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奇境篇终审入围《Lost Child》

　【Lost Child.】

　　

　　

　　水桥帕露西记不清自己当初离开时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了。那个时候她告别自己的同伴，踏上旅途，相约将在一百五十年后回到故乡，如今她的确重新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只是，曾经熟悉的一切已然不在。

　　大雨淋漓。桥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又一个看不到太阳的黄昏中跋涉，她看见远方一片灿烂的灯火，幻觉般弥散在世界尽头，桥姬一下，一下地前进，接着她向那里伸出了臂膀。

　　几秒钟后，她一脚绊上了横生的藤条，啪嗒一声，帕露西摔入了刺骨的泥浆中

　　我……还没见到她……我不要死……

　　帕露西在朦胧间呢喃着最后的话语。不过她并没有在那一天真的死掉。当帕露西再度苏醒，她发掘自己已经躺在了软和的床铺上，妖怪想起身看一下周围的状况，伴随一阵红白相间的色彩，桥姬眨眨眼，视野中闯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

　　那便是她和博丽巫女最初的相遇。

　　

　　

　　帕露西离开此地不久后，人类就在这里建立了一座村庄和一间神社，博丽氏的神社总是会有巫女主持，为人们驱妖祭神，而每一代的巫女也拥有足以保护所有人不受侵扰的力量。除了这一代。

　　这一代的巫女除了身穿巫女装，住在神社，熟悉仪式之外，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少女，这点是帕露西跟她相处好一阵子后才知道的。

　　“我老远就闻到一股让我恶心的气味。巫女把我抓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谁家抓妖怪，会把妖怪包扎得好好的丢床上，还给她亲手煮草药喝？”

　　初遇时两人针锋相对，巫女并没有因为帕露西的敌意而生气，相反却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那副姿态让帕露西看了总想当头给她一拳，可因为受伤太重，需要时间恢复，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她又有点习惯了，遂作罢。

　　神社里住了个妖怪，这事让村里的人知道的话，估计会翻了天。因此巫女把帕露西藏得深深的，防止被随时可能出现的参拜客发现，但据帕露西观察，除了隔几天会来一两个人可怜可怜她之外，这间神社也再没啥客人光顾了。

　　说到神社如此冷清的原因，她耸耸肩，摆出一副苦恼不已的神态。

　　“这个啊……因为我就是个没用的巫女呢。

　　“前代的巫女很厉害；前前代的也很厉害；前前前代的也是。但到了我这代，除了整天吃喝拉撒睡之外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帕露西根本就没问她的故事，但博丽巫女似乎很无聊，就整天待在帕露西床边谈天说地，那架势甚至有点让桥姬怀疑她捡自己回来，单纯是为了有个人说话。而巫女对此也不做否认，她只是咧着嘴笑嘻嘻的。时间久了，帕露西不堪其扰，她本想说些更严厉的话直接将其赶走，一想起她这些天对自己的照顾，话到嘴边，犹豫一阵后变成了：

　　“为什么只有你是这样？”

　　嗯，很好，接下来有的吵闹了。

　　“我不知道。或许我本来就不该当巫女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承担下了这份职责。因为她已经是矮子中最高的那个了。前代巫女离去时，所有人都为村子的未来担忧，只有她从葬礼上逃掉，溜进神社，穿上前代小时候的巫女装，拿起御币，想要告诉大家还有她在。

　　然而，她从学徒时代就不断用各种行为和失败告诉了所有人，她并没有当一个合格的巫女的力量。

　　

　　

　　帕露西在那天遭到了天狗的袭击。时隔一百五十年，她怎么也想不到天狗的势力已经覆盖了整座山，而她这个没头没脑的侵略者自然也就成了攻击目标。虽说最后勉强逃出生天，如果那天她没有被博丽氏的巫女捡到的话，她也确实怀疑自己是否能活下来。

　　听博丽说，很久以前，人类为了和天狗争夺土地，常常爆发冲突，那时候有列位先代巫女的保护，天狗占不到什么便宜，直到她这无能的一代，人们以为这将是结束漫长拉锯的崩溃点，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天狗们的活动也消停下来了，于是她才能看到至今都维系着的表面和平。

　　虽然博丽巫女年纪不大，却很会照顾人，帕露西起初对此并没什么特别的好奇心，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因为我没有力量。所以得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想尽办法讨好那些攻击者。不然我和村里的人早就没命了。”

　　帕露西皱着眉头，不想再细问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讨好”的。想到这儿，她对这个看起来非常无忧无虑的巫女竟起了同情心，仅次于同情自己的程度。

　　她来赴的是一个跨越无数时光的约。她不知道当初和她做约定的那个孩子是否还会回来了。

　　“我啊……就如你所见。是个又坏又弱的杂鱼妖怪呢。”

　　巫女问她的故事的时候，帕露西叹着气，娓娓道来。

　　“但那家伙跟我不一样。虽说是我带大的啦……但她远比我强，比我有力，无论从哪方面看我都不配跟她走在一块。我既没有上进心也没有实力，她却时刻想着变得更强，最开始我还能因为早生了一段时间在她面前保持威信，后来随着她的成长，我便起了攀比之心，想超越她，甚至还一次次干出伤害她的蠢事。

　　“某一天我假装说要去更广阔的世界冒险，我们便分开了。其实我只是在逃避而已。分开前，我们相互保证一百五十年后再次回到这里。因为谁都不能丢下谁。”

　　帕露西说着，指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又补充一句：“所以你们住的地方可是我的地盘欸。你们夺走了我的家。

　　“真是的，搞得我这个原主反而成了新来的了。”

　　巫女没有一丝歉意，反而笑得更欠揍了：“那只能怪你们不留下一个看门呗。”

　　人类的生命比妖怪短暂得多，人类更明白要在活着的时光中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不过也因此他们不会一代代都留守在同一个地方。他们总是崇拜着祖先、祖先的土地，对此，帕露西想，大概是越缺少什么就越需要什么吧。

　　再者虽然形式稍微有了点改变，帕露西也依然算是回到约定的地方了，因此巫女还为自己救了她一命而骄傲不已。

　　“那那个比你强又比你有上进心的家伙，是谁？”

　　巫女问道。帕露西回想着记忆中她的样子，伸出一手想要比划，当她发觉那久远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后，桥姬僵住一会儿，放下了手。

　　“反正只要我们见面了就一定能认出来。”

　　

　　

　　在桥姬和她约定的人见面之前，一批流氓妖怪就先闯入了她们的生活中。那些家伙似乎是从妖怪之山上下来的，前代巫女曾经跟天狗们做过约定，它们不能在神社范围内使用暴力，但自从现任巫女接班，天狗已经越来越没了遵守规矩的兴趣。甚至有时还会特地派这些杂鱼妖怪来村里骚扰。

　　“你、你被打了？”帕露西见到巫女狼狈地溜进仓库时说道。巫女耸耸肩，她一身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掌印，似乎被揍得不轻：“这个啊，我都已经习惯了。这次已经比以前运气好多了呢。”

