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团·全员】第四篇章：心愿之歌（五）Message讯息（下）
“八重！那个灯再往左一点！”
烈日当空，学校的后操场上，可可扶住八重所在的长梯子高声提醒着。她的手指缝夹着几张精巧的图纸，面前是一座已经初具雏形，不过还远未完工的舞台。
不少普通科学生听着可可的指挥，相互打气、从对方手里接过材料，如同蚂蚁搬家一般不断搭建、调整着舞台的构造。
望着八重处理好灯泡，顺利地从楼梯下来，可可才舒了一口气。
嗓子冒烟的她顺手拿起了身边的一瓶水，几口就喝掉了一半。
可能是喝太猛，刺痛让她下意识捂着喉咙，低声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几名同学拎着几个沉甸甸还挂着水珠的塑料袋跑到了可可身边，小声说了什么。
可可接过袋子，点点头。
“同学们辛苦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她向学生们挥起手，大声喊着。
“都来补充点水分吧！可可请大家吃雪糕……”
欢呼声响起，搭建舞台的同学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来分雪糕吃。
“不要急，一个个来，可可买了很多……”
可可被蜂拥而至的人流冲击得有些站立不稳，不过她还是尽量站稳了身子，带着笑容给大家分发着饮水和零食。
全部分发完后，她关心地望了望休憩的同学们，随后悄悄走出人群，自己爬上了舞台的脚手架。
“东京的天气还真是闷热啊……”
抹了把快要流到眼睛里的汗，可可开始认真调试着电路，但不知怎的，却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她赶忙捏着鼻梁，调整略微急促的呼吸。
“不知道香音怎么样了，一下午都没见到她……”
可可有些担忧。因为暴晒中耗电特别快，她的手机早已经黑了屏。
不过，香音那么可靠，从没听她说遇到过困难。这次难得香音这么放心地把任务交给自己，与其瞎操心，果然还是专心完成她布置的事情比较好。
在这里的努力，不也是在给香音分担吗？
一想到这，可可便释然下来。
“回家之后再给香音打电话好了。”
粘在脖子上汗津津的灰发很是刺痒，她只得把发梢捋到耳后，蹲下身子，继续检查着。
“可可同学！下来休息休息吧！”
下面的八重注意到了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脚手架上的可可，便从袋子里抓出一根还未拆封的巧克力雪糕向她挥舞着，大声招呼着。
“喏，你最爱吃的味道。你已经工作一下午了，别再忙啦！”
可可回头冲她笑了笑，摇摇头。
“没事的。香音看起来很喜欢这次的新歌呢，可可也不能拖后腿！”
这些精细的事情，她还是亲手来做更放心一些，累一点就累一点吧。
“舞台早一天完工，可可也能早点回去偶像部一起训练，不然的话，可可晚上还得……”
后面的话八重没有听清，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可可同学就是这样固执，设计好了详细的操作指示，亲身来现场指挥还不够，总是坚持要自己动手过一遍。
看着八重无奈的神情，可可回应了一个歉意的眼神，便转头盯着手边那花花绿绿的导线。
全部检查完后，可可从包包里取出笔，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本极为袖珍的蓝色封皮小册子，抬手划去了上面写着的一行小字：
【例行检查舞台】
……
此时已经是傍晚，平安名堇喘着粗气，踱步进了活动室。
整个下午，她按照香音的说明，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地方，总算处理完了香音提到的一部分事情，只剩最后三件：
课间的时间太短，她和小千没能就舞蹈的讨论达成一致，约好下午训练的时候继续。
关于香音病倒的事情，她要帮忙应付小千和可可的疑惑。
要去帮叶月恋的集会镇场子，顺便帮香音取消晚上一起试听新歌的约定。
刚才，堇本打算给叶月恋打电话说明情况，却猛然想起这位古板的学生会长并不擅长使用电子设备——恐怕不会随时把手机带在身边。
于是在长时间的忙音后，她只能亲身跑到了音乐科的办公室，找到正忙于工作的恋，说明了情况。
从音乐科回来的路上，堇试图直接拨打可可的手机，但不知怎么回事，没能成功接通。
于是她决定先回活动室，准备例行的练习。
当堇终于踏进活动室时，屋子里只有小千拿着手机，眼睛注视着已经漆黑的屏幕，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
“抱歉让你久等了，千砂都。刚刚有些事情来晚了。”
闻言，小千的睫毛抖动了几下，表情也舒缓了些。
“啊……没事的。”
她伸手招呼着堇。
“下午跑哪去了？大家都不在，我一个人练习也有点无聊呢。”
“哈……不好意思。下午家里临时有点事，回去了一趟。”
堇抱歉地笑了笑。
“话说，可可在这儿吗，我有事找她……对了，她这段时间都一直请假没训练来着。”
她眉头一皱，语气顿时变冷。
香音积劳成疾了都不敢和可可说，结果这家伙居然还……
