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少年行 第一章
靖昭十三年,蓝家大院。
邻近过年,鹅毛细雪铺满了整座荆凉城,满街挂着的红灯笼都顶着白头,甚是有趣。 荆凉城有座将军府,里头住的是大靖朝开国功臣,当年以五万精兵力破六十万反贼的镇西大将军,被封玄武侯的蓝家家主蓝溪晨。
蓝家大院气势恢弘,大门两侧各有一尊石玄武,一尊沉稳内敛,一尊呲牙咧嘴,玄武旁守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甲士,精神抖擞,皆是自愿在过年期间留守蓝家大院的将士们。
大院里气氛欢快,倒是一点没将军府该有的肃穆氛围,下人们踩着快步,端着大大小小的木盘来回穿梭,在主院里摆上一席长长的流水席,人气十足。
几十名将士一身戎服,坐在流水席,也不顾忌形象,大口啃着肉,却是滴酒不沾,豪迈的笑声传遍主院,看上去甚是热闹,其中几个看了看时辰,揣起挂在一旁的战甲,在战甲与戎服间套了层保暖的毛皮,和门口的甲士换班去了。
小院里,蓝素素斜躺在长石凳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貂裘,她随手自身旁的盘子里拿过一颗紫色小果,扔进了嘴里。
小院里飘着细雪,落在了池塘里,看上去甚有诗意。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啊呸呸呸!
蓝素素迅速止住脑里奔腾的诗句,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学了这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岂不是要被笑话。
都怪那莫名其妙捡来的小东西,也不知道小小年纪,脑里的东西怎那麽多咧! 蓝素素瞪着眼前拿着小木剑,正在雪里胡乱挥舞,将小院里弄得一团糟的白发少年,忍不住扶额。
白发少年神情认真,细白的额上沾着层薄汗,脸颊红通通的,有些圆润,看上去颇为可爱。
「素素小姐,墨少爷,开饭囉!」唤名阿晴的丫头抓着裙摆,踩着小碎步跑了出来,蓝素素敷衍的哦了一声,随后俐落的鲤鱼打挺,跟上了阿晴的脚步,丝毫不在意自己身穿的是名贵的貂裘与长裙。
「墨少爷,该吃饭囉!夫人和家主都在等着呢?」阿晴看着将雪花扬的四处纷飞的自家小少爷,有些无奈的喊道。
「唉!你别理他,待会玩腻了就会来吃了!」蓝素素翻了个白眼,却将身上的貂裘置于自家弟弟看得见的位置,揣着手,踩着小跳步奔进了厅里。
只留下墨少爷一人在雪中独舞。
全靖朝都知道,蓝家有个疯疯癫癫的小少爷,唤作蓝墨,人称墨少爷,整日疯疯癫癫,想当年蓝墨被家主蓝溪晨捡回来时,还被当作是个小天才,年仅七岁,七步成诗,除了一头诡异的白发,几乎让人无可挑剔。 哪知道后来一场高烧,将墨少爷烧成了小疯子,嘴里总是呢喃着奇奇怪怪的诗句,什麽登泰山而小天下,不识庐山真面目,要知道整个大靖朝都找不着这两座山,更别说什麽黄河一去不復返,哪怕查看包含靖朝在内的烟月十四国的疆域,也找不着这条河。
诡异的不只这些,蓝墨高烧过后,特爱往铁匠铺跑,讨些断剑残刀边角料,一个人搁房里磨呀磨,最后搞出一些似人非人的小玩意儿,身上总装着些奇形怪状的长管子小盾牌。
久而久之,这小疯子墨少爷的名号,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蓝溪晨曾找过书院退休的大儒来教教自己这捡来的孩子,却在夜后神色複杂的离去,嘴里喃喃念着知之为知之之类的话儿。
不过离奇的一点是,墨少爷高烧过后,身子却未再出过一点毛病,哪怕如此刻般在雪中剧烈运动,也从未有过小感冒,就连请来的大夫都啧啧称奇。
「这…老夫也不好作什麽诊断,只能说是小少爷运气颇佳,高烧虽烧坏了脑子,却将身子烧得百病不侵,当真是百年一遇…哎呦!」
说完这话,这心直口快的大夫差点没被暴怒的蓝夫人活活打死。
「哈!哈…」蓝墨扔下了木剑,跪在雪地上喘着粗气,妈蛋贡丸,这跟前世小说里写的不太一样啊,那长着七彩红毛的老头说只要触发某些条件,就能获得那啥「细桶」?
本少爷把所有可能的触发条件都做了一轮了,什麽挥剑一亿次,用梦里的诗打脸当代大儒,怎麽就没有效果呢?
唉!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前世某位头顶绿绿的剑豪曾说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士,咱要不效彷一下,身在将军府,好像挺适合成为剑士的。
欸不对!应该称为剑客才对,也不知道修炼体系是怎麽样的,自家老爹看上去挺能打的,但目前还属于人类的范畴。
剑客虽好,但就是自己手上这一把刀好像不太够用,明儿开始练两把好了,也不知道哪儿能找来二天一流的剑谱,搞不好老爹有,问问好了。
还是加速一下进度,直接三刀流?
