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愿拥抱暮光》（下） HCY水仙文 立风炸
故事从他杀死对方说起。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说华立风先生，大晚上约我在这里未免……不适宜？”
狐狸轻笑出声，眼角有些疲倦的，缓缓倚倒在他身上。炸只得接住他，听见他老练地在自己耳垂边呼出一口暖和的空气：“怎么说？”
炸不舍得推开跑了半个月通告的人，面无表情地抱着他。“你这个大明星，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窥探你的私生活啊；要是和一个通缉犯被拍到在一起，你说……唔”
话没说完被轻松钩住脑勺，两人交换了一个热切而意味不明的吻。
炸将近窒息之际推开他，艰难地从他浑厚的气息中探出头来，直视狐狸慵懒的神色中含有些许的温吞的怒意。还有那直勾勾的目光里毫不掩饰的心思。
“我喜欢你。”
炸错愕。这语气，这人……居然生气了。
立风轻佻地托起他的下巴，“我不允许你这样说。”
杀手先生垂下脑袋，隐隐像个认错的小孩。立风盈着笑将他揽入怀里，捧出他的脸将额头轻巧地抵上他的。那一瞬间炸感觉自己的脸不要命的烧红了一片。
“杀手先生大可放心。反正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是我的人，”
“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炸想说，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杀手先生还活着的日子里接过的一单最离奇的任务，无非是给一个发高烧的大明星送药。
兜里塞着一包退烧药片，黑色身影压低了鸭舌帽阴着脸站在街角划手机。屏幕光打在脸上，年轻的他身上不自觉散发出这个年龄段不应该拥有的阴郁气场，仿佛一张死气沉沉的罗网笼罩在四方，路过的行人都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离开。他握着手机反复确认任务内容究竟是不是出错了，却迟迟没有等来一条任务撤销的信息。
他等得有些心急，踱步了半会儿后还是离开了巷口，往市中心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跨步而去。孑然穿梭在繁忙交错的街道上，不一会儿见识了娱乐公司楼下丧尸围城的大场面，炸这才意识到这单任务的必要性。
虽然但是，难免有些荒唐。
一大批蜂拥的记者举着各种专业摄像机还有五颜六色的话筒把娱乐公司围堵得密不透风，每一个出入口都毫无例外地被人堵死了。不远处的炸看着如此大阵仗，挠挠脑袋，他不是没攀过墙，五十多层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天……
人，太多了。
“挺好的呀，给我出了个难题。看样子还是个挺大牌的明星。”他喃喃自语，掰了掰手腕，露出久违的笑容，“就当活动活动筋骨好了。”
彼时，华立风从没想过自己窘迫的样子会首先被一个陌生人瞧见，还是一个徒手攀爬上建筑物四十八层的陌生人。
……可怕，不，恐怖。
窝在休息室沙发上精神涣散的他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象了，才会看见一个浑身黑的影子从自己窗边窜上来。他浑身乏力，借助外力勉强撑起沉重的脑瓜，瞪大眼睛却只能看见朦胧的影像，像是被人用一匹白布蒙住了双眼，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杀手先生撬开了窗户，翻身进屋，一眼瞥见瘫在沙发上病恹恹的男人。
对方长得格外精致，让没少见过世面的他还是免不了一份惊讶。又厚又乱的羊毛卷底下托着一张病态发白的脸，泛白的嘴唇被咬破了一角，像是淡粉色的玫瑰被划出了一滴殷红的血液；身材修长的男人无处安放着一双大长腿，只得抱作一团蜷在狭小的沙发上，病病殃殃的。炸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像一只受了伤的狐狸。
炸谨慎地靠过去，对方前额冒出一串晶莹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他忍不住将手背往上一贴，感受到滚烫的热度后半秒又缩回来。
“喂，发那么高烧你是想烧坏脑子吗？”
