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练习】《剧终如期而至(思い通りにエンドマーク)》 32(完)
斎藤肇 著
32
“看来,何时剧终成了个问题呢。
我原以为事情早已落幕。
真是头疼啊。如今眼看着夏天都要结束了,你却说要重拍最后的一幕。
好吧,这么看,我终究还是不太走运吧。
……是啊。
正如你刚才所说,这起案子的绝大部分都是由‘伪装谋杀’构成。洋司会怎么想呢?我大概能猜到,他听见‘伪装谋杀’这个字眼,恐怕会以为指的是我杀死被栽赃为凶手的角馆先生一事吧。
不过真实情况要复杂得多。
真希望你们能花工夫去调查一下动机。
说实话,前两起凶杀案我没有任何动机,根本没有要杀害那两个人的理由。
我之所以能这么有底气地犯下一连串的凶案,最重要的原因也不外乎于此。
可惜亲爱的名侦探先生似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心,我其实对他还是颇有微辞的。
当初我在策划行凶时,就设计好了这起案件的最后一幕。凶手角馆先生自杀身亡,身旁留下一封遗书。
在遗书的朗读声中,剧终字样浮现,案件宣告结束。
实际上,事情也都在按照我的设想进行。尽管剧终到来的时刻稍有些偏差,但无伤大雅。
至此,我完美演绎出了这起案件。为什么?因为只要一切都就此结束,我便再也不会遭到怀疑。
我的目的是创造出让凶手在最后一幕自杀的动机。演一出戏,让饰演凶手一角的人背上我所不具备的动机。
所以从表面上看,我本人理应是……没有任何动机才对……
可谁知竟会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在我面前,让我重拍最后的一幕。
还分毫不差地指出了我的演出意图。
我站在创作者的立场上听完了你的推理。你将我的意图一一看穿。不得不承认,我的情绪里有一半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心想,终于遇上了一位知己。
不对,话扯远了。
既然讲述行凶动机的戏份被分配给了我,那我就必须演好自己的角色才行。
我必须拿出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缘由,解释自己为何要犯罪吧。
那我先长话短说吧。
为什么要杀人。——是因为我想拥有这栋宅子。仅此而已。
这栋宅子。
你难道不觉得它简直无与伦比吗?独特的样式,背靠着自家的钟乳石洞,还有别出心裁的密道和独树一帜的屋型。优点多到数不胜数。
而且,我喜欢美佐绪。至于理由,也许是爱屋及乌,把她当作这栋宅子一部分吧。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但我确实是爱着她的。
按常理来说,我的愿望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幻想吧。
毕竟她也爱着我,正如我喜欢着她一样。
两人总有一天会走进婚姻的殿堂。到时我即可如愿以偿,得到深爱着的她,得到这栋我朝思暮想的宅子。
故事也将就此迎来剧终。
这便是我所设想的另一个剧终时刻。
可是,假如不做出任何改变,那只会是一场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梦。
为什么。
因为角馆先生的强烈反对是显而易见的。他认定我不配成为他的女婿。
他的存在是我实现梦想道路上的巨大阻碍,是无论如何都必须铲除掉的敌人。
为了成婚而杀死持反对意见的父母。
也许在旁人眼里是件无比荒谬的事。也许有人会劝我冷静,想方设法说服对方才是寻常且正确的做法。
无论是多么顽固的父母,总会有办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或许会有人这么想吧。
但我没有选择去说服。打从一开始我就断了这个念想。
为什么,因为我身上有着绝不可能被接受的隐情。
并非鬼怪血统那些玄而又玄的理由,而是更为直接的原因。
名侦探先生发现了这个家庭的特殊情况。夫妻二人关系并不融洽,所以他们才会分房就寝。而这也是为了更方便行出轨之事。
没错,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他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出轨的并不是丽子夫人。不,她应该也和谁有染吧。至于对象嘛,就像某人所猜测的那样。那我更正一下说法。出轨的并不只有丽子夫人。
俊之先生亦然。
那外遇对象又是谁呢?
……是我。我曾以角馆俊之先生情人的身份,住进了这个家里。
角馆先生常去东京,我和他见过几次面。
起初和他见面,只是因为他是我父亲的朋友,而后来,他请我吃过几餐饭,还给了我一些零花钱,一次又一次,我便在不知不觉中深陷泥沼,无法自拔了。
当来到这个家中,喜欢上美佐绪的时候,我对这段关系不知有多么懊恼。
然而后悔也为时已晚。
女儿的结婚对象不是别人,偏偏是自己的情人,你说这位父亲有可能会认同吗?
