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2019十一赛评委鬼文补遗《妄想代理旅行》
妄想代理旅行
很难想象再见到魔理沙时,会是那样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夏日的热风已经过去,于重峦叠嶂的迷宫中路过的行人们,撑着吱呀吱呀叫唤的雨伞,匆匆忙忙地在身边逃去了。灰色的闪电并不罕见——搭配上火急火燎的“雨伞雨伞,卖雨伞了!”的叫卖声,会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天地间的和谐。
是的。壮观绝丽又引人厌恶的雷鸣电闪,与奋力在这块土地上讨生活的商贩们,正是合适的搭档。没有人会喜欢上恶劣的天气、环境、日子,但有些东西就是以此为生。下水道的老鼠是清理不干净的,到了夜里,老鼠们或许会长出翅膀,即便成不了美丽的天鹅,也能变成扑棱扑棱叽叽怪笑的蝙蝠。
......我就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魔理沙。准确来说,是她正在等我。
“你?请问是......”
魔理沙似乎没有认出我来。或者说,没有把握将我和那个形象拼凑在一起。没有关系。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态。
因为我早早就瞧见魔理沙了。准确来说,在外面已经徘徊了十来分钟,撑着雨伞巍然不动,像是为了爱情奉献一切的热血笨蛋。必须得承认,有那么一个时候,我真的像三流小说里一样全身每个细胞都灌满了勇气,然后产生向店里迈步的念头时,这些气概就一并消却了。
我不敢进去。我害怕面对她。我做错了什么呢?......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才是。但这让我惴惴不安。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难道不是么?
都已经结束了。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该意识到这点。每个人都该接受这点。傻瓜才会继续沉溺在那样的幻想里。要是其他人的话,要是莲子、灵梦或者紫在妖怪网络上给我留言的话,我一定连理睬的欲望都没有吧。
谁让是魔理沙。我不停告诉自己。谁让是魔理沙呢。
这么说来,她究竟是无法确信我的身份,还是和我一样,胆怯地徘徊于回忆中,无法再踏进一步?不论怎样,她都比我勇敢太多了。要是她没有开口的话,这个死循环大概要一直持续到世界终结为止。
“是的,我就是。你没认错。”
赶忙将雨伞收起,匆匆挤出微笑,脑海中思考着怎样的语言最为得体。过去了这样久的时间,魔理沙改变了么?希望她依然能和从前一样,爱笑爱闹,永永远远开心快乐,不被那些糟心的事情所干扰。
魔理沙是唯一的、不像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孩子。我曾经这样想过。每天遇见的时候,她都能亲切地呼喊我的名字。
“霖......”
但她只是缓缓吐出了这个字样。她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仿佛在搜肠刮肚,努力回忆旧时的称谓——这大概是一种不经意的吐露。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发渐渐褪色,时间的磨损也爬上了眉梢,好看的酒窝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这样的畏缩。我无法忍受这样的魔理沙,于是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它远比之前的什么勇气要炽烈的多。
“幻想乡的霖之助。好久不见。”
我露出经年累月练就的标准微笑,款款大方地向她伸出手来,其过程之顺畅连自己都感到惊讶。这可能是某种设定好的程序,因为使用的次数过多,所以从露出微笑开始,就变成了必须完成的一环。
魔理沙只愣了一下,便握住了我的手。她会感到陌生吗?我以前不可能会这样的。但......
