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与卿书（上）

（温馨提示：给阿鸢的信是繁体字哦，这章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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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将檀木盒先放到书桌右上角，这才执笔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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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鳶，盼見字如晤：

我因重疾纏身，已數日未曾執筆將心中思念，及每日所經之事一一讓其知曉。

而今自覺大限將至，難免感念良多。

望你不嫌聒噪，且聽我娓娓道來。

我自小孤身一人居於我這個時代的救濟院，不知來處，也不曾體會過父母之愛。

許是因此生性冷漠，固執己見，也極少憐憫他人。

長大成人後，幾乎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如何賺取銀錢之事上，以報院長精心照拂之恩。

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我曾同你在南夢湖簡單說過一些，若是再聽一次。

我想，你也是願意的。

猶記昔年前未重得玉佩前，我竟無端穿越至身人群之中。

而站在城樓上的你，原諒了我陌生的目光。

眼下細細想來，或許是因你太過思念我，上天見憐。

元啟十五年第二次相見，中箭後你氣若遊絲。

我的手沾上你血的那一刻，實屬觸目驚心。

我被嚇得不輕，而你卻開口讓我別怕，並告訴我，還會再見到你。

那時，我只當你是為了安慰我才那麼說，也以為你因我這個毫不相干的惡人丟了性命。

我自責不已，難以接受。

當我第三次回到晟國，從旁人口中得知方至戌時，自以為來到元啟之變之前。

故而心中大喜，盤算著如何將李擁叛變之事悉數告知於你。

讓其早做佈防，避免悲劇發生，以贖我之罪孽。

冾於人群之中赫然得見倩影，不禁心頭微熱，穿梭其間追尋。

下意識連聲開口喚你姓名，請你等等，終換得你駐足轉身回眸。

你我四目相對之時，那一瞬我兀自心生漣漪。

仿佛這世間一切，頃刻間因你黯然失色。

待我回過神來，疾步奔向你，高喚一聲皇后娘娘，見其仿若未聞，方寸大亂。

竟按捺不住伸手握住你的手腕，再次喚你皇后娘娘。

倚華卻突然出現打斷了我想要說的話，還罵我是登徒子。

我當即便怔住，再次回過神來時，只聽倚華跟你說沒找到少爺。

對此心生疑惑，本欲開口向你詢問究竟，卻見她似是有意將你帶走。

那時我又從倚華口中得知你們並不認識我。

儘管如此，我還是默默跟隨你們半路。

卻不想被人群沖散，先一步踏入鏡花樓內不見你二人蹤跡。

頓覺無奈，只好向旁人詢問一番。

雖無果，但陰差陽錯見到楚沐正被眾人奚落，好不狼狽。

我平生第一次，心生俠義之感，挺身而出對他出言相護。

因此引起眾人不滿，我只好將他帶到另一處較為安靜之處。

那時的他雖已是孩童心智，卻仍舊對我頗為感激，執意贈予我一塊隨身禦牌。

我觀之必非凡物，便想開口將其退還，恐引來禍端。

哪知一行北烈人風風火火闖進來，將我圍住。

或許是那禦塊牌的緣故才被他們誤認為目標。

千鈞一髮之際，你獨自現身以一敵眾，護我毫髮未損。

直至陸時趕到與你一同平息風波先行離開後，我方覺蹊蹺。

便向你詢問其年號，你反問我，而後我才從你口中得知當時為元啟五年。

你隨即冷漠地與我告別，轉身便走。

我暗下決心，一鼓作氣將心中之事告知於你。

哪怕被你全盤否定，我仍舊不願放棄，死纏爛打追隨你至鏡花樓外。

眼睜睜見你坐進李擁的馬車。

我鬼使神差一路跟隨至宮門外，借禦牌順利入宮。

再見你與他舉止親密，心頭泛起酸意，稀裏糊塗誤入楚沐寢間。

與他共處一室，借機掌握了許多資訊，又聞陸時欲出兵火烽堡，窺見你親手奏響空篌。

苦思一夜，方才想通你是以錯音傳信。

饒是時隔已久，於我仍是記憶猶新。

亦不免感到欣慰，你果真如我所說，你天資聰慧。

才能將我所授之本領牢記在心，利用得當。

此後，我以監軍身份與你們一同隨行，本想以己身做餌。

助陸時取得勝利，改寫他必死之宿命。

你卻留下一封信，親自上陣，當我心急如焚於屍山血海之中一遍遍呼喊你，得不到回應。

獨見那張熟悉的假面掉落在地，自以為你已喪命。

顫抖著雙手將其撿起，懊悔又絕望。

認為自己不該來到南晟，不該與你再有交集，更不該讓你相信我，也是我一直不斷地創造悲劇。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感覺到一雙溫熱卻帶血的手，覆上了我的手。

