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鹰》-第一部分-第二章
第二章
生死之间
药剂师
苍白之王
译者:斯派尔
但他已经死了很多很多次,无数次。他一次又一次感觉到心脏停止跳动,剧烈的悸动几乎让他尖叫出声,如果他还能想办法吸进一口气的话。
这就是那段时间的感受,身处虚空之中,比永恒更为漫长。也许甚至更长。也许直至今日,他的一部分还在那里,死亡,苏生,然后再次死亡。有时他无法区分生与死,它们合二为一,成为一整段绵延的痛苦。如今,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结束了,但不知为何,他依然陷在那种中间态,仿佛他的灵魂从未真正逃离毁灭者【1】,而是被它的罪恶紧紧握住,轻柔地碾成顺滑的肿块。
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成为了曾经熟知的自己。他可以再次拿起武器,走向远方,为他的原体杀戮。他能够听从命令,下达命令。他是一名战士,就像年轻时在巴巴鲁斯一样。反抗暴政的斗士。
于是,凯法·莫拉格完全变了,却也完全没变,外在的一切已被重塑,但他的思想依旧如故。诚然,他再也不能脱下结痂的盔甲,再也不能平缓地呼吸,眨眼时总会在眼球上留下黏液,但他仍然是他,忠诚的原体侍从,军团的仆人,静静观摩那些总有一天会被写下的历史足迹。
他抬起沉重的头颅,感觉腐朽的盔甲板上的伺服系统迟钝而僵硬。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废墟中尘土飞扬,顺着迫击炮炸坏的缺口流淌,淤积在灰黑色沙丘中半倾颓的建筑地基上。目力无法及远。凡人也许只能看到几十米开外。他自己倒是可以看得更远一些,只是眼中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绿幕。他能认出远方戈比尼克堡垒【2】的废墟,已经成了一堆倒塌的砖石,依旧冒着射向它的弹药的热气。稍近一些,几公里外,巨像之门的城墙高耸,熏黑,破损,但依然屹立不倒。在这些高处之间是炸毁的地面,夷为平地的旧住宅和工厂残骸,迷宫般的低矮乱石堆。
就在他眼前,某种东西闪烁着幽光,半透明的形体像是蒙上一层薄纱。一张脸从尘云中浮现,微微拉长,滑过自身,膨胀凝结成一个张着大嘴的生物,随后摇摇晃晃地挤出来,变成完整的存在。它在颤抖,在现实与虚妄间钻进钻出,然后滑进阴影中,开始寻找可以狼吞虎咽的东西。
莫拉格还不习惯它们。恶魔。曾经,他甚至闻到一丝这种恐怖的气息就会厌恶,但现在它们无处不在,溜过敞开的门户,沿着炸毁的街道蹦蹦跳跳,从泥土中爬起来,从空洞的窗框中扭出来。有一些保持沉默,有一些则时刻不停在耳语。有一些化为动物的形态,于是你永远无法确定什么是真实,什么不是,直到你近得足以嗅出不对。其他的身形庞大而病态,在尘云中隳突奔窜,居高临下于下方的部队。但它们全都面临着麻烦。它们越接近禁制,情况就越糟糕。即便是现在,即便将如此之多的痛苦压在帝皇的灵能屏障上,它们也无法完全穿过最后的限界。它们还需要鲜血和人肉以完成某些事情。
但那用不了多久。内宫漫长城墙的每一处都遭到攻击。轰炸从未停歇。压力从未减轻。敌人手中微不足道的剩余领地被压迫,榨干,愈加紧实,直到它像腐烂的水果一样爆开。而后恶魔就将真正开始工作。而后它们将会东奔西跑,肆无忌惮,大啖废墟中残留的任何生魂。
有些时日,当莫拉格思及此处,他会变得阴郁而倦怠,想起他曾经的目标是追猎怪物,而非放纵它们。而在其他日子,当战斗点燃他灵魂熔炉里冰冷的煤火时,他只想看到,享受,在神明的幼子们完成它们神圣的工作时咧嘴憨笑。泰弗斯——他们现在必须称他为泰弗斯——没完没了地宣扬这种教义,告诉大家这就是他们命中注定成为的,并且永远不要后悔牺牲,因为即便他们在巴巴鲁斯上悲惨地流浪时,神明也始终在眷顾他们,并一直知道他们能够变得更加伟大。