“这样啊。”
小千没有细问。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过分探究队友的私人生活，是她一贯的作风。
“回来的正好，我刚才收到曲谱了，等会一起商量下舞步，现在先练习吧。”
她摇了摇手中的手机，示意着堇。
堇点了点头，放下书包，走进更衣室换上了练习服。
然后她走了出来，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热身。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练习着，谁也没再开口。
……
“小妹妹……行行好嘛——就让我走好不好？你姐姐那边我去解释，可以吗——”
平安名神社的客房里，香音刚刚醒来。
虽然仍旧头痛欲裂，嗓子也沙哑了许多，但她自觉精神状态比休息之前要稍好些了，就想立即下床。
此时她正靠在床头上，拉着堇妹耍无赖，试图提前从堇家离开。
“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嘛——”
然而堇妹十分听姐姐的话，姐姐说让她看好香音，她就乖乖地坐在床身边，寸步不离。
但每当香音的脚尝试性地挪到床沿，堇妹便会蹭的站起来盯着香音，不让香音下床。
香音拽着她软软的小手晃着，软磨硬泡。
但眼前的小丫头软硬不吃。先后提出的买玩具，买零食，表演唱小星星等条件，都被堇妹一一拒绝了。
香音捏着堇妹的小脸蛋，心里感慨着。
和堇长得可真像啊，不愧是亲姐妹。小时候的堇也是这么可爱吧？
堇妹被香音把玩着，也知道这位大姐姐是在开玩笑。
自己的小身板不可能拦得住她。可是，就这样放她走了，姐姐之后问起来怎么办？
没有去管自己正在被揉捏的脸，堇妹歪歪头，思考着。
她想起了中午自己拿来的那个御守，以及穿着常服出去，却穿着湿透的的巫女服回来的姐姐。
“香音姐姐，能说一说你和姐姐认识的经历吗？你讲完了，我就让你走。”
堇妹抬起头来，装作好奇的样子，用和姐姐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香音。
这个橙色头发的大姐姐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自己拖延一下时间好了。
而且，看起来她们之间有很多故事才对，应该能讲到姐姐回来……
香音愣了愣，没有想到堇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如果是堇的妹妹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况且，虽然直接讲出来还是有点害羞，不过那些往事本身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堇大概都已经和妹妹粗略讲过了……
只要不被堇本人知道就好，她一定会怪自己多嘴。
然后，自己还得想办法哄好她。
再说自己现在已经赶不上课程和训练了，这次不如就相信堇说的，稍微依靠一下她吧。
“咳咳，那你可要保证不能和其它人说哦，你的姐姐也不行！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想到这里，香音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事情要从好几周之前说起。我为了把你的姐姐招进学园偶像部，暗中跑到涩谷的大街上偷看她……”
……
活动室里，例行的训练时间已经过半。
期间，因为各怀心事，小千和堇两个人并没有怎么交谈。
堇时不时盯着部室里可可留下的书包，眼前却仿佛看到了自己家中正在病榻上辗转反侧的香音。
她不禁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齿低声喃喃着。
“可可同学，你究竟在忙，什，么，呢？”
小千正专心地练习着，并没有听见堇的话语。
不过，心思活跃的她还是本能觉得活动室里的气氛有些过于沉闷了。
“喂，平安名同学，在想什么？”
堇抬起头，看到练习服已经浸湿贴在身上的小千，本来淡漠的扑克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千砂都能轻松做出各种完美的动作，这份功力连自己都为之赞叹。
即使这样，她却仍然能够坚持每天都出席训练，从不间断；比起上文化课都会打瞌睡的某些人，真是努力太多了。
这也是千砂都能那么强的原因吧？
“没有没有，只是在想等会要讨论的舞蹈动作……倒是千砂都你，这几天训练的时候怎么都一声不吭的？这些对你来说应该很轻松才对吧？”
“啊哈，还是被你发现了呀。”
小千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专业方面都不是问题，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要参加这样的团体live，不知道能不能和大家配合好……堇也是第一次吧？你看起来完全不紧张的样子，果然丰富的经验也很重要呢。”
“那当然！”