　　帕露西藏在神社的仓库里，看到巫女一箱箱往外搬酒水时打翻了一个陈旧的包裹，里面满是纸片。桥姬捡起其中一张，发现上面用非常漂亮的笔迹画着鲜红的色彩。那是一张灵符。

　　“你……不是明明有这些东西吗？” 

　　巫女听到，摇了摇头：“前代留下的东西。她怕我遇到危险保护不了自己呢。可即便是她也没办法让我得到哪怕一丁点力量，如果使用者没有任何力量的话，灵符就只是一张纸而已。”

　　帕露西不敢出门，害怕自己的行踪被那些妖怪告诉天狗，再说她也不觉得自己能一个打那么多个，没准还会被抓去一起“讨好”他们。

　　博丽已经习惯对付这种情形了，就让她去吧。帕露西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番卑劣的话。巫女在外边一直折腾到了黄昏，等到那些家伙全走掉了，她才点着蜡烛探头进仓库里，告诉帕露西已经没危险了。

　　桥姬觉得自己简直连当一个妖怪都不配了。

　　巫女并没在意这些，她向帕露西说“再不出来就没饭吃了哦”，就消失在了门后，留下帕露西望着那堆打乱的灵符，沉默良久，之后她伸手试探了下其中一张。

　　朱红的灵符散发出某种温柔的暖流。她尝过灵符的滋味，那些除妖师使用的东西，远比博丽氏的符咒暴烈，即便是轻触一下都可能被烧伤。但前代巫女饱含着关爱和温柔所画下的符咒全然不是那样。

　　帕露西想，我在外的这两百年算是白活了。

　　要是她能够使用这些东西的话……

　　“为什么你要为那些人类做这么多？”

　　“嗯哼，难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帕露西想说她觉得博丽巫女是和庸俗的凡人不同的人。不过恐怕这种话在对方看来会显得非常白痴。

　　“他们至少应该多来看看你的。”她最后这样说道。巫女听了，捂起嘴巴咯咯地笑着：“那你岂不是就无处可藏了？

　　“帕露西，再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你就没遇到过除了我之外的人类了吗？”

　　因为博丽巫女从出生以来就没去过多么遥远的地方。帕露西并不是很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过往，只是看到博丽充满好奇的表情，桥姬沉思片刻，跟她说起了自己曾经的一段经历。

　　

　　

　　那算起来已经是距今一百多年前的古代。同样是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同样是某个人类的村庄旁，一向不喜欢靠近人类的帕露西因为天气，不得不躲在他们的屋檐下等待雨停。那天她太疲劳，倚着门框就睡着了，结果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于是她就被村子里的人给抓住了。

　　她已经做好生命终结在那里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村里的年轻除妖师却请求大家放过她，帕露西以为他有别的目的，但他将她从大家手上要来后，就把她给放走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不想看见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命丧黄泉’。白痴。我可是个比他多活了不知多少年妖怪。

　　“……不过我也确实因此保住了一条命。”

　　再后来就是充斥着酸臭味的各种桃色故事。帕露西觉得自己那段时间一定是吃错什么东西了，那么简单就会被人类骗到，做了无数现在看来愚不可及的事情。她想留在村子里，想跟那个除妖师一同生活，并且花了许多功夫尝试让人们接受自己。最后她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还遭到了最惨烈的背叛。”

　　帕露西不是很想继续说下去了。那座村庄后来遭了强盗，除妖师把帕露西交了出来。说是为了保全村里的其他人。

　　“我正是因为被他救过才会信任他，对他们投入那么多感情，结果一丁点也没传达到似的，还落得那样的下场。我到底还是个妖怪，跟人类不一样。

　　“当然我逃出来了，因为我是被他偷袭所以没有还手之力，所以那些强盗也以为我很弱。最后我杀了他们中的好几个，逃进荒野。后来我再也没回那里。”

　　

　　

　　“那是不是你没被他们背叛的话，就不会再回来赴约了？”

　　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帕露西瞪了她一眼，巫女吐了吐舌头，继续吃东西。

　　“总之，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讨厌人类了吧。从那以后我一见到人类就躲得远远的。

　　“不过放心啦，你不一样。要是那天那些妖怪来的时候你把我拉出去，我才算是在同一个地方栽了两回呢。”帕露西调侃着，挥手示意巫女所作的和那些人的不同。

　　而且如果我是个强大的妖怪，从一开始就不会遇到这些问题了。想到这儿，帕露西的情绪又一阵低落：

　　“那家伙就永远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巫女一边听，鼓鼓的腮帮一边动来动去，她沉思一会儿，咕嘟一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问道：

　　“‘那家伙’真的很强吗？”

　　“她比我见过的每一个人类，每一个妖怪都强无数倍。”帕露西说着，眼神中忽然闪过一阵恨意的寒光，“她在这儿的话，只靠自己一个就能掀翻整座妖怪之山。”

　　“她叫什么？”

　　帕露西沉默片刻，她仰起头，五指伸向天空。巫女以为她连这个也忘掉了，直到帕露西轻声念出：

　　“星熊勇仪。是个长角的鬼。”

　　过一会儿，巫女小声道：“光听名字就很结实。”

　　“是啊。可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了。我想一定是会的吧，毕竟只有我做得出背离同伴这种事情。”

　　巫女见她心情不好，就不再讲相声。她望着神社下遥远的阶梯，望向远方的山与河流，最后她望向了自己手中的竹签。

　　“我带你去村子里看一看，怎么样？”

　　巫女忽然提议。

　　“带一个妖怪进人类的村庄？”

　　“没关系，只要你不说你是妖怪就行了。”她拍着平坦的胸脯向帕露西保证道，“放心，村子里跟神社一样都有结界。那些天狗发现不了你的。”　　

　　

　　

　　帕露西已经不知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人类的集市了。巫女拉着她，在村中一蹦一跳地前行，一边走，一边指着两旁的建筑向帕露西介绍它们的归属和用途。她向她介绍商店，人们都在那儿购物，并且神社的一切日常所用也是商店免费提供的，她向她介绍客栈，向她介绍街边的餐馆，还有旁边巫女小时候最常去的寺子屋。

　　“要是帕露西也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就会明白在寺子屋的生活有多么开心了呢。”

　　身畔人声鼎沸，无论是叫卖，还是人们的喜怒哀乐，总会化作非常嘈杂的声音闯入帕露西的心中，让她隐隐有种反胃的感觉，但因为巫女在身边，她只好强忍着。巫女带她看了许多东西，带她去河边，对她说“现在桥姬拥有一座桥了”，然后带她去广场玩，带她去吃东西，人类的食物很好吃，只有这个是帕露西从来不讨厌的。

　　最后，她们两个坐在桥的栅栏上，向着太阳落去的方向看黄昏。

　　“人类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

　　帕露西说。巫女被这话给逗笑了，她问：

　　“那妖怪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比人类的生活节奏慢得多，以帕露西为例，如果想起要做某件事，除非是死到临头的那种紧急，不然她能拖上几个月。妖怪的寿命太长了，以至于他们没什么被时间驱赶的体会，对人类来说十年之分或许就会让他感到沧海桑田，但对妖怪来说十年和十天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而且人类整天都处在各种危险中。还能过得这么无忧无虑，真是让我有点羡慕呢。”

