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中篇4—13—恒星重炮
泰尔斯母舰在深空中漂浮着，在这个战场里，她几乎是无敌的。敌人的舰队无论是大还是小，都无法对她的装甲构成任何实质上的威胁。泰尔斯仰面躺在躺椅上，只等着自己的火控系统去搜索和摧毁任何在射程内的敌舰。
指挥室的门铃突然响了，泰尔斯慵懒地抬起眼皮望向那扇门：“谁啊？”
“我，贝利亚托斯-布尔，来这里面见这片星域的舰队指挥官。”一名成年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个影子共和国的将军？请进。”
泰尔斯恭敬地坐起身，双手叠放在腿上。
“嗯。”
他推开门进来了。
泰尔斯在于锦琳写的影子共和国史里读过这个人的生平事迹：他是一位和平派的将军，在影子共和国的内部路线斗争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星际审判庭向影子共和国发动进攻后，他和他的星区成为了坚守最久的阵地。
“您要和我谈什么？”泰尔斯说。
贝利亚托斯拿出一张透明板，透明板内显示着一尊大炮的结构图像：“我们发现了这个。”
“怎么发现的？”
“某些散落在附近的影子共和国人在途径一片星系时凑巧拍到的。”
“这倒有些价值，”泰尔斯收起透明板，“我会让元首派人去调查一番的。”
贝利亚托斯看了看表，似乎在等人。
“您还有事吗？”
“不瞒您说，我们的新家园在三天前收到了一些奇怪的信号，经过翻译，我们发现那是一份请柬。”
“请柬？”
“是的，有人想与我们在泰尔斯母舰上见面。”
泰尔斯思索了一番：“不会是于锦琳吧？如果真的是她，那她多半不会用这样的手段传递信息。”
“不会的，于锦琳小姐是地球文明的使者，她决不可能掌握三十多年前便已经完全弃用的密钥。”
“你看，她来了。”
泰尔斯并不知道那是谁，但似乎对她的长相有些许印象。她跨出跃迁仓大门，径直走向贝利亚托斯所在的方向。她轻轻地叩了叩门，刻意加长过的女仆裙沙沙作响，泰尔斯立即猜出了她的身份：“你是于锦琳小姐的女仆吧？请进。”
看着那精致匀称的五官和曼妙多姿的身材，贝利亚托斯一眼便认出了她的合成人身份：“您是？”
“将军！”她立即单膝跪地，手撑着膝盖，做出类似被加冕的动作：“真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您！”
“所以，你到底是谁？”
周一站了起来，脱下一只白手套，露出她左手大拇指上的那个金属环：“我是格朗尼啊！”
“格朗尼？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我本来确实是死了，但合成人中心在若干年前又将我释放了出来。”
“你是周一吧？”泰尔斯说，“我应该见过你。”
“对的。”周一——也就是格朗尼说。
“怪不得这颗荒芜星球上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合成人，原来是你活下来了。”泰尔斯说。
“所以，”贝利亚托斯说，“你找我干什么？”
周一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蓝色的芯片，这张芯片十分大，几乎是两部智能手机的体积：“我来归还合成人中心。”
“你还留着这个东西？”
“怎么？”周一歪着头，一脸疑惑。
贝利亚托斯接过芯片：“万一被于锦琳小姐拿去研究了，岂不是干扰了地球的文明进程？”
“不会的，于锦琳小姐还不知道它在我手里。”
贝利亚托斯有些惊讶：“怎么做到的？”
“我多制造了几个女仆用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通过观察，最大限度地避免路线重合，减少我和她相遇的时间。这样的话，就可以让她没有充足的时间观察我，我也就能将宝物保存在身上。”
“聪明。”泰尔斯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聊，我不打扰。”
“所以，于锦琳小姐现在在筹备什么？”贝利亚托斯问道，“我们那里有不少人都盼着她过去。”
“她呀……今天早上就不见了，听于锦霏——于锦琳小姐的妹妹说，她要去找星际审判庭的麻烦。”