真是难以想象。在告别的终点,我朝思暮想握住的手,在今日的见面中变成了一种礼节性的致意。
然而那触感还是一模一样。
右手的指头,三只冰凉,两只滚烫。
一
“幻想乡”是乐园的代指。
“幻想乡”是至今魂牵梦萦的地方。
要是幻想乡的日子没有休止,能在幻想乡永远生活下去的话,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清晨的时候,我可以见到灵梦和魔理沙一并到来,笑容满面地对她们说“早上好!”;午休时间,莲子和梅莉会安安静静地坐着喝咖啡,我也就在一旁不声不响地读着书。偶尔,紫会在这个小天地中出现,带着大家做些有趣的事情。她将这个称之为“神隐”。
“你知道么,霖之助。这里是独一无二的乐园。外边的人类是不能理解的,然而,本来就是这样。不相信妖怪的家伙,即便亲眼目睹了幻想乡的存在,他们也只会认为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正是独一无二的障眼法。”
紫的语气总是这样。她能够一本正经地将一件平常事说成是因某些不可思议而造就的,说着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笑容,叫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不,就当是在开玩笑好了。
霖之助——我——可从来没有相信过她的鬼话。只是一不小心上了贼船。真的只是一不小心而已。要不是被偶然的抛弃了,哪里会到这里来呢......?绝对不会,命运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命运被我给操控了呀,霖之助。”她得意洋洋地说,“所谓遗漏的半人半妖,和你不是一模一样么?你初识这个世界的时候,还能够虚心地到处求教,现在反倒是跟我摆起脸色来了。真不像话。”
但她不会生气。假如真的有人明确地她说自己不喜欢的话,紫就会屈尊向人类们道歉,然后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走。
“干嘛对他们态度这么好呢?”我有时会感到疑惑,“明明一分钱也没有去收。骂骂咧咧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紫摇摇头。
“那不一样。别说这种话,霖之助。神隐只是一种尝试而已。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的,都是碰巧有一样的妄想的生物。旅客们在旅行的起点就感到不满意,那么,退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旅行吗......?
老实说,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紫的脑回路。
但她的确为这个幻想的世界竭尽全力了。紫在的时候,幻想乡的成员虽然个个性情古怪,都还算相处地融洽。即便不那么融洽,看在紫的面子上,也不会闹得太过分。
不得不说,尽管是个怪异的地方,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却是真真正正的美好岁月。这大概要归功于我的小心思。
紫在离开幻想乡前,一个一个地和我们拥抱。轮到我的时候,我听见她在我的耳边轻轻说。
“你是喜欢魔理沙的。我说的没错吧,霖之助?”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对我来说太过困难了。
起码对于当时的我而言。
二
魔理沙长得真的很美丽么?独一无二?这当然不是的。然而不知怎么的,在我的回忆中,最耀眼的就是她金色的头发和笑起来很好看的酒窝——每次见到的时候,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时至今日已经很难形容,我妄想过自己有先天性隐藏起来的冠心病,一旦遇到太大的刺激,就会喷薄而出,心脏尖尖的精血从右胸破裂而开,那样子一文不名荒唐地向这个世界告别。
所以魔理沙是我的死神。是我的阴影。我应该努力避开她......但我真的那样做了吗?这一切不过来自于草包人生的胡思乱想,巴不得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以显得自己是那样与众不同。
话说回来,不是这样奇怪的人,就不会在幻想乡里生活了。紫说我是在心中藏有一半妖怪的家伙,也许并没有说错。
“你看起来很老实。”她摇头道,“可惜也只是看上去很老实。有的事情只需要做上一次就够了。老实人最容易被骗,最容易骗人的也是老实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恰如其分的评价。我只知道紫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坦率的人。她很努力地戴上了努力的面具,让所有的人无话可说又对她心悦诚服,然而生活并非只有这一个小点,世界与世界之间既处处相关又严合密封,说到底不过是从来没见过皮下的光景。
“嗯。我想,我想......我们可以再聚一聚的。我说有可能的话,霖之助——”魔理沙显得相当犹豫,我不明白她为何要摆出这副态度,“......真的。我很想念那时候的生活。”
想念那时候的生活?