堇享受着小千带着点羡艳的目光，心情稍好了些，本想伸出手拧拧她的门把手，不过又担心小千介意，只得转了转自己两鬓的咕噜咕噜毛，悻悻作罢。
往常，堇才不会考虑这些小事情——不过偶像部的大家，尤其是专业水平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千砂都，当然值得自己的特殊尊重咯！
“先不谈之前的经验。只是我以后注定会成为舞台中心最耀眼的存在，所以在现在的live中，也会把重心放在个人风格上。只要自己展现的风采足够优秀，自然就能承担C位的责任，引领好大家的节奏，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几句。
“千砂都也非常优秀，怎么不尝试一下争取C位呢？不瞒你说，在刚进学园偶像部的时候，我可是暗中把你当做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呢……结果看起来你完全没有这方面想法……”
“呀，请不要这么说……”
小千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摆了摆手，嘴角却不自主地扬起一丝弧度。
“我从小到大都只是个被动接受帮助的人，现在也只是想为闪耀的大家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要是刻意喧宾夺主的话，反而违背了自己的初心……”
堇皱了皱眉，对这种说法有些不以为然。
“没有那回事！如果有相应的能力，就该尽情发扬出来才是。千砂都你……”
哐当！
部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堇和小千停止了谈话，齐齐地往门口望去。
满脸大汗的灰发女孩扇着风走进了活动室。
她的脸上化着淡妆，挂着满足的笑容，看起来很开心，就像刚逛街回来一样。
“大家都还在呀？已经不早了哦！”
看到千堇二人，可可打了个招呼，蹦蹦跳跳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收拾起了书包就想离开。
“可可，怎么化上妆了？你看，一出汗就花了不少。”
小千走上前，轻轻抚弄了几下可可湿透的发丝，打趣道。
“不留下来练习一会儿吗？等会恋有事找我，这里留下堇一个人也太孤单了。”
可可最近训练缺席确实太过频繁，但她也不清楚可可最近都在忙什么，只能这样委婉地提醒着。
“不了，可可要回去收拾一下，顺便把功课做完，等会香音还要来家里补习。嘿嘿，她还答应给可可带自己家做的热可可和巧克力香蕉味的可丽饼呢！”
可可露出了娇憨的笑容，有些开心地抬起了头。
听到小千的吐槽，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化妆盒，准备补一补因为汗水损耗的妆容。
“不过，下午上课没见到香音，说不定是跑去偷懒了，晚上的补习可要好好说一下她……”
砰！！
一声巨响在身后的桌子上炸开。
可可惊讶地回头，迎面是一对平静到看起来有些死寂的碧绿色眸子。
“自己数数吧，已经多少天没来练习了？”
堇开了口，缓缓收回了拍在桌子上的手掌，努力克制着让语气尽可能缓和。
“偷懒的究竟是谁呢。你是我们之中‘最热爱学园偶像’的，对吧，唐可可？”
“堇，你在说什么！可可她怎么会……”
小千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气氛，赶紧上前挡在了堇和可可中间。
“非常抱歉，可可忙完这段时间就好。”
没等小千说完，可可便慌忙低下头来。
她的眼神仍然带着困惑：她不知道堇为何忽然发火。
她犯了什么错吗？可可因为操劳过度而迟钝的大脑吃力地转动着，得出一个结论。
总之先道歉吧。
她扯着自己的衣袖，嗫嚅着道歉，不敢对上堇的视线。
“今天真的不能留下来，香音晚上和可可约好了……”
“她不会来了。她……”
堇猛的打断了可可的话，刚想直接把香音的现状告诉她，却突然想起了香音的嘱托，把到嘴的责备咽了下去。
香音？
可可的困倦顿时一扫而空，内心被喷涌而出的担忧和不安占据。
啪嗒！
可可手中的书包和化妆盒落在了活动室的地面上，一堆书本从还未拉上的拉链中漏出来，散落一地。
但可可无暇顾及。
“香音？香音怎么了？”
这次，轮到可可着急了。
一下午见不到香音，可可本没有在意这件事。可是，堇说了半截的话却让可可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立即与一下午未见的香音的事件连起，警觉起来。
可可之前就隐隐有种感觉。不知为何，堇总能得知香音的一些不为人知的近况。
就在刚才，她从堇责备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焦急和惊恐。
所以说，香音……
堇抿着嘴唇，没有吱声。
糟糕！关心则乱，自己差点就把香音的事情泄露给可可了，明明答应好帮她隐瞒的……
她正低头想着对策，却感觉有个柔软的东西拱进了自己怀里。
是唐可可。
可可挣脱了小千不知何时牵上的手，冲过来抱住了正在原地愣神的堇。
“你做什么……放开我！”
堇瞪大了眼睛，和被火星子烫了一样，下意识地把她往外推。
“平安名同学，求你……”
