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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纪 作者:袁宏 东晋 乙

2022-08-18 22:28 作者:拉失德史  | 我要投稿

五年春二月丙午,大赦天下。

周建兄子诵以垂惠降。刘纡、周建、苏茂走下邳,建道死。

封孔子后孔安为殷绍嘉公。

初,彭宠征书至潞县,有火灾城中飞出城外,燔千馀家,杀人甚多。宠堂上闻虾蟆声在炉火下,凿地求之,无所得。数有变怪,卜筮及望气者皆言兵当从中起。宠以其从弟子后兰卿本上府所使来,故不相亲也,令将屯于外。

宠奴子密等三人谋共劫宠。宠斋于便室,昼卧。三奴共缚著床,告外吏:“大王解斋,吏皆休,旦乃白事。”乃从。次呼诸奴婢,以宠教责问,便收缚,各置空室中。以宠声呼其妻,妻入室,见宠缚,惊曰:“奴反邪!”奴格妻头,击颊。宠曰:“趣为诸将军办装!”两奴将妻入取物,一奴守宠。宠谓守奴曰:“若小儿,我素所爱也,为子密逼劫耳。解我缚,出阁则活矣。用女珠妻汝,家中财物皆以与汝。”奴意解之,视户外,见子密听其语,遂不解。子密将妻入,取宠男女悉闭室中,收金珠衣物,至宠所装之,被马六匹,使妻缝缣囊。昏夜后,解宠手,令作记告城门将军:“今遣子密等至子后兰卿所,开城门出,勿稽留。”书成,断宠及妻头,置缣囊中,驰诣阙。封子密为无义侯。

宠尚书韩立、高宣等共立宠子午为燕王,子后兰卿为将军。数日,宠国师韩利斩午首诣祭遵。遵将兵诛宠支党,渔阳遂平。

上嘉耿况之功,以其久劳于边,使光禄大夫樊密持节征况还京师,赐以大第,甚见尊重。况年老多病,天子亲数临问,征弇视疾。弇、舒并封列侯,国为射声校尉,复除二子广、举为郎。诸子侍疾,并垂青紫,当世以为荣。及薨,赠赐甚厚,谥曰烈侯。子国以当嗣,辞曰:“先侯爱少子霸。”上疏让,天子许焉。国有筹策,数言边事,天子器之,官至大司农。

三月,徙广阳王良为赵王。

山阳人庞萌为更始冀州牧,与世祖、谢躬俱平邯郸。萌谓躬曰:“刘公不可信也。”躬以告世祖,世祖喻而安之。及上诛谢躬,而萌率众降,上夺其众,谓萌曰:“前在邯郸,知之何速邪?”萌曰:“知之久矣。”萌为人婉顺,上亲爱之,以为侍中。尝对诸将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庞萌是矣。”使萌为平狄将军,与盖延俱定梁、楚地。萌与延争权,惧延谮己,遂勒兵反。

夏四月,平狄将军庞萌反,袭盖延,破楚相孙萌,自号东平王,引兵与董宪、苏茂合。上嗟叹曰:“人不可知乃如是!”下诏曰:“吾尝于众人中言萌可为社稷臣,将军等得无笑吾言?老贼当族。其〔各〕励兵马,会睢阳!”

六月,上幸蒙。庞萌、董宪、苏茂等将三万人攻桃城,桃城告急。上将轻骑二千、步兵数万晨夜至亢父。百官疲倦,可且宿,上不听,复行十里,宿任城。明旦,诸将欲攻贼,贼亦勒兵待战,上令诸将不得出。是时吴汉兵在东郡,驰使召之,萌等惊曰:“数百里晨夜行,以为到当战,而坚坐任城,致人城下,真不可测也!”积二十馀日,吴汉到,乃进击,大破之。萌、宪、茂复将数万人屯昌虑,以兵拒新阳。吴汉进击破之,遂守昌虑。

是时河西隔远,世祖都洛阳,未能自通,以隗嚣称汉年号,窦融等从受正朔。嚣外受民望,内图异计,遣说客张玄游说河西,言︰“一姓不再兴。今豪杰竞逐,雌雄未分,宜与陇、蜀合从,高为六国之势,下成尉他之事。”融乃聚其众而议之,曰:“汉承尧运,历数延长,上之姓号,具见于天文,自前博物道术之士言之久矣。故刘子骏改易名字以应其占,此皆近事暴著所共见也。以人事言之,今称天子者数人,而洛阳甲兵最强,号令最明,加以祖宗之重,百姓所归服。天人之应如此,他姓未能争也。”众皆以为然。梁统恐众惑其言,乃刺杀玄。

