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

我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把还要用、能带走的东西整理出来，剩下的要当垃圾处理。 （一）   我曾经翘首以盼，期待着网购的货物到达，但如今，他们好像失去了被带走的价值。在不同的价位中反复挑选，在相似的类型间仔细比对，那些我曾满怀着爱意在大千世界中寻找到的东西啊，我相信你们也是爱我的。可现在，我似乎不得不抛弃你们。  以我浅薄的经验来看，离别时的不舍，大概是爱的表现。因为今天的离别，我快要哭了。但我觉得自己的感情并非不舍。 曾希望有谁能带来安静的时光，于是买了降噪的耳机，可是戴着很热；买了耳塞，又觉得戴起来很麻烦，似乎，吵一点也不是不可以。耳机、耳塞就被我安放在了难以触及的角落。也许我曾经想过以后还需要他们，可后来，想到他们常常是因为他们碍事。 我并非是不舍啊，而是因为没有发挥出他们的价值而感到遗憾。 （二）   我想道一声别，但他们好像听不懂；我想高谈阔论、畅想未来，可半张的嘴支支吾吾，始终是说不出什么振奋心灵的言语；于是我静静思索今后的生活，但想象中的未来没有他们。他们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啊！是有谁在诅咒我，将永世不得与他们相见？那是谁，出来！我要向你宣战，我要找你决斗，我要让你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得被小觑的！他们是我爱着的，每一位都是我殚精竭虑才找到的。对他的憎恨，使我十分愤怒，在这巨大的愤怒中我闭目冥思。我是个穷人，没什么钱，遇到他们是我挣到的最大的一笔巨款。但我啊，是个上了岸的艄公，把船停在江边。我很难带走他们，找到能让自己说出“这样更好”的理由后，便将他们留在了那里。不过，我绝对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逐渐结束了自己的愤怒，静下心来想去寻找那个恶魔。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工作，作为结果，被命名为“不需要”的物品堆越来越高。“这样更好”，我闭上眼，又开始了冥思。   绿叶从未对春天说过谢谢，但想必因自己的生机勃勃而十分感激。我也从未对他们说过爱。 摔倒时很容易擦破皮，但穿上能遮住胳膊都外套就不会了。我说不清他的保护是什么物理作用的结合，但知道这破破烂烂的衣服将被我扔掉。感谢这个国家，她让我不用穿打满补丁的衣服，不过我没有什么理由能说明所爱之物仍然有用了。 “所以，这样更好。”   嘛，那个恶魔是我自己啊。 （四）   憎恨作为动词的话，应该算是及物动词，也就是说总有一个接受这个动作的对象。我该憎恨什么对象呢？明明所有人都在为我好啊。 我憎恨那个恶魔——我自己，这个无法分辨好坏的自己，这个爱上微不足道的东西并因此停滞不前的自己。可笑又可气，就连这憎恨诞生的源头也是自己幼稚的优柔寡断。我憎恨自己，可一个人该怎样憎恨自己呢？   我听说，爱一个人就会因他的悲伤而悲伤，因他的幸福而幸福。如此说来，最爱我的人无疑是我自己。这磅礴的爱，让区区憎恨无法发作，逐渐郁积出无从发泄的愤怒，让我坐立难安。   我不想再收拾了，无论留下了什么，结果总是抛弃自己曾经的所爱……连同自己的一部分。 （五）   我的离去是必要的，我的留恋是无意义的。此刻所感到的遗憾，将终究不能弥补罢，现在只剩彻底沦为遗憾还没做。我还是要收拾的。   收拾的效果非常显著。看着空荡荡的柜子，我惊讶于那些满满当当的凌乱，也能变得如此整洁。不过，是什么时候变得凌乱了呢？   这个能用，那个也不错，我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收藏了起来，收藏得如此完美，正如阁楼最高处的珍贵的书籍。这种完美是我的能力的象征，是我爱的表达。时间久了，我知道柜子里存放着我爱的东西，却想不起来他们具体是什么了。偶尔手指碰了一下，也不会在意，并没有歪斜太多，反正是只要摆在那里就好的东西了。   当时，我没细想。现在想来，我真恐怖。 （六） 今天不会感到明天的伤痛，但眼下，我想起了曾经的别离。是挚友们与我分别了，还是我从由大家缔造出的一切中离开了？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就要和无法带走的所爱之物说再见了。我深爱着他们，希望他们会比在我手中时更加幸福，但我们不会再见了吧。 我仿佛听到了明天对我的迎接声。这欢送也好，那泣别也罢，都是开始新生活前的走马观花而已。在明天，也许能直接买最贵的东西（最贵的大抵也是最好的吧），不用再费心挑选了。对他们的惋惜，只能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