是的。当然。必须得承认。我也很想念。可是,真的说出来这句话,只能让我感到腻味和厌烦。为什么到了今日还这样幼稚呢?难以理喻。早知道还是这样,今天为什么要过来。
我眯起眼睛,开始打量她的神色。面对起我长时间的沉默,魔理沙显然慌了神;哈哈!这家伙想必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吧。也难怪,要是魔理沙不是这样的性子的话,很难想象那时候我会迷上她。
不过,那时候的魔理沙,是不会在乎我生气与否的。她是开心果,是总能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人,大家都很宠她。我却不一样,只是个被紫蒙骗了以后连逃走都懒得去做的混账而已。
但时间的力量大的出乎我的意料。
“你认为这事很幼稚,对吧?”她改口道,“其实我当时就这样想了。紫离开的时候,明明是自己说的让你来接替她,可是后面却发生了那样的变化——”
我不会生气的。我一点儿也没有为这件破事耿耿于怀。真的,一点儿也没有。
混蛋们不听我的,那就不听我的。无所谓的。比起这个,紫刚离开的时候还好,现在回想起来,更富有喜剧色彩的应该是不久后发生的事。
当然对当时的我来说还是挺悲剧的。
“这当然不能怪你,魔理沙。”我用一种挖苦的语气说道,“本来一切都可以好好的。谁让幻想乡里任劳任怨,无可指摘的紫,在另一个世界中本应隐藏好的秘密,被以最具妄想性质的方法给暴露了出来。”
她没有答话。真是好笑极了。我不知道魔理沙重新提及这些破事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在我孤立无援的时间里,她一点点的帮助都没给我提供。
这样说也不全对。
魔理沙大概是给她的好朋友灵梦,提供了帮助的。
三
紫指定我来做幻想乡的下一任话事人,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实在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霖之助有何资格?平日里不活跃、不做事、不出声,到这里来,纯粹是凑个人头而已。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紫走了以后的下一任,指定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梅莉也好,抑或是努力跟着紫跑来跑去的灵梦也罢,怎么也不可能轮到我才对。
就他吗的把这个摊子扔给我了。想来紫临走时对我露出的奇怪笑容,还有问我是不是喜欢魔理沙的怪话,都跟这个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可是我还是弄不懂这他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就没弄懂过紫这个人。
梅莉对于紫的决定没什么意见,有麻烦的是另一个人,也就是天天跟着紫忙东忙西,魔理沙的“好闺蜜”灵梦。
听闻她当时火急火燎地找负责人询问继承人是谁,都已经提前在幻想乡里开起会议,讲她的那些又臭又长的活动安排,搞得莲子和梅莉昏昏欲睡,两人最后借着一个上厕所的借口溜了出去。
能够完整听完灵梦的长篇大论的大概只有魔理沙。她反正看见谁都是笑嘻嘻的,说什么就是什么,灵梦这样尖酸刻薄的人能有朋友,也就只有魔理沙这样子的能行了。
尽管中途就开始浮想联翩,我的确也呆到了最后。这里的理由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其一,紫离开时对我说的话,让我产生了一种不知哪里来的责任感;其二,魔理沙在这里,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其三,归根结底我根本就没有拒绝他人的勇气。
我没胆子找个理由溜出去。这就是最现实的情况。灵梦在那时对我的表现还颇为满意,她还和我说莲子和梅莉对待事情根本不认真,你要管管他们。我满口答应。老实说,虽然灵梦是个只会指手画脚说大话的蠢材,我也妄想过在她手底下安心混日子。
这个妄想在继承人公布的时候被打碎了。灵梦的表情由红变白变黑再变红,其中的感情波动想必是十分强烈。莲子梅莉两个人最先对此作出了反应——他们两个大笑起来。
“真牛啊!真牛!”