是夏,窦融及五郡太守遣使诣阙。上先闻五郡全,实在隗嚣、公孙述之间,常欲招引之,会得其表,甚悦。遣使拜融为凉州牧,玺书褒纳之。

秋八月,吴汉破昌虑,军士高扈斩梁王纡降。苏茂奔张步,董宪、庞萌走之朐。汉复守之。

冬十月,上幸鲁,使大司空祠孔子。

使耿弇诸将击张步。步盛兵祝阿,列营锺城。弇攻祝阿,拔之,开其角,令奔锺城,皆空壁走。将军费敢以精兵守巨里。弇令军中益治攻具,将攻巨里。步济南王费邑闻之,将兵救巨里。弇告诸将曰:“此即所求者,野兵不击,何以城为?所以治攻具者,欲以诱致邑耳。”弇分兵守巨里,自与邑战,大破之。弇乃收所斩级以示巨里城中,城中恟惧,夜空城走。弇收其积聚,纵兵击诸未下者,平三十馀营。

时张步都剧,使弟蓝将兵守西安。西安距临淄三十里,弇引营居临淄、西安之间。西安城小而兵精,临淄名大而不实。弇令军中曰:“后五日攻西安。”蓝闻之,晨夜为守备。至期夜半,令军皆食,会明至临淄城。军吏争之,以为攻临淄而西安必救,攻西安,临淄不能救。弇曰:“然吾故攻西安,今自忧城守;而吾攻临淄,一日必拔,何救之有?吾得临淄则西安孤,蓝与剧断绝,必复亡去,所谓击一而得两者也。且西安城坚兵精,攻之未可卒下,众必多死伤。正使得其城,张蓝引兵奔临淄,如是临淄更强,勒兵凭城,观人虚实。吾深入敌境,后无转输,旬日之间,不战而困,诸君适不见是耳。”弇遂攻临淄,拔之。张蓝闻临淄拔,果将其众走剧,去临淄九十里。

弇令军中无得掠剧下,须步至临淄乃击之。步闻弇言,大笑曰:“以尤来、大彤十馀万众,吾皆破之。今大兵少于彼,又皆疲劳,何足破乎!”弇上书曰:“臣据临淄,深壍〔高〕垒,张步必自来攻。臣以逸待劳,以实击〔虚〕(步),旬日之间,步首自可获。”上然其计。步果与三弟、故大彤帅重异将二十万众至临淄。弇令都尉刘歆、泰山太守陈俊勒兵城上,分阵城下。贼至北门,歆、俊兵皆反,步等乘虚并入,攻弇营。弇登台望之,见其营扰,乃下台安之。既而将精兵击步于东〔城〕下,大破之。飞矢中弇股,引刀截之,军中无知者。弇欲以疲步兵,明日将战,陈俊曰:“步兵多,且可须上至。”弇曰:“上至,臣子当击牛酾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遗君父邪?”遂纵兵合战,复大破之。弇度步已困,乃罢兵,置左右翼。步夜果引去,伏兵夹击,死者城中沟壍皆满,得辎重二千馀两。弇纵兵追击至巨昧水上,八十馀里僵尸相属。

后数日,上至临淄劳军,百官列坐。上谓弇曰:“将军正韩信也。韩信击历下以著名,今将军攻祝阿以发迹,此非齐西界邪?”弇曰:“历下即历城,在祝阿东五十里,皆齐西界也。”上曰:“将军尝为吾言,因上谷兵以击涿郡、渔阳,进击富平、获索,因东攻张步,平齐地,以为落落难合。今皆如将军策,有其志者事竟成也。将军有定齐之功,功出于大司马,明如日月也。”

张步既破,走还剧,而苏茂适至,让步曰:“我南阳兵精,不可待茂邪?”步曰:“负卿何言!兄弟走平寿。”上曰:“能相斩降者封之。”步乃斩苏茂,肉袒军门降。弇勒兵入城,树十二郡旗,各以本郡诣旗下,众尚十馀万,辎重七千馀两。封步为安丘侯。