泰尔斯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她发现什么了？”
“大概是发现了自动舰队与星际审判庭之间的某些联系吧——我们今天的话题不是这个，比起于锦琳的行踪，我们现在更应该讨论一下影子舰队的具体任务，毕竟你们不是我的手下，我不好越界指挥你们的部队。”泰尔斯说。
“那我回避了。”周一，也就是格朗尼说。
贝利亚托斯拦住了她：“不回去吗，格朗尼？”
“我？我现在只是一介女仆，我还得回去看房子。”
泰尔斯目送她离开了母舰，随即掏出一份文书。
“这是什么？”
“是将近一百个文明的求救信号。”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去救人？”贝利亚托斯翻看着那张报表，“也不是不行。”
泰尔斯摇摇头：“要去救人的是我，你们的跃迁距离太短了，会在赶路上花费太多时间。”
“啊……也就是说，我们的任务是守卫星域？”
“对，接替我的位置。”泰尔斯说。
“那好，只是，如果我们观察到的那门巨炮真实存在的话，我们的诸多主力舰都会暴露在危险中。”
“你说的对，”泰尔斯拿出一张卡，“我会把舰队平分成两份，一份给你指挥。”
“好。”
贝利亚托斯离开了，泰尔斯缓缓地在指挥室里踱着步，她对周一的突然来访有些疑问：她并没有在地面上留下任何传送装置，那么，她是怎么来的？
泰尔斯注意到了地上的一根头发，她捡起头发，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即发出一阵大笑：“哈！我就知道于锦琳一定会发现的。”
回到地面的赵鼎然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然后摘下了周一的发卡。
“呼，心脏跳得好快……”她按住胸脯，强行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装别人真累。”
她从森林的边缘走回了家。打开地下室的门，于锦霏就在门口等她：“如何？”
“一切顺利，那个男军官没看出来，但是泰尔斯迟早会发现这件事，只能希望你姐姐早点回来了。”
“放心。”于锦霏瞟了一眼赵鼎然的腰带。
“她还好吧？”赵鼎然踮起脚望向地下室深处。
深处有三盏黄灯，将禁闭室照得十分亮堂。禁闭室内的电视正播放着节目，一个被捆住的人正慵懒地倒在沙发上看电视——那便是周一。
赵鼎然走入地下室深处，将禁闭室的房门打开。她走向那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合成人：“感觉疼不疼？要不要帮你解开？”
“没必要——既然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那为什么不把我给杀了？还要千方百计地骗走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我已经交给影子共和国的人了，至于主人是如何处理的，我就不知道了。”
“当真？”周一接过赵鼎然递过来的发卡，虽然是用嘴接的，但放得意外的稳，“所以……”
“我还是帮你解开绳子吧。”赵鼎然不忍心看她这样一点一点地捡起发卡，于是解开了绳结：“其实主人早就研究过那个东西了，只是刚刚才把研究的成果拿出来——主人觉得这东西不怎么重要，于是就把研究时间给推后了。”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哼哼…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什么？”周一，或者说是格朗尼，感觉十分惊讶。
“很显然，你并不熟悉那块标签牌的位置，而根据其他人的表现来判断，标签牌的位置应该是每个合成人的必修课。自那以后，主人就知道你的身份并不像你说得那样简单了。”
“是我自作聪明了……”周一把脸埋在自己的腿间，看起来十分沮丧，“那我……”
“主人说了，你最好继续跟着我们，不然的话，找到一个安身之所可谓是难上加难。”
“……嗯。”