比起大拇指,这样说笑着走了。大概这个奇妙的结果让一件无聊的琐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其发现了生活中难得一见的乐子。
这也可以称为另一形式的“缘,妙不可言”。
倘若我不是这场风暴的中心人物的话,应该也会在私底下窃笑,当然明面上要装出一副十分不理解的模样。可惜麻烦来的如此之快又如此突然,让我始料未及。
灵梦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睛泛红,昂首挺胸走了出去,像个大无畏的英雄。魔理沙呢?魔理沙当然是关心她的朋友啦。魔理沙呼喊着灵梦的名字,也追了出去。
只剩下我了。
我独自站在幻想乡的中心,不知所措;人生就是这么荒唐。最后的胜利者睥睨着空无一人的幻想乡,终于成为了孤身一人的王者。
四
莲子和梅莉仍照常来幻想乡里喝咖啡,按他们的说法,本来他们就没有远离的必要,不像某人.......他们口中说笑的某人自然是灵梦。梅莉很信任他亲爱的姐姐,自然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意见。其实只要是管不到他们的人,这两个混账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我呢?幻想乡之王,可怜的霖之助呢?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所以就决定自己什么也不做了。幻想乡我每日照来,看书闲聊,像个幽灵一样在这个世界里晃来晃去,丢人现眼。也许这挺好的,只是灵梦从此不来了而言,可惜我好像得罪魔理沙了,不过我本来就不在乎。
我不在乎。
我得告诉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不能看见魔理沙一个人坐在那里忧心忡忡的神色就要像条狗一样凑过去跟人家搭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得不到什么好脸色看。我就非得听着魔理沙一句一句讲灵梦有多么可怜多么努力紫有多么不合理多么不会做事以及我有多么傻x多么无能么?
“灵梦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件事。霖之助。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但......”她絮絮叨叨地说,“她家里很穷,一直都很缺钱。但她没有放弃过。她努力做每一件事,她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所以霖之助,你要知道,紫没有选择灵梦而选择你是一件多么不公平的事情。当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就不应该再说什么了。灵梦是不让我说这些话的,她只是特别伤心......”
不错,我当时的乐趣就是一边听着这些平时能把我气死的话,一边妄想着假如我做点有男子气概的事,例如就把幻想乡让给灵梦,让她去做好了,那么魔理沙会不会爱上我呢?
不得不说,这样的想法十分令人作呕。但当时的我完全控制不住。灵梦造出的谣言很荒唐,我和紫一定有着某种不可为人知的关系,所以她更加偏爱我,除此之外以她的白痴脑子就想不出任何可能性了。这是一则很有趣的谣言,按她的想法,我应该会被魔理沙经年累月的絮叨逼得精神崩溃,爆出自己和紫的秘密从而滚蛋让她顺理成章地王者归来。
狗屁逻辑。然而事实上,虽然这个观念一派胡言,我的确有让出职位的想法,就因为我觉得魔理沙天天和我说话让我体感很好。就算大部分都是贬低我的话,稍有站在我这边怕把我彻底惹怒的一两句安慰,以及不时露出的楚楚可怜姿态,都足以将我的头脑重新洗刷一遍了。
之所以还没那么做,是因为我缺乏勇气。我不敢去和魔理沙说我愿意把职位让出来。我是个胆小鬼,一直都是。
要是我不是这个性子的话,当初紫带我进来的时候,我就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在我的第一印象里这根本是个无法忍受的地方了。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在我好不容易真的鼓起勇气,决心要和魔理沙吐露真心并以此为条件换取我妄想中的美妙爱情的那天晚上,紫长久以来隐藏的秘密被曝光了。
这个秘密带来的收益比灵梦艳羡的职位要强上百倍千倍,可见世界有别,紫坦率地离开幻想乡,为的是去更高的天空。她轻而易举地保研了,也轻而易举地被戳破了。
是的。我还在妖怪网络上看见了那张照片。那张照片上的紫孤立无援、惊恐万分、不知所措、一丝不挂。
她被我们的一位副教授给抓住了。不过我们一般不称呼副教授的职位,我们另有一个更通俗易懂的叫法。
院长夫人。
五
“灵梦后来究竟怎么样了?”