莫拉格对回忆抱以讪笑。更加伟大?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确实。如今很少有东西能真正伤害他。爆弹会洞穿他的盔甲,剑锋会深深刺入他腐败的躯体,而他很快就能从中恢复,如同在亚空间中一般: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然而,他怎么能忽视这些力量显而易见的代价?肌肉萎靡,皮肤松弛,毛孔渗出黑色的黏液,他触及的一切似乎都开始锈蚀腐烂。如果这是馈赠,那可真是奇怪的礼物。如果这是报酬,那它苦涩得难以下咽。
远处传来连串的枪声。他感到脚下的大地在震颤。神之机械还在行走。他知道它们已经逼近城墙。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是转折点。一旦打开第一道缺口,后续的一切将随之而来。他希望自己能躬逢其盛,在遥远的沉风平原上亲眼目睹死颅军团摧毁最后一道物理屏障。当东北方地平线上的尘云不断滋长,翻卷的柱子在天地间升腾,他想象着它们引起的恐慌,开始连声轻笑。
笑声被粘稠的喉咙卡住,被咳嗽声中断。现在他甚至无法让身体顺遂地欢笑。半是交易。半是协议。但不是他签订的。原体为他们做下这件事,而原因依旧令他困惑。必须心怀信仰。即便莫拉格对神明没多少这种东西,他仍然可以信任那个从巴巴鲁斯拯救了他们的人。
他开始继续走路,抬起一只泥泞的靴子,然后抬起另一只。他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他要去的地方,但这没什么。他已经体验过永恒,已经在宇宙的尽头走了个来回,已经死去,活着,又再次死去。
那些经历会给人一种比例感。经历过这一切之后,无论置身于无情宇宙向你呈上的何种纯粹的地狱,你都应当看到有趣的一面。
只要你开始杀戮。他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第一个从这种概念中找到乐子的人,笑一笑有好处。
一切都如此迷人。崭新的世界,如萌芽的花朵般绽放,而一切都尽在掌握。
扎达尔·克罗西乌斯吸了一口,尝了尝,又摸了摸。他的身体做出反应,汲取每一种新的感觉,全部吸收,体会难以言喻的东西。天际泛着暗淡的灰霾,烽烟蔽日。大地一片漆黑,灰烬弥漫。每个表面,每块砖石都覆满污垢。然而,如果跪下来,把头盔凑上去,就可以看到其中的变化:碳晶体的微小闪光,泥土里昆虫的蠕动,尽管到处都是毒素,依旧在挣扎求存。克罗西乌斯会伸出手指,玩弄它们一会儿,然后碾碎它们光滑的外壳。
他过去曾是一名药剂师。在过去这个沉闷而尽责的世界,他把时间花在缝合伤口,修补骨骼上。当时,他以为自己对此很满意。星际战士是如此惊人,总是能够自我修复,除非是最为灾难性的状况。即便以这种高标准来衡量,第十四军团的战士也堪称殊异,因为他们具有极端的物理耐受力。来自巴巴鲁斯的人从记事起就生活在有毒的世界,他们成为标杆,但泰拉裔很快就赶上了。信息由顶层传达下来,来自原体,一遍遍重复。
你们是我永不断裂的利刃。你们是死亡守卫。
回想起来,克罗西乌斯很好奇自己居然能在那种陈腐的生活中找到乐趣。诚然,这个职位十分光荣,十四军团药剂师的待遇几乎和第十军团的技术军士对等,都负责管理军团谨守的专长。但他的对象是如此阴郁,如此无情,如此……公事公办。他们从未对他微笑,当他把他们缝好并送回前线时也从未表达过感谢。始终有朵阴云笼罩在他们之上,如斯沉重,沉闷得如同岩石,浓稠得如同油脂。
现在,然而。现在。
他一瘸一拐地踏过残破的地面,靴子深深陷进泥淖中。每个动作都爆发出一阵痛楚,但这种痛楚令他兴味盎然,能够供他品味和惊叹。他的身体曾是何等的骄傲源泉,如今却正在分崩离析。肌肉松弛,皮肤焦黄。当他扭转身体时,盔甲发出阵阵抱怨,已经开始逐渐失效。五颜六色的铁锈如蛛丝一般爬满盔甲的金属表面,而他不再擦掉它了。就让它堕落下去,沦为一团油腻的物质吧。其中自有乐趣——解脱!从无穷无尽的苦差事中解放。
