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6)
1.
“ 哎我明明记得走之前关门了啊？”
“莎莎？”
电光火石间王楚钦下意识甩开孙颖莎的手放回被子里，手背一抹眼泪背对着床铺所在的位置起身后退了几步，恰好和往里走的陈梦跟何卓佳撞了个正着。
“大…大头你怎么…”
何卓佳话还没说全乎就被陈梦挤了挤肩膀，只好错过他去看后面的孙颖莎，小姑娘倒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小手拉着被子又把脑袋埋了进去。
总觉得，哪不太对啊？
王楚钦很快调整好脸上尴尬的神情，举着手里的房卡晃了晃，
“那个，前台应该是搞错了，我刷进来才发现，正好看见莎莎不舒服就陪了她一会儿。”
“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你们照顾她吧。”
他匆忙地拉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往外走，连声再见也没顾得上说，看起来有点失态的模样。陈梦跟何卓佳说让她先回自己的房间，随后走到孙颖莎床边坐下又给她续了杯热水。
“ 躺了半天舒服点儿没？”
她略显强硬地把被子拉了下来，露出一双红红的眼，显然是将哭未哭的模样，像草地上撒了欢奔跑的小兔子，可怜又可爱。再结合上刚刚两人撞见的场景和王楚钦慌张的离去，让陈梦不用怎么臆想也能脑补出一场男默女泪的狗血爱情剧，还是悲剧收场的那种。
孙颖莎知晓自己瞒不过梦姐，上眼皮微垂挤出两三滴泪来，顺着粉红的眼角流进枕头的凹陷里，
“ 嗯，好多了。”
可为什么肚子不痛了，心又开始慢慢撕扯告诉她煎熬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他明明有时间的，点头或摇头不过一秒的光景。
但王楚钦沉默了，答案已经太显而易见。
明明是自己割了腿肉也要换取的审判，落下时却又显得太过于残忍，教孙颖莎感觉仿佛坠入了流光溢彩的深海，哪怕眼前有最好的光景终究也是无福消受，因为呼吸在衰退，窒息的痛感正一点点爬遍全身，提醒她有花堪折直须折。可惜回过头来已经到了金风玉露的十月，那是成熟和收获的季节，是谢谣用了两年半的时间耐心浇灌的一份爱意，终于在这个秋天里得到了她应有的果实。
怨天怨地，不如怨自己太不识风情，但孙颖莎依旧不后悔，所幸东京的旅途他们能够结伴同行，上场也好p卡也罢，反正从此往后她和王楚钦都会走向更广阔平坦的未来，至于身旁是谁，相比起来已经不那么重要。
她笑了，和脸蛋上挂着的泪痕混在一处看得陈梦心肺俱裂，
“我没事儿梦姐，真的，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陈梦很想用旁观者清的身份告诉她其实你俩谁看起来都是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哪里算好呢？但感情的千丝万缕便是如此，除了当局者没人能轻易插手理清这三年来杂乱的种种，就像她不能罔顾孙颖莎的意愿把小姑娘后知后觉的心意说与王楚钦听，因为谢谣她的确变成了那根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他们俩中间，让两个人都细水长流的刺痛着。
同为那么善良又体贴的人，怎么能允许自己把别人亲手送入地狱呢？说到底孙颖莎的委曲求全，王楚钦的犹豫不决大概全都源于此，是美德也是陋习，在两害相较后最终还是选择把悲伤留给自己。
陈梦想原来这就是长大成人的代价，学会在错过和遗憾面前一笑而过，尽管他们也曾有过那么多那么好的时光，只可惜，全都白白浪费了。
“你最好也骗得过你自己。”
她抽了张纸替孙颖莎擦去全部的泪水，声音温柔道，
“我麻烦你在爱他之前，也多分点爱给自己。”
“好，我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让所有人都放心。”
毕竟这日子就算谁没了谁，总归还是要一天天过下去，既然王楚钦都能用三年的时间走出来，那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2.