我随口问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个混账怎么了,我只是想知道魔理沙是如何回答的。紫的秘密被曝光以后,灵梦似乎一下子就对幻想乡的所有权失去了兴趣,从此以后她与我的人生再无交集。
大概她从紫的经历中学到了更容易向上爬的方法吧,那么自然,是瞧不起这个小小的职位了。紫的下场并不很好,她和院长互相传递的那些肉麻的情诗情话被通通公之于众,我读到的时候,常常会怀疑这是否是同一个人。也许世界不尽相同,在幻想乡里她是紫,于幻想乡之外,就是另一个不知所云的存在了。
这种事情是爱情吗?这种事情是交易吗?这种事情是欺骗吗?谁知道呢。副教授嚎啕大哭,弄得周围的人纷纷上前安慰,恨不得整个学校整个市区整个世界都知道这件事情,了解她是一个多么无辜的妻子以及她有一个多么无耻的丈夫。而她的丈夫悄无声息地从学校的岗位上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但我听说过另一个流言。流言上说,副教授一年半前就知道她的丈夫在胡搞了,并且人员不止紫一个,只是紫恰好撞枪口上了而已。幻想乡从一开始就是院长用来选妃的工具,两任社长都是院长的小情人,只是前一任顺利上岸,而轮到紫的时候,院长偶然跟副教授吵了一架,副教授勃然大怒,威胁对方说要离婚——院长说离就离,谁怕你!这个衣冠禽兽并不曾想过他的枕边人早已经对他的事情一清二楚,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不过我对这个流言持否定态度。原因很简单,我的性别为男。假如这个院长没有开发出新的兴趣,比如想和我击剑之类,那么就不该是真的,还是脑补成是紫和院长先生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比较好。倘若将其视为是真实的话,紫在最后选我当社长而不是灵梦就很可疑了。
想保护灵梦?还是不想让灵梦也搭上这根线,想独占院长?
......我不得而知。
“灵梦去做她觉得正确的事情去了。”魔理沙答道,“那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一反常态的冷静。她说我知道什么事情有意义了。我们之前都在他吗的浪费时间!......但我不知道她指的到底是什么。”
“你和她也联络很少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和她做一辈子朋友呢。”
“也许。”她摇头道,“我本来是这样想的。可能她并不是这样想。或者说,她觉得有什么是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别逗我笑了。总的来说,就是荒唐,荒唐,荒唐,还是他吗的荒唐。我的脑袋隐隐作痛。但更荒唐的事情还没完。
妄想旅行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六
这件事被大力曝光以后,幻想乡就处于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因为灵梦之前怠工不干的时候,我也没能带领他们做上什么事情。唯一的区别就是走出去以后,难免会被别人指指点点,哦,这个就是用来选妃,出了几任院长情人的地方啊!我生平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多,早就练就了一身水泼不进的本领,只当是苍蝇的嗡嗡叫,但有的人不能忍受。
先是魔理沙。她最先感受到的变化是,自己本来可以随意前去的集会场所,现在每个人都在无形地排挤自己。的确是这样没错,谁会愿意跟一个疑似当过情人的人做朋友呢?道德的审判标准有时很低,有时又相当高,究竟是怎样摇摆的,谁也没法说清楚。
这对我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魔理沙无处可去了——灵梦不理她了,她一贯的交际花开心果身份也毁了个大半,也就只剩下寥寥几个臭气熏天的人愿意和她说话。我就是其中之一。女生间的相互排挤常常超出我的想象,但我也要感谢这点。不然再八辈子,我都难以在那个时间和魔理沙相处那么长的时间。
“我想种盆花。”
“我想养只猫。”
“我喜欢那个包。”
“我就是比较想喝那家店的奶茶。”
诸如此类的对话络绎不绝。我比较难以理解女生为什么会有那样多想要的东西,以及烧起来迅速熄灭的更迅速的三分钟热度,不过反馈是比较直接的。魔理沙想要什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以内,能满足就尽量满足。
很可笑的一点。我希望她能够自然明白我的心意。我个人认为哪怕对一只狗这么好,狗也会摇摇尾巴,何况比较像狗的那个是我。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都快要到毕业前夕了,我越来越焦躁不安。我们马上都要分开了,各奔东西了,可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无法忍耐了。必须要行动了。在我的妄想中,我应该在月光下浪漫地表白,然后和魔理沙紧紧相拥。