男人睁眼，炸忙后退，猛然发觉华立风比自己想象中好看太多。
在这之前他曾见过这位火到爆炸的大明星一次，在音乐节的舞台上。本该老实做完交易后赶紧溜人，却被台上那颗闪闪发耀得星星抓去了眼球，他便私心的在台下看完了演出全程。想不到就此有了后缘。
立风有一双让人看一眼就会陷进去的眼眸，微微转动流露着一层梦似的光彩。
炸与他对视间无意发现自己愈重的呼吸声，出自职业素养忙不迭地别开视线调整好呼吸，又冷下脸色，掏出手枪把玩于指掌间。
立风听见他的声线划过阴凉的空气，削纸刀一般：“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他分明是不笑的，却掩饰不住那眼底的笑意。立风看了眼高速旋转成模糊黑影子的手枪，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没料想过这行业里会混了一个气质优越的帅小伙，而且，看起来还混得很不错。是个厉害角色。
他注视着黑色影子掏出药片往自己手里塞了几颗，变魔术一般又端来了一杯水。……还真体贴啊。
“不想早死就吞下去。”
眼前人佯装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他只想笑，却没多余气力，只能翘起唇角。那一双似乎要飞翔的眼睛烙印下了那人的样貌。
他兑着温水吞下药丸，眨眨汇聚星河的眼睛，干涩的嗓子仿佛要抻破了喉咙，冷峭又蕴含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一字一句划在炸心尖上。
“先生，混娱乐圈么？……你生了一副特别招人的皮囊，我想我快要爱上你了。”
炸这下镇定不下来了，慌忙压低了帽檐，有股冲动想立刻跳窗逃走；立风却拉住了他，一手抽走他头上的鸭舌帽。他回头望着许是脑子烧迷糊了的家伙，那笑容如同能让冰冷的心脏融化。他睫毛扑扑打闪，眼光里热诚撩人。
“或者，我可以包养你吗？”
如此危险的话炸没少听过，对他说这话的人也都难逃毙命的结局，可这人身上扑朔迷离的迷人的气质竟然让他自愿上钩，从此插翅难飞。炸曾想过就此拼拼凑凑出一个漂亮完整的幸福，只是立风最后仍没有逃过那结局。
“我杀了你。”
立风轻轻笑，“好啊。”
炸不知道自己身为职业杀手一世英名是怎么被这只磨人的狐狸精缠上的。总之后来活着的日子都和华立风有关。
他这一生没少被追捕，好几次都依靠劫持人质脱身，而距离送药事件的几天后某一次随手抓的一位人质，好巧不巧就是刚下班的华立风。他举着枪抵在人质脑门边，本无意伤害，鸭舌帽底下一声轻浮的“嘿亲爱的，缘分让我们又见面了”，把他气得炸毛，扣着扳机的指头蠢蠢欲动。
炸强压怒火，掐紧他的腰肢，两人以一种奇怪的相拥姿势与警方对持着。炸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量，“你现在是人质，给我老实点。”
立风笑得比平时更要灿烂：“我知道。今晚，去你家？还是我家？”
被调戏的杀手先生咬牙切齿：“去死。”
经历了某种意义上难忘的一宵，隔天华立风被放了回去，除了脸上不能被忽视的红彤彤的巴掌印，毫发无伤。
然而在警局做笔录时，这位红到发紫的大明星谈吐让人惊掉下巴。他翘着二郎腿脸上挂着淡笑，低柔的声音带着慵懒的沙哑，犹如这颗明亮的星星也享受着奢望着世俗的快乐和幸福。
“报告警官，说实话我没什么好说的。杀手先生的招待特别好，简直无可挑剔，有好吃的有好睡的。我昨晚吃的特别多，过得倒也挺快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挤得只留下一丝黑线，上翘的长睫毛像快乐的蝶翼扑扇在金色阳光下。屋里几位刑警面面相觑，完全是出自职业意识才阻止了自己的想入非非。
直到被毫无防备扔到松软的大床上，炸才开始咒骂自己就不应该答应禽兽不如的男人留下来。他挣扎着爬起来，不容拒绝的炽热温度下一秒紧紧地贴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撑起脑袋看一眼，咫尺的立风笑得比台上的他妖媚千万倍，本该冷漠无情的自己差点招架不住。
“杀手先生，你说这个点出现在我房里，确定不做点什么才走吗？”
低沉的听觉冲击让炸不能自控的一颤，立风特意加重“做点什么”，生怕他听不出言下之意似的。他闻言会意，脸立刻漫上潮红色，像一颗熟透的红苹果让立风忍不住想狠狠咬一口。
“不要脸。”炸本能想要抗拒，一个巴掌拍开大狗狗贴上来的脸。他最受不了立风这样子，像一只巨型阿拉斯加，亲昵撒娇起来往人身上扑不知对他的杀伤力有多大。
