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 （四）

1 王右军（王羲之）与谢太傅（谢安）一起登冶城，谢太傅两眼望着远处，以悠然自若的心态表达自己超凡脱俗志趣。 王右军对谢太傅说“夏禹为国治水，手脚都生了趼子；周文王都忙到晚上才吃饭，还认为时间不够用。如今国家四面战事，这时人人都应该自觉报效国家，不能再讲这些没用的话而耽误掉正事，虚夸的言语只能妨害国家大事，现在你再扯谈这些是不适宜的。” 谢安说“秦朝任用商鞅，可到了二世就灭亡了，难道也是聊清淡生活观点所导致的吗？” 2 谢太傅在一个寒雪天将家人叫到一起，然后与众小辈谈论文章。一会雪下得更大了，谢太傅高兴说“这白雪纷纷，跟什么很像？” 他大哥的儿子胡儿说“和空中撒下盐巴有点像（原文 撒盐空中差可拟）。” 大哥的女儿说“但比不上因风吹到空中柳絮（原文 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太傅听笑得很开心。这女子是谢安大哥谢无奕的女儿，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 3 王中郎（王坦之）让伏玄度（伏滔）、习凿齿二人写对青、荆二州人物的看法，完成后，王中郎拿给韩康伯看，韩康伯看了没说话，王中郎说“为什么不说话？” 韩康伯说“无可无不可（他们的观点我有认可也有不认可）。” （注，无可无不可出《论语 微子》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 叔齐与！”谓“柳下惠 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论，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 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孔子的无可无不可，是讲他们的行为我有认可也有不认可。） 4 谢公说“先辈贤圣与普通人的差别，其实不是很大。”他的儿子、侄子不同意这个观点。 谢公叹息说“如果让郗超听了，肯定不会认为我的话是无稽之谈。” 5 支道林喜欢鹤，他住在剡县东边岇山，有人送他两只雏鹤，两鹤翅膀一长成就想高飞，支道林非常喜欢这俩鹤，为了不让它们飞走，于是将它们趐膀上的羽毛剪短。俩鹤能高举但不能飞起，鹤回头看了看趐膀，再垂头察看，鹤似有表示出懊丧的意思。 支道林说“既然天性有凌霄的意志，怎肯成为让人靠近观赏的宠物。” 于是支道林等俩鹤翅膀长成，便放它们高飞去。 6 谢中郎（谢万）过曲阿后湖时，他问左右“这水叫什么？” 左右回答说“曲阿湖。” 谢中郎说“所以渊水只进不出，这湖是纳而不流。” 7 晋武帝每次都少给山涛工资，谢太傅有次拿这事问他的子侄，车骑（谢玄）说“应当是拿的人觉得还可以，导致给的人不觉得少。” 8 谢胡儿（谢朗）告诉庾道季说“一会儿大家会来与卿辩论，你可要加固城垒，守住喔。” 庾道季说“如果文度来（王坦之）来，我出一队偏师解决他；要是康伯（韩伯）来，我就济河焚船。” （注，济河梵船典故出《左传 文公三年》“秦伯伐晋，济河焚舟。”杜预注解说“表示必死之心”。） 9 李弘度（李充）经常感叹自己被埋没，殷扬州（殷浩）知道他家中贫困，于是问他“您能委屈自己到一个方圆不到百里的地方去吗？” 李弘度回答说“类似《北门》的感叹，想必早让你听到。无路可走的猿猴只能奔往丛林，哪还有时间选择上哪颗树。” 殷浩由此委任他去剡县当县令。 （《北门》典故出《诗经 邶风 北门》“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等） 10 孙绰住畎川时，正在写《遂初》，自言已经找到了知足的本分。他在家门前院子种了一颗松树，并经常给松树培土灌溉。高世远那个时侯是他的邻居，有回对孙绰说“这松树长得茂盛可爱，可惜有点小，成不了栋梁。” 孙绰说“枫、柳几乎都合抱粗，够大了吧，但哪里能用到？” 11 王子敬对王孝伯说“羊叔子（羊祜）清德自佳，然而也因此无助于世事！所以不如铜雀台上妓女” 12 简文帝驾崩那年，孝武帝十几岁继位，他服丧时一整天都没哭，左右对他说“按常理你应该哭。” 孝武帝说“哀伤到的时候自然会哭，哪有什么按常理。” 13 孝武帝计划要讲《孝经》时，谢公（谢安 谢石）兄弟与诸人先在家中讨论《孝经》，车武子遇到难题想去请教谢家兄弟，他对袁羊说“不去请教的话，则德音有遗；如果请教久了，又怕劳累到谢家兄弟。” 袁羊说“肯定不会嫌累。” 车武子问“你怎么知道？” 袁羊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明镜厌烦屡次照人，清流畏惧惠风来拂呢？” 14 范宁在豫章为太守时，在四月八日那天写板到寺院请佛像来家里供奉，众僧感到为难，是不答应呢？还是答应呢？坐在末座有位小沙弥说“世尊默然，这就是同意了。”众人一致顺从小沙弥的话。 15 司马太傅（司马道子）有天夜里在斋房静坐，那时天明月净，无一丝纤翳，司马太傅赞叹这种景色非常难得。谢景重当时也在场，他说“我个人感觉有点微云点缀下更妙。” 太傅开玩笑说“卿自己的心地不净，竟然还要来强行沾污老天吗？” （摘录白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