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为王】【羡忘】【虐向 皇帝羡VS王爷叽】七步诗 四十&四十一(中)
第四十&四十一章(中)
惊坐起的身体还有些许颤抖,耳边除了残梦中木梁烧灼的断裂声,还有重锁被铁斧砍断的声音。
粗重的喘息持续了片刻,李暮努力让自己从噩梦中完全脱离。——芷园的曾经已经许久没有入梦了,但他始终记得,在那个蔓着无情大火的寒夜,是一个身着粗布宫衣的少年,拎着忘记扔掉的斧头,一脸焦急与担忧地,跑进几乎坍塌多半的宫室,用他单薄的肩膀搀扶出已近昏厥的自己。
抬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身上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了。随着帐帘间钻进的风,让榻上人觉得有些凉。忽然,李暮觉得这一刻有些寥,有些慌。这种感觉,在穿过帐布的冷月下,被慢慢放大,再放大。
直到手指触碰到那把片刻不曾离身的弓弩时,那几乎吞噬的感觉,才被慢慢停了下来。李暮摩挲着木质弩身,狭长的眼睛湾起了一湖秋水。
夜,依旧阴沉沉的。风很凉,这酝酿多日的大雪,似乎只待天亮,便要飘然落下。校场中的老树,枝岔已经没了树叶,光秃秃的树干上,未眠的寒鸦,歪头看着校场营房中明亮的灯火。
斑斑烛火中,银色的战盔,闪耀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寒光。李曦看着眼前这身铠甲,觉得心头很沉。沉得几乎透不过气,沉得好像那年父皇按在肩上的滚烫掌心。
那是期许的力量,也是期盼的重量。父皇一生征战,当血色铺就那条御龙阶时,远远的一声牧童的笑声,却让他的眼瞬间失了杀意的红。
是的。他见过战场的样子,也见过因战火而分崩离析的家庭。李曦抬起手,用指尖慢慢扫过银甲,冰凉的触觉好似疆场的风,温热的感觉好似父皇的泪。——
“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一年年兴师征战,一年年无功而返。为父今年,六十五喽...”武德帝的声音响着苍老与幽怨。
他立在长生殿的灯烛背后,被拉长的身影,有着李曦不曾见过的落寞。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武德帝看着身前高悬的匾额,胸前金黄的龙纹,似乎腾飞而起。“几十年,中原混战。百姓十室九空。暂且,休兵养民吧。百姓...太苦了...”
“太平,此生见不到了。”长长的叹息,吐露着胸腔的苦痛与沉重。李曦跪在他的身后,映着武德帝的眼睛慢慢垂下。
祥和的天空,薄雾绕着月色,冰着长生殿外的铜狮。李曦的白衣垂落在地,未加蒲团的膝下又硬又凉。他轻轻握起袖口下的双手,声音挣扎地说道:“父皇,儿臣...并不想做太子。”
“幼稚!”武德帝猛然甩袖转过身,大声怒喝道:“站起来!”
李曦没有动,连那低垂下的眼睑都未动分毫。夜还是那般的安静,连风都害怕发出任何一丝响动。武德帝微微一个趔趄,伸出手扶在桌面上。未干透的龙砚中,泼洒出几滴黝黑的御墨。
“为父的苦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眼中的热,一点点冷透。武德帝咽下心头的酸楚,踩着如铅的步伐,走到李曦身前。
黑色袖袍下的双手,按在李曦的肩上。那沉重的力度,似有万斤之重。“孔子说,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比才华更重要的,是你的仁德。为父希望几十年之后,你的仁德慈爱之心,重建一个,太平富庶的国家。”
肩上的手慢慢收紧,李曦一点点抬起头,自那黑色的衣摆,到胸前的飞龙。他想起父皇驰骋疆场时的风姿,横刀立马间,是那般神采飞扬。而当李曦此时再看到他的眉眼时,隐忍而又暗藏热泪的眼睛,已是如此苍老。
“但实现这一切,需要谋略,需要权术,仅凭这一颗赤子之心是不行的呀。”武德帝重重地拍了拍李曦的肩,又紧紧握住。用坚硬如铁般的语气继续说道:“孤要你实现抱负,所以,你要有进取的气魄和胆量。就算孤做不到,这天下,也要我大魏来统一!”
