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响箭》
初涉江湖(三)
待到屋外那人露面,老杨悬着的一颗心可算落了地,擦汗的胳膊比起刚才也稳当了不少,经此一事,酒醒大半,这才回过味儿来,自己鬼迷心窍,错把此人当成家里那口子了。
老杨环绕四周,只有油嘴儿死盯着他,一副胡子拉碴下绽开的嘴角尽是嘲讽与鄙夷,霎时,一如干柴碰上烈火,老杨爆发了。
只听嘭的一声响,老杨从凳子上跃起,伸手指着进来的那人,跳着脚骂道:"他娘的,你这个不知哪儿来的野犊子,别的时候不来,偏巧这当儿拾茬,败老子的兴。"
"老杨,嘴上积德,别信口由缰。"
"闭嘴吧你,今天谁都别拦我,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不都说我,有心没胆吗?我就胆大一回给你们瞧瞧。"边说边得意的看看左右。
"那个后来的,愿你自己倒霉,这个苦主,算定在你头上。"老杨颇为不屑的继续道。
"客官,不要生事,莫要生事啊。"未等后来者搭话,小二忙拦在二人之间。
"哦哟,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刚还在想一路上无事,怕是要让小家伙失望了。不料,竟有意外之喜。"说罢,畅怀一笑。
"哼!嘴上逞能算不上什么本事,本大爷问你,你敢不敢来玩玩?"
待笑声止歇,那人目光再次落在老杨身上时,凛然脸色中透着几分讥讽,道:"要玩就玩命!你,敢不敢啊?"
老杨忽地哆嗦一下,心里犯了嘀咕,"坏了,强出头遇上个不怕死,还说什么别人当苦主,到最后英雄做不成..." 旋即又转念一想:"怂个屁,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高原爷们儿从不说二话,谁不玩谁不是爷们儿。"
可嘴上到底先就服了软,"敢...敢...敢啊。"
几声爽朗的笑声过后,那人道:"落葵,进屋来。"
屋外有一人立即答应一句,小屋的门豁地大敞,一个清秀的少年快步走到那人身旁,正色道:"头儿,我在外面都听见了,狠的我牙根儿直痒痒,让我来吧。"
"傻小子,我只是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并不真要和他赌命,似这等口出狂言、信口开河之辈,头儿见的多如牛毛;对付他,不值一提。再说了,倘真是送命的事,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容易被人利用,切记,不可有下次。"
落葵叉手行礼,道一声:"喏。"
"稍安勿躁,看我如何戏弄于此人。"说罢,转身面对老杨,上下细细打量一番,"我与阁下素昧平生,来此地只为讨口酒喝,阁下无故迁怒于我,妄自尊大,着实无理。而后,扬言要在下的难看,怎奈在下生平多好拔刀相助,既然一见,也是缘分;拔刀自不必,拙剑两柄,向阁下请教。"
老杨见眼前此人出口不凡,话语掷地有声,声声似重锤扣在他胸口,但觉憋闷非常,气势上早已输掉了几分,一心希冀有人站出来帮衬,脸面上也好有个着落之处。
自是徒然。
"请个屁的教,本大爷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痛快点,要怎么玩?"老杨恼羞成怒道。
"很简单,斗酒。"
"还以为你当真会什么,原来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来人,拿坛子来。"老杨不以为然道。
"且慢。阁下似乎心急了些,我话还未讲完,适才所说斗酒一事,虽名为斗酒,实则不然。"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屋内一人问道,并不是老杨。
"我想与阁下,比一比气力。"
"怎么个比试法?"
"我以两剑出鞘,剑刃入地一指,两人各执酒坛,或投掷,或另设他法,让酒坛接触剑柄,如若落地,须落地后滴酒未漏者,为胜;否则,为败。"
"这有何难?我先来。"
"烦请小二哥取两坛最好的酒来。"
不一会儿,小二怀抱两坛酒走来,二人各拿一坛,屋外站定。
老杨急不可耐的就要开始,手托坛身,屈腿弯腰,用足了力气,毋庸置疑,他选择了投掷。不得不说,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中了!只见这坛酒在空中滚过一道漂亮的轨迹线,稳稳地点在了剑柄的圆弧顶端,周围人一片欢呼雀跃,老杨更是恣意高呼,不能自已。
"你高兴的太早了。"
坛子应声裂开,浓郁的清香伴随着洋洒的酒浆四散开来,闻之令人如痴似醉。
"头儿,真是好酒啊。"
"你懂酒?"一个声音道。
落葵摇摇头,"不懂。",随即脸上挂满天真的微笑,又道:"爱喝。"
"你俩别打岔。那个谁,该你了。"另一个声音道。
那人不紧不慢,缓步上前,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捆并不很粗的绳子,解开后,将其于坛口处系紧,胳膊抡圆,只听得一声闷哼,坛子有如一道流矢,急速跃出,直奔剑柄而去。
"头儿,好样的。"落葵看到绳子绕过剑柄后欣喜大叫。
那人意味深长的一笑,看起来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果不其然,在第一次绕过剑柄后,紧接着继续回转。
每次回转的力度似乎与前次并未减弱,且呈上升之势,几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绳子渐渐裹住剑柄,直至酒坛稳稳地挂在了剑柄接近尾端的位置,轻轻摇晃几下便纹丝不动。
正在众人认为比试已然结束时,那人手腕灵巧的一抖,原本裹紧的绳子瞬时松散开来,经由刚才的缠绕已将所使力道卸尽,酒坛稳当地落在地面,丝毫无损,滴酒未漏。
围观的几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纷纷交头接耳的不住赞叹,这在他们眼中的不可思议的一幕。
"此人好手段。既能使坛子不至于蛮力破损,又巧妙将外力卸掉,结果不出所料,但又不拘一格,精彩。实在是精彩。"一人称赞道。
"老杨,阴沟里翻了船,认栽吧。你输的不冤。"
老杨沉默不语,对着二人叉手施礼毕,转身便走。任屋内的几人呼喊,一概不理。
"随他自去便是。二位军爷,来此地何事?"
说话的这人,正是掌柜。
油嘴儿二话不说,扑地就拜,丝毫顾不得跪的地方恰好在被酒水浇湿的一大块土地上。
落葵哪里见过这等人物,滑稽的模样逗得他咯咯的只是傻笑。
"落葵,剑入鞘,进屋。"
那人将绳子收好,左手托着酒坛,冲掌柜使个眼色,迈步进了小屋,落葵仍旧寸步不离。
"你们几位请回吧。小店今天打烊了,恕不招待。"
"好。好。我们马上离开。"
宋家少爷还想说点什么,拗不过油嘴儿的拉扯,只得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