我想,他绝对不会同意吧。
为了与她完婚,无论如何我都必须除掉这位父亲。
当然,这个动机我不能暴露给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让我自己找来的名侦探知道。假如是心思细腻的人,也许会察觉到我和他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俊之……角馆先生他,极其反感我和美佐绪待在一起,而对我本人却没有表现出诸如此类的厌恶。在某些人看来或许不太自然吧。
总之,我非得杀掉他不可。可如果我成了杀人犯,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思来想去。
思来想去。
该怎么做,才能在自己不成为凶手的前提下杀掉这个男人呢?
该怎么做,才能为自己谱写一个美好的结局呢?
剧终。
我的想法用这一词即可概括。我突发奇想,要是剧终能够在于我而言恰到好处时刻到来……
假如故事在打劫了运钞车的男人们挥霍着抢来的钞票时划上句号,那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美好结局;假如有个人被冤枉成杀人犯,那么对于真凶而言结局便是美好的。电影也好,小说也罢,即便背后隐藏着不为任何人所觉察、唯有凶手知晓的真相,那也无伤大雅。理应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果,剧终能够如期而至……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在这个念头的启发下,我构思出了诡计。后来,听说角馆俊之打算给这栋屋子里的门装上锁,我的密室诡计便应运而生。是我提议换掉所有的门。当这个主意顺利被采纳时,我就坚信计划能够成功。……不过现在看来,我打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吧。
我的确迎来了自己设计的最后一幕,可那似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结束。
我要说的就这些了。”
宇城缓缓遣辞措意,述说着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他那无神又满是哀愁的双眼始终彷徨在虚空中。
随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无比忧伤的微笑。
不知这笑容的背后是死心,还是释然。
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宇城又补充道:
“不过,我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一生,迎接的剧终的机会只有一次。现实不比小说和电影,没有早已设定好的开头和结尾,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故事打上剧终的标签啊。
哪怕乍看之下案件已经结束,我的人生却仍在继续,时间依然在流逝,有些事依旧没有改变。”
他朝我脸上看了一眼,接着无力地垂下肩膀。在我看来,他认罪的态度实属干脆利落,正适合为这起案件划上一个句号。
此时我才终于留意到美佐绪就站在他的身后。我不清楚她是何时出现的,但她恐怕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宇城的话。
她的面容中没有丝毫情感。
我沉默不语,只是伫立在一旁。
*
故事本该就此迎来剧终,在荧幕上打出一句“得益于阵内学长的亮眼发挥,案件最终得以解决”来作为结束语。
不过只有他一人拥有美好的结局,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宇城。——而且剧终永远不会在最称心如意的时刻到来,无论对谁都不例外。
所以我得在故事的末尾处再稍微添上几笔。让学长占尽了风头可不行。
那之后,我们把宇城带到警局。宇城投案自首,学长将自己的推理公之于众。借此机会,学长一跃成名——这一切本应该是顺理成章才对……。
然而他这个人呀,到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阵内学长在即将踏入警察局的节骨眼上,在大门前的台阶上漂漂亮亮地滚了一跤,立马被抬进医院,可谓是出尽了洋相。
台阶上的这一跤,学长摔得着实是精彩,在我和宇城面前将“球体容易滚动”的真理诠释得淋漓尽致。当然,他的伤势并不算严重,这也应证了另一条真理——柔软的物体不易损坏。
最终,宇城独自投案自首。真凶曝光消息在报刊中虽有报道,但所占篇幅极小,且只字未提侦破案件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故事大可就此落下帷幕,但我还想要画蛇添足地加入一段小插曲。
主题是“为什么阵内学长可以得出正确的结论”,或者说是“聊聊我认识的另一位名侦探”。
毕竟那位学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如此出色的侦探,因此我和房东阿姨也谈论起了这个问题。
“……我也觉得。”
当时的情况是阿姨要求我再开一场个人宣讲会,讲讲案情最后的走向,而我也再次应允了。
“我倒是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大胖墩会知道,而你却被蒙在鼓里了。”
“为什么呢?”
阿姨看着我的脸,抿嘴一笑。
“因为呀,我猜他压根儿就没法把密道当成是密道吧。”
“啊?”
“你呀,错就错在自以为凶手肯定穿过了密道嘛。可是你那位学长却恰恰相反,他觉得密道没有被任何人用过。”
我无法参透阿姨话中的真实含义,扭头看向她的脸。
“因为啊……”
“嗯……”
“以他的体型,怎么可能钻得过那么窄的地方嘛。”
阿姨放声大笑,我则是目瞪口呆,随后又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心头也冒出一个猜想:这人果真是个厉害的名侦探吧……。
不会有那种事吧。
那么,就让我在此刻谨小慎微地打出一句代表剧终的结束语吧。它所象征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终点,不过是暂且告一段落罢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