现在他的心境已经大为改观。他观察他的战斗兄弟,发现他们也在改变。这种踏入崭新世界的体验几乎像是重获新生,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迈步,慢慢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什么,即将变成什么。这就对了,它就应该在这里发生,在这个萌发一切的世界上。军团在整个银河系中分散,打了两百多年的闷仗,现在又回来了,进步了,解脱了,身处超乎想象的奇迹之巅。
“药剂师”这个词已经不再合适,他想。得编个更好的名字,从而更准确地反映已经具备可能性的各种生物探索。但眼下只能先凑合使用旧头衔。说到底,毕竟还有一场仗要打。
“克罗西乌斯!”背后传来一声叫喊。
他转过身,看着一支装甲纵队从雾中缓缓冒出,正跟在他身旁。步兵成群结队地行进,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挂着破布,表情呆滞,一脸茫然。一群依旧自称为不破者的战斗兄弟和那些可怜虫一同前进。他们如今已成了体态臃肿的生物,盔甲连接处膨胀起来,陈旧的陶钢上覆着一层膜。一队军团坦克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摇摇晃晃,将成排的浓烟喷进已经十分厚重的大气层。重型车辆隆隆驶过,队伍顺着道路延伸,最后消失在卷曲的薄雾中。克罗西乌斯停下来,等待那个招呼他的人从坦克顶部舱口蹒跚地翻下车,向他走来。
格雷姆斯·卡伽罗一直是个沉默又自闭的人。在大起义的头几年,他曾担任军团舰队的军械总管,太空战斗的冷寂很符合他的风格。然而,如今他变得轻松了。他已经摘下头盔,露出一片粉红色的囊肿,看起来已经成熟得快要喷洒到胸口上。一只眼睛隐藏在一簇瘤子后面,克罗西乌斯发现自己很想仔细看看这些瘤子。
“咱们同路?”卡伽罗问道,一团口水从肿胀的下嘴唇垂落。
“看情况。”克罗西乌斯说道。“你要去哪儿?”
“那边。”卡伽罗随手指向前方沸腾的尘土和蒸汽。“他的新宅邸。”
克罗西乌斯知道他的意思。原体正与他的兄弟佩图拉博联合行动,眼下他所在的地方是总攻的集结点。那里曾经是个港口。一个太空港。他们说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刺破了大气层的边缘。占领此地使得战帅能够迅速降下泰坦,以备针对皇宫的城墙。它依旧是个重要的资产,一个补给渠道,然而钢铁之主显然没有看到它的持续价值,所以现在这个地方是他们的。
“我要去那儿。”克罗西乌斯说道,“不过我宁愿走路。”
卡伽罗咧开嘴。真是个好日子。他用手背擦了擦前额,在皮肤上留下一块黑色的脏污,右太阳穴上的伤口顽固地拒绝愈合。“无论如何,那里总比巨像之门强。真是一团糟。”
“啊,它最终一定会陷落的。只要我们一直推进。优先级变了。”
“确实。只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嗯?”卡伽罗发出刺耳的笑声。克罗西乌斯从来没见他笑过。
“我和凯法·莫拉格一起战斗。”克罗西乌斯若有所思地说道,“在玛麦克斯,他们想缠住我们。我们一路杀掉了所有出现的东西。最后他们缩在高墙后面,而我们只能慢悠悠地吃掉战壕防线。我们本来可以把整个地方夷为平地。”
“所以有些更好的事被安排上了。”
“确实。”
坦克一辆接一辆地隆隆驶过。他们大部分都很庞大:四四方方的斯巴达坦克【3】,低矮的西卡然坦克,一些特制的运输车和炮车。淤泥在每一辆的表面凝结,堵塞进水口,污染排气管。它们的指挥官无精打采地靠在敞开的顶部炮塔中,盔甲上闪着机油的亮光,血迹斑斑。其中一辆在行驶中发出连串噪音,左侧履带已经松动脱落,履带板被撞得不成样子。没有去维修。克罗西乌斯猜测某个时候它会自己纠正。现如今,事情似乎就是这么运转的。
“我很想当第一个,你知道吗?”卡伽罗挠着下巴,“第一个越过城墙。我觉得这是我们应得的。”
“现在看来这不重要,对吗?”