当晚陈梦出去帮两人签到时发现门口放了一个草绿色的茶叶筒，她刚想发消息到群里问问看是不是哪位男同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捡起却闻见浓浓的甜味从里面飘散出来，陈梦打开一看，是小半盒红糖，给谁的不言而喻，那给的人似乎也不用多猜。她叹了口气，庆幸这东西来的正是时候，遂拿进屋里给孙颖莎用热水冲了喝下，第二天起来果然很有效。
虽说再过一段就有乒超联赛，但本次威海集训的重心还是放在准备11月份的休斯顿世乒赛上，孙颖莎隔着老远看见王楚钦和樊振东在对打，想想也有点好笑，明明是在单打赛道上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对手，却还要在球台同一侧把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彼此，尽管事实上他们都并非是对方心里最合适的双打搭档。
那你呢？你最想和谁配混双呢？
她记起之前王楚钦看到龙队的答案后撅起嘴满脸不痛快的模样，生气却又没法明说，因为那是他的偶像他心里的神，被谁喜欢敬仰着都是不出乎意料的事情。但少年的心思婉转且别扭，训练时候一边儿接球一边儿漫不经心地问她，
“ 你跟龙哥配不怕被骂啊？看上去那么温柔的人其实也会甩脸的。“
哪像我，打好打赖都一个劲儿地夸你鼓励你。
孙颖莎转头去捉他闪躲的目光，握着球拍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尽量控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
”连龙哥都凶，那我还真不知道队里有谁好相处了。“
”我呀，你看我跟你打球儿时候多体贴多有哥哥样儿啊。“
对面正准备发球的于子洋一张脸垮得厉害，合着让我跟这儿看小情侣搞暧昧是吧。
从那时起孙颖莎就明白了王楚钦心里是有期望的，期望她脱口而出的全都是和自己有关的答案，但直到后来她才想清楚那根本就不是雄性j基因里的好胜心在作祟，只是那个人爱你，所以才想不顾一切地靠近你的一切。
所以今年南阳又被问到最欣赏的混双球员时孙颖莎略一犹豫，转身指了指身边的搭档，
”这不在这儿呢吗？“
她看到了王楚钦脸上一闪而过的窃笑，很快又归于平静，比飞鸟落在水面上捕食掠过的涟漪还要更不显眼些，把所有情绪感官都控制的恰到好处不让人拿捏住一丁点可以揣摩的机会。
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才从初见时那个什么都爱挂在嘴上跟哥哥们开玩笑的小孩儿变成了如今这副克制谨慎的模样？懂事儿的让孙颖莎都心疼。
”头头，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樊振东看王楚钦浑身一激灵的动作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连忙笑着跟他说不好意思，殊不知他脑袋里此刻写满了和孙颖莎目光相撞后的心烦意乱，差点连手里握着的乒乓球也掉在地上。
”没…没事儿东哥，我就是刚刚突然抽筋了。“
王楚钦对那样的目光太熟悉了，同昨天小姑娘问他问题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会是在看你吗？这么远的距离还是别自作多情了吧。
但他的确忘不掉孙颖莎那双写满了悲怆的眼眸，仿佛承载着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却无法言说。王楚钦觉得自己要纠结死了，他一边希冀他的猜测是对的，可一边过往的经历又明晃晃地说那不可能是喜欢，最多出于搭档队友间的礼貌关心罢了。她怎么会在意你有没有女朋友呢？肯定是昨天肚子痛的狠了才看上去一副委屈又可怜巴巴的模样，不可能是为了你王楚钦黯然落泪的。
怀抱着如此想法他才又平静下来，心安理得地投入到训练当中。
3.
晚上下训前楠姐带着女儿来看望一众队员，小姑娘从来了起就缠在孙颖莎身上不撒手，陪着她收拾背包清理球台，一声声姐姐叫的比谁都甜。很快场馆里的许多人都离开了去吃晚饭，只剩下樊振东王楚钦这几个身负重担的打算再练上半个小时加训。
王楠站在旁边瞧了一会儿他俩的双打，略微给了几句建议，然后就毫不吝啬地开始夸奖起这些后辈的小孩儿来，大家你来我往聊得很是开心，所以孙颖莎牵着笑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她最想看到的场景：在前辈面前王楚钦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红着耳垂摆手说你别调侃我了楠姐，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大小伙子有啥害羞的啊，对了啊大头，昨天我帮你借的红糖赶紧给人家后厨送回去，明个儿早餐要做馒头用呢。“
声音虽不大，却正好顺着空气传到了孙颖莎耳朵里，她抬头看向脸红更甚的王楚钦，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后又很快错开了。我就说嘛，那个茶的味道好像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
没人注意到在接下来的对话里他们两人像被剥夺了声带一样半个字也不吐口，全都低头看地扣手指来着，偶尔抬头偷瞄对方被发现的时候再很蹩脚地移开视线，看得樊振东满头雾水，莫名有种自己正处于恋爱旋涡中心的感觉。于是楠姐带着笑笑离开后樊振东第一个背着包冲出了训练馆，还不忘招呼着仅剩的几个队友陪他去吃饭，诺大的球场里瞬间只剩下了王楚钦和孙颖莎两个人。
“谢谢你啊。”
孙颖莎咬着下嘴唇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儿，右手不自觉跑到了小腹上，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晚喝下红糖水后身体里涌动的热流。她看向被抓包后面色不佳的王楚钦，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无微不至地关怀体贴着自己，只是那时一切都很自然，不需要什么理由或说辞，也根本没想过要把这份照顾和爱人的心意联系在一起。
王楚钦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发现当她真正站在面前时还是很难做到视而不见，
“没事儿，我看你今天好多了，不影响训练最重要嘛。”
“那…我们明天见。 ”
“嗯？”
孙颖莎被他猛然扩大的瞳仁逗笑了，像看到食物的狗狗那样欣喜，
“记性这么差啊，明儿个该咱俩练混双啦。”
“奥，好，明天见莎莎。”
王楚钦头一次觉得原来露出笑容也变得这么复杂，开心里还得参杂点儿忧愁，
耳边突然冒出个声音捏着嗓子说：
别做梦了大头，你这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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