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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子·转辞

2022-06-15 22:43 作者:陈谷子吃西瓜  | 我要投稿

  世间悲哀喜乐,嗔怒忧愁,久惑於此。今转之,在己为哀,在他为悲;在己为乐,在他为喜。在己为嗔,在他为怒;在己为愁,在他为忧。在己若扶之与携,谢之与议。故之与古,诺之与已,相去千里也。 

        世间有悲、哀、喜、乐、嗔、怒、忧、愁等情感,人们长久地困惑于它们之间界限的所在。现在用婉转以尽致的话对它们作如下分辨:对自己说来的哀伤,对他人说来是悲痛;对自己说来的快乐,对他人说来是喜悦;对自己说来的恼怒,对他人说来是生气;对自己说来的发愁,对他人说来是忧虑。这些对于自己和对于他人说来的不同,就像扶持与提携、逊让与让与、过去与古代、承诺与完成之间的分别,看似相近,其实却相差千里。


  夫言之术,与智者言,依於博;与博者言,依於辩;与辩者言,依於安;与贵者言,依於势;与富者言,依於豪;与贫者言,依於利;与勇者言,依於敢;与愚者言,依於说。此言之术也。 

        言说的技艺在于:与聪慧者说话要凭借你的学识渊博,与博学者说话要凭借你的善于论辩,与雄辩者说话要凭借你能要言不烦,与尊贵者说话要凭借你能不卑不亢,与富有者说话要凭借你能落落大方,与贫穷者说话要凭借你能施惠让利,与卑贱者说话要凭借你能谦和平易,与刚勇者说话要凭借你能无所畏惧,与愚钝者说话要凭借你能答难解疑。这就是所谓言说的技艺。


  不困,在早图,不穷,在早稼。非所宜言,勿言,以避其口;非所宣为,勿为,以避其危;非所宜取,勿取,以避其咎;非所宜争,勿争,以避其声。一声而非,驷马勿追,一言而急,驷马不及。故恶言不出口,苟语不留耳,此谓君子也。 

        要想不陷于困境,就须得早有谋划。要想不落于穷途,就须得预先准备。不是所当说的不说,以避免招来祸患。不是所当做的不做,以避免引来危险。不是所当取的不取,以避免留下罪愆。不是所当争的不争,以避免坏了名声。一句话说得不对,即使是四匹马拉的车也难以追回;一句话仓促失当,即使是四匹马拉的车也无法赶上。所以口不吐恶语,耳不听妄言,这才称得上是君子啊。


  夫任臣之法,闇则不任也,慧则不从也,仁则不亲也,勇则不近也,信则不信也。不以人用人,故谓之神。怒出於怒,为出於不为。视於无有,则得其所见,听於无声,则得其所闻。故无形者有形之本,无声者有声之母。循名责实,实之极也;按实定名,名之极也。参以相平,转而相成,故得之形名。 

       任用官吏的原则在于:不明事理的不予任用,狡黠刁诈的不予听从,讲求仁惠的不予亲信,持勇逞强的不予接近,任意而为的不予信任。不因为个人品性而任用人,因而可称之为审慎。努力出自无所谓努力的律法,作为出自本身无所作为的教令。看到了不露形迹的东西,就晓得了所见事物的实质;听见了默不作声的东西,就懂得了你所听声音的依据。所以说,没有形体的东西是有形体的东西的根本,没有声音的东西是有声音的东西的母体。按照名称责求名所指示的事物的实质,这被指示的是实的极致;按照事物的实质确定事物的名称,这被确定的是名的极致。名与实相互检验以求彼此相副,转而使二者相互成全,由此而得以知晓所谓“形名”——事物名称与名称所指的事物实质之表现——的关系。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也。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何以知其然?为之斗斛而量之,则并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平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仁义而穷之。何以知其然?彼窃财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仁义存焉。是非窃仁义耶?故逐於大盗,揭诸侯,此重利盗跖而不可禁者,乃圣人之罪也。 