对。对。就这么办。
说着就这么办的时候,出现了另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件事情直接导致幻想乡从行将就木半截身子入土变成了现场火化,我的月光告白也就成了一地鸡毛。
莲子和梅莉搞出事来了。
七
本来在学校里,男欢女爱都是正常的事情,哪怕是同性之间相互爱慕,只要不到处宣扬,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偏偏紫出了这个破事,偏偏紫还是梅莉的姐姐,偏偏他又是个一点儿都不安分的人。
所以吵来吵去,骂来骂去,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可以说早就是学院里的一道别致的风景线。这两人倒也一点儿不害臊,手拉着手,天天该干嘛就干嘛去。
但是性别相同的恋爱,要是精神层面上的还好,升格到肉体层面上,就很容易不安全。这里的不安全不是指一定会弄出问题,而是说等于埋了个定时炸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偏偏在毕业前,又是我准备和魔理沙告白的时候,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莲子和梅莉,或者说这两人就算出事了他们两个可能也不甚在乎。出事的是学院里的一个女生。
她和她的家长大闹学校,拿出医院给出的证明把接待室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保安们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阻拦,生怕就势一倒被这样讹上,学院领导们被这帮拿钱不干事的保安气的半死,也只得陪着笑脸接待家长们,满口答应赔偿条件。
然后就要展开调查。最后调查到了莲子头上。
听说梅莉没有很意外。莲子早就跟他坦白过自己两个性别都很喜欢,两人的感情依然坚贞如一,但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无法逃脱掉的。
接着再一查,好嘛。又是这个地方作祟。这地方还能留吗?
幻想乡的生命就这样被宣告终结。我和魔理沙也被请了进去,美其名曰“帮助调查”,调查的结果就是,弄得魔理沙得了心理创伤,临毕业前反正事情都做完了,回老家修养去了。
我束手无策了。我万万没想到命运的突然。我知道魔理沙老家的城市,甚至可以具体到在哪一带,但我只是在宿舍里窝着,等待毕业。
霖之助每天夜里都在向神明祈祷,同时给自己下达魔理沙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一定会赶回来的妄想。那时候在毕业典礼上向她告白吧。一定会这样做的。自己仿佛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到了毕业典礼的那一天,还是没能见到魔理沙的身影。
我终于鼓起勇气,找了个借口,从典礼上溜了出去。我说我肚子痛,要上厕所,实际上我真的去了厕所。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厕所,闻着屎尿的气味,流着眼泪向镜子里的自己比中指。
不管是月光还是告白或者是魔理沙都和我没关系。
草你吗的。废物。
八
魔理沙找我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呢?我又困惑起来。时隔这么多年,不管是多么混账的事情,好吧,即便现在提起来还心中隐隐作痛,可是再幼稚的人都该清楚,一切都结束了吧?
想找我再续前缘吗?行走了这么久的人生,终于发现还是我对她最好了么?其实魔理沙当年一直都很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缺乏勇气告白,所以才......
妄想又不可抑制地开始了。
我警告自己,再这样下去,又要重新体会当年的自我厌弃感了。魔理沙能做出什么样的回答呢?其实现在想想也知道。“我只是把你当成朋友。”、“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是那样的关系。”、“很抱歉,我不能......”,滚他吗的吧。
我不会再接受这种羞辱了。我告诉自己。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毕业典礼的这个事情给我留下了极深的ptsd,以致于我在之后的人生中每一次想逃避时,都能回忆起厕所里的那股恶臭的味道,从而逼着自己做相反的抉择。我是常人眼中的成功者了。我不该这样。
不存在的就是不存在的。没这回事儿。从没有。我努力说着讥讽的话语,让魔理沙意识到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她说什么都会赞同的白痴了。
这份决心只持续到魔理沙说下一句话为止。
“我真的很想你......”她缓缓地说,“......真的。”
“想我?你想我......真的?”