于是琅邪未平,徙陈俊为琅邪太守。齐地素闻俊名,始入界,盗贼大散。顷之,张步兄弟谋反,亡归琅邪,俊擒讨,尽诛之。上美其功,赐俊玺书曰:“将军元勋大著,威振青、徐,两州有警,实得征之。”俊抚贫弱悉有义,令行郡中,百姓歌之。数上书自请击陇、蜀,上报曰:“东州新平,大将军之功也。负海猾夏,盗贼之处,国家以为重忧,且勉镇抚之。”

初起太学宫。

十二月,卢芳自称天子,入居九原,略有数郡。

初,上问来歙曰:“今西州未附,子阳称帝,吾方务静关东,西略未知所任,计将何如?”歙因自请曰:“臣尝与隗嚣相遇关中,其人始建为汉之计。今陛下圣德隆兴,臣愿得奉一节,开以丹青之信,嚣必归命,则公孙自亡,势不足图也。”上然之,使歙持节喻指,往来数年矣。

于是歙复与马援使喻隗嚣。嚣与马援卧起,问京师善恶,援答曰:“前到京师,凡数十见,每侍对,夜至天明,援事主未常见也。材德惊人,勇略非人敌。开心见诚,好丑无所隐。图画天下事良备,量敌决胜,阔达多大略,与高帝等。经学博览,政事文辩,未睹其比也。”嚣曰:“必如卿言,胜高帝邪?”援曰:“不如也。高帝大度,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循轨度,又不饮酒,所不如也。”嚣大笑曰:“若是反不胜邪?”嚣虽内不信,不得已,遣太子恂入侍。拜为胡骑校尉,封镌羌侯。援亦将家至京师,上书求将宾客屯田上林中,因宣扬国威,招来豪杰,以立尺寸之功,上许焉。

是冬,大司徒伏湛免,尚书令侯霸为司徒。

霸字君房,河南密人也。矜严有威容,家累千金,不事产业,笃志《诗》、《书》。成、哀间,仕为郎。王莽时,历职有称,为临淮太守。莽败,霸保郡自守,吏民安之。更始初,遣竭者征霸,百姓老弱相携啼泣,遮使者车,或当道卧,皆曰:“愿乞复留侯君期年。”民至戒乳妇勿举子,侯君当去,俱不能全耳。谒者恐霸就征,失亡临淮,于是不敢〔授〕(受)玺书,具以状闻。会更始败,世祖即位,征霸为尚书令。是时朝廷新立,制度草创,政令有不便于民者,霸辄奏省之。

霸辟太原人闵仲叔。既至,霸劳问之,不及政事。〔仲〕叔对曰:“始得明公辟,且喜且惧。何者?喜于为明公所知,惧于虚薄不能宣益拾遗。今未越府阃,喜惧才半,亲知政教,已见掾吏。及见明公,喜惧皆去。何则?望明公问属何以明政美俗,调阴阳,训五品,令宇内乂安也。以〔仲〕叔为不足问邪?不当辟也。如以为任用而不使陈之,则为失人。智者不私人以位,亦不失人,是以喜惧皆去。”因自劾去。后博士征,不至,终于家。

太子少傅王丹被征,将至,侯霸遣子昱迎拜之,丹下车答拜。昱曰:“家公欲与公俱定恩分,何为拜子孙邪?”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许也。”丹常受人言,有所荐及举者有罪,丹坐免官,终不言。客甚惭,自绝于丹。丹俄为太子太傅,使人呼客见之,谓曰:“何遇丹之薄也!”客自安如故。其子有同门生遭亲丧,白丹,欲奔之。丹挞之五十。或问其故,丹曰:“世称鲍叔、管夷吾,次则百里奚、蹇叔,近则王阳、贡禹,历载弥久,如此其难也。张、陈凶其终,萧、朱隙其未,故敕子孙,友道难立,非保慎不惑,焉能终乎!”

