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散德尔瓦纳：原始民族抗争殖民者的最后史诗（上）

第一作者：图拉铁匠

声明：本文仅作科普之用，写作较为仓促，若有疏漏之处欢迎斧正。图片来自Castle, Ian＆Knights, Ian, Zulu War 1879：, London: Osprey,1992； Knights, Ian, , London: Osprey,2003.的插图。如涉及侵权请联系删除

1878年年底，英国开普敦总督巴特尔·弗里尔借口布尔人与祖鲁人的边境纠纷和祖鲁“边境入侵者”向祖鲁王国发布了其无法接受的最后通牒以挑起战争。次年1月，英军正式跨国边境发动入侵。然而，就在不久之后，他们却在一座名为伊散德尔瓦纳的山边遭遇了整个19世纪的殖民战争中都不曾遇到过的惨败。这一役，英军的损失甚至比对清王朝的全部侵略战争所产生的伤亡加起来还要多。而要了解伊散德尔瓦纳战役英军为何会遭受如此惨败，就必须从交战双方的军队开始讲起。

一、双方军队对比

1.双方部队对比

（1）英军部队

英军在盎格鲁-祖鲁战争中投入的部队是以为营为基本单位的。每个步兵营名义上有800人，但战斗人员往往在600人或以下。[1]它们和炮兵、工兵和非洲土著部队等组成了纵队(column)。每个纵队都等同于一个没有固定驻地的团级单位。[2]英军先后在战争中投入了5支纵队，分别为4750人的第1纵队、3800人的第2纵队、4709人的第3纵队、2278人的第4纵队和1565人的第5纵队，共15608人。[3]其中，人数最多、经验极为丰富的第3纵队（又称中央纵队）是英军的主力，而第5纵队则为预备队。

英军缺乏常规的骑兵部队。而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几支骑马步兵中队被组织了起来。骑马步兵和一般骑兵的指责不同，他们的装备有卡宾枪、左轮手枪和猎刀或刺刀，主要任务是侦察、警戒、护送、充当信使，并在必要时与敌人进行近距离的小规模战斗。[4]他们最初由步兵营中能骑马的人组成，随后又得到了纳塔尔志愿警察的补充。后者源于纳塔尔白人殖民聚落中的殖民者，他们是因为英国政府不会在和平时期在当地保持足够军队而自发组织起来的武装力量。纳塔尔骑警(NMP)的马属于他们自己，制服和武器则由英国政府提供。[5]因此，他们多数没有和正规军相称的战斗能力和组织度。

此外，纳塔尔黑人土著部队也是英军的一个重要补充。到1878年，至少有三个由白人指挥官率领的土著步兵团被组建了起来，他们被称为纳塔尔土著分队(NNC)，另外还有一些骑马的部队，合计7000人。[6]第2纵队的3800人就以土著士兵为主。这些土著黑人都来自于在过去曾被祖鲁人掠袭过的部落。只有十分之一的土著士兵得到了火器，并且枪手们也只有四发子弹，剩下的都带着自己的长矛和盾牌。[7]

    英军装备的.45马提尼-亨利MKⅡ即使在当时世界的范围上来说也是最先进的单兵武器之一了。作为早期的后膛步枪，尽管无法和后来出现的枪栓式步枪和杠杆式步枪相提并论，但和此前的前膛燧发步枪相比，它在射速、射程、精确度和可靠性上都有着革命性的提升。在得到足够训练的士兵手中，它可以每分钟射击12次。[8]而二段击更是能让这一速率在短时间内达到近两倍的值。其上也可装备插槽式枪刺用于肉搏。英军在开普有两个炮组共12门七磅炮和一个火箭连，但是前者是被以2门炮为一个单位而拆开使用的。[9]祖鲁崎岖的地形也极大地影响了火炮的运输和使用。另外，英军还面临着工兵的不足。

英军部队面临着非常严重的后勤问题。每个纵队都要携带多达2吨的弹药和重达3.5吨的帐篷，后者在被水沾湿时可以达到几乎两倍的重量。[10]另外还有野战厨房、野战医院、铁匠铺和军官个人物品等等。到战斗开始时，英军共征集了977辆货车、56辆手推车、10023头牛、803匹马和398匹骡子。[11]但这仍然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英军的行军速度。