在经历了两副合成人的躯体后，格朗尼的精神状态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虽然从本质上来说，格朗尼与数百年前那个科学家并无差别，但人的经历会影响其性格，在做了几百年女仆后，她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知识比较渊博的女仆罢了。如果突然让她自己去谋生，她现在还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好吧，按主人说的做。”
“说起来……主人现在在哪里？”赵鼎然拿起桌子上的座机电话，输入一串号码，然后按下拨打键，将听筒放在耳边：“这样应该就行了。”
“喂喂？”于锦琳有些不耐烦，“谁啊？”
“主人，我是赵鼎然啊。”
于锦琳的声音突然温和起来：“嗯哼，打我电话干什么？”
“主人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稍微查证了一下，结论是这场灾难和星际审判庭有着极大的关联，不排除是他们亲手激活的。”
“那主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于锦琳那边传来了镐子敲击矿石的声音。
“现在的证据尚不足以指证星际审判庭的罪行，所以我打算先回家一趟，然后找一些第一年代的特工部队和我一起到那边去。”
“那，祝主人好运。”
于锦琳放下手机，塞进了自己的短裙口袋中，然后捡起地上的铁镐，开始挖掘眼前岩壁上富含铁的各种矿物结核。“真是稀奇的景象，多刨一点回去。”
说起来，这趟远行也并非毫无所获。星际审判庭并不是一个统合的文明，而是由许多小文明和五个体量巨大的文明构成的复杂合作体。于锦琳上次拜访的恰好是一个小文明的最高领袖，不知道星际审判庭的内情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锰矿？这么浅的土层，居然会有锰矿？”
于锦琳现在所处的土层离地表不过十米，在这么浅的地方不应该会有这种比较稀有的矿石。
既然这些矿石不是天然生成的，那自然就是通过人为因素产生的。或许是一些含锰的地下结构遭到了破坏，锰先以其他形式渗出，再慢慢形成矿石。于锦琳说服了自己，继续往下挖掘。
忽然间，于锦琳的镐头似乎撞到了某些金属，这些金属十分光滑，就像是建筑物的外墙。
再三确认了自己的护盾状态，于锦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举镐子向下砸去。在这把第二年代特制的黑科技镐子的敲击下，金属外墙很快便被挖穿，露出了它保护的控制室。
“果真没有白来一趟，我的直觉还挺准的。”于锦琳大摇大摆地走进空空的控制室，她看见了两具异常大的爬行动物骨骼，它们一个躺在转椅上，另一个则像是跌倒后便再没能爬起来，脸对着地面，身体几乎平躺着趴卧在地。
“这个操作台……虽然我认识文字，可大部分的按钮上面都写的是符号啊……”
于锦琳观察了一会儿，随手记下了几个写法相同的符号，然后以自己的知识进行翻译，可惜，符号的数量和组合并不够多，并不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语言信息。“这么复杂……？”
“怎么有人在这里？你是谁？”
于锦琳听到有人叫她，便转身去看：那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穿着一身外骨骼，戴的是一个透明的防护头盔：“你又是谁？”
“启用逃生装置！”
“休想！”直觉告诉于锦琳，眼前的这个人必然知道些什么。她掷出一个重型EMP炸弹，对方的跃迁逃生装置立刻被摧毁，于锦琳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一拳打在他的下颚上，将那名魁梧男子打倒在地，然后补上两脚，防止他重新站起来。
“跑什么？”
“……呃。”他晕过去了，显然是于锦琳用力过猛。
“哎呀，下手太重了？”
从他身上摸出一本晶体笔记本，使用方法和影子共和国的电子图书类似，然而并不是同一种。
“看来这就是最终答案了。”
上面记载着符号及其对应的文字，于锦琳只要逐个翻译文字便可：“启动……巨炮？”
“一座深埋地下的巨炮，真是怪异，对吧，小姐？”
“你又是谁？”于锦琳不耐烦地捡起一块墙体。
“别这么粗鲁嘛，看你还蛮可爱的。”
那是个穿着时髦的女子，身旁明显地有一层护盾。
“哦，是位女士。”