“不要脸，只要你。”
立风轻轻吻他，每一下都在摧毁他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滚呐你！”他快要疯掉，准备用拳头捶他，拳风逼到立风面门却只剩下猫爪子挠人一样的力道。炸不敢使劲，这位公众人物要再给显微镜体质的粉丝媒体察觉脸上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可就不得了。
炸捂住脸在做垂死挣扎，“我…我还要工作要出任务，总不能扶着腰翻墙爬楼吧。”
立风眨眨眼睛，突然认真：“你为什么就不肯安心被我包养？”
炸勉强咽出一口气来，抬腿踹他，“你以为杀手，是你想不当就不当的啊！”
立风不放弃的捏住他的胳膊，再一次贴上去，亲昵地埋在他的锁骨处啮咬，炸只觉一阵凉意于脖颈间游走，所及之处皮肤都烫得快要烧起来。深入的亲吻让他意识模糊，随时要绷断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感觉自己就快被吞没。
“但我想要，你给我好不好……”
立风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
“唔……你滚！”
“给我嘛~”
“不给，滚，下去！”
大明星最喜欢看杀手先生失控的样子，凝了凝神，眸光温暖沁人。炸死死盯着他，防备着接下来任何杀伤力更可怕的攻击。
“炸炸~~宝贝~小炸~亲爱的~”
“……”
炸叹一口气：我果然真拿你没辙。
“华立风，如果你不能陪我到最后，就请你不要进入我的生活。我可以习惯一个人，但我没办法习惯失去一个人。”
炸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无聊透顶的人。除了杀人技术、冷血、命过硬，他没有其他本钱，充其量也是这副能让立风爱上的皮囊。
立风嘴很甜，说话总在轻易间撩人，炸不愿多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却有好多东西立风纵然不挂在嘴边，他看他的眼睛就明白。
他总在骂骂咧咧的说讨厌这男人影帝级别的演技不知道骗过多少人，立风笑笑不作声，会在他双眼猩红之际轻轻抱住他，他只一瞬间便噤了声。举着准备打死人的枪也会放下来。
眼看着本该被自己杀死的目标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轻轻松松，炸气得半死，张嘴狠狠咬住立风的肩膀，握枪的左手都在颤抖。他咬得很用力，捎上自己所有的不满与愤恨，以及无可奈何，在立风肩上留下了三天的牙印。立风笑嘻嘻地称之为“爱的戳记”。
炸抱着他在心底气愤愤地想，自己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要命的遇到这家伙。
立风不愿让他在大庭广众杀人，他是明白的。只是杀手职业生涯里必然是将任务摆在第一位，生命和其他，都会不值一提……他一直这样认为，也向来义无反顾。直到因为立风这被称之为“爱”的情感涌上他心头，成为那不可失去的一部分，将他整个人填满；也在失去的瞬间将他整个人掏空。
以至于死去的下半辈子里，他活在愤恨里，恨立风为何要走进他的生活。
杀手先生能想起自己在大明星身边做过唯一一件称得上疯狂的事情，是给正在做采访直播的立风打电话。
只是故事结束很久以后他才觉悟：和立风在一起，站在立风身旁的每一时候，无非都是他最疯狂的时候。立风走后，他重拾枪支，嗜血，也疯也狂，然而却永远失去了当时候最肆无忌惮的疯狂。
从此不再拼凑得出完整的他。
“过来接我。”
采访立风的主持人只看见眼前的大明星接起电话后一秒蹦起来，忘了打招呼便径直冲出直播间，在全场人员反应不过来以前坐上停车库里的劳斯莱斯一骑绝尘了。
直播中断，节目组乱作一团，经纪公司气得想杀人，而肇事者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直奔心爱的人而去。
他彻彻底底忘了炸是一个独自经历多少血腥风雨却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恐怖杀手，一心以为炸是遇上了麻烦，出任务受伤还是被追杀无法脱身。抵达案发现场时一个急刹车，刹车片和刹车盘摩擦发出尖锐的异响，他跳下车去不顾一切地抱住那个浑身是血、戾气未褪的杀手。
下一秒炸便倾倒在他怀里，脑袋稳稳妥妥地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