丹字仲回,京兆下邽人。王莽时,连征不至。避世陇西,隐居养志。家累千金,好施周急。每岁时农毕,察强力多收者,载酒肴而劳之。其墯懒不收者,耻不获劳,无不力田者。聚落化之,遂以殷富。闾里犯罪者,喻其父兄而致之法;丧忧者,量其资财,为之制度,丹亲任其事。行之十年,民皆敦厚。陈遵者,豪杰之士也。遵友人丧,亲赙缣百匹。丹独送缣一匹,曰:“如丹是缣,皆出机杼也。”遵有惭色,欲与丹相结,丹未之许也。更始时,遵北使匈奴,过辞于丹。丹谓遵曰:“俱遭乱世,唯我二人为天地所遗。今子使绝域,无以相赠,赠子以不拜。”其高抗不屈,皆此类也。卫尉铫期、执金吾寇恂亦慕而友之,名重当世。顷之逊位,卒于家。

是岁,征会稽严光、太原周党。

光字子陵,少与世祖同学。世祖即位,下诏征光。光变姓名,渔钓川泽。至是复以礼求光,光不得已,舁疾诣京师。上就见光曰:“子陵不可相助邪?”光卧而应曰:“士固有执节者,何至相逼乎?”天子欲以为三公,光称病而退,不可得而爵也。

党字伯况,举动必以礼。赤眉之乱,所在残破,至太原,闻党德行,不入其邑,由是名重天下。三征然后至,党著短布单衣,谷皮绡头,见于尚书。欲令党改冠服,党曰:“朝廷本以是故征之,安可复更邪?”遂见,自陈愿守所志,上听之。诏曰:“许由不仕有唐,帝德不衰;夷、齐不食周粟,王道不亏。不忍使党久逡巡于污君之朝,其赐帛四十匹,遣归田里。”博士范升奏毁党曰:“臣闻尧不须许由、巢父而天下治,周不待伯夷、叔齐而王道成,巍巍荡荡,至今不绝。臣伏见太原周党,使者三聘,乃肯就车。陛下亲见诣庭,党伏而不谒,偃蹇自高,逡巡求退,钓采华名,以夸主上。臣愚以为党等不达政事,未足进用。臣愿与党并论云台之上,考试图国之道。不如臣言,请伏虚诬之罪。”书奏,天子示公卿。诏曰:“自古尧有许由、巢父,周有伯夷、叔齐,自朕高祖有南山四皓。自古圣王,皆有异士,非独今也。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食朕禄,亦各有志焉。”党既退,著书上下篇,终于沔池,百姓贤而祠之。

是时太原王霸、北海逢萌亦隐居养志,俱被聘。霸到尚书,拜不称臣。问其故,答曰:“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遂以疾归,茅屋蓬户,不厌其乐。萌少给事亭长,慨然叹曰:“大丈夫焉能为人役哉?”遂去就师。闻王莽居摄,子宇谏,莽杀之。萌会友人曰:“三纲绝矣,祸将及人。”即解衣冠挂东都城门,将家属客于辽东。天下定,乃还琅邪不其山中,以德让导邻里,聚落化之。诏书征萌,上道迷,不知东西。萌曰:“朝廷所以征我者,以吾聪明睿智,有益于政耳。今方面尚不知,安能济政?”即归,后连征不起。

袁宏曰:夫金刚水柔,性之别也;员行方止,器之异也。故善御性者,不违金水之质;善为器者,不易方员之用。物诚有之,人亦宜然。故肆然独往,不可袭以章服者,山林之性也。鞠躬履方,可屈而为用者,庙堂之材也。是以先王顺而通之,使各得其性,故有内外隐显之道焉。末世凌迟,治乱多端,隐者之作,其流众矣。或利竞滋兴,静以镇世;或时难迍邅,处以全身;或性不和物,退以图安;或情不能嘿,卷以避祸。凡此之徒,有为而然,非真性也;而有道之君皆礼而崇之,所以抑进取而止躁竞也。呜呼!世俗之宾,方抵掌而击之,以为讥笑,岂不哀哉!