　　总算有了个轮到妖怪羡慕人类的地方，巫女开心地抬手摸上了她的头顶。接着她望向不息的人流：

　　“大家需要看到希望。而博丽神社就是他们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中的希望所在。

　　“明白吗……帕露西。我们的生命比你的短暂得多，所以我们会格外注重生命中的一切变化。人类的感情更容易波动，更容易对某样事物产生寄托。”巫女说着似乎不像是她该说的沉重的话题。帕露西不说话，她只是听着。

　　“所以啊，帕露西遇到的那个除妖师呢。说不定真的是对你抱有过真挚的感情。”

　　她突然提起这点，让桥姬猝不及防。帕露西没来得及发作，就见到博丽回过头来，给她一个灿烂的笑颜：“毕竟人类善变又自私嘛，要是我是那个家伙的话，身边能有帕露西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妖怪在，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呢。

　　“如果帕露西觉得自己曾经被他温柔对待过，那说明他至少在那段时间是抱着真心的哦。帕露西付出的感情其实并不是全部丢掉了。”

　　她说着，两指指着腮帮，“要说我是怎么知道的。毕竟我也是这个年纪的人啊。”

　　帕露西觉得自己心中有股不快正在隐隐活动。巫女没有因为帕露西的沉默而闭嘴，她仍是笑嘻嘻的，然后向桥姬说出了那番她可能永远都忘不掉的话：

　　“瞧。这就是我作为巫女的职责。” 她说着，作出更加真诚灿烂的笑颜，向帕露西伸出手，“守护每个人的幸福，帕露西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一定也要让帕露西过得幸福！”

　　桥姬的嘴角颤了颤，巫女见她这副神情，稍稍偏过脑袋，投来不解的目光，短短几秒钟后，妖怪开始喃喃自语，同时本能地避开巫女的视线，巫女还想问点别的什么，她就忽然一翻身，从栅栏跳上桥面，两步快走，只留给巫女自己的背影。

　　“帕露西？”

　　“我劝你别对我产生这么亲密的感情。”

　　“可我们——”

　　“什么‘我们’，我可是个妖怪啊！经历过的跟你不一样，脑袋里想的跟你不一样，连死期都不是你能看到的！”她握紧双拳，用力挥了两下，又气急败坏地跺脚，“哪天我不高兴了随时都能杀了你，你是天真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觉得我能像个普通的、白痴的人类一样成为你的‘好朋友’啊！”

　　而且……我也不是为了留在这儿才回来的。帕露西察觉到自己正在哭，她在这一刻反常地想起了勇仪。似乎是某种本能的保护机制，这些天跟巫女的记忆迅速被冲淡，转而那些早已模糊的片段却清晰起来。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勇仪那天，想起自己因为嫉妒和虚荣心，还有不成器的恶毒而让勇仪受伤的事，然后想起自己因为不敢面对而选择逃避。

　　博丽巫女没有因为她的言行而发火，她似乎仅仅是没有理解，片刻，巫女发出一声颤巍巍的：

　　“帕露西，难道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吗？”

　　帕露西无法回答。她在原地停滞一会儿，之后稍稍向巫女回过头，露出少许侧颜，低声道：“等勇仪回来，我就跟她立刻离开这里。

　　“我先回神社了。”

　　博丽并没被丢在原地多长时间，没过多久，她又灰溜溜地出现在了桥姬身边，而帕露西生了一晚上闷气，第二天巫女拿着饭团来找她后，两人又重归于好了。

　　

　　

　　“帕露西，可以帮我做一个实验么？”

　　某一天巫女告诉桥姬，很久以前她就想过借助别人的力量来驱动灵符，从而让她自己也有保卫村子的能力。她和帕露西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她想让桥姬将一小部分妖力注入御币中。这对帕露西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实际上她也早就想试试给博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了。

　　只是，一个堂堂的巫女，却需要靠妖怪的力量来保护人类，想来也太讽刺了。

　　“拜托了，帕露西，让我这个没用的巫女也拥有一次能保护大家的力量吧！”

　　那一天，巫女手握妖力涌动的御币，一手捏住前代巫女传下的灵符，力量释放出的瞬间，大地都为之震颤。

　　那一天，人们口口相传，博丽氏的力量回来了。

　　起初仍有妖怪来像往常一样找茬，自然都被修理一顿赶了回去，几次下来，常常出现的几拨妖怪吃惊于巫女的新力量，这个一改往日唯唯诺诺、万事服从的姿态的无用巫女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博丽神社重新强大起来的消息也就迅速传播了出去。

　　渐渐地，神社开始有了更多参拜客。人们为巫女祝贺，她跟大家再次打成一片，一度让这个宁静的神社热闹非凡，帕露西也不再在人类面前躲藏，虽然她在人们面前依然很孤僻，但多少也让大家接受巫女已经交到这个新朋友。

　　同时不可避免的地方在于，把更多时间用在处理神社和村子的事情后，巫女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许多，甚至为了提前为将来作准备，博丽还专门划出了一些时间练习用朱砂绘制符咒。

　　几天后，天狗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博丽神社中，不过这次他们是来祝贺的。

　　

　　

　　“放心，你待在神社里藏好，就算是天狗的千里眼也发现不了你的。” 

　　巫女说着，迅速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向帕露西挥挥手就奔出了房间。桥姬忍不住想知道天狗的来意，她悄悄从房间外的走廊上探头，只见一个鸦天狗带着几只河童，摆出一副异样的恭敬姿态，迎接巫女的到来。

　　“你们啊，这种时候才想起什么叫礼貌，是不是有点晚了？”

　　博丽巫女似乎有点得意忘形，桥姬认真听着她们的谈话，在巫女邀请天狗坐下说话时，帕露西甚至已经做好了看到天狗图谋不轨的瞬间就跳出去保护她的准备。

　　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请别带着那么深的敌意，我们和人类不是很早以前就是很亲密的盟友吗？”

　　“想必在对我所爱的人举刀相向的时候，天狗是记不起这层关系的。”

　　鸦天狗在跟巫女套近乎，面对这种针锋相对的质问，她也并不生气。两方一阵唇枪舌剑，巫女在妖怪面前受了这么多年气，总算能见到它们对神社抱有一分敬畏，自然有点飘飘然，鸦天狗则适时终止这种浪费口水的论战，进入了正题。

　　“今日我代表妖怪之山来到此地，希望可以保持以往的和平。”

　　意料之内，而且根据博丽对这些天狗的了解，他们不会仅仅满足于此。鸦天狗保持着那种职业式的微笑，她继续说着，声音中渐渐涌出了一种让巫女本能开始警觉的情感。她稍微绷紧神经，开始提防。