        河水干涸了,山谷就空虚了;山丘削平了,深渊就被填塞了。圣人死绝了,大盗就不会兴起了,天下也就会宁静而不再有事故了。圣人不死,大盗就不会止息。怎么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呢?圣人为人们造出斗斛来量东西的多少,大盗就连同斗斛一并偷了去;圣人造出秤来称量轻重,大盗就连同秤一并偷了去;圣人造出符、印来作为取信的凭证,大盗就连同符、印一并偷了去;圣人确立仁义以教化人们,大盗就连同仁义也一并偷了去。怎么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呢?那些盗窃财物的人会被诛除,而篡窃国家的人却能做了诸侯。有了诸侯的门第,就有了所谓的仁义,这不是连同仁义也一并偷去了吗?所以人们会争着做大盗,竞相称霸诸侯。这是有重利可图的呀,盗跖之类大盗所以难以禁止,实在是圣人的罪过。


  欲之与恶,善之与恶,四者变之失。恭之与俭,敬之与傲,四者失之修。故善素朴任,惔忧而无失。未有修焉,此德之永也。言有信而不为信,言有善而不为善者,不可不察也。 

        喜好与憎恶,良善与邪恶,这四者如果由喜好良善、憎恶邪恶变为喜好邪恶、憎恶良善,那就错了。恭谨与险诈,敬重与傲慢,这四者如果恭谨失其本来而成为险诈、敬重失其本来而成为傲慢,那是由于矫饰造作的缘故。所以,喜好素朴、一任淡泊坦荡而不失真情之自然,不去矫饰造作,这才能保持德性的长久。说得信誓旦旦却并不做可信的事情,说得天花乱坠却并不诉诸切实的善行,对于这样的人不可不留心观察。


  夫治之法,莫大於使私不行,功,莫大於使民不争。今也立法而行私,是私与法争,其乱也甚於无法。立君而争贤,是贤与君争,其乱也甚於无君。故有道之国,法立则私议不行,君立而贤者不尊。民一於君,事断於法。此国之大道也。明君之督大臣,缘身而责名,缘名而责形,缘形而责实。臣惧其重诛之至,於是不敢行其私矣。 

        治国的法则,最重要的莫过于使官吏不得曲从私情;君主的功用,最重要的莫过于使百姓不起争竞之心。如今确立了法度而官吏们又怀着私心行事,私心与法度相争,由此造成的混乱比没有法度还要严重。拥立君主而又倡导崇尚贤能,贤能与君主相争,由此造成的混乱比没有君主还要更甚。所以,政治清明的国家,法度一旦确立,私人的恩惠就不再施行;君主一经拥立,贤能之人就不再被推崇。百姓一统于君主,诸事决断于法度,这是国家的大原则啊。贤明的君主督促大臣,依据其自身情形责令其担任有着确定名分的官职,依据其所任官职的名分责求其有相应的表现,依据其表现或行动要求其所当取得的实际效果。臣子们惧怕严酷的刑罚落在自己头上,于是其行事便不敢曲从私心。


  心欲安静,虑欲深远。心安静、则神策生,虑深远、则计谋成。心不欲躁,虑不欲浅。心躁、则精神滑,虑浅、则百事倾。 

        心神要安静,思虑要深远。心神安静才会产生神奇的策略,思虑深远才能使计谋得以成功。心神不可浮躁,思虑不可浅陋。心浮气躁,精神就会迷乱;思虑浅陋,百事就会倾败。


  治世之礼,简而易行;乱世之礼,烦而难遵。上古之乐、质而不悲;当今之乐,邪而为淫。上古之民,质而敦朴;今世之民,诈而多行。上古象刑,而民不犯教,今世有墨劓,不以为耻,斯民所以乱多治少也。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有戒慎之铭。此四君子者,圣人也,而犹若此之勤。至於栗陆氏杀东里子,宿沙氏戮箕文,桀诛龙逢,纣刳比干,四主者乱君。故其疾贤若仇,是以贤愚之相较,若百丈之谿与万仞之山,若九地之下与重山之颠。 