可可挣扎着不肯放开手，她死死地抓着堇的校服。
“香音究竟怎么了……求求你告诉可可。可可什么都会做的。”
可是，即使一直在锻炼，她的力气又怎么比得过有着专业水平的堇？
于是，哪怕已经用尽全力，可可紧紧环住腰的手还是被堇一点点撑开。
她只能用泫然若泣的眼睛盯着堇，绝望而徒劳地期待着堇的回应。
堇居高临下地盯着可可那双焦急的水蓝色眸子，内心的怒火反而熊熊燃烧了起来。
明明，明明香音现在这个状况，大都是因为操心可可带来的事情而造成的。
可始作俑者本人却还在这里对自己惺惺作态！
“唐可可，你不该为难我的。”
她冷冷地回应。
“诶？为什么！可可只是想知道……”
“因为，是香音她自己不愿意告诉你。”
堇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可可的疑问，肩膀一下子用力，可可的手便从她身上滑落，整个人向后倒去。
随着坠地声，可可坐倒在地上，脸色唰一下变得煞白。
“香音，不愿意告诉可可……”
她的身体颤抖着，声音也发颤得不像话。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绝非虚言！不论原因为何，事实就是如此。”
堇的理智已经被愤怒吞噬，没有注意到可可的异样。
在这样极端火爆的情绪中，她反而显得异常冷漠，蹲下身子盯着可可的眼睛，“耐心”地向她解释着。
“我必须尊重香音的意愿，明白么？”
“……”
过了几秒，可可才呆滞地向堇点了点头，从地上蹲了起来，慢慢捡起书包，没有去管散落的课本。
“可可明白了。”
然后，她站起身来，拿着书包跌跌撞撞地向活动室外面走去，准备离开。
可脚下一个趔趄，她便软倒在了门口。
可可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可不知为何，四肢却和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
“可可？！”
小千赶忙冲了过去，蹲下来扶住了可可，汗沾湿了她大半肌肤，差点让可可的身子从臂膀溜走。
冰冷，透骨的冰冷。这是小千的第一感受。
上次堇入部时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她实际上并未亲身经历过可可的症状发作。
虽然曾听香音描述过，但她一直缺乏直观的认识。没想到实际情况会这样令人揪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千回过头来，怒视着堇。
“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语气和同伴说话！”
“千砂都，连你也要惯着她吗！”
堇明显还在气头上，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被小千回嘴了，她不由有些气急，滔滔不绝起来，似乎要把心中积压的不忿尽数抒发。
“我知道学园偶像部始于唐可可的梦想，而这正是你们一个个都只会迁就她的原因。可是，她又真正为偶像部做了什么呢？”
“她从没想着为学校争光，不愿意接纳更强的队友；她基础能力最不突出，却不好好参与练习……甚至，仗着香音的宠溺，随意对香音提出要求。”
“你们不会不清楚涩谷香音是什么性格吧？对于唐可可，甚至我们每个人提出的所有心愿，香音都只会傻傻地去尝试满足，而从来不会去考虑自己能不能做到！”
“恕我直言，唐可可这种建立在伙伴牺牲上的自私梦想，完全只是自我满足而已。”
感受到怀里身体的温度随着堇的言语而加速流逝，小千的身体顿了顿。
“到此为止吧，平安名堇同学。我很遗憾，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的你，居然还抱有这种想法。”
她偏过头，把已经几乎无法动弹的可可往怀里靠近了半分，轻轻抱起来，便往隔壁的教室走去。
“我没有……等等！她，她怎么了？”
堇本来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瞥见了可可泛着不正常惨白的脸颊和嘴唇，话语戛然而止，怒气也顿时消散，惊慌渐渐爬上脸颊。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她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察觉到堇准备跟过来查看可可，小千回过头，用暗红的眸子深深扫了她一眼。
“请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好吗？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
隔壁的教室里。
小千把已经软得和挂面似的可可放在靠墙座位上，用手帕和毛巾垫着她的后脑勺，熟练地从可可包里翻出那白色的药瓶和水壶，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重量。
“可可，来……不对，你的水壶怎么是空的？”
“下午太阳很晒，所以可可一下子就喝完了……”
可可木木地回答着。
她尽力想对小千扯出一个微笑，不过没能成功。
