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樱
空气中,樱花花瓣,一片片,飞舞着。就像在弹奏着一首蔓妙的古筝曲,配合着乐谱的升降,花瓣也时升时坠,有时又像在空中跳起华尔兹一般360度翻了个身,然后继续飞舞。
如此动人,过往的人无不驻足,被这幕所震撼。
有一两片吹落到女孩的肩上,还有几片粘在她头顶,洒上三缕阳光。远远看去,她简直像直接融入了这景里。
她穿着白色的巫女装,手里还拿着那把太刀。看起来依然滴着血,杀了那个人后她从没后悔过。她不愿意擦掉,好似这能让她牢记着那一刻。
“春奈。。。”男人微微张嘴。
“。。。。”
女孩无神对视,只是沉默。
“春奈!”中年男人青筋暴起,继续努力压抑着。
“。。。”
女孩还是不说。她把目光移开,向天看去。落樱在这个角度看去,就如同千把粉色的刀,正缓慢地向她刺来。
“是你暴露的吗,春奈,我知道不是你。。我知道,我知道,我。。。”
男人开始语无伦次,他以为他会斥责,甚至怒骂,但这些话连他喉咙都到不了,那目光分明像是哀求,更是痛苦。
“是,就是我干的。”
干脆利落的一声回复。
女孩平静看着他,眼角一弯,淡淡一笑。
又几片樱花坠地了,它们铺在了少女和男人的脚尖处,融进了泥土里。
男人却感觉不是花瓣,是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坠落下去了。那东西撕裂着他,把他狠狠往下拽,就像被一条毒蛇拉扯着。
不!不!不!
春奈,不!春奈!
男人好似遗忘了女孩早已开始发育,甚至长高了许多。但他记忆里,却仍是那个牵着他,像不知疲倦的小奶狗。含在掌心里,嫩嫩的,如软糖似的小手,紧紧拉着,跑向一个个娱乐设施。
“那个那个!爸爸。”
“爸爸,我要玩摩天轮!”
“爸爸,我要玩鬼屋!”
“爸爸!,爸爸,带我去那看看,那儿那儿。”
“好,好,好,都好!”
“乖,春奈乖。”
“好孩子,爸爸肯定最疼你了,爸爸抱爸爸抱!”
“别跑呀,你这孩子。”
那会儿春奈那么可爱,脸还是软软的,像颗牛奶果冻。他就爱边揉着她脸,在那个报废好久的游乐场玩个一整天,等那点点星光出现,再一起喝杯柠檬汁,依偎着,数着草丛里的蚂蚁。
她捶着他的胸口,像只小兔子在男人胸口上跳。她说游乐园离家太远,男人则说以后咋们就搬家东京随时可以玩。她开心笑着,在父亲怀里睡去。
“是的,父亲大人,哦不。”
女孩邪魅般笑了笑。
“该叫您首相大人吧。”
男人突的心里一阵绞痛。
“伊藤首相,您的女儿,叛国了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狂笑起来,笑声如此剧烈,似乎震得空气都不协调起来。樱花花瓣从她肩头滑落,又继续向东边飘去,似乎都厌弃这周遭的空气。
是的,是的,是的!!
等了太久了,是3年,还是4年。那个男人不知何时起已经变了。
她就想要这一刻,她一直幻想着,她就想看看那男人的表情是什么,她想到这就忍俊不禁。憋太久了,连乖女儿人设都差点当真了。
“可给您长脸了吧?,可给您长脸了吧?!首相大人的女儿,背叛国家了耶!!”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她感觉身体都快不能自控,她笑,笑她父亲,笑这滑稽场景,甚至就像在笑整个世界。源源不断地,身体不停地一阵又一阵抽搐。
“啪!”
一个巴掌狠狠抽打在那个女孩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打她。但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战争风云紧张,如果叛国,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即使作为首相大人的他。
赏樱的众人似乎觉察到了异样,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
但此时他俩却已是安静了。女的耷拉着脑袋,低垂着双手。似是笑累了,显得特别疲倦。
而男人的脸更是可怖,那双眸子竟是如此无神。明明黑瞳,却好似掺着点灰,怎么也看不清。他似乎很老了,可明明发梢的青丝依旧。刚才还是带着些红晕的健康面色,此时已憔悴如蜡黄。
有什么东西,碎了,晶莹的碎片胡乱洒着。周围,好吵,耳朵像塞了根吸管,源源不断地往里头灌着沙子。
天空是蔚蓝的,旁边这颗树似乎落尽了今早的份量,短时间内不再落樱了,上方此时显得一片空,干干净净。
“你拿走吧。”女孩还是把那把刀递给了他父亲。
男人手颤抖着,慢慢接过刀,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嗯,是的哦,我就是用这刀砍死妈妈的呢。”
女孩把头一歪,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就像小时候拿到最爱的冰激凌,和爸爸妈妈一起分享。
今年的赏樱,就先到这吧,人山人海,倒也没什么好看的。樱树却是无言,只是默默注视着,这大地,这世间。
第二天。翔太又是无聊翻阅起了新闻。
“昨日上午9点30分左右,一名男子在腾和公园持械杀人,目前该名男子已被警方控制,一名女子当场死亡,初步判断,死者与该男子是父女关系,该男子则是首相伊藤。。。。。”
樱花飞舞着,四周很安静,全是如牛奶一般的白,只有笑声,还有甜甜的冰激凌。
是的,她知道,父亲爱她的。
她安心一笑,流下一滴泪,缓缓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