（2）祖鲁部队

作为一个没有脱离原始社会很长时间的文明，祖鲁王国的军队并非是职业军队。它是建立在一种被称为同龄兵团（amabutho，单数为ibutho）的制度之上的。每过3到4年国王都会召集全国所有达到18或19岁的年轻男性并将他们不分地区地组织进入同龄兵团。[12]每个同龄兵团都有自己独特的名称，并用头饰和盾牌的纹章互相区分。它们的人数不等，从500人到4000人都有。其成员在被允许结婚前都会保持需要服兵役的状态，而大多数战士直到30多岁时都会保持未婚。[13]但是，在19世纪70年代，兵团成员只有一部分时间是作为军团聚集起来的，其他时间则和家人生活在一起。[14]

从传奇的恰卡(Shaka)国王的时代开始，大部分祖鲁战士的主要武器包括一种叫作iklwa的用于近距离作战的阔刃的短矛、几支被称为isijula的长柄标枪以及柳叶形的蒙皮盾牌。部分战士还会携带一种用于攻击敌人头部的木质圆头棒，即iwisa。[15]

和一般认识不同的是，祖鲁王国的军队并不是完全的冷兵器部队。他们通过和白人的贸易获得了相当数量的火枪。一些英国方面的报告认为，到战争前夕时在祖鲁境内已经有高达20000支的火枪了。[16]当然，这些武器不可能全部都集中在同英军作战的部队中。实际上，只有不到10%的士兵装备了火枪。[17]而且他们既面临着劣质火药和子弹的问题也不了解使用火枪的战术，在没有足够训练的情况下单兵操作时的准度和效率也不是很高。由于后膛枪掀起的武器革命，尽管相差最多不过数十年，他们大多数的火枪已经远远落后于英军了。

在主要同非洲敌人作战的战争中，祖鲁人发展处了被称为izimpondo zankomo，“野兽之角”（或译“牛角阵”）的战术。部队的两翼被称为“角”，中央则为“胸膛”，部队先以两翼包抄的战术迂回敌军的侧翼，切断其退路，然后由许多行列组成的中央纵队进行正面突击，击溃敌军。[18]这一战术在盎格鲁-祖鲁战争中仍被广泛使用。此外，在1838年的移民先驱-祖鲁战争后，曾经已不再被提倡的标枪投掷重新流行了起来以作为一定限度上反制排枪的手段。

祖鲁战士拥有令人惊异的行军能力。他们能够在祖鲁崎岖的山路上轻易地每天行军32公里。[19]除了强健的体魄和对地形的熟悉外，主场作战的他们作为一支冷兵器为主的军队并不需要太多辎重，也可以在祖鲁人的村落里休息。只有轻装行军的英军骑马步兵才能比得过最快的战士的速度。[20]此外，通过迅捷的侦察兵和询问当地人，他们对情报的掌握要远远强过英军。

祖鲁王国能投入前线作战的共有33支同龄兵团，另外还有一些非正规部队。英方估计约40000-50000人。[21]但是，实际可用的作战部队并没有这么多，而且他们的战斗经验也显得十分不足。祖鲁王国上次同西方殖民者展开成规模的战争已经是41年前的移民先驱-祖鲁战争了，而上一场大规模战争还是23年前的王国内战。虽然相当多有着这两场战争经历的军官参与了抗击英军的战斗，但有过战争经验的同龄兵团成员已经较为老迈了，像iNdabakawombe和uDlambedlu这样的同龄兵团都被用作预备队以保卫国王。[22]而全部12支战斗于前线的同龄兵团都未曾参与过战争，即使是uMbonambi、uKhandempemvu等在战争中表现突出的同龄兵团也都没有在之前经历过战火的洗礼。[23]

比较双方部队可以看出，祖鲁军队和英军是处于完全不同时代的两支军队，两者在组织、装备等方面都截然不同。尽管总体看来，英军面对祖鲁军队有着极大的优势，但殖民地志愿部队和土著部队也是其短板，而祖鲁战士也有着非同寻常的勇气和行军能力。在这样的情况下，指挥官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争的最终交换比和部分战斗的胜负。