我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心情。我想我没有表现的太过激动。要是我真的激动的话,我应该会触发先天性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一生一次的冠心病,看着心脏的精血从胸膛中破裂而出。
“一直以来愿意帮我的只有你。霖之助。”
她笑着说。
她笑起来多么好看啊!小酒窝,尖尖的虎牙,就算岁月流逝,这个笑容的魅力也从没有消却过。
“......你说。”
事实上我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我想不到该说什么比较好。我一直等着她吗?我经常做梦梦见她吗?太幼稚了。太幼稚了。绝对不能说这种话。
她主动握住了我的手。魔理沙应该能感受到我的激动,因为右手在不由自主地颤动着。这可能是我认识魔理沙那么久,她对我做出的最动人的一次表演。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
“我的孩子......”
“孩子?”
直到这个时候我并没有任何的气愤。其实我听到魔理沙说自己已经有了孩子的时候,还觉得她挺坦陈的。有孩子也没关系嘛。我不在意。但我的某个想法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我的孩子有先天性的冠心病。需要一大笔钱医院才能救。”她皱起眉头,楚楚可怜地说,“霖之助。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目瞪口呆。
原来她并不是喜欢我。她可能从来就没有过这个想法。她只是想和我套近乎,借到钱,去救她的宝贝孩子。
魔理沙将我的手放到了她胸口处。我感受到温热。但我马上就将手缩了回去,像触电了一样。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解释道,语无伦次,不知所措。“我会的。我会帮你的。”
“你会帮我的吗?”
她端坐在椅子上,有点惴惴不安。
“是的。我会帮你的。帮助老朋友渡过难关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何况还是救助一条小生命。没问题的。一点钱而已。”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才觉得自己的冠心病真要犯了。绝不是妄想。
我将身上的大部分现金都给了魔理沙,连和她告别的勇气都没有就从店里溜走了。店外的阴雨已经停了,人们笑着走来走去,一个顽皮的小女孩在我的车前蹦蹦跳跳地走过,她指着天空中雨过天晴的彩虹。
无能为力。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像死神的催命符一样催促着我,彩虹的极光太过耀眼,导致我看不清路况,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死一样地躺在床上。
我拿起手机,看见聊天软件里魔理沙的好友。这个号她在回家休养后就从未上线过,而今重新亮起,不知是怎样找到账号的。
她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谢谢你了。霖之助。今天我很开心。”
我思虑了良久,不知该如何回复她。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拉着,黑漆漆的。我看着如同深渊一般的屋顶,觉得它随时都要塌下来,将我像一只虫豸一样碾死。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我没有再哭一次的欲望了。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在摸到魔理沙胸口的那一刹那我才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现在的魔理沙。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与其说我爱的只是幻想乡里的那个魔理沙,倒不如说一直以来我念念不忘挂念着的只是那份自己爱着别人,求不得的心情。
人就是这么贱。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哭。我只想吐。说去就去。还是在卫生间里,我对着镜子里丑陋的脸庞大吐特吐。我肯定把心脏的全部血液都吐出来了。
我再也不会得先天性的冠心病了。
我将手机上被我呕出溅到的秽物擦擦干净,然后发现魔理沙担心我长久不回复她,又发了一句“在吗?回家路上要小心”。
我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呕吐,场面难看至极,却抑制不住。然后我做了一生中最有勇气的一个决定。
我把魔理沙给拉黑了。
不知道她看见您发出的信息已被对方拒接,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我的心情已经决定。我从未有一刻像这样舒畅过。幼稚的事情,一切一切,他吗的幼稚终于跟我说拜拜了。
妄想代理旅行,就此告终。
(完)
加分项选择:题目三。词缀为偏爱、记忆、求之不得、旅程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