变一个人、一群人、乃至于整个世界的机会,谁又不想把这样的机会收入囊中呢?
“记忆还正常嘛?忘掉刚才得事情吧,那些都是幻象。喂!你们别急着高兴,心跳、血样数据的检测别停。还有你,这次不能再出错了。你,对就是你,把浴巾拿过来。快点!“
中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并不是在和我说话。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附近应该还有很多人。
弥散液也不是完全没有副作用。喝下一定量的弥散液之后,人的心跳速度会不断提升,直至零界点。这对于脏器、血管的伤害是巨大的。但沉浸于与另一个人心意相通的感觉,往往让人欲罢不能,以至于忽视自己已经处于极限的身体。许多人说,他们在一起喝下了弥散液之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与温暖。这种感觉迫使他们渴望下一口,再下一口,直到卖掉自己所有的财产,最后与伴侣一起猝死在小巷的一角。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我们成功了!”
我逐渐适应了周围光线的强度,这才看清了声音的主人。他现在正紧握着我的左手,用力得以至于让我感到一丝生疼。
“刘叔,我这是……在哪?”
“你回到现实世界了。不用急,等我们检测完你的身体数据确保你没问题之后,就可以让你去换衣服了。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陈浩!”
“啊……功臣吗……”
我放松了下来,合起眼睛,任由耳边琐碎的声音变得模糊,直到听不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