　　“希望今后人类和天狗、河童能够继续友好交流，各自互不侵犯……

　　“以及，在下需要代表妖怪之山来测试一下巫女的新的力量呢。”

　　涌动的情绪转变为恶意的瞬间，两人闪电般完成了一次交手，帕露西惊得猛一抬手挡在眼前，当她的视线落定，巫女和天狗各自背朝对方，燃烧的灵符在空气中缓缓飘落，如同正在化作灰烬的雪花。

　　河童作鸟兽散。

　　“我可是早就为了这一天进行过无数次练习了。”博丽一手握着御币，收在胸前，另一手再捏住身畔飞舞的灵符，火焰瞬间熄灭，倒放一般将灰烬重新凝结起来，如同时间逆流。她稍稍回过头，望向鸦天狗的背影，平静道：

　　“倒是你啊……在神社内对巫女使用暴力，难道不怕遭到天谴吗？”

　　鸦天狗回过身来，似乎要摆出投降的姿态，这种反常表现让帕露西有点害怕，她担心巫女被这个家伙给骗到，然后鸦天狗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看来传言是真的呢。”

　　博丽面对对手，准备迎接她的下一次攻击。正当这时，帕露西背后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

　　“射命丸大人，加油啊！！”

　　桥姬被那个乱窜的河童吓坏，博丽的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鸦天狗抓住机会，以疾风的速度将扇面的枫叶化作利刃，向巫女一刀斩去。

　　刀光与火焰相接的瞬间，神社被激起一阵沙尘。

　　“——我输啦。”

　　烟尘散去后，鸦天狗的脑门前胸后背都被灵符贴得满满当当，博丽巫女掂着余下几张，盯住她防止对手再动手脚，天狗则丢下武器，举起空荡荡的双手，表示自己无意继续战下去。

　　“这种挨揍的滋味也太亲切了吧。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前代巫女的力量，要是她愿意的话，或许连妖怪之山的咒缚也能打破呢。”

　　她说着不明不白的话，自嘲般耸耸肩：“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赢了。”

　　不知为什么，第一次战胜天狗，博丽心里却一丁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我这次的任务就是来探探状况，若是冒犯还请多多包涵啦。”鸦天狗摸着后脑勺，做出一个让博丽觉得很眼熟又欠扁的嬉笑，“而且——”她转头望向骇然的帕露西，“也帮大家确认了一些事情呢。”

　　“我劝你如果想打歪点子，就不要在我面前说。”博丽沉下声音，一步步向文而去，后者并不胆怯，当她们二人面对面，博丽仰头望向这个鸦天狗时，少女对妖怪道：“剩下的灵符还够揍你一百八十遍。”

　　“当然，当然，我明白。这只是出于个人兴趣。

　　“不过……依靠从其他妖怪那里借来，和前代恩赐下来的力量的巫女小姐，能保护其他人到什么时候呢？”

　　

　　

　　放心啦，我可是象征着人们的希望的博丽巫女，区区一个鸦天狗的舌头伤不了我的。

　　博丽巫女留下这句话后就消失了。接连几天不见踪影，不说饭点的时候现身，甚至连一丝踪迹都不见了。帕露西担心她去做什么冲动的事情，可她不敢随意外出，担心被妖怪之山的家伙缠上，于是只能一边帮忙打理神社，一边希望博丽能尽早回来。

　　某一天，帕露西看到一些附近的小妖怪出现在了神社。她本以为是来这里找麻烦的，却见那些家伙带着被强迫般的悲戚，向赛钱箱里投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像模像样地拍手合掌，像人类一样鞠躬祈祷起来。

　　“你们——”

　　帕露西对此非常吃惊，她想询问什么，但小妖怪们见她靠近，一溜烟地就逃掉了。之后的几天，这样的情形又出现了许多次，不断有非人的存在来到神社，各种各样的家伙都有，甚至包括妖怪之山上的。他们中有好一部分都挂了彩，笨拙地做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参拜礼，以至于跟他们敌对了上百年的村中参拜客都为之讶然。

　　终于，在这种异样持续半个多月后，博丽巫女又回到了帕露西的视线中。

　　她鼻尖上糊着一小段绷带，掩住后面磕出来的血痕，少女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携着帕露西一辈子也没见过多少次的开朗，笑道：

　　“我啊，正在寻找能够结束人类和妖怪之间的一切冲突的办法哦。”

　　“你……是不是哪里不正常了？”

　　帕露西在巫女的百般推搡之下试了她的额头温度。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博丽说自己这些天一直在附近修行，不过表面上是修行，实际却是对遇到的大部分妖怪的施暴活动，具体内容非常简单，先是跟对方阐明道理，遇上死硬分子便揍一顿，再让他们来神社体验一次人类的祭祀的感觉。

　　用这样亲自挨个排查的手段让妖怪听自己的话，帕露西听完，只觉得她是疯了。难怪那些家伙见到自己会立刻逃跑。博丽却对此沾沾自喜：“你瞧，即便是妖怪不是也能以和人类一样的方式生存吗？ 

　　“放心，我没有虐待妖怪的癖好，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们能好好听话而已。

　　“那个鸦天狗说的没错。前代留下的灵符总有用完的一天。像这样每天都跟妖怪无休止地战斗，只是在重复过去百年间的悲剧的轮回而已。”博丽竖起御币，向帕露西认真道，“我迟早会再次失去力量。无论是因为灵符用完，还是帕露西离开……”她说到这儿的时候，稍稍别过视线，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在此之前，我一直是靠着走钢丝的方式来跟妖怪周旋的，随时都可能因为讨不到他们的开心而被杀死在神社里。”

　　帕露西很少看到博丽作出这样认真的神态。巫女向她睁大了褐色的双瞳，抿着嘴唇，再一字一句道： 

　　“所以，我想趁我还能做到的时候，终结人类和妖怪互相争斗厮杀的历史。”

　　帕露西觉得自己的心头被猛地刺进了一把钢刀。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撇过头不敢跟巫女对视，博丽却忽然嗤笑出声：“什么啊，我没有怪罪帕露西的意思，从我穿上巫女服那天起就已经做好迎接这种结局的准备了。”

　　她一下子凑过来，捧住帕露西的脸颊，将额头贴到桥姬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帕露西的鼻尖。

　　“而且多亏了帕露西。要不是你的话，我甚至连做到这件事的机会都不曾拥有。帕露西……正是你让我真正明白人类的确是能和妖怪在同样的规则下相处的。”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因为啊，”博丽用御币比划一下，“无论妖怪还是人，难道不都是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的生命吗？

　　“帕露西也是妖怪吧，难道不觉得那种好好的生命，随时都会死掉的世界太过悲哀了么。你说我是异想天开也好，说我是被欺负惯了也好，我只是觉得即便是妖怪也本应该是能和人类在同样的世界中一同生活的。他们仅仅是需要服从一个规则而已。”