“是的。奇怪。确实不重要。”他似乎陷入迷茫。“老实说,我甚至并不憎恨他们。我战斗只是因为它很…好玩。”
接着他向克罗西乌斯投以愧疚的眼神。“别管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克罗西乌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护肩。“放松,我不是线人。说到底,我也有同感。”粘液在他的喉咙下积聚起来。“仇恨是过去的事了。这只是个障碍,某些老顽固和笨蛋需要被扫清。然后,接下来,我的老朋友,我们就可以开始重新建造了。”
“但我不知道建造什么。”
“不,我也看不清。也许只有原体才知道。但我相信他。他会解决一切的,就像以前一样。我们把这个地方推倒,把暴君埋在祂自己的城墙下,然后开始。我们再创造一次,但这次是对的。探索者,追寻真理的人,就像我们第一次被许诺的那样。”
卡伽罗又笑了起来,容光焕发。“我喜欢,药剂师!我喜欢你说的。等我们都到达宅邸的时候,我们应该多聊聊。”
“当然。”
军械总管拔足离开,笑声不断,走到庞大的斯巴达坦克等着他的地方。“一言为定,还有,别磨磨蹭蹭,他肯定希望你及时赶到。”
“如他所愿。”
斯巴达坦克的引擎喷出油渍,随后履带翻腾,重新碾上肮脏的轨迹。卡伽罗爬上扶手,重新回到顶部炮塔的位置。克罗西乌斯看着他离开。他看着其余纵队离开。部队规模很大,花了很长时间才通过。它离开以后在泥地里留下一道道沟壑,填满污水。
克罗西乌斯继续步行。他的一瘸一拐更加明显。新的疼痛在胃里凝结,好像某种东西开始发酵。头盔的战术显示开始失灵,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在缓慢的跛行中开始哼唱。一首小曲,可以让他沉浸,可以愉悦身心。
如此迷人。前方的一切尽在掌握,只待他去发掘。
某些时日,他相信自己已经免于疑虑。但在其他时候,他又觉得除了满心疑虑,再没有别的思绪。
成为一名原体意味着什么?有形之力?部分是。他在战斗中一直鲜有敌手,现在更是如此。如今他执掌的力量几乎过剩,从他伸展的盔甲缝隙间满溢而出。
但在构想中不仅仅如此。他们被塑造为将军,而不只是军阀。指挥官,统治者。在那些未曾实现的未来,他们将成为一个永恒国度的主宰,致力于重新发现古代的真理,推动他们的文明日益强大。偶尔,在运使他如今已经掌控的馈赠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瞥见了那个毁于一旦的未来,像是一个嘲讽。也许是新的恩主呈现给他,作为某种黑色幽默。又或许,父亲为他缔造的灵魂的残余部分仍然活跃在他破碎心灵的某个地方,竭力修复另一种日渐远去的因果。
不过,现在他已经完成一场交易。他用那种未来换取另一种,远比这个垂死的帝国所能承诺的更加宏大而高远。每次呼吸,每次眨眼,他都会看到另一种可能性正在朵朵绽放,依次呈现光荣的一面。他记得出生前发生的事。他觉察到尚未发生的事,仿佛它们已被镌刻在历史中。
因为他做出了选择。这才是最重要的。长久以来,他一直在边缘徘徊,为那些断不可能的要求而怨怼,为那些罄竹难书的不公而愤懑。他本可以停在暧昧的状态中,为战帅而战,却并不拥抱他释放出的大能。他本可以克制自己,只在必要时纵容巫祟,拒绝投入那片阴冷黑暗的池塘中。
那种生活会为他带来什么?他会保留更多过往的自我。他甚至能找到克服矛盾的方法,保持他原有的形貌和心性,同时依旧挣脱那些在束缚他的同时保护他的枷锁。他的一些兄弟还在试图走上那条不可能的路。他想,佩图拉博也许会尝试最久。他会失败。任何尝试的人都会失败。一旦开始动摇,无论多么轻微,都注定要陨落。
或者飞升。这也许是更好的说法。起来,成为不朽之人,在这场大戏的最高层级扮演角色。他依然是将军。他依然是统治者。他现在不再侍奉任何人,只有神明是他的一部分,充盈他,激发他,而他也是神明的一部分,却保持了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灵魂。这是悖论。这是馈赠。
他能够把敏捷的头脑转向接下来的事。他能够开始思考一个没有帝皇的世界,以及那意味着什么。当尘埃落定后,荷鲁斯会取代暴君的位置成为下一个帝皇,坐上他亲手摧毁的宝座吗?又或者,当共同的敌人被粉碎时,一切会再度分崩离析,各走各的路,就像失去蚁后的蚂蚁一样?