“你打扰到我们的任务了，按照条例，要么，放下离开，要么，我们把你杀死，你选一个？”
“好大的口气，你有多少人？”
“进来吧。”
三十余名穿着全身黑色护甲的特工走了进来，他们手持的枪械有些眼熟，自己好像也有一把。
“才这么几个人，也想干掉我？我开一次技能都嫌浪费。”于锦琳不屑地转动着手环。
“技能？哈哈，你是不是游戏打多了？”
轻轻敲击手环上的裂痕，一阵强度骇人的伽马粒子流就把除了于锦琳以外的所有人给赶了出去。于锦琳先是向正在飞出大气层的特工们招手道别，然后捡起笔记本，继续完成她的翻译工作。
“嗯……也就是说，这个是开启按钮是吧？”
于锦琳毫不迟疑地按下按钮，三秒过后，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晃动，于锦琳用手扶着操作台，看向逐渐亮起的巨炮打击屏幕，屏幕上显现出银河系的即时影像，误差甚至小于一毫秒。
“这是……”
星球从赤道处裂开，位于星球表面的那层脆弱地壳瞬间便分崩离析。地壳内部没有岩浆，有的只是一个如地核般大的核聚变反应炉，它的表面似乎围着一层薄膜，薄膜亮起，随后便彻底暗淡下去。
“正在装填火炮，请选择打击目标。”
思索再三，于锦琳看中了一颗漂泊在银河系之外的矮行星。她用手指“托起”屏幕中的行星，并将它列入了摧毁名单之中。
黑色的巨炮轰然作响，足以贯穿一颗中子星的能量从炮口射出。炮口并不是黑色的，它只是能完全反射光线。光柱经过了一处折跃门，随后来到一处早已架设完毕的超空间航道前，航道入口迎接着光柱的到来。它穿过超空间航道，精准地将那颗星球打成了随处可见的太空尘埃。
“这么离谱？”于锦琳想着，按下了关机按钮。一切就如同没发生一般，地壳重新合拢，巨炮被隐藏在绿意盎然之中。
“我得把这份情报带回去，”于锦琳望向观察窗，星际审判庭的舰队即将到来，“这个情报十分重要。”
只是一瞬间，于锦琳便来到了那艘一万公里级战舰的舰桥上，张浩宇正仔细地读着战报，于锦琳虽然并不是很想见他，但还是果断地走了上去：“我有重要的情况要汇报。”
“哦，是你啊，我还说那个跃迁信号会是谁。”
“星际审判庭对我们有所隐瞒。”于锦琳直入主题。
“什么隐瞒？”
“它们极有可能在自动舰队造船厂内安装了威力巨大的超级武器，是一门巨炮，能够轻易地摧毁大部分行星，十分危险。”
张浩宇一脸憋笑的表情，把于锦琳弄糊涂了：“你笑什么？”
“很少看见你这么正经，其实，这个消息我早就从影子共和国那边的人那里听说过了，我也实地做了些调查，结果嘛……”
“结果什么？”于锦琳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她拿到的才是第一手资料。
“威力和泰尔斯母舰的主炮齐射差不太多，基本上对我们没什么威胁。”
“啊……这样啊。”
看着于锦琳有些失落的表情，张浩宇走上前，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要紧的，虽然你的情报并没有那么有用，可你的心意我们都能感受到，你们那里有句俗话说：'礼轻情意重'，还是要谢谢你。”
“好、好吧，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嗯，不过，”张浩宇拿出一副手镯，手镯发出微弱的白色光芒——那是一副用闪子打造的手镯：“把这个带上吧，不过，下次别把我的人炸飞了，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
“这个手环…也是你送我的吧？毕竟，那些爬行动物还不可能获取这么珍贵的材料。”
“嗯，是我送的，看起来，你也一直带着。”
“毕竟能防身，”于锦琳并非听不出他话里的调情意味，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你可别多想。”
“我从不多想——所以你是收下了？”
“……嗯。”
“那就好，不打扰你的行程了，回去吧，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再见。”张浩宇说。
毕竟是一名第一年代的将军，现在战事正紧，总打扰他也不好。于锦琳向他道了别，随后便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