 

2.双方指挥官对比

(1)英军指挥官

英军的指挥官，中将切尔姆斯福德勋爵（Lord Chelmsford）是一名典型的维多利亚时期的职业军官。他在1844年加入了英国军队，而这个时间点使他得以为大英帝国参加了多次殖民地战争。在1868年，他参与了英印军队对阿比西尼亚的远征；后来，他又出现在了对“印度叛乱”的残酷镇压的行列中。[24]70年代，他取代曾参与过鸦片战争的亚瑟·康里加木（Arthur Cunynghame）成为了英军驻南非部队的指挥官，并指挥了对科萨人的第九次开普边境战争。[25]

过去的战争经验极大地影响了他对战术选择和非洲军队力量的判断。在对阿比西尼亚的侵略中，英军面临的物资输送不足问题造成的困难堪比敌军的威胁。而在同科萨人的战争中，他发现他们善于以游击战术从山上的密林和灌木丛中发动突袭，但这并不会给英军造成多少伤亡。因为看到科萨人军队的攻势往往会在训练有素的排枪部队的火力下奔溃，所以他认为非洲武士无法承受来自步枪的集中火力的重击。[26]同时，此前的战斗经历也使他倾向于不止使用英军的常规部队，而是将当地的白人志愿兵和非洲土著部队加入其中。

过去的胜利也使得他变得颇为刚恢自用。像当时许多在殖民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英军指挥官一样，他对皇家陆军的必胜有着近乎不容质疑的迷信，而对他的土著敌人缺少基本的尊敬。不仅如此，他也拒绝听取约翰·马歇尔（Sir John Machel），一名自从1851年便开始参与开普边境战争的经验丰富的老将给他的关于战术的建议和对非洲武士行军能力的警告。[27]与此同时，尽管作战经验丰富，这实际上是他第一次对如此规模的战争进行独立的指挥，而这在给了他相当的自主权的同时也已经埋下了接下来的隐患。

（2）祖鲁指挥官

祖鲁王国的军队并不是由国王本人直接统帅的，指挥军队的是他的首相Mnyamana kaNgqengelele和Ntshingwayo kaMahole酋长两人。

Mnyamana是一名极为老练的军事将领。作为王国的首相，他拥有着仅次于国王的权力。当时年过六旬的他从塞奇瓦约(Cetshwayo)国王加冕时就是他的军事主官(prime induna)。[28]他极为擅长激发部队的士气，能够“激发武士(impi)们并使他们像火一样燃烧”[29]。但是，在这场战争中，他更多的作为高效的行政官员而不是作为军事指挥官而随着部队行军的。[30]

被国王任命在这次战争中指挥部队的是Ntshingwayo kaMahole。他是科萨人和中祖鲁兰的酋长（Inkosi），并且在血统上和国王塞奇瓦约有着联系。[31]处于古稀之年的他拥有着比Mnyamana更为丰富的军事经验，也在国内因出色的军事能力享有极高的名望。除此之外，他也和首相保持着亲近的私人关系。[32]

除此之外，在他们之下还有一些出色的指挥官，其中包括了国王的堂弟Zibhebhu Kamapitha酋长。他在王国中同样有着很高的权势，并且和白人商人走的很近，也因此变得十分富裕。[33]因此，他的部队可能是参战的祖鲁军队中拥有火枪最多的一支。在开战前他曾反对战争，但当英国人进犯时他勇猛地与其进行了战斗,参加了伊散德尔瓦纳战役和后来的乌伦迪保卫战。此外还有Sigcwelegcwele kaMhlekehleke，年轻一代军官中最为激进的一个。像很多他的同辈一样，由于欧洲人对祖鲁事务的干涉，他对白人的文化和作战方式不抱有丝毫的尊敬。[34]