　　博丽从帕露西面前退开，她背对太阳张开双臂，向桥姬展示着自己背后那片明亮的苍穹。

　　“我希望将来能有这么个大家都愿意接受的规则，无论是人和人，人和妖怪，还是妖怪和妖怪，都能够遵守这个它，由它来决定一切是非，再也不用冲突，再也不用仇恨。再也不会有谁像帕露西这样两次仅仅因为粗心就差点送命。

　　“那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最为美好的理想乡。

　　“话说回来，帕露西知道为什么我当初要救你么？因为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妖怪。那天的风雨太大，我只见你倒在路旁，以为你是个被妖怪袭击的普通人。当然赶到你身边后，我就发现了问题。”

　　博丽摊了摊手，似乎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久，再回忆当时的情况依旧让她有点后怕，“我本想把你丢在那儿让大雨冲走，正好那时候，帕露西你说了‘还不想死’这几个字。我就心软了。”

　　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把你捡回来后我又开始担心你如果是个坏妖怪该怎么办。不过现在看来，真是多亏了我当时没有坚信妖怪一定会伤害自己呢。”

　　帕露西想，自己确实是个坏妖怪，满心嫉妒，狠毒自私，仅仅是她还没见过帕露西的负面情绪发作而已。那个天真的少女说得越多，帕露西就越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她沉默了，博丽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过了好一阵，帕露西再次低声道：

　　“为什么，你要做这么多多余的事。”

　　博丽伸手搭上她的头顶，摸着帕露西的金发，笑嘻嘻道：

　　“毕竟，我只是个没用的巫女啊。”

　　但即便是没用的巫女，也有着守护自己的朋友，和这个安宁的世界的职责。

　　

　　

　　博丽的设想并不复杂，她把人类之中约定俗成的行为准则扩大化，又根据妖怪的特性稍微做了一些改动。它包括不得随意夺去彼此的生命，不得抢夺彼此的财产，出现争执不得私下暴力解决而需要通过裁判程序来决定对错，尽管博丽本人对此兴致很高，帕露西看了却觉得这单纯是人类的一厢情愿而已。

　　她隐隐看到了这些规则背后隐藏的逻辑：博丽希望所有妖怪都能按照她想象的、和人类一样的方式生活。而如今得到了力量的巫女也的确有这个能力强迫妖怪们接受了。

　　在这种思想之下，博丽对妖怪使用暴力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基本每一个来到神社的妖怪都多少受了伤，对此博丽解释为“他们太抵触”。日月流转，渐渐地，妖怪们甚至听到博丽的名字就会开始反感，帕露西也注意到，她在说这些的时候，情绪也远远没有最初那么高昂了。

　　“我说你，要不，还是住手吧?“

　　博丽不愿意。她说她既然已经决定要这么做，就不会中途停下来。

　　每当帕露西感到那支御币上属于自己的妖力正在燃烧时，她都想象得到又有妖怪遭到了何种对待。终于有一天，帕露西在神社外喝茶的时候，眼见天空中闪过一道漆黑的影子，扑向大地激起一阵飞尘，待到尘埃落定，那时的鸦天狗再次出现在了帕露西的视野中。

　　“那个妖怪巫女在搞什么？”

　　“发疯。”帕露西说。

　　她看到鸦天狗头上鼓了好几个包，长袍下露出的皮肤也划着道道赤红的痕迹，似乎刚刚打了一架，还没打赢。她将博丽的梦想，还有她最近在做的事情大致整理了一下，然后告诉鸦天狗，后者听完，长叹一口气，扶着额头苦恼道：

　　“妖怪之山已经乱作一团了。她这段时间去了不止一次，整个山上的社会都要被她给掀翻了。现在所有妖怪都要把她五马分尸呢。

　　“至于你啊……帕露西小姐。”

　　鸦天狗忽然提起了桥姬的名字，她很讨厌被不喜欢的人叫名字。但她也不会把名字告诉不喜欢的人。

　　“你知道我是谁？”

　　“巫女玩火过头了，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别把自己也搭进去。现在山上除了我和那天的河童外没谁知道有个叫水桥帕露西的和巫女有关系。还有更重要的人在等着你吧？”

　　帕露西听得有些恍惚，片刻，她从这段话中感到了一股森森的寒冷，她便问：“你到底是从哪知道我的名字的？”

　　鸦天狗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道：“我不会透露给其他妖怪的，现在告诉我前代巫女的灵符还剩多少？”

　　“没多少了。”帕露西承认，尚未因为对方不回答而不快，鸦天狗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的心里填入了某种更沉重的情绪：“前代巫女的力量的确很强，只是还不足以应对一切，再这样下去，即便是妖怪之山的法则也保护不了这个巫女了。”

　　妖怪之山的法则保护巫女？

　　“是啊，是啊。这件事只有山上的家伙知道，人类从来都不关心的。”鸦天狗摆摆手，向帕露西抱怨，“妖怪之山和人类的约定早就伴随前代巫女去世而失效了，如果不是几年前出现了一个新的统治者，要求所有妖怪不准对这片土地出手的话，现任巫女肯定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不然你以为这么弱小的家伙，为什么还能在神社里待这么久？”

　　帕露西不知该如何作答。山上的情况，鸦天狗比她清楚得多，虽然这个家伙很惹人讨厌，帕露西却不觉得这番话也是在骗人。桥姬抬着手，想比划什么，一会儿，她问道：

　　“为什么你要关心她的事情？”

　　“想知道吗？”鸦天狗伸出一指，贴住自己的脑门，摆出一副非常无奈的架势：“我被前代的巫女救过一条命。正是因此我才一直没干预你们的事，可我更不想看到前代巫女最爱的孩子走上这条路。

　　“你也不要因为旅途中遇到的一个路人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不、不，”帕露西打心底感到了一股深深的黑色情绪，她本能地摇头，想要逃离，“你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而且……”

　　“我之前说的那个新的统治者，就是你要等的人。”鸦天狗冷漠道。

　　“巫女一直没有告诉你，但她跟我都知道……星熊勇仪就在妖怪之——”

　　鸦天狗的声音突然被截断了。帕露西愣了一下，鸦天狗察觉异样，抬手一望，霎时一阵赤色的光辉闪耀在她的身体周边。桥姬被吓了一跳，天狗意识到了什么，她脸上的那分镇定迅速慌乱起来，光辉将她整个包裹在其中，最后变成了暴烈的火焰。

　　“等、等等！”

　　帕露西大叫着，熊熊烈火释放的热能扑面袭来，灼得她一个趔趄向后坐倒，天狗被火光尽数吞没，只能见到最后的残影在其中用力扑腾挣扎，接着，火焰向视界中心塌陷，连带将其中挣扎的妖怪一同吸收、消失在空气中某个点的同时，帕露西看到博丽竖着御币的身影正站在她的前方。

　　“我最讨厌打架打到一半就跑的家伙。而且居然是跑来神社挖墙脚。”

　　“你——”帕露西的声音颤抖着，她眼见一个熟悉的妖怪消失在自己眼前，而始作俑者正站在前方望着自己。博丽看她被吓到，转过头，搔了搔脸颊，不带感情地说：

　　“很奇怪么。

　　“退治不听话的妖怪，不正是巫女的职责吗？”