即便荷鲁斯对未来有任何愿景,他也从来没有向他阐明过。他暗自揣测,战帅是如此沉溺于当下,如此汲汲营营于诸神的报复,以至于只能看到眼前的复仇。只要能推翻暴君,就让银河燃烧吧。一切无关事项都等切开帝皇的喉咙之后再议。
无论真相如何,他自己绝不能如此短视。他必须考虑新时代的黎明。他必须引领他忠实的孩子度过,确保旧废墟上不会树起新的巴巴鲁斯。他必须保证神明得到尊崇,由此它的界域得以从虚妄之境延伸至感官的世界。如果福格瑞姆愿意,可以挥霍他放荡的生活,安格隆可以在失落的愤怒中嚎叫。他必须与众不同。他必须让牺牲有价值。
眼下,他环顾这个自己正在帮助摧毁的世界。他独自站在太空港的控制室之一,这是个巨大的拱形空间,残骸遍地,半边被阴影笼罩,夕阳西下,度过了依旧痛苦而苟且的又一天,西墙上的整面窗户被余晖染成赤红色,破碎的窗格边缘闪烁着金光。那里的一切仍然散发出焚烧,油料和金属研磨的恶臭。几个小时前,一群滞留的钢铁战士刚刚服从他们主人的暴躁命令撤出操作层。他猜测,无论佩图拉博作何安排,其中的许多人都会选择在泰拉其他地方战斗。但不是在这里。现在这是他的大本营。这是他最终征服的山峰,最高的山峰,他将由此粉碎不信者心中的最后一丝决心。
太阳疲惫地滑向燃烧的西方,他望着北部沉风平原上方兴未艾的战火。大地笼罩在烟尘中,但他的双眼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他明白这是死颅军团凶猛进攻的结果,神机在废墟中扫荡,直至水星之墙的阴影下。他看到泰坦的轮廓,在如此广袤的空旷中只是些微的斑点。即便其中最伟大的神怒之日,也只是一个淹没在辽阔战场上的小点。然而,在那里,在地面,它们都是巨兽,吹响排山倒海的战争号角,洞穿,切割,劈砍,肆意蹂躏它们与敌人之间仅剩的稳固防线。现在,只剩片刻。弹指间,倒计时结束,几乎消失。无数军队在神之机械的阴影下行进,忠诚者和雇佣者,获得自由的军团战士,新机械教的造物,全都咬牙切齿,全都渴望率先突破。
他也曾身处前线。他也曾近身交战,挥动镰刀斩落无信者的头颅,清算旧债,满足于复仇的需要。有些数字计算起来很难,甚至很痛苦,但账目还是被一笔勾销了。他本可以留在外面,直面摇摇欲坠的城墙,随时准备攀上崩塌的碎石堆。然而,不行。他的位置在这里。他的职责很明确。
他抬眼向西望去,远离第一个突破口,穿过帝皇宏大的禁制护盾那仍在闪烁的顶端。他望着高塔,望着塔基下聚集的成群难民,一路向上,直到望见父亲私域的尖顶,大天文台,群英广场,霸权之塔,巴布要塞,在血淋淋的日落下全都漆黑一片。
他探出右爪,伸长爪刃,好似将要挖开那些要塞的顶部,抓起畏缩其中的住民。脏污的铁拳握住堡垒粗犷的雉堞,这是他们之中最驽钝,最忠心的走狗的指挥部。
“这就是我要带给你的礼物,我的兄弟。”他大口喘气,金属般的声音回响在锈蚀的呼吸器狭缝中,“只有我能带来的礼物,也是神明将我派来此时此刻此地的原因。”
他对着要塞合拢弯钩般的手指,攫取它,用他紧闭的拳头笼罩它。
“你会感受最后的知觉。你会体会最后的情绪。而后你就会彻底明白,是谁把它赠予你,而你为什么无力反抗。”
太阳滑落,整个宫殿落入黑暗。只剩下钳制,抓握,无情地压榨。
“绝望。”莫塔里安,生命与死亡的升格魔君,瘟疫制造者,希望终结者,厉声说道,“我为你带来绝望。”
【1】:Destroyer:毁灭者瘟疫,是死亡守卫军团在亚空间航行期间被纳垢散布的一种瘟疫。这种瘟疫摧垮了死亡守卫军团和原体莫塔里安的意志,使他们最终投入毁灭大能的怀抱。
【2】:Corbenic Gard:戈比尼克堡垒,是拱卫雄狮之门的一系列要塞之一
【3】:Spartan:斯巴达坦克,是大远征和大叛乱期间使用的一种重型战车。它基于兰德掠袭者设计,大部分武备与兰德掠袭者类似,但足以运送一整队终结者。目前部分战团仍保有一定数量,尤其是拥有大量终结者的战团,如牛头人战团。混沌战帮也同样广泛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