夜风摇曳灯影,银盔前的手指猛然收回。李曦自思绪中回过神,心口的压迫感丝毫没有减轻,而肩上的力道一如当年般沉重。
手中的佩剑安静地躺在掌心,细白的指腹摸了摸鞘身上的图腾,李曦慢慢转过身,凝眸扫过营房中的一切。耳畔响起那日父皇的最后一句话——“为父百年之后,你如何自处?为父希望,你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了。”
佩剑轻放在桌面,盔甲架上的银盔被取下,营房外吹响犀角的声音,惊飞了枯树枝杈上打盹儿的寒鸦。
燃着火盆的营帐中,小伍子眉眼飞扬,抬脚蹬上战靴,将那副刚刚打成的新铁甲套在身上,回头看看放在枕旁的陈旧马鞭,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挂在了腰侧,抬手系紧头盔,便与其他士兵一起,快步跑出了营帐。
已然入冬的长安很冷,冷得薄雾中都好似结了霜。月色朦胧,匿了锋刃的光,笼了马蹄下精铁扬起的微微黄沙。立眉挎刀的谭逸副将,凛然锐利的目光横扫过每一名兵将,最后将一抹欣慰的笑容,落在了阵列队尾的一副新铁甲上。而这新甲身边的枣红战马,也弯起头,蓄势待发。
壮行酒浓烈的酒香慢慢飘散,缠绕着“辰”字战旗迎风飞扬。后缀的红穗,撩眼夺目,而旗下的白袍银盔,接过小校递来的战马缰绳,“出发”二字还未出口,便见一道白光,略过棚下的木栏,嘶鸣着直直地奔向了李曦。
是麝月。
它雪白的鬃毛随着奔跑的风起起伏伏,乘风的四蹄,停落在李曦的身边。惊讶的眼神看着那双灵性的大眼睛,低低的呼叫,让银盔下的手慢慢抬起。麝月低下头,用自己的鼻梁蹭着这熟悉的掌心,热了一双凤般的眼眸。
鞍配重新披挂在麝月的脊背,李曦轻踩马镫,翻身上马,随着一声定然的断喝,疾风两千轻骑,乘着夜色奔向了长安城门。
弯弯的门洞下,马蹄扬起的沙,激荡过深灰色的城墙。李曦在城门外拽停马蹄,回首间,遥望着楼角高挂的“魏”字龙旗。
旗身迎风蔓飞,鼓动着安定乾坤的威龙。翻身下马,走回到墙边,用尚还温热的掌心,抚摸着风蚀的城砖。
夜好像没有止境的黑,东方未现的曙光,在这里显得更加遥远。他深深呼吸,将这寒冷的空气存在心底。——这里是他的家,有着他半生记忆,也有着他半生的感情。不论这份情被如何定义,这里都将是他回不来的禁地。
半晌,李曦退开一步,仰头看着这城关,在飞沙扬砾的城门下,撩袍跪了下去。
疾风战士也纷纷下马,随着主帅撩袍跪地,将最肃穆的叩礼留在了大魏长安的城墙下。
打马的鞭声再次划破长空,风呼啸在耳边,吹散了哽在胸腔中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一夜的最后一声更鼓,也在此刻响在了宫墙内。依旧燃着灯烛的含元殿,木梳顺过胸前的黑发。殿门轻轻开启,又轻轻合上。芝兰走到皇后身边,欠身行礼说道:“娘娘,梁总管还未回宫。”
木梳“咔哒”一声,放在妆台上,刘氏锦蓉皇后看看眼前铜镜中的自己,慢慢说道:“梁总管年少入宫,家人苦寻这么多年,也该好好说说话了...”
视频指路:@树上有只甜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