小千蹙起眉，咬着下唇。
下午？太阳？可可下午跑去外面做什么？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来，可可，啊……”
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水瓶，倒了一些进可可的水壶里，然后抬起可可的下巴，把药物送到可可口中。
好在可可还能自己吞咽，小千顺利地喂她服下了药，把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胸口，总算松了口气。
“可可，好些了吗？”
可可点了点头，又抬起头，低声哀求着小千。
“可可很好……千砂都，你知道香音出什么事了吗？可可想去找她……”
刚刚稍微清醒了些，泪水便从她的眼角滑落。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用太担心。堇一直很关心香音，她看起来知道实情的样子，如果情况严重的话，肯定不会有闲心责怪我们的……”
小千安抚着可可，但可可却迷茫地呢喃着。
“可是，为什么香音不和我们说呢？”
“……”
小千被问住了，她无法回答。
她用力的挠动头顶的发丝，踌躇着摸索出手机，给香音和恋各发了条消息。
现在的重中之重的可可发病了，需要香音。
其他的下次再说吧。
“搞定，现在只能指望她们及时看到了……不过堇这家伙……”
做完这一切，小千想到隔壁正被自己晾着的平安名堇，不自觉地咬起了自己的指甲。
“她今天真是激动过头了……但是，可可也确实一直在缺席训练……而且她说的香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可可吃完药之后，自己就只能陪她在这里坐着等香音，什么都办不到……
“可可，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什么呢？”
小千抬手掀开可可的刘海，拭去了可可脸上的汗液和泪水，轻声询问道。
她其实也一直好奇可可最近的行踪，只不过出于信任，一直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
“……”
可可心虚地低下了头。
真的是偷懒了？等等，不对……这是？
小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揉了揉可可冰冷的手，敏锐地发现攥紧的拳头上似乎握着什么。
“不可以……”
可可注意到了小千的视线，焦急起来，想要把手缩回去。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千叹了口气，握住可可的手腕，轻轻一带便拽了回来。
她对着掌指间的关节用力一捏，可可的指根一阵酥麻传来，立刻松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本非常袖珍的便利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
小千并没有把它从可可手里夺走，而是捧着可可的手仔细翻阅着。
【清晨，晨跑】
【早上，做便当】
【上午，例行活动室训练】
【课间，记得提前完成功课】
【中午，去商店预订水和零食】
【下午，监督搭建舞台，分发水，例行检查】
【放学，自行加练】
【晚饭前，准备补习资料】
【补习后，自行加练】
【夜间，缝制演出服，制作道具】
“不是时间表……是提醒事项吗……”
小千正一条条看着，她瞄了一眼如同瓷娃娃般脆弱的可可，心疼与愧疚交错，心疼的是可可拖着病弱的身体做了这么多事，愧疚的是作为队友的自己一无所知。
小千忽然觉得眼角有些痒，顺手擦了擦。
是湿的。
她哭了……
小千赶忙别过头去。
可不能让现在的可可看到这样的自己。
“可可这几天睡得比较少，有点迷糊……怕自己忘掉事情……就写在便利本上了……”
所幸可可并没有注意到小千的不对劲。秘密被发现，此时的可可却无可奈何，只能冲着小千无力地笑着，想把手抽回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
小千死死盯着可可的眼睛，尽管努力克制着，她的声音还是不免带上了哭腔。
可可怔怔地看着小千，温和地笑了。
被泪水冲花了精致妆容的她，露出了一直以来掩盖着的黑眼圈。
想起堇之前对她怒斥的话语，她的眼神一黯。
“因为……你和平安名同学……都是第一次要上live，可可不想占用你们的时间……”
“而且，可可自己的才能太差，如果不多去做这些支援的工作，就没有什么可可能够承担的责任了。不然，就会像平安名同学说的那样，是大家单方面在牺牲，在陪着可可实现梦想。”
“千砂都和平安名同学，都是太过于温柔的人。如果可可向你们诉苦的话，你们一定会追问到底，然后自顾自地跑来帮忙的……”
“可是！可是……”
小千说不出话来，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可可脸上疲倦的痕迹。
香音是这样，可可也是这样……
难道说，像她们这样能够给予其他人勇气和力量的人，终究都逃不过自我熄灭的命运吗？
那样的话，自己的梦想又算什么？