　　帕露西被博丽的反应惊得说不出话，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博丽擦拭了一下染血的御币，忽然提起：

　　“我说啊，你刚刚听到她讲的什么了吧？”

　　星熊勇仪正在妖怪之山。良久，帕露西从愣神中恢复过来：“她……她说的是真的？

　　“你早就知道勇仪已经回来了吗？”

　　帕露西不知自己想得到的是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博丽便说：“我只是知道几年前妖怪之山上来了个鬼而已，那个鬼从来不露面，妖怪也很少谈及她的话题。但遇到你之后我大概就明白状况了……

　　“抱歉啊，帕露西，一直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冲动自己跑山上去。妖怪之山的妖怪跟鬼不和，他们只是表面上服从。就跟这个鸦天狗一样，他们不会真的愿意尽心尽力的，说不定见到你就会私底下把你给处置了。”

　　博丽说着，轻轻俯下身，向帕露西伸出手：

　　“不过正好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而且对我来说，能指挥得动天狗跟河童的话，要把我的想法传递出去就会简单许多。所以我们可以一起——”

　　桥姬睁着一双泪眼，一半是因为得知勇仪早已回来履行约定，另一半是博丽所作的冲击性的事实。片刻，帕露西喃喃几声，最后感情猛然压过理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以为自己能抵得上勇仪对我的意义吗！！”

　　她一掌抽上博丽的脸颊，狼狈地爬起，几步就要从她身边逃开，博丽捂着被打的那边脸沉默一会儿，又劝道：

　　“妖怪之山上的家伙可能还会找你的麻烦的。”

　　“那只是因为勇仪不知道我回来了而已！”

　　桥姬捂着自己的双目，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她……她说不定根本就没想到我真的会遵守约定吧。即便如此，她依然定下规则禁止妖怪之山的妖怪向这个地方出手，是为了让我还能有地方回来吗？

　　“帕露西。不要被这么简单的情绪冲昏脑袋。”

　　白痴，你才是被那什么奇怪的梦想给冲昏脑袋了吧。

　　“我现在非常清醒。能够消弭人类和妖怪之间的一切隔阂，这也是前代巫女的梦想呢。”博丽说到这儿，摇了摇头，“她太保守，即便有着那么强大的力量，最终还是仅限于和妖怪作约定这么简单。谁知道妖怪是否会遵守约定？我当然想保护他们，可我并不信任他们。那些家伙可是把我从小欺负到大啊，说不定哪天一时兴起就打破规则了。

　　“所以我要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只有我强大起来，他们才会……愿意听话。博丽神社的力量就是妖怪会遵守规则的最后保证。”

　　帕露西觉得自己已经跟她处在两个世界了：“我当初把力量借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

　　博丽知道帕露西要放弃交流，稍稍露出了一丝难过的神态。她低下了头，一身的力气都瘫软下去，御币伴随手臂垂向地面，洁白的纸环扫上泥土。

　　博丽确实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问道：“帕露西。我变成一个可怕的人了么？”

　　帕露西心想：既可怕又悲哀，她没有开口回答，但这种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答。博丽最后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我只是想在我有生之年看到那个理想乡。给我力量不是你的责任，帕露西……谁都不该怪罪你。我也不想被大家讨厌，只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没什么能做的了。”

　　良久，她又请求道：“再陪我去桥上看一次黄昏吧。”

　　

　　

　　帕露西选择了逃跑。她一生不知道逃过多少次，无论是从危险的地方逃到安全的地方，还是从讨厌的地方逃到不讨厌的地方，只要能让她觉得好受她就绝对不会犹豫。可是这次不同。她连夜逃入了自己最不想靠近的妖怪之山。

　　妖怪之山保持着一种异样的紧张。帕露西知道，自己只要稍不留意就会彻底暴露在天狗的监视中，她也没傻到直接找天狗说明身份，她藏匿在灌木与树林深处，在那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有谁靠近的地方，她与另一个脱离大部队的家伙迎头撞上了。

　　“你是——那时的河童？”

　　两者讶然。

　　“我没有逃跑。”河童第一时间丢出这句，“我只是要去找射命丸大人而已。她失踪了。”

　　帕露西张着嘴，哑口无言。树丛外一阵忙乱的行军声，河童立马将桥姬按下去，她从灌木丛里向外探出脑袋，观察一番，挥手示意帕露西跟着她躲起来，等小径上一队队的妖怪离开，方才确认安全。

　　“你们在做什么？”

　　“博丽的巫女，大家都在警戒。”河童简单地解释一番，直接将帕露西的心情坠进了最深的冰窟。河童尚且不明白状况，她回头面向帕露西，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辩解道：“我不是故意跟大家分开的。”

　　就算你是故意的也没关系，只要不来打扰我就可以了。帕露西缓过劲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准备跟她告别继续前行，直到河童忽然叫出了她的名字：“你是，水桥帕露西对吧！”

　　帕露西回过头，愣愣地望着她。河童有些犹豫，不过她又说：“射命丸大人让我见到你后……带你去见星熊大人。”

　　

　　

　　苍穹滴下了点点泪珠。在山的另一端，妖怪的稀客，博丽巫女跟在白狼天狗的队列中，领头的那个象征性地鞠躬表示礼仪，周遭庞大的队列将这个闹得天下大乱的人类围在中间，巫女镇定自若地抚口轻笑一番，便开始了向山顶进发的路程。

　　山巅筑着一座华丽的城堡，高楼连着高楼，竖在妖怪之山的高峰，仿佛是一座能容纳下整个天狗社会的大房子。在那座“大房子”簇拥的中央，最高处的孤楼正是统治者的居所。博丽仰头，辉煌的灯火连缀成的一片色彩，宛若天国。

　　博丽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御币。

　　“我早就听说巫女这段时间在做一些不现实的事情，没想到直接来到这里了呢。”

　　“难道即便是强大妖怪云集的这座山也怕我一个小小的博丽巫女吗？”

　　白狼天狗没有跟她打嘴仗的意思，只是机械地说明情况。巫女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妖怪之山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一向对山下的世界没有任何兴趣的鬼也开始关心，即便巫女这次不来，他们也迟早会把她请上山。

　　只是鬼对博丽的目的本身没有任何兴趣，妖怪们也极度不愿意被巫女的规则所束缚，白狼天狗让她做好被拒绝、被要求停止的准备，而博丽却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如果鬼能够靠力量让天狗和河童服从她，那当我的力量比鬼更强大时，你们是否也会愿意服从我呢？”

　　天狗诧异于这番不着调的言论。联想到她这段时间在做的事情，觉得巫女一定是得到力量之后发疯了。

　　“要是你真的强到那个地步再说吧，就我所知，历代巫女没有一个能征服妖怪之山的。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想着把自己的规则强加在所有妖怪头上。像那样强行让所有妖怪按照人类的方式生存，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天狗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这种话题太过沉重。一会儿，她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还有……虽然我们一直处在对立面，但有一件事我总想说一下。

