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冤家路窄】

梅香一路都低着头,走了好久,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后院。
梅家有两个院子,一个在梅夫人卧房门口,是当年成亲前改建的,梅老爷想让梅夫人一出房门就能看见花鸟鱼虫,也想让她少走些路。
梅夫人也是裹脚的,走的多了,疼的很。
另一个院子在梅府后门那块儿,本来是很大的一个院子,种着花草树木,有假山水池,因着改建前院废了几间屋子,梅老爷觉着不妥,就命人在后院加盖了几间,缩小了后院的大小,将树木,假山,水池都挪去了前面。
没有了景致,以至于后院变成了家仆的住处,平日里除了他们,再无人会踏足。
梅香走到了廊下,吹了冷风,才发觉不对劲来。
“怎么搞的,居然走到后面来了。”
梅香扁扁嘴,还是回去吧,这里是家仆的居所,男女有别,她一个姑娘家在这边待久了确实不太好。
一阵冷风吹过,梅香一个激灵,早起去煮粥,她就只穿了一件单褂,现在被风一吹,冻的她瑟瑟发抖,连忙往回跑。
梅香只顾低头跑了,却没留神撞到了一个人,她一个没站稳,摔了个跟头。
“哎呦疼死我了,谁这么不小心啊走路也不看着点儿!快拉我起来。。。。。。”
话还没说完,梅香伸出去的手就缩了回来。
眼前站着的,正是那个无赖苏传宗。
苏传宗又是来要钱的,他翻墙进来,看见梅香一个人在后院溜达,就跟了过去。
梅香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想离开,但是刚才那下着实摔的不轻,尾椎骨钻心的疼,她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
“哟,原来是外甥女儿,摔疼了吧快,让舅舅拉你起来。”
苏传宗说着就要去拽梅香,梅香忍着痛往后挪,“你怎么又来了?这里是梅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赶紧走,不然我叫人了。”
“你叫啊,这儿离前院儿那么远,你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苏传宗一副无赖的嘴脸,梅香欲哭无泪,她现在疼的起不来,不然以她的速度,早就跑了,哪还能跟他废话。
“你要干什么?别碰我!放手!”
苏传宗见梅香半天都起不来,便欺身上前,梅香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周围根本没有人,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过来,她不能激怒他,这个无赖,把他惹恼了,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是我娘的亲弟弟,按辈分我也要尊你一声舅舅,这天底下,哪有舅舅轻薄外甥女的。”
“轻薄?哼,那又怎样?这天底下,还没有我苏传宗得不到的东西,别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就是我想要梅家,你娘拼了命也得弄过来给我。”
苏传宗沾满大烟味的手在梅香光洁的皮肤上摸来摸去,然后伸向她的衣领,梅香五官皱成一团,躲闪着,挣扎着,她一只手抵挡着苏传宗,另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不要倒下去。
“你赶快走,要钱我可以拿给你,等一会他们都回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哎呀呀,长得是水灵,模样也标志,回头我跟你娘说说,把你给了我,我会好好疼你的。”苏传宗淫笑着,梅香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她知道苏传宗无耻,却没想到他连伦理道德都没有。
苏传宗已经解开了梅香的衣扣,梅香这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窖,浑身冰冷。
梅香此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期盼着谁能来帮救救她,正绝望的时候,忽然耳边一阵鞭响,苏传宗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爬着退了几步,梅香回头一看,神兵天将,梅益远手拿长鞭站在后方,他快步上前狠狠的给了苏传宗几鞭子,打的他是连连求饶。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苏传宗下跪磕头,再一看,眼前的人身穿军装,他是听说梅家有一个军阀二老爷,不好惹,还是先走为上。
“你这泼皮,敢在梅家放肆,活的不耐烦了吧!”梅益远厉声喝道,一面又补了几鞭。
“饶命啊,饶命啊,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梅益远看着苏传宗这副窝囊样更生气了,一脚踹翻他,“下一次再让我看见你踏入梅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滚。”
苏传宗连滚带爬的从后门走了,梅益远连鞭子都来不及收好先去看梅香。
梅香赶紧扣好衣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哎呦疼死我了!叔父你来的真是时候,这个,这个畜生,敢轻薄我,我,我饶不了他!”
