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十四）
和食蜂告别之后，上条很快来到公司。虽然想着食蜂大概是绕路不少，但是假如说出来，感觉她一定会生气，上条只好默默装作不知道。
一早上明明还没做任何事，却已经有点疲倦。上条打着哈欠走进公司，身材高大的老板正抱着纸板垫着的表格检查物品和车辆。曾经因为有事早来过一两次的上条每次都会见到同样的景象，大概他每天都在做吧……真是小心谨慎。上条默默感叹，带着公司定制鸭舌帽的老板看到上条走进来，抬手跟他打招呼，“早。”
“早上好。”
明明帽子都是同等尺寸的，老板戴起来却像是拿错了幼儿园孩子的小款。多少有点滑稽的意味，不过上条对这位总是暗地里尽心付出的老板打心底敬佩，所以基本上怎么样看着他都觉得很了不起。
或许可以找他商谈一下……
“那个……”
上条刚要组织语言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问好声。向着身后看去之前他的大脑就将声音和脸对上了位置——山田垂头丧气地走进公司大门，阴暗的样子好像就他所在的那一小块区域下着冷彻刺骨的冬雨。
“你怎么了，山田，家里失火了吗？”熊一样庞大魁梧的老板若无其事地放下正在做的工作，只听声音很难发觉他是在开玩笑，而且普通人也不会认为熊的恶作剧是玩笑。
听到老板平淡的声音，山田的表情更加欲哭无泪，真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女朋友……把我甩了……”
不知道山田是已经哭过了，还是因为老板和上条在面前所以要硬撑，他那比哭还要痛苦的扭曲表情让上条很想吐槽。
“这样啊，这个月是第几回来着？”老板的话语里毫无同情的表现，然而山田却让他完全找不到中心，像是挖苦的对话得以成立，“第四回……”
“哦，加油啊，就要破纪录了。”
老板晃着手里的签字笔，轻笑着说道。
还好没开口……上条以前从没跟老板讨论过关于感情的事情，但他一直觉得老板既然心思细腻，又有一个美貌动人的妻子，应该是个隐藏的高手，可现在看来，他也许只是个偶然在海边捡到美人鱼，却从来不懂大海美丽的幸运儿。
山田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因为意料之外的反应愣住了。没有表现出愤怒，或是不满，只是一个人继续忧郁。上条当然不认为弄不清楚自身道路的自己能指点别人，踌躇几秒他得出惆怅这种情感跟山田不符合的结论。
“哦，对了，今天事情挺多的，我可不会准假。还有出错我一样扣你的工资。”
“喂，你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好不好，我现在正受伤呢好不好！”
一经听到要跟自己的个人经济挂钩，山田马上像是坐到了钉子一般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声抗议。
“行了，你那颗心早就被扎成筛子了，不差这一两次。”
“这一次我可是认真的！”
“你哪次不是认真的……”
“我每次都是认真的……但这次我真的以为我们可以白头偕老的，为什么啊，呜呜……”
“那就下一次加油吧。”老板走到山田身边用宽厚的手掌请拍他单薄的肩膀，“晚上一起去喝一杯吧……上条也一起吧。”老板转头叫上上条，似乎没打算询问他。上条也差点习惯地就答应，不过脑海中马上响起约定的声音。
“抱歉，我今天……有事。”
上条看着老板说明理由，不过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神经马上察觉到一股恶寒，上一秒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山田不知为何会露出恶鬼般的眼神看着上条。
“是女人吗？”
很快上条就知道了理由……山田不仅表情渐变成传统舞台上的鬼面具模样，行动也变得如同飘忽不定的鬼魅，完全看不出他是怎么来到上条面前的。
“不……那个……”
冷汗瞬间如同瀑布般密布上条的脊背，他从未想象过平日里总是悠然自得的山田可以如此具有压迫力。
“有女人的味道。”
山田如同一条不断吐着红信子探索路线的毒蛇，弯曲绵软的身子绕到上条背后，伺机给他致命的一击。
上条对山田所说的味道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其实山田说的应该是直觉感知到的关于事实的一种猜想，完全出于主观，并且没有办法用客观进行证实。可惜上条立刻联想到的是食蜂身上特别的香味，他过去的人生中一直跟香水之类对气质进行提升的物品无缘，自然没有想过香味会通过接触留在身上这种需要小心的细节，此刻被山田误打误撞地指出来，上条马上觉得无所遁形。
要是让刚失恋的山田知道自己和那位他可望不可及的女孩在一起，他非得起杀心不可。
“说起来上条身上今天确实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味道呢……好像还在哪里闻到过。”
老板默默下巴，用硬纸板敲着肩膀，仿佛丝毫没发觉自己的添火行为。
“果然是吗！给我老实交代，你勾搭上那个女孩了！”山田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宛若上条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要用怒火将上条烧尽。
“没……”上条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变成了那个欲哭无泪的人，赶忙给老板使眼色，好在这个人总是在特别的地方比较敏锐，立刻读出上条的呼救。
“好了，山田，快去换衣服，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老板如同拎小鸡仔一般从领口处将山田带离开上条身边，正当他准备呼出长长的安心，老板却蓦然转过头，上条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他能读懂唇语——等下跟我解释清楚。上条一下又把叹息给咽回去，看来不幸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不过要一直憋在心里也不太好，上条是希望他们的未来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老板和山田当然在这个范围里。然而从今天的情形来看他还是太天真了，换成过去的他一定也不会打心底祝福这样梦幻、不合常理的情侣，不对，就算是现在，他换个位置大概同样不会赞成。
安心的叹息在肺叶中兜兜转转，最终变成感伤的味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前进的道路不仅是艰难，更有可能是错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