可见，祖鲁军队的指挥官们的情况是不尽相同的。年迈的高级军官都有过和白人军队作战的经历，能够懂得如充分发挥祖鲁人的优势，避免将部队直接暴露在敌军火力的杀伤范围下，并以最近的距离发动冲锋和用标枪杀伤敌人；同白人有过贸易往来的指挥官也懂得火器的威力，并且可能有直接运用它们的能力，但并非像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们那样了解如何应付敌军；年轻的指挥官尽管勇敢无畏，但从未见识过排枪射击的可怕之处，并且倾向于正面决战，所以在战斗中会造成部队无谓的伤亡，也有可能无法组织好处于惊慌中的部队。而由于军队体制和制度的局限，Mnyamana和Ntshingwayo不可能像切尔姆斯福德那样有效地控制和调度他们的部队。所以，当战斗发生时，作战方式主要是由在场的最高指挥官决定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年轻一辈军官的诸多问题就会直接暴露在训练有素的英军面前。当然，后来的罗克渡口之战证明，老一辈指挥官的过分谨慎也会造成问题。

就是这样，双方的指挥官根据自身部队的情况以及由上级指定的战争目标了进攻和防守的作战计划，而这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了战役的结果。

[1] Ian Knights, The Zulu War 1879, London: Osprey,2003, p.19.

[2] John Laband, The Fall of Rorke’s Drift: An Alternative History of The Zulu War of 1879, London : Greenhill Books, 2019, p.35.

[3] Ibid,p.47.

[4] Ron Lock, The Anglo-Zulu War-Isanwdlwana, South Yorkshire: Pen & Sword Books,2017, p.41.

[5]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22-23.

[6] Ian Knights, The Zulu War 1879, London: Osprey,2003, p.21.

[7]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25.

[8] Ron Lock, The Anglo-Zulu War-Isanwdlwana, South Yorkshire: Pen & Sword Books,2017, p.33.

[9] John Laband, The Fall of Rorke’s Drift: An Alternative History of The Zulu War of 1879, London : Greenhill Books, 2019, p.60.

[10] Ron Lock, The Anglo-Zulu War-Isanwdlwana, South Yorkshire: Pen & Sword Books,2017, p.34.

[11]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28.

[12] Ian Knights, The Zulu War 1879, London: Osprey,2003, p.24.

[13]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32.

[14] Ian Knights, The Zulu War 1879, London: Osprey,2003, p.24.

[15] John Laband, The Fall of Rorke’s Drift: An Alternative History of The Zulu War of 1879, London : Greenhill Books, 2019, p.60.

[16] Ian Knights, The Zulu War 1879, London: Osprey,2003, p.25.

[17] Ron Lock, The Anglo-Zulu War-Isanwdlwana, South Yorkshire: Pen & Sword Books,2017, p.34.

[18]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25.

[19] Ian Knights, The Zulu War 1879, London: Osprey,2003, p.25.

[20] John Laband, The Fall of Rorke’s Drift: An Alternative History of The Zulu War of 1879, London : Greenhill Books, 2019, p.39.

[21]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28.

[22] John Laband, The Fall of Rorke’s Drift: An Alternative History of The Zulu War of 1879, London : Greenhill Books, 2019, p.61.

[23] Ibid,p.61.

[24]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13.

[25] Ron Lock, The Anglo-Zulu War-Isanwdlwana, South Yorkshire: Pen & Sword Books,2017, p.2.

[26]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13.

[27] Ron Lock, The Anglo-Zulu War-Isanwdlwana, South Yorkshire: Pen & Sword Books,2017, p.2-3.

[28] John Laband, The Fall of Rorke’s Drift: An Alternative History of The Zulu War of 1879, London : Greenhill Books, 2019, p.55.

[29] J.E.Wright ＆ A.Manson, The Hlubi Chiefdom in Zululand-Natal, London:Ladysmith, 1983, p. 65.

[30]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16.

[31] John Laband, The Fall of Rorke’s Drift: An Alternative History of The Zulu War of 1879, London : Greenhill Books, 2019, p.77.

[32] Ian Knights＆Ian Castle, Zulu War 1879：Twilight of A Warrior Nation, London: Osprey,1992, p.16.

[33] Ibid, p.16.

[34] Ibid, p.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