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途旅行01
“姐姐，这个是什么？”
“是马林果，可以吃的。”
“那姐姐，这个呢？”
“这是榛子树。现在还太早了，等到秋天叶子变黄落下来，它们就会结出果实，那时候就可以吃了。”
“这个呢这个呢？”
“我想是龙葵，唔……”
艾林从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中间抬起头站直身子。打量着这篇树林。俄罗斯的春天来的太晚了，太多人没能熬过漫长的寒冬。即使身边沉默的大树已经抽出嫩绿色的新芽，大多数地面也仍被未化开的冰雪覆盖着。那群孩子在她附近跑来跑去，不顾小手冻得通红也要拨开那些积雪，正从里面寻找早生的野果。她眯起眼睛，不经意地听着孩子们互相聊天。
“大姊说我们都可棒了”，他们这么说。“她说我们和这片地一样，只要到了春天就能再生长起来，生生不息，什么什么的……”
她继续听着。森林湿漉漉的，浅绿的枝条与淡黄的小花辉映着，在水汽中闪闪发光，有如宝石一般。从这里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碎冰在其中叮当碰撞，这意味着溪流也已经解冻。欣欣向荣，她想起这么个词来。也许正如他们所说……
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回他们进入的方向，却意外看到远处一道乳白色的烟雾。在无风的天气中，这道烟雾笔直地冲向天空。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却宛如号角。
“比我想得要早一点……”
她喃喃自语，接着召集起那些孩子。“该回去了，在叫你们。”
那群孩子闻言都小跑过来，笑嚷着把手里的野果丢进艾林提着的篮子里，随后三三两两地结伴跑上回去的小路，却总不忘记了回头频频看着落在后面的艾林。
“姐姐，快点啦！”
“你们才是，小心一点。”
“嗯……但是大姊在等我们回去呢！”
“好，好。”
孤儿院——至少目前它的作用是这样——石制的高墙静默地耸立着，却挡不住里面飞出的笑声。红色的屋顶下缘滴滴答答的落下融化的冰雪。那群孩子迫不及待地跑进屋里，围在橘色长发的少女身边争先恐后地分享今天的经历。所以艾林刚进来时只是默不作声地靠在门边站着，等到孩子们想起厨房温暖的炉火，才把手中的篮子交给其中比较大的一位，随后走近屋交正在椅子上护理刀具的少女。
“安娜。”
“出什么问题了吗？”安娜·米尔斯抬起头看着她。“你们回来的时间比以往长，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事，你们的人做得很好。”艾林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又向森林深处走了一点。那里去的人少些，能多找到一点食物。”
“幸亏有你在——”安娜终于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把刀小心地靠墙放好后伸了伸腰。“俄罗斯这边我完全不懂，生长着什么，又有什么能吃之类的……你们来之前，我还发愁这群孩子怎么办呢。”
艾林点点头继续听着。
“这群孩子的父母，要么死于吹号者的辐射，要么被魔物扑杀了，要么丢下孩子跑路了……”安娜扳着手指头。“来帮忙的人也是来了又走，院长这么和我说的，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我们也是。”艾林点头。
“是啊，我们也是。毕竟红色雪橇也不是什么慈善组织，碰巧在附近扎营罢了。”安娜耸耸肩。“说实话，你们刚来的时候，那个……Musta？我还以为又像前几次一样来了骗人的家伙。那群人随便搞点揉碎的植物，施两个法术就走了，怕不是就为了骗一顿饭吃。结果他还真有点本事……这年头你们这样的旅者越来越少了，怕死的人可多着呢。”
“他的法术……我想已经很古老了，我认不出具体是哪个派系的。”艾林回想的时候皱着眉头。“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老。对了，他现在在哪？”
“厨房。”
“……哎？”
小麦的收成不太好，面粉剩余的不多，不过还是堪堪能让孩子们吃饱肚子。此时高大沉默男人的手杖被他立在了墙角，而他本人正在这与他格格不入的环境中搅拌着面糊。工具与盆壁相碰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那群孩子已经不见踪影，想必去帮忙做杂事或是游戏了，现在又只剩他一个人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还会做饭。”艾林倚在门口打量着黑色的男人。
“活得久了。”Musta回应道，把手里的盆轻轻放在桌面上。
“那孩子呢？”
“还好。”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魔物伤害的不深。”
“不全是好事。”艾林走近几步，“病人恢复需要的食物更多也更复杂……我不知道你做的是不是正确的事。”
“我是医生。”Musta把头转过来和她对视，艾林勉强辨认出面具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这让她想起刚刚的森林。他的声音既不气恼也不急躁。“这就是对我来说正确的事，艾林小姐。”
“你说得对。”艾林把视线转向桌上。“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布林饼。”
“……配料呢？”
“浆果。”
艾林不再说话，抱臂静静地看着他在加热的平底锅里摊平一勺面糊，等到表面凝固产生气泡时就翻个面，直到饼面上出现好看的纹路就倾斜起锅来，把薄饼滑出在盘子里叠放好。他的动作意外地熟练，不一会盘子里就堆起了挺高的一叠面饼。烤过的面饼呈金黄色，像个小小的太阳。
她们采到的那些浆果正在另一个小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变成浓稠的果酱。酸甜的香气探出锅边，弥散在空气中，有两个小孩已经率先耐不住好奇心跑过来了，他们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却畏惧着高大的男人，他们犹犹豫豫地转头，视线在他倚在门边的手杖和他本人之间来回移动。
艾林随手从盘子里拿过一张薄饼，用小勺从锅里舀出一点果酱涂上，叠好递给两个孩子。“拿着吧，去叫大家。”
两个孩子兴奋地跑开了，不一会叫嚷声隐约在楼下响了起来，艾林帮他拿起放薄饼的盘子。
“我们还要在这里多久，你觉得？”她问。
“很快。”Musta点头，“春天，然后夏天。他们很好，不需要我们了。”
“我想也是。”艾林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和滴水的房檐。“红色雪橇的人也来过了……”
“他们很好。”
“……是啊。”艾林笑了一声。“确实如此。”
作者：神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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