　　“有个家伙昨天下山后就不见了，我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踪迹。我听说巫女可以干涉看不见的结界，所以等你跟鬼的会面结束，我想请你帮我找找她。

　　“她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博丽没有回答。天狗当作她是默认了。

　　“而且啊，我也希望有一天人类和妖怪能够和平相处……只是不会通过现在这样。一定会有大家都愿意接受的方式的。”

　　“那一天说不定很快就要到来了哦。”

　　博丽忽然开口。天狗回头望着她，露出一分不解，就在同一个瞬间，山巅的华丽的殿堂旁，一阵猛烈的爆炸瞬间撕裂苍穹。

　　博丽一愣，她抬头望向辉光闪烁的另一方。被发现了？怎么会，明明除了御币的持有者之外没人能触发它……

　　片刻，手中的御币忽然狂躁起来。

　　

　　

　　灵、灵符，在这儿？

　　一阵天翻地覆的冲击后，帕露西捂着脑门，勉强让自己在碎石崩土中站稳，她眨眨眼，将视野中的模糊驱散干净，之后便看到空气中漂浮的闪烁的碎片，仿佛其上附着看不见的火焰一般燃烧。

　　“呜……我……”

　　“嘿！”

　　当帕露西将河童从沙土中挖出后，她看到河童的一条臂膀正流着淋漓鲜血。她立马从裙摆撕下一条布，开始给河童检查状况，包扎伤口，大致确认没有问题后，她将河童从中挽起来，当桥姬再抬起头，世界已被漂浮符纸环绕。

　　它们伴随一种稳定的波动，彼此呼应，彼此振动，时隐时现，构成了一座围绕整个妖怪之山的牢笼。河童在前行时不小心撞到了其中隐藏的一片，直接打破了能量的流动，帕露西作着深呼吸，感知它们的状况，暂时确定了身边没有更多危险。

　　她想起了鸦天狗当时对她说过的话。

　　她这段时间来过妖怪之山不止一次……难道就是那时候设下的吗？这灵符似乎和她在神社里见到的有许多不同。帕露西望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片，朱砂的纹路静静地躺在纸面上，然而其轨迹却极度诡异、散发着浓浓的绝望的气息。她鼓起勇气伸手触碰，霎时间一股触电般的痛觉贯通全身。

　　幸好帕露西当时的反应够快，不然失去一条胳膊都算是轻的了。不错……这正是她更久以前熟知的灵符的威力，不过先代的灵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话说回来先代留下的东西真的富余到可以让她在妖怪之山上设阵吗。

　　帕露西猛然想起她那时候见过的，博丽努力学习画符咒的样子。该不会，她过早地修成正果了吧？

　　紧接着帕露西听到空气中传来了什么细小的活动声。桥姬惊得定在原地，她僵硬地环顾四周，生怕爆炸引来的妖怪过早出现，没一会儿，帕露西就听见一阵稚嫩的声音，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那之后从乱石间爬出，拍拍翅膀，与帕露西四目相对。

　　“小文！”

　　河童叫出了她的名字。天狗少女眼见这两人，迟疑片刻，问道：

　　“那位就是水桥小姐吗？”

　　帕露西点点头。天狗少女深呼吸一番，内心似乎犹豫着有什么问题想说出声，很快又被她摇摇头丢掉。重新镇定心情后，她向帕露西与河童伸出了手。

　　“来吧。我知道哪里有近路。”

　　

　　

　　“星熊大人在等待博丽的巫女……需要有她坐镇，否则妖怪之山就真的会被巫女拿下。所以她没办法出来了。”天狗少女一边解释，一边领着她们前进。妖怪之山的山巅，大风凛冽。帕露西想起了自己回到此地的那天，同样是大雨，同样是看不到太阳。

　　帕露西仰起头，短短一小会儿，整片天空都被染上了燃烧的灵符的颜色。这都是博丽巫女的力量么？她从未见过这么壮观，这么庞大的符阵，仿佛全世界的一切灵力都被汇聚于此。它们在天空交相辉映，盘旋着，散发着最为闪耀的光，如同天神降临。

　　恐怕历代巫女的力量加起来也无法做到这个地步，帕露西更加做不到。

　　大雨淋漓。每一点水滴落在灵符上，都会将几近灰烬化的灵符打散一分，其中汹涌的能量正在蠢蠢欲动。帕露西只希望在博丽画下这么凶暴的符阵时，考虑过万一出现抑制不住力量的情况的对策。

　　天狗少女带她们溜进了山巅的城市，视界一片空荡荡，天狗为了应对巫女的攻击而集体出动，只是他们在符阵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帕露西已经深深地认为自己最初那点同情已然铸成大错，她想象着那些妖怪被人类的符咒困死时的样子，深深的寒冷就从脚底网上涌。她不敢告诉身边的两个小妖怪自己和巫女的关系，只得一边挽着河童，一边更努力地进发。

　　勇仪，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阻止这一切的吧！

　　帕露西已经不知道这是自我安慰还是自欺欺人了。她第一次担心勇仪的安危。

　　“没关系的。星熊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妖怪……她一定做得到。”

　　天狗少女这么说道。帕露西仰头，看到色彩辉煌的苍穹上，又一队天狗的影子飞速掠过，没有谁再在意底下的这几个脱逃者，此刻只有阻止巫女毁掉一切。帕露西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须臾而过，一阵闪电般的光再次撕裂苍穹，连妖怪之山也为之震颤。

　　大雨淋漓。

　　“嘿……那个，这座城在建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哪一天妖怪之山崩塌该怎么办？”

　　天狗少女噎住了。帕露西不敢再说什么打击士气的话，她更加急促地加快步伐，天狗少女带着她一路前行，穿越狭窄的走廊，翻越一道道栅栏，走得越远，帕露西心中对于某种奇异的力量的感知就愈发明显。她觉得好像有什么熟悉的气息正在贴近，这种明显的直觉伴随耀映天幕的闪电更加明亮而让她的心情继续低落。最终，她们跨过交错的小径，停留在妖怪之山山巅最华丽、最高大的楼宇前的那一刻，帕露西看到了博丽巫女一身凄惨的赤色的身影。

　　“——啊，帕露西，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桥姬的脚步僵在了原地。博丽回过头来，对她露出那标志性的笑颜，“果然你也来这里了，我还想除了你之外有谁能唤醒灵符呢。”

　　帕露西愣在原地，片刻，她低头对已经紧抓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天狗少女快速问道：

　　“勇仪就在那里面么？”

　　天狗少女点点头。

　　“我能感到御币的力量已经快要消失了。帕露西，果然已经停止妖力的供应了吧。”

　　“不过也该这样呢。我不仅骗了你还想把你永远留住……那个鸦天狗说得没错。在这之后妖怪肯定会报复，如果仅仅是报复我的话还没有问题，但要是帕露西和这个鬼一起离开，那就再也没有能限制这些家伙的规则了。肯定会殃及所有人。”