我緩緩抬頭與你四目相對，我只覺是幻覺。

直至你開口對我說，我們贏了，我才清楚地感知到你還活著。

刹那間，我無比慶倖，頓覺上天待我不薄。

望著你的笑容，聽你說是我改變了陸時的命運，是我讓那場戰役化險為夷。

我如釋重負，好像再也無法克制自己與你緊緊相擁。

我再次隨行一同回到江都城內為百姓施粥，直觀地感受到戰爭的無情和殘酷。

施粥結束後，你發現我手上的傷，並溫柔地給我上藥。

轉而又想起，你對吃窩窩頭被噎到的小姑娘，柔聲關切的模樣。

令我更加後悔自己從前的武斷，羞愧難當，開口向你道歉。

你聽後詢問我道歉的原因，我認真地向你解釋後，繼續安靜地料理我的傷口。

那本就是一點不足掛齒小傷，可你卻顯得尤為重視，還說在乎我。

我聽完立刻慌張地跑開，摸到自己的脈搏跳動極快。

我知道從那一刻起，我已經徹底心屬於你，此生不渝。

也決心要同你一起擊垮李擁，不懼艱辛。

待我們一同回到南夢湖，我親眼見到尚在繈褓之中的嬰孩。

也是那日我才知道，原來楚同裳這個名字是出自你之口。

你受人之托，當即同意收養他。

正當我以為一切都會如我所期盼的那樣，往可控的方向發展。

可事與願違，你我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當我們匆忙返回時，已然為時已晚。

陸時最終還是離開了。

從見到陸時的屍首，到望著你抱著他悲痛欲絕的模樣，我心如刀割。

入夜，接踵而至的則是火烽堡岌岌可危的消息。

我忽然意識到，我們不得不將悲痛掩藏起來。

陸時生前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國泰民安，他的犧牲也不該只換得百姓們一時安定。

那時我想，無論如何都要替他護住他們。

趁夜，你我聯手審訊了參與殺害陸時行動留下的唯一一個活口，還詐出李擁便是幕後主使無疑。

彼時，我對他的恨意更深。

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先將其壓下。

與你分開去城外部署，為守堡之戰做準備。

此間聽報百姓們要硬闖出城，已和守城士兵大打出手。

我心中明瞭，他們此舉只是想為自己爭取更大的生機。

可若是真放他們出去，才是真的失去了庇護，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便知曉你定會不顧一切，安撫民心。