自从香音失声以来，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她们这种人振作起来，能够继续闪耀下去啊！
她不久前才对可可承诺过的，会一直跟上大家的脚步。可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无法改变呢？
“千砂都……？”
“可可，请不要再这样……那种事情，我一次都不愿意再见证了！”
小千把脑袋埋在了可可的肩头，不顾可可的惊讶，用她制服上的布料堵住了自己喉咙中轻微的哽咽声。
……
“叮咚”
学生会的办公桌前，恋的手机响起。她正要查看讯息时，七海敲门走了进来。
“叶月会长，这是唐可可同学对学园祭舞台设计的追加资金申请，还有些其他事需要请示……”
恋收回了伸向手机的手，微笑着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你帮忙传达。”
……
神社。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你姐姐都不知道呢！成功拉你姐姐入部的那天，那张模仿星探口吻的邀请函是我前一天晚上就做好的哦。”
平安名神社的客房里，香音还在投入地给堇妹讲着自己和堇的故事，浑然不觉自己的秘密已经被面前看似单纯的金发小妹妹套走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和堇极为相似的外表，爱屋及乌，香音对堇妹完全提不起戒心。
她总是习惯于这样毫无保留地和身边的金发女孩分享一些埋在心里的事情，而不用担心这位倾诉对象会泄露出去，或是陪着自己一起烦恼。
“考虑到你姐姐自尊心那么强，即使是已经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言行不妥，如果要求她去道歉的话，她的心里也一定会委屈和难过。所以我就提前准备好了安慰她用的礼物，然后找机会偷偷塞给了那个和你姐姐有矛盾的大姐姐，方便她们俩解除误会……很机智吧？”
香音此时并不算清醒，还在有些得意地讲述着。
“嘿嘿，堇现在应该还蒙在鼓里，觉得那个是可可做的呢。现在她俩明显已经冰释前嫌，相处的很愉快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一直把那张邀请函收在床头柜里。姐姐之前的确就是这样有点别扭的人，有劳你们费心了。”
堇妹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试图引导香音再多说一些。
“以前，她很少有朋友能受得了她这种性格呢。你们的关系真的非常好吧？”
“诶？我们的关系？”
香音支支吾吾起来。
她不知道堇妹是否能够理解这些对小孩子来说相当晦涩的情感，也不太想去仔细描述——总觉得直接如实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引起这位心智还不成熟的小朋友的误会。
就在香音束手无策的时候，手机的短信铃声适时响起。
为了回避堇妹的问题，她赶紧拿出手机看起来。
可随便扫了一眼，讯息的内容便让她如遭雷击，瞬间呆滞。
【香音，你出什么事了，还好吗？可可的状态不太好，你赶紧过来。我们在偶像部的活动室附近的教室里——岚千砂都】
堇妹好奇地凑过来，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被抱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
温软的触感轻柔地拍击在自己的脸颊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
等她从晕头转向中清醒过来，自己已经被小心地放在了床铺上——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早已穿好鞋子，急匆匆地抓起外套，夺门而出。
过了好几分钟，堇妹才从自己被漂亮姐姐亲了这一事实中缓过神来。
“这就是回答吗？”
盯着香音逃走的方向，她喃喃道，揉着自己脸蛋上并不存在的痕迹，捡起了那只遗落在床榻上的御守，心里盘算起姐姐回来后应该怎么交差。
……
“可可！”
教室的门被一把推开，香音扶着门框喘着粗气。
“香音……”
小千扶着可可的臂膀，从她手里悄悄把那本小册子收走，然后一起扭头看向慢慢走过来的香音。
多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香音了呢？小千已经有点记不清。
香音的两腮有些许的凹陷，更别提那比可可还要浓的黑眼圈。
她伸向可可脸颊的手背上，是纵横交错的血管和轮廓清晰的骨骼。
香音以前……是这样的吗？
可是，外貌这样凄惨的她，眼神里却分明闪烁着未曾有过的神采。
“小千，我先带她回去了！”
香音架着可可的胳膊一只手拎着可可的包，转头对她说着。
“不用担心，可可会没事的……”
说完，香音用脚轻轻拨开门，带着可可走了出去。
小千伸出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手也缓缓放下。