       清平之世,礼仪简约而容易践行;混乱之世,礼仪繁琐而难以遵从。上古的音乐,质朴而不哀伤;当今的音乐,邪巧而无节制。上古的人们,诚挚而敦厚无华;当今的人们,诡诈而多有伪饰。上古仅有象刑,民众中没有人作奸犯科;当今施用墨、劓等酷刑,人们却不以受到刑罚惩处为耻辱。这便是民众得到治理的时候少而社会混乱的时候多的原由所在了。尧曾经设置大鼓一面,希望人们对他提出规谏;舜曾经树起木牌一块,鼓励人们公开指出他行为的过失;商代发端,汤曾设立主管矫正君主过错的官员;周代伊始,武王曾令人在所用器物上镌刻警示自己谨慎行事的铭文。这四位君主都是圣人,而他们还能如此尽心于自我的诫厉。至于栗陆氏杀死谏臣东里子,宿沙氏戮害谏臣箕文,夏桀诛戮谏臣豢龙逄,商纣剖心虐杀谏臣比干,这四个君主都是暴君,所以他们嫉恨贤臣犹如寇仇。比较这贤明与黑暗,其相差就像百丈的深谷与万仞的高山,就像九地的最下层与九天的至上处。


  明君之御民,若御奔而无辔,履冰而负重,亲而疏之,疏而亲之。故畏俭则福生,骄奢则祸起。圣人逍遥,一世罕匹。万物之形,寂然无鞭朴之罚,莫然无叱吒之声,而家给人足,天下太平。视昭昭,知冥冥,推未运,睹未然。故神而不可见,幽而不可见,此之谓也。 

        贤明的君主治理百姓,就像驾驭一辆没有马缰可抓的奔驰的车,就像背负重物在冰面行走。对于亲近自己的人能同他疏远,对于疏远自己的人能同他亲近。所以,谨慎、节俭就会带来福祉,骄纵、奢侈就会引起祸患。圣人一生悠然自得,管理百姓的所作所为,恬然宁静而没有鞭笞杖击的处罚,漠然淡泊而没有吆喝斥责的声音,但家家富裕,人人满足,天下太平。看到显露的事象,就能知晓深藏的原委,推测于事物运作之前,就能预见到未来的结果。所谓神奇而不可窥知,所谓幽妙而不可闻见,说的就是这一点啊!


  君人者不能自专而好任下,则智日困而数日穷。迫於下则不能申,行随於国则不能持。知不足以为治,威不足以行诛,无以与下交矣。故喜而使赏,不必当功;怒而使诛,不必值罪。不慎喜怒,诛赏从其意,而欲委任臣下,故亡国相继,杀君不绝。古人有言,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不可不察也。 

        做一国之君的人不能自作决断而惯于听任臣下,那他的才智就会日益枯竭而权谋就会日益穷尽。意志受制于臣下就不能申示,行动附和于国人就难以掌握国家权力。智谋不足以治理国家,威望不足以行使诛罚,那就无法与臣下以君臣之礼相交了。高兴起来就赏赐,所赏未必与受赏者功绩相称;恼怒起来就诛罚,所罚未必与被罚者罪过相当。喜怒没有节制,赏罚随意而行,而又委弃自己的权力于臣下,于是亡国的事件就相继出现,弑君的惨剧就一再发生。古谚语说:“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道理是不可不明辨深察的啊!