當我獨自趕回城中，果真見你手持鳳牌，神情堅毅。

我仍心有不甘，卻在你望向我時妥協了。

豁然明白，你我之情在家國面前是那麼渺小。

但渺小又何妨，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們始終一心，我會一直支持你的選擇。

民心動盪一事終了，我們返回火烽堡用計驅退追風營後，你為顧全大局被李擁鉗制。

而我行船走水路，先行回到宮中，暗中協助楚沐命人傳旨，解救你與倚華。

本以為我可以靠已經被訓練過的楚沐，將李擁除掉，我卻低估了他的應變能力。

眼看李擁即將拿回主動權。

我發現始終沉默的倚華，不動聲色作勢破釜沉舟取其性命。

我不曾遲疑上前攔住她，奪過她手裏的箭，朝他奔去刺入胸口。

一時之間朝堂混亂，我被聞聲沖進來的趙啟龍出劍重傷。

血瞬間染紅了我的外衫，在我快要倒地的那一刻，我聽見你喚我的名字。

我忽然慶倖受傷的是我，而不是她。

失去了陸時的你，若是身邊沒有她，該有多孤獨。

我深知其中滋味，自然不忍你承受那份苦楚。

被你抱在懷裏，看見你眼中的淚。

待你的手撫上我的臉，我只覺身上的痛，遠不及將要與你分開的心更痛。

那時，我只想伸手替你擦去淚水，但根本辦不到。

只好安慰你，我們還有下次。

刹那間我好似跨越了時間，與36歲的你感同身受。

當我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活著，並重新回到了我的時代。

便迫切地找尋關於李擁被刺傷後的相關記載，得知他只是大病一場。

是夜，我跑到南夢書店，想起我們一起經歷的種種，而為你感到不值。

怒火中燒，將自己從前所著之書通通撕毀。

心頭的不甘更是捲土重來。

想著，或許唯有我傾其所能與命數一爭，才不枉我們相逢一場。

第四次回到使用玉佩晟國時，我已準備好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默默守護。

我也不願你再失望，索性就只是暗中窺視你的一舉一動。

21歲的你，為護李擁不惜劃傷自己，我心亂如麻。

一想到他未來的所作所為，皆有負你。

我心頭的殺意更甚，趁你不在，我便立即展開行動。

受傷後的他，顯然很是虛弱。

雖知乘人之危並非君子所為，但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

眼看將要取他性命，你卻突然出手打落我的假面。

我見你面上露出驚喜之色，不可置信地出聲問我。

我這才意識到，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

給予你回應後，我生生看著李擁被你放走。

還來不及做出別的反應，便見你走過來。

與我一同待在地上，近在咫尺。

問我，為什麼才回來。

問我，知不知道你找了我好久，他們都說沒有我這個人，不認識我這個人。

我不禁心生憐惜，一把將你擁入懷中，並向你道歉。

你聽後，回抱我。

還跟我說沒關係，你回來就好。

你離開我的懷抱，伸手撫上我的臉，從上到下仔細打量後，才算真的確信了我的存在。

我兀自想起了你的傷，小心地執起你的手詢問。

你說都是皮外傷，我看似輕鬆，卻還是忍不住心疼。

也體會到了26歲的你給我上藥時，是何種感受。

我們一起站起來，你抬手撫上我的眉，發現我外貌並沒有變化。

我思忖一番後，終還是沒有勇氣告訴你逆向時空之事。

我們一起攜手漫雨中步穿行於街道，我知道，那時的你定然是歡喜的。

而我，唯願你永遠平安喜樂，但似乎是一種奢望。

站在閣樓之上，我伸手將你鬢角的一縷青絲，送至耳後。

你我相視而笑，那一刻何其珍貴。

我常常想，若是時間就此停駐便好了。

我還記得，你問我為什麼帶你去哪。

我的回答令你沉默一瞬。

你又告訴我，你更喜歡走在街上，像普通百姓一樣，跟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平平安安的過一個上巳夜。

穿上自己喜歡的衣服，見自己心愛的人，吃芥菜煮雞蛋，逛逛夜市，折一枝楊柳，沾上露水。

我的腦海不斷浮現元啟十五年的畫面。

我開始後悔沒有接過那枝楊柳，後悔那麼不耐煩地陪你逛街，更後悔對苦等十年的你橫眉冷對。

當即，我便提出要陪你去做那些事。

我想讓你更歡喜，也想彌補一些遺憾。

可你說時辰太晚，也不想隨隨便便地草草進行，還說來日方長。

但我總有些惴惴不安，心中卻仍有一絲期盼。

後來你問我，為什麼要殺李擁，我們為此事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你在屋內，或許覺得我莫名其妙，也怨我消失了三年，一回來就惹你生氣，但最終還是會理解我。

而我，在外對月思忖良久後，我意識到我錯了。

錯在沒能控制住自己，衝動地與你發生爭吵，亦沒有站在你的位置替你考慮。

畢竟，在我們未曾一起經歷楚沐被害，陸時慘死之前，你記憶中的李擁的確是個好人。

一向心性堅定的你，自然不會輕信我的一面之詞。

哪怕你對我有情。

奈何你我皆被困在逆向時空裏，能在一處的時間少之又少。

因此，我總奢想若沒有李擁，我們便可以長相廝守。

然，天意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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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言写到此处已然疲惫不堪，不得不停下来，暂时将毛笔放回笔架上。

心中万般苦涩，想着：阿鸢，你看我现在不中用了，想要一鼓作气给你写一封完整的信都做不到。

不知道你是会笑话我，还是心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