目送着可可和香音下楼消失，小千回头看了眼偶像部虚掩的门，抿了抿嘴唇走了过去。
……
偶像部里，堇独自低头坐在椅子上。
门被推开，是小千走了进来。
堇站起身，有些无措。
“千砂都，可可她……她怎么样了……”
“香音把她接走了。”
小千平淡地陈述着，拉了张椅子坐在了堇的面前。
“她之前没和你说过可可的情况吗。”
她尽量控制着语气，但是紧紧攥着的拳头和有些颤抖的声调还是出卖了她。
看着小千血红色的瞳孔，堇慢慢坐了回去，低下了头。
她的声音细如蚊。
“说过……”
独自在部室呆的这一会，堇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
回想着可可瞬间惨白的脸色和软成一团的样子，她的心中升起了些许不忍和后悔。
自己刚才怎么会觉得她是装的？不该那么对待一名病人的……
可可那副模样，也难怪香音会那样帮助她。
可是……可是……
就算她是病人，也不能……
堇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对香音真的……索取的有些太多了……
小千深吸了口气。
不要生气……自己姑且见过恢复期的可可，堇可是完全没真正见过可可的病症，没有概念很正常……不要生气……
“你知道可可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她把那本水蓝色封皮的小册子塞进堇的手里。
“自己看看吧。”
堇接过本子，随意翻阅着，眼底闪过讶异，眉头越皱越深。
“这是可可的吗？字体有些歪歪扭扭，不像她写的……”
“你见过可可的作业本吗？她边打瞌睡边写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字体。”
“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熬夜的样子……”
堇无力地辩解着，为自己的自尊做着最后的挣扎。
“猜猜她化妆是为了什么，真的是跑出去逛街吗？”
小千自嘲地笑了笑，把可可不愿求助的理由说给堇听。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一直觉得可可的才能不好，可现在她‘为数不多’的才能，竟然要用在瞒过我们俩身上，真是讽刺。”
堇屈服了，她合上了笔记本。
“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虽然嘴上服软，但堇仍然有些不解。
“那香音呢？你们为什么从来不关心她？你看到香音刚刚的模样了吧，她这个状态，真的有必要把她喊过来吗？”
提到香音，小千的眸子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香音就像太阳一样，无论我们需不需要她的帮助，她都会每时每刻地散发自己的光和热——因为这就是她自认为的意义所在。”
“所以，如果在‘她觉得自己该承担责任’的事情上隐瞒她，只会让香音更加难过和内疚。”
“可是……”
小千挥挥手打断了堇。
“堇，刚刚可可回来之前，你建议我去争取C位，对吗？”
她轻声说道。
堇不由得发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时候提起这个。
小千没有理会她疑惑的眼神，继续说了下去。
“我一直很喜欢圆圆的东西，所以小时候经常和香音一起看夕阳，看星星。”
“有一次幼儿园上课的时候，老师让大家思考，为什么太阳是星星们的中心？
“聪明的孩子们都回答，那是因为星星们都被太阳的引力捕捉了，所以会绕着它转。”
“不过香音有不一样的想法，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太阳会发光，星星们觉得暖和，所以自然就会靠近。”
“大家都哄笑起来，就连老师也委婉地表扬香音，说她很有想象力。”
“只有我知道香音是认真的，因为她自己就是太阳般闪耀的人。”
糟糕，小千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眸子又开始发烫了。
她走到活动室的窗台前，背对着堇，拉开窗帘。
活动室霎时间被夕阳的余晖填满。
“平安名堇同学，在我看来，C位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和其它人争夺。”
“舞台上也好，舞台下也好，你梦想中的‘中心位置’，意义在于自己主动去散发热情和善意，以此吸引他人自发地向你靠拢，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夺走他人的目光而已。”
堇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若有所思。
小千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模样，叹了口气。
“你已经知道可可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而她一直以来都在做着类似的事情。我问你，如果说香音是一颗太阳，那么，你觉得可可像什么？”
“.…..”