　　她说着，不经意间抹了把眼角，再抬头时，博丽的脸上已经挂起了两道清冽的泪痕：“所以啊，妖怪，虽然命长，却果然是无法让人永远依靠呢。”

　　“我求求你……停下吧，不要再制造悲剧了。”帕露西几乎要哭出来，博丽摇摇头，她看向了帕露西身边的天狗少女，若有所思地歪了下脑袋，忽然嗤笑出声：

　　“我现在可是非常清醒哦……不说这些了，看，帕露西！

　　“即便没有了前代留下来的灵符，我依然靠着自己的双手画出了更强大更有效的新的符。原来我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巫女嘛！”

　　她再次向桥姬展开臂膀，似乎要向她展示自己亲手构筑的，这片正在崩塌的苍穹。伴随一阵腐朽的吱呀声，博丽回身望去，她正看到妖怪之山的最高的城塞对她缓缓启开了大门。在那座漆黑的门后，一片阴森的世界中，火焰浮动的幽光正点点摇曳。

　　“看吧，帕露西。即便御币的力量仅剩最后一点，用来驱动我画出的灵符也是绰绰有余了！”

　　巫女最终高举起御币，向着天空挥舞着，描绘出一颗耀眼的星。在那颗星的指引下，天地间的一切能量都开始涌动，接着汇聚在她的指尖，向着失控的边缘不住冲击。

　　“我明白这一旦失败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今日我一定要完成历代巫女都没有完成的事业。帕露西，你只需要在那里看着——

　　“然后，从此都留在我身边吧！”

　　不行，不行，灵符的力量太狂暴了，这样下去会崩溃的。

　　一旦这股力量失去控制，光凭巫女那纤弱的身躯将毫无招架之力，博丽仍然什么都没意识到，帕露西已经分明看出御币指引的方向上，海潮般不断向外冲击的能量的流，它们一路联系直上天空，连倾盆大雨也为止飘摇。灵符构成的网络仍在相互传递，奔涌的灵力如同野马，正处在脱缰的边缘。

　　“你们两个……快点逃。”

　　帕露西向前一步，向身后的两个妖怪迅速吩咐。她抑制不住声音中的恐惧，但她随后还是鼓起勇气，将小妖怪拦在自己和巫女之间。

　　大雨淋漓。每一束冰冷的液滴都在继续摧残着灵阵，灵符的崩散愈发明显，如同在天空中解体的无数流星，将自己的灰烬散落向大地。博丽回身直面最深的黑暗，她将御币的力量汇聚在自己的身体中，她将其指向天狗的最后城塞。

　　接着，第一处崩溃开始了。

　　“住手啊！”

　　桥姬一跃，将巫女扑倒，在此的同一瞬间，城塞开始崩塌，万钧沉重直坠向她们所在的大地。一切声音都被震颤的轰鸣声掩盖。吞没世界的光辉中，帕露西看到一个极度陌生、却本能地感到熟悉的影子。她不知已经多少年再没见过这个影子的主人。桥姬抬起头，看到独角的豪鬼一把将拳头握紧，随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看来在我把自己关山上的这段时间里，你又捅了个大篓子呢。

　　“帕露西，好久不见。” 

　　

　　

　　帕露西是我遇到过的第一个不仅没欺负我，还愿意跟我做朋友的妖怪。

　　我一直在想，即便帕露西没有带给我这份力量，能够像没有这层关系的朋友一样永远在一起那也足够了。

　　我不想让你走。我好恨啊，帕露西，为什么只有我是这么弱小呢。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这种感觉吧？”

　　水桥帕露西在又一个见不到太阳的黎明中见到了博丽巫女。那时候她遍体鳞伤，撑着残破的身躯一点点挪向妖怪之山的悬崖边，最后她向这宁静的自然展开双臂，站在风雨中。

　　“失败了……”

　　果然我就是个没用的巫女。作出这么疯狂的举动，不仅没有成功，连第一个妖怪朋友都失去了。

　　博丽正在逃跑。她的体力飞速流失，像是被炽热的灵力给熔断了，渐渐地，博丽眼前的世界开始冒金星，她支撑不住身体，晃悠着扑倒下去，最后连撑着四肢的力气也开始消散。

　　在她落入冰冷的泥浆的前一刻，某只柔软的手臂一把将她挽住。

　　“嘿！你！”

　　博丽回头一望，眼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妖怪。是帕露西。

　　“帕露西，看到了吗……我玩火自焚了。

　　“真是，我在做这些之前应该多思考一下的。果然我还是太不成熟了。”

　　博丽为自己的失败辩护一句，紧接着她又笑了出来：“但我就知道我还能再见你一次。” 

　　帕露西流着眼泪，一时无言，最后桥姬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博丽喊疼，迅速让妖怪清醒过来，之后巫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似乎表示自己刚刚只是在开玩笑。

　　我好恨啊，帕露西。为什么那个星熊勇仪这么强呢。不仅能够破坏。甚至还能守护。

　　“恐怕从今天起，妖怪之山的那些家伙再也不会不听她的话了吧。不过……这也是好事呢，起码我不用担心他们会不守约，报复所有人了。

　　“抱歉啊，帕露西。”

　　她突然这样说。

　　“为什么，要道歉？”

　　“我也不清楚。但总觉得这段时间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其实我根本不懂妖怪。也不懂人心。当初假装理解那个除妖师只是为了让帕露西不那么难过而已。”

　　帕露西无言以对。博丽也不再奢求什么，她眼前的世界逐渐暗淡，四肢也愈发麻痹，寒冷的深渊将要把她整个吞没之前，她想起了某件事：

　　“其实啊，我没有伤及任何妖怪的性命哦。仅仅是把他们封印了而已。

　　“再过一会儿……等我断了气，他们就会重返人间了吧。虽然我一开始不是这么打算的啦……要说为什么手下留情，因为前代就是这么做的呢。”

　　我好恨。帕露西。为什么我明明这么希望，却怎么努力，都永远办不到呢？

　　桥姬只是作着非常难过的神情。她不回答，而博丽也知道自己的使命结束了。

　　“尝过人血的狼，真的就再也驯化不了了呢。真遗憾最后是我成了那匹狼。”

　　博丽自嘲似的哀叹。雨滴不住地从帕露西的金发上滑落，滴在博丽的面庞，巫女的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她感到自己的知觉正在远去。最后，她看到不见天日的苍穹中，一阵闪烁的幻觉拂过眼前。

　　“……帕露西，可以再抱抱我吗？”

　　巫女颤巍巍地抬起手，抚上了帕露西的面庞，接着她闭上了眼睛。

　　“我想寺子屋门前的糯米团子了。”

　　谢谢，帕露西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我就觉得，这么早的分离实在太遗憾了。

　　木偶断线。

　　那一天，妖怪之山曾崩塌，又再度恢复如初。

　　这就是帕露西履行她在一百五十年前定下的约定，然后遇到那个没有力量的巫女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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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分项

占星师的预言／盛大集会／紧急迫降／竹林大火／异界传送门/旅行者背包/天狗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