“你怎么样?要不要看大夫?”梅益远抓着梅香的胳膊,给她撑着劲,梅香疼的满头大汗,“不用了,这会出去,肯定让我娘知道,她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听这些。”
“那你这样也不行啊?”
“没事啦,叔父帮我去叫佩雯吧,她现在应该在房间,从这边拐过去,一直走,尽头就是我的房间,她应该在里面。要小心别让其他人看见你,不然给我爹知道就麻烦了。”
“好,你先坐这,我马上回来。”
梅益远扶梅香坐好,风一样的跑远了,到底是军队里出来的,这敏捷度和速度就是快,没一会就找来了佩雯,梅香还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姐姐呀你要吓死我啊!”佩雯都要急哭了,不过梅香疼的不行也没工夫安慰她。
“香儿你真的不用找大夫看看吗?”
“真的没事了叔父,不用担心,我就是,刚才摔的有点懵,休息一会就好了,就是便宜了那个畜生,平时问娘要钱就算了,今天还敢轻薄我,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梅益远一下站起来,“香儿你别担心,交给叔父,我这就人去查,一定将这个畜生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就不用了,我说说的,他要是死了娘怎么办,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他,狠狠打一顿然后扔出省城去,敢再回来,再打死他也不迟。”
梅香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恨意和狠辣,她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以百倍还之。
不过她这个有仇必报的性格倒是和梅益远挺像的。
这一点让梅益远很满意。
“交给我,这个恶贼,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哎呦。”梅香疼的直叫唤,“那就麻烦叔父,一定要替我报仇!不管是为了我娘,还是今天我受的屈辱,都不能让这个畜生好过了。”
“你好生将养,等叔父的好消息。”
“好嘞。”
“我就不多留了,佩雯,好生照顾你们家小姐。”
“叔父慢走。”
送走了梅益远,佩雯扶着梅香慢慢往回走,此时的梅香疼痛难忍,心里更是憋屈的难受,她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挂在了佩雯身上,艰难的挪动着,等回到房间,两个人都已是满身大汗。
她先换下了弄脏的衣服,让佩雯溜出去找个地方烧了,被苏传宗碰过的衣服,她一刻也穿不下去了。
梅香扑在床上,终于大哭起来,好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一样。
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今天的事如果传扬出去,真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子,她自己倒不会在意,可梅家的脸面往哪搁啊!
特别是梅夫人,若是叫她知道了,怕是天都翻了。
梅香哭到筋疲力尽,猛的坐起来,然后狠狠的抹了一把泪。
自梅馨裹脚那年哭了一次,这许多年来,无论遇到什么事,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如何挨骂,她一次都没有哭过。
佩雯心疼又着急,一个女儿家,被人轻薄了去,那人还是她的亲娘舅,内心再强大,也断不能接受。
还好,这件事没有被其他人看见,只要她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不会被别人发觉。
梅香气的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下午都不出门,梅夫人问起,佩雯只能扯谎,说她冻着了,胃疼,在房间里抱汤婆子暖暖。
梅夫人让丫头熬了人参鸡汤送去,梅香一口也吃不下去。
难得回趟家,还遇到这糟心的破事儿,真是倒霉至极。
尾椎骨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她也能下地走走了。
“佩雯,你说,叔父能抓到那个畜生吗?”
“一定可以的,叔父可是司令官,司令的本事可大呢!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了。不过小姐,你没事了吧?”