堇垂下了头，抱起双手。
只要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答案其实并不难得出。
“像月亮。”
她低声说道。
“看来你完全明白了。”
小千点点头。
“可可的光芒很微弱，但从来不会消逝，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我们需要可可，她的热情像月光一样指引着方向，扫除我们心中的迷惘；可可也需要我们，如果我们不愿意帮助她，她很容易就会脱离正确的轨道，像彗星一样迷失在黑暗的宇宙中。”
“堇，注定闪耀的你也许不需要别人的支持和指引；可是，我们大多数人并不能够同时拥有和你一样的才能和意志；你可以为此而感到自豪，但决不能因为自己超凡的优秀，而否定那些‘对平凡人更有意义’的事物……”
堇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种说法。
“我知道了。虽然我无法……千砂都？”
她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却被吓了一大跳。
面前的小千闭着眼睛，泪水在她的脸上交横。
“千砂都？你怎么了？”
“我没事。”
小千睁开了眼睛，对着她惨笑着，泪水却一波一波地涌出。
“只是忽然觉得，似乎我才更符合你说的‘自我满足’。”
“香音遇到了唱不出来的梦魇，可可也深受自身能力的束缚。梦想同时给她们带来了希望和痛苦，就像一种诅咒。我不能阻止也不能放任，只能尝试去帮忙。”
她红色的眸子中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挫败和自责。
“我曾信心满满地保证要跟上她们的脚步，可迄今为止，却没有半点成功之处。”
堇看着面前流泪的白发女孩，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她知道香音的经历给小千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但完全没能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千砂都一直在苦苦追求的，竟然只是当好其他人的配角。
自己心心念念着要成为绝对的主角，对此完全无法理解。可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悲伤却是一模一样的。
“帮助香音摆脱梦魇的是可可，与香音一起工作一起忙碌的是恋，听香音倾诉烦恼的是你……”
小千坐到了堇的身边。
“你们都是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靠近香音，成为了她的伙伴；而我即使一味地刻意贴近，似乎也只能渐行渐远……到头来，反而是陪伴香音最久的我成了离她最遥远的人……”
堇一时有些慌乱，她第一次看见沉稳的小千露出这么消极的情绪。
她该做些什么？
冲动间，堇把小千搂进怀里，试图阻止小千继续钻牛角尖。
“千砂都，不要着急，听我说……”
砰！
部室的门却在此时被用力推开。
有些气喘的叶月恋大步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堇怀中哭泣的小千。
此时的叶月恋脸色阴沉得可怕。
“谁能告诉我——”
恋清冷的目光扫视，像利刃刮过一般，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气场凌厉起来，和平时的温柔截然不同。
堇有点发憷。
她硬着头皮整理了下语言，大致说明了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堇，原来你一直以来的想法是这样的吗？”
听完堇的讲述，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几天前，当你对我说‘联结我们的事物，不是各自的痛苦记忆，而是共同心愿产生的幸福与羁绊’时，我还以为你真心接纳了大家的心愿，真的融入了我们之中，打心底里为你感到高兴。”
“我……”
“看起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从未对你有过真正的了解。也许正如你所说的，除了香音以外，暂时还没有人能够让你无条件地信任，没有人值得你敞开心扉。”
恋垂下眼帘思索着，长出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继续追究下去。
“我仍然坚信着，你总有一天会被我们心中的悸动所感染，但在此之前，能请你假装理解了大家吗？哪怕我们的心愿并不是完全重叠，难以共情，但若只是相互给予基本的尊重的话，并不难做到吧？”
说完，恋径直走向她们，先用手帕擦拭着小千的眼泪，再牵起手，将她从堇的怀里慢慢带出来。
“千砂都，没事的……”
她半弯下腰附在小千的耳畔，轻声道。
“记得之前我给你的短信吗？我们等会还有重要的事情，这样一直哭的话，会耽误的喔。”
“抱歉……我们走吧。”
经过短暂的发泄，小千已经平静了不少，止住了泪水。
她用红肿的眼睛扫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愣神的堇，低下头，任由叶月恋牵着自己走出了活动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