立风害怕起来，搂住他的肩膀抖抖他：“炸！”
埋在他胸前的炸睫毛微颤，恹恹地睁开眼，沙哑的嗓子又软又糯地说出一句：
“吵死了，我就是……想见你了。”
立风仿佛劫后余生地抱住他：“那我们回家。”
炸瘫痪在卧室的大床上，等待把他送过来后又因为直播的事回公司挨批的立风回家，心里堵得慌。
刚经历过一场杀戮的他阻止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着实难得的无法冷静。他一闭上双眼就不断梦见立风死在自己枪口下的画面，玫瑰般殷红的画面吓得他从床上弹起来，气大口大口地喘，仿佛快要因为自己真实的梦境压抑得窒息。
还未能平复下来，一颗脑袋忽然从窗边冒出来，炸出自应激习惯迅速掏枪对准那人的脑袋，半晌后才发现对方是立风。他反应过来，忙把他的大明星拽进屋里。
“你疯啦华立风？！”
立风见他一脸惊恐不安也察觉炸的不对劲，兀自笑意盈盈：“你刚刚准备开枪把我打死。”
为自己差点杀了立风的动作而惊魂未定的炸攥着他不肯松手，整个人都在哆嗦。脑海中不停上演立风死去的画面，他享有过短暂幸福后再也无法想象一个没有立风的世界。一旦想到血流长河、血虐风饕，他便不能停止自我谴责。
立风见状不再打趣，拥他入怀里轻声安慰着。
“没事的。你把我打死我也乐意，只要是死在你手里我都乐意。”
炸摇摇头，半会儿后，又摇头，更加用力更加笃定了点。仿佛越是笃定就越是能够带华立风逃过那命定的结局。
可那时候的立风天真的没想过自己所乐意的会一语成谶。最后成为炸纯黑的噩梦。
炸因为坏过不少人的好事，组织不停在找他麻烦，只是炸命太大没能让他们得逞。事情一直延续直到炸的软肋出现——华立风。
优秀的杀手不能有任何牵绊。华立风必须死。
炸闻讯立即赶上了阳台，目击立风被黑衣人举着枪一步一步逼向楼的边缘。他心脏骤然缩紧，立风摔成一盘红沙的画面又在意识里反复上演。
他发狂似的要扑上去，感觉多个冰冷冷的枪口抵在自己腰间，他四肢僵硬，心脏撕裂一般的疼痛。耳边递来一支手机，熟练接听，
耳畔拂过恶魔的声音：“我要看着你…亲手杀了他。”
我要看着你 亲手葬送你们所谓的爱情。
……
炸无力，低下头去。
“是。”
他颤巍巍地走向微笑中的立风，如同一步步走向他们共同的死亡。立风满不在乎的模样刺痛了他的眼，犹如一把钢锥，寒光刺人心脾。
那双注入星辰大海、晨光薄暮的眼睛直视着他，始终如一的目含笑意：“抱歉啊杀手先生，搅和了你的生活。这下你可以如愿把我杀死了，满不满意啊。”
炸暗自攥紧拳头，轻轻却用力地摇头。
曾经有那么一个笑容出现在他生命里，可最后还是如雾般消散。而那个笑容，成就他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条湍急河流，无法泅渡；那河流的声音，成为他每日每夜绝望的歌唱。
一发枪响于他心间，他睁眼看见大明星的左肩中弹，翻涌出汩汩血河。
立风摇摇欲坠，带着瑰丽的笑向后倾倒。
立风下坠，来不及挥别，带着他梦里的欢城，落入尘垢钢铁如记忆般腐朽成废墟。
让我死吧，让爱情留下。
让爱死吧，我要卑贱地活着。
炸闭上眼睛看着他落下，笑得仿佛他爱了个假人。
他最终射杀了阳台上所有杀死华立风的人，才下楼奔向立风的坠落点。
立风躺在漂亮的花海里睁着眼睛，见到他朝自己跑来时那双眸子笑了笑，抓着他的手，满是鲜血。炸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庞布满血腥的红，第一次从胃里涌起酸涩来。那感觉要遍布他全身，将他吞没。
他拔出手枪，抵在立风的心口上，里头住着杀手先生的全部生命。
“华立风，我杀了你。”
立风咧嘴，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落，连同他最后破碎的词句滴在地上，渗入那片终将埋葬一切的大地。炸一直擦，眼泪一直流，毫无希望的汇聚成心里那条大河。
立风笑起来，“好啊。”
如你所愿。如我所愿。
“咔嚓”
“砰——”
闻声赶来的人只看见一具冰凉的尸体，浴于血泊中，唇角是上翘的，仿佛临死的一刻仍是美丽，死后也如生前般漂亮。
华立风的讣闻于媒体上沸沸扬扬地哄传开来。某位杀手先生躲在简陋的出租屋里，抱着那把一生中仅走了一次火的手枪，绝望地拥抱着暮光碎片。
回忆拉曳成长长绰绰的影子，活着的人总要比死的痛苦难受。
故事从他杀死对方结束。
你如愿拥抱暮光。
能不能，再拥抱我多一次。
by//世界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