想到这,蓝墨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抓起那短短的木剑,踩着灵活的小步伐奔进了厅内。
「呦!小墨,练完剑啦,快快快,过来吃饭,今儿刘姥姥下厨弄了个滋味独特的鱼,快来嚐嚐!」蓝夫人一看到蓝墨跑了进来,笑得合不拢嘴,方才还逮着自己丈夫骂的那股狠劲消失得无影无踪。
「遵命!母亲大人!」蓝墨立定站好向蓝夫人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可爱的模样看得蓝夫人受不了,倒是蓝溪晨眉头一皱,这小子这时候跑进来,不会是知道了些什麽吧!
「小墨,别闹了!」蓝溪晨严肃的斥道「还不赶紧上桌吃饭,莫要误了下人们的休息时间。」
「遵命!将军大人!」蓝墨这次倒是行了个正儿八经的军礼,奶声奶气的喊道,随后艰难地爬上了椅子,唰唰唰的几下,碗里便已被蓝夫人和蓝素素夹满了食物。
蓝溪晨看着自家夫人和女儿宠溺的模样,对自己的计画有些失去信心,这小子自幼就可爱,如今越长越俊,自家夫人多久没陪自己睡了,整夜抱着这小子,成何体统! 为了夺回夫人…不对,为了更好的培养小墨,这计画是必须执行的。
蓝墨有些小懵圈,自家老爹看自己的眼神,怎麽杀气腾腾咧,他看了看自己的碗里,脑中思绪飞快运转。
「不会是抢了老爹爱吃的鸡屁股吧…?不至于吧…老爹这人这麽小气的吗?」
小蓝墨眼珠一转,油腻腻的小手抓起了盘子里的那串鸡屁股,鸡屁股还滋滋冒着油花,烧烤的香气让蓝墨不停的分泌唾液。
为了活下去,还是乖乖把鸡屁股交出去好了!大不了晚点去跟士兵哥哥要几串来吃。
小蓝墨抓着鸡屁股,跳下了特製的孩童椅,屁颠屁颠的跑向餐桌对面的蓝溪晨,恋恋不捨的把鸡屁股放上了老爹的盘子里。
蓝溪晨:?
蓝墨:「爹爹,这是你最爱吃的鸡屁股,现在还给你,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吗?」
说完还低下头,睁着萌萌的大眼,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老爹的表情,说多无辜有多无辜,还时不时瞥向盘子里的鸡屁股,有些无措的揣着小手。
蓝溪晨此时只想骂人。
「我…」
「你什麽你!」蓝夫人二话不说拍桌而起,保养得宜的手指指向蓝溪晨的眉心,怒道「蓝溪晨,你他丫的都几岁了,还跟小孩抢东西吃!小墨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你还跟他抢?你堂堂将军大人,行军时草根土饼啥没吃过!怎麽了?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就吃不了苦了?」
面对不实指控,蓝溪晨胀红了脸,神色哀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在军里,他是众人敬仰的将军,可在家里,却是个老老实实的妻管严。
老婆大人训话,管她说什麽,都是我玄武侯镇西大将军蓝溪晨的错。
「娘亲,不要骂爹爹,是我自愿要给爹爹吃的。」蓝墨小小声的道,似乎被自己的母亲吓到了,眼眶里彷彿有泪珠在滚,看得蓝夫人又是一阵心疼。
「蓝溪晨!你那是什麽眼神?」蓝夫人破口大骂,身子护着蓝墨,还不忘抓起桌上切肉的餐刀,指向蓝溪晨「给我把那个眼神收回去!吓到小墨怎麽办!」
妈蛋贡丸咧!
堂堂将军府的少爷,一个眼神就被吓傻了?老子这几年的男子汉教育打水漂了是吧?
这小子就是个小绿茶!这演技看不出来吗?都他妈是演的啊!演的啊!
蓝溪晨看着闪着泪光的蓝墨,再看看此时早已母爱氾滥,时不时对他飘来几记眼刀的自家夫人,以及自家女儿鄙视的神情,拳头真的是很硬啊!
哪怕当年打反贼都没这麽愤怒过,这小子的茶艺…啊不是,演技怎麽就那麽精湛呢?
完了,看来今晚不只没老婆陪睡,还得睡外头的板凳上了!
蓝溪晨神色憔悴,自厅内走了出来,堂堂镇西大将军,活成这副模样,也是挺不容易的。
外头的将士们看见将军出来,无不兴高采烈,一个个的抓起鸭腿猪脚啥的,就往蓝溪晨这递来,守门的那几位看得那叫一个馋,恨不得去地下酒窖里挖个几罈酒,和将军醉个痛快!
「话说,今晚似乎要说什麽计划来着,酒一下肚就忘了!唉!明儿再说呗!」
欢声笑语中,蓝溪晨抓了抓脑袋,似乎忘了什麽,却被将士们勾着肩,晃噹噹跳起了战舞,齐声唱起了当年在西疆打反贼时唱的战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