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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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晓龙的《生死线》。
{思枫吐了口气,“我想是你,我听见你说话了。”
“我也是……我是说,闻到你的气味。”
“药味。”
“是你的气味,我知道什么叫药味。”
“你用不着把每件事都说得这么清楚,这样……太学究。”}
真的用不着。
当然我有时候也会有学究气,但比起三年前,五年前,好太多了。
1
流沙河是成都人,他记得有个邻居是前清的道台,宅第左书“死生有命”,右书“富贵在天”。
2
还记得这个何道台给成都的文殊院撰写过一副对联。
上联是:世上人法无定法,乃知非法法也。
下联是: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不了了之。
3
{上联文内第一个法字为动词,义为效法。第二个法字为名词,义为规则。“法无定法”,世上人都去效法朝令夕改的规则。这样一来,我们就弄懂了,所谓规则也者,就是没有规则。忠厚老实的人弄不懂这道理,严格按着老规则行事,结果大触霉头,一生坎坷,还被人嘲笑拎不清规则,背个“犯错误”的恶名。那些奸狡之徒,从不遵守任何游戏规则,今日红花,明日紫草,孙猴子七十二变,变色龙七彩随玩,永远通吃,既富且贵,还“一贯正确”呢。}
4
我认为这是流沙河真正一生的参悟。
这也是我以前不明白的道理。认真乃至于较真,认死理,偏执,钻牛角尖,其实大可不必。
5
流沙河。
一个好名字。
6
马伯庸的《大医·破晓篇》。
方三响后来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字叫做方钟英,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对于姚英子念念不忘,后来发现是自己浅薄了。
原来是为了纪念萧钟英。
7
那天,在长江边,萧钟英带方三响见了天地。
{“你不是湖北人,不知道江底的凶险。长江这一段的水文极其复杂,水下暗礁沉船、滩岸曲折极多,以致潮涌不定,难以捉摸。”萧钟英说到这里,向着外面的江道一指,陡然提升了声量,“倘若我们把眼光放高、放广,那么会看到什么?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是自西向东一往无前的汹涌流向,任凭河道如何变化,任凭暗流如何汹涌,这个浩浩汤汤的大方向,却从未改变,也无法改变。”}
{“大江如此,大事业亦如此。你若是无限凑近细看,自然会看到诸多混乱、诸多逆流、诸多无法理解的荒唐事,但不能因为这些瑕疵,而否定大势之所趋。且看法国的大革命、美国的独立战争,还有日本的倒幕维新,考究细处,哪一家不是浊流滚滚;但考究大势,哪一家不是蒸蒸日上?革命从来不是几个圣人搞起来的,它总是泥沙俱下,却也鱼龙混杂。譬若大江东去,须观其大势可也。若只因为这些小事就灰心丧气,岂不成了盲人摸象,不见全体了?”}
{“共进会与文学社争权夺利又如何?同盟会与立宪派互相嫌弃又如何?湘鄂龃龉频生又如何?无论哪个派别都要反清,都要改变这个老大帝国的腐朽体制,人人皆有这样的共识,即所谓时代之潮。潮流不可逆,人心亦不可违。”}
8
“流沙河”名字的好,就是这里,泥沙俱下也罢,规则的若有似无也罢,总归是大江东去。
我也有过盲人摸象的时候,也曾因为些许小事而灰心丧气,而未尝能够看到大势,而南辕北辙。
我也有过盲目乐观的时候,以为自己看清了大势而实际上只是大而无当与好高骛远。
9
所以说到底,自以为老马识途,其实还是小马在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