  夫人情,发言欲胜,举事欲成。故明者不以其短,疾人之长;不以其拙,疾人之工。言有善者,明而赏之;言有非者,显而罚之。塞邪枉之路,荡淫辞之端。臣下闭口,左右结舌,可谓明君。为善者君与之赏,为恶者君与之罚。因其所以来而报之,循其所以进而答之。圣人因之,故能用之。因之循理,故能长久。今之为君,无尧舜之才,而慕尧舜之治,故终颠殒乎混冥之中,而事不觉於昭明之术。是以虚慕欲治之名,无益乱世之理也。 

        人之常情在于,说话总想胜过别人,做事总想得到成功。所以明智的人不因为自己有所短就妒忌别人的所长,不因为自己拙笨就怨恨别人的工巧。言论有可褒扬的地方,就公之于众并予以奖赏;言论有可指责的地方,也公之于众并予以处罚。堵塞邪曲不正的路径,清除邪僻荒诞之说的端倪,让臣子们闭口而不肆意乱说,使亲随们缄默而无从传言插话,这可以说就是贤明的君主了。做善事的,君主给予奖励;有恶行者,君主予以惩处。依其所以归服而礼遇他,依其所以进仕而酬报他。圣人凭借这一用人准则,所以能使贤能者为其所用;用人有理可循,所以能够治世长久。当今做君主的人,没有尧、舜的才能而又想仿效尧、舜那样的治理,所以终究会在昏昧迷乱中倾覆,而不懂得觉醒于光明之途。因此,他们只有仿效尧、舜而想达到国家治理的虚名,却对于面前这个乱世的治理无所补益。


  患生於官成,病始於少瘳,祸生於懈慢,孝衰於妻子。此四者。慎终如始也。

        忠心懈怠于仕途成功时,病情加重于稍有好转时,祸患发生于警觉松弛时,孝行衰减于娶妻生子时。留意到这四者,一个人为人处事就应当谨慎地坚持到最后,一直像开始时那样。


       富必给贫,壮必给老,快情恣欲,必多侈侮。故曰尊贵无以高人,聪明无以笼人,资给无以先人,刚勇无以胜人。能履行此,可以为天下君。 

       富裕者总会很快贫穷,强壮者总会很快衰老。毫无节制地放纵情欲,必定会招致大耻大辱。所以说:不要因为高贵就傲视他人,不要因为聪明就掩抑他人,不要因为伶牙俐齿就先声夺人,不要因为刚强勇猛就盛气凌人。能做到这些,可以成为天下人的君主。


  夫谋莫难於必听,事莫难於必成,成必合於数,听必合於情。故抱薪加火,烁者必先燃;平地注水,湿者必先濡。故曰动之以其类,安有不应者,独行之术也。 

        谋划最难莫过于使人必得听从,做事最难莫过于必得使其成功;做事想要成功须得合于道术,谋略想被听从须得合于情理。若是抱柴加于火上,干燥的一定会先燃烧起来;若是灌水于平地,潮湿的地方一定会先被浸渍。所以说:依其事理去做,哪会有不相宜的呢?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明君立法之后,中程者赏,缺绳者诛,此之谓君曰乱君,国曰亡国。 

        贤明的君主确立法度后,对符合章程的行为就予以奖赏,对有损于规定的行为就予以惩罚。倘若不是这样,那君主就是乱国之君,国家就是败亡之国。


  智者察於是非,故善恶有别;明者审於去就,故进退无类。若智不能察是非,明不能审去就,斯谓虚妄。 

        才智是用来明确分辨是非的,这样善、恶就有了区别;聪明是用来慎重决定去就的,这样进、退才不会有缺憾。若是人的才智不能用来明确分辨是非,聪明不能用来慎重决定去就,这不是很虚妄吗?


  目贵明,耳贵聪,心贵公。以天下之目视,则无不见;以天下之耳听,则无不闻;以天下之智虑,则无不知。得此三术,则存於不为也。

        眼睛贵在看得明白,耳朵贵在听得清楚,心志贵在公正无私。凭借天下人的眼睛去看,就没有什么看不明白;凭借天下人的耳朵去听,就没有什么听不清楚;以天下人的心智思考,就没有什么不可知晓。懂得了这三种方法,就可以无为而治了。



参考书籍

参考文献:

原文来自古诗文网

《公孙龙子》(外三种)/作者黄克剑/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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