佩雯小心翼翼的问着,她也是女儿家,深知名节有多重要。
梅香慢慢挪到软榻上半卧着,又随手扯过毯子抱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这种事儿,哪个姑娘家能受得了。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更进一步的伤害,不然,她一定跳井了解了自己。
当然,是在解决了那畜生之后。
见她这个样子,佩雯什么都不敢再说,还是陪着她吧,心里的结,只能自己解,别人,帮不上忙。
梅益远这边倒是有好消息,陈副官带人全城搜索,随便找个借口将苏传宗抓了起来,关在大牢里,鞭刑,烙铁,电击,数十种刑具挨个上,还都点到为止,既让他受了刑罚,还不至于死了。
“我今儿不枪毙你,是为了我大嫂,不能让她伤心,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再敢踏进城门一步,我一定让你尝尝枪子儿的味道。”
苏传宗连连保证,表示再也不敢回来了,梅益远才让陈副官给他上了药,然后丢到了离省城二十里远的小镇子上,又派人跟了他两日,见没回来的意思了才作罢。
梅香这边也是尽力瞒着,只是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还是让梅夫人起了疑心,梅香只能说是爬树从树上摔下来了,因为她以前也爬过,也摔过,所以梅夫人将信将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训了她几句。
梅香可算是松了口气。
回到学校,又开始了日常的学习,梅香给自己定了很多计划,忙碌的埋头苦读,能让她忘了那件事。
天气回暖,学生们都陆续的换下了棉衣,轻省了不少。
到了二月十二,惊蛰①这天,学校给学生们放了半天假,虽然不知道惊蛰和放假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有假,就出去走走,换换脑子也是好的。
这一阵子梅香给自己的学习压力很大,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开朗爱笑了,佩雯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所以想让她换换心情,不能总埋头书本,也要放松一下。
“姐,下午有假,我们出去走走吧!”佩雯凑到梅香身边,她还在抄着笔记,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
梅香手没停,回了一句,“你想去哪儿?”
“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不能再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了,老师都说你天资聪颖,成绩也好,不需要这么累的。”
“我不累啊,学习有什么累的。”
佩雯看不下去了,抢过她手中的笔,“好了好了,别写了,刚吃完饭就坐着,当心积食,我们出去逛逛,你也透透气,换换脑子。”
“唉。”梅香叹口气,她当然知道佩雯的意思,那日的事儿,她一直没有完全放下,所以才逼自己不停的学,好转移注意力。“那就走吧,我们去叔父那,把上次写的字给他送去。”
“好嗳!”
梅香为了让自己平心静气,开始练起了书法,她悟性不错,写了几副都还不错,其中一副《满江红》,她觉得很应景,就想着送给梅益远,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出去,刚好今天放假,正好送过去。
“叔父住处在城西,梅公署,距离不近啊!我们来得及回来吗?”
出了校门佩雯又有点犹豫,要是熄灯前不能回来,大门可就要上锁了。
“来得及,我们两个走的快,而且现在是春天了,黑的慢,没关系,走吧。”
一路走,一路看着,梅香虽然爱出门,却很少到城西来,一来是有些远,二来这儿从前没有熟人,过来也没得玩,所以她出门都是去河边,要不就是在街上瞎逛。
“到了,到了!”
两人总算是到了地方,“哇,这房子真好看!门口还有当兵的,我们进得去吗?”
梅香想起来梅益远给她的玉佩,“有这个啊!叔父的玉佩,有这个,我们就进得去。”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梅公署你们也敢进?”
门口站着两个扛枪的士兵,看见两人过来,立马把枪对着她们。
“我找你们司令,这个,都认识吗?”梅香毫不畏惧,将玉佩拿到士兵面前,他定睛一看,马上立正站好,收起枪,“是二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二小姐别见怪,我这就带您进去。”
梅香和佩雯对视一眼,偷笑着,跟在士兵后面进了大院。
陈副官交代过了,拿着司令贴身玉佩的是二小姐,不管在哪见了,都要言听计从。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大家也都没有微词。
弯弯绕绕,走过了会客厅,绕过了饭厅,路过了前院儿,又走过长廊,才算是到了书房,梅益远在里面看公文。
梅公署可真大!比起梅府,大了一圈还不止。
梅香感叹着,一边打量着整个公署。
这房子真的好大!
注释:①惊蛰,古称“启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标志着仲春时节的开始,代表寓意,天气回暖,春雷始鸣,气候特点,雨水渐多,乍寒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