自王莽末,天下旱蝗,稼谷不成。至建武之初,一石粟直黄金一斤,而人相食。二年秋,野縠旅生,野蚕成茧,民收其实,以为衣粮。是岁,野谷生渐少,南亩益垦矣。

六年春正月丙辰,改舂陵为章陵,复比丰、沛。

刘隆等破舒城,斩李宪。

二月,吴汉拔朐城,董宪、庞萌逃出。汉执其妻子,宪流涕谢吏士曰:“妻子皆已得矣,久苦诸公。”将十馀骑欲从间道诣上降,追兵至,皆斩之。于是天下粗定,唯陇、蜀未平。

上乃休诸将于洛阳,分军士于河内。数置酒会诸将,辄加赏赐。每幸郡国,见父老掾吏,问数十年事,吏民皆惊喜,令自以见识,各尽力命焉。初,军旅间贼檄日以百数,上犹以馀暇讲诵经书,自《河图》《洛书》谶记之文,无不毕览。

王元说隗嚣曰:“天下成败未可知。天水完富,士马最强。宜北取西河,东收关中,按秦旧迹,表里河山。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之一时也。既不能为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要之,鱼不可以脱于泉,一失权柄,神龙还与蚓同。前更始都长安,四方向应,以为真定也。一朝坏败,大王几无所据。今南有公孙,北有文伯,江湖海滨,王公十数,而欲信儒生之语,弃千乘之基,羁旅危国以求安全,是由覆车之轨,计之不可者也。”嚣心然之。

是时公孙述遣兵出江关,败南郡。上因欲天水伐蜀,从褒、斜,江关路远而多阻,莫若从西州,因便以举,则兵强财富。嚣虽遣子入侍,而心怀两端,常思王元之言,欲据一方,不欲早定。乃复上书,盛言︰“蜀道危险,栈阁败绝,丈尺之地,则不得通。述性严酷,上下相患,须其罪恶孰著,大呼向应之势也。”

来歙素刚,闻嚣有异议,遂发愤责嚣曰:“国家以君为知臧否,晓废兴,故为手书以畅圣意。既遣伯春,复用邪惑之言,族灭之计,叛主负子,背忠信,伤仁义。吉凶之决,在于今日。”欲前刺嚣,而左右兵多。嚣欲害歙,歙持节就车。嚣逾怒,欲杀歙。王遵谏曰:“愚闻为国者慎名与器,为家者畏怨重祸。名器俱慎,则下伏其令;怨祸不轻,即家受其福。今将军遣子质汉而外怀他心,名器逆矣。既违其命,又杀其使,轻怨祸矣。古者列国兵交,不绝其使,所以重兵贵和而不任战也。《春秋传》曰:‘交兵,使通可也。’何况持王命质而犯之哉?上不合于正义,内不周于长利,苟行盗贼之短策,又何是非之能识?加以伯春委身,已在阙庭,而屠汉使,此践机试剑授刃于颈也。君叔虽单居,陛下之外兄也,屠之未损于汉,而随以族败。昔宋执楚使,遂有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万乘之主乎?”歙知党多在西州,救助非一,遂得免。王遵亦豪杰士也,既而降汉,封上雒侯。

初,嚣问班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始定。意者纵横之事,复起于今日乎?将承运迭兴,在一人也?愿先生论之。”对曰:“周之兴废,与汉不同。周立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纵横之事,其势然也。汉家承秦之制,郡县治民,臣无百年之柄。至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绝。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故王氏之贵,倾擅朝廷,能窃号位,而不根于民。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思汉。十馀年间,天下中外骚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而同辞。方今雄杰跨州城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诗》云:‘皇矣上帝,临下有赫。临视四方,求民之瘼。’今民讴吟思汉,向仰刘氏,已可知矣。”嚣曰:“先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民习识刘氏姓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踈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得之,时民复知汉乎!”

彪既感嚣言,又愍狂狡之不息,迺著《王命论》以救时难。曰:

昔在帝尧之禅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洎于稷、契,咸佐唐尧,光济四海,奕世载德,至于汤、武,而有天下。虽遭遇异时,而禅代不同,至于应天顺民,其揆一也。故刘氏承尧之祚,氏族之世,著乎《春秋》。唐据火德,而汉绍之,始起沛泽,则神母夜号,以彰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圣显懿之德,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乎神明,流泽加乎生民,故能为鬼神所福向,天下所归往。未见运世无本,功德不纪,而得倔起在此位者也。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游说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捷者幸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悲夫!乱世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若然者,岂独暗于天道哉?又不睹之于人事矣!

夫饥馑流离,单寒道路,思有裋褐之袭,担石之蓄,所愿不过一金,然终不免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故遭罹厄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质,烹俎分裂,又况么么,不及数子,而欲晻奸天位者乎!是故驽蹇之乘,不骋千里之路;燕雀之俦,不奋六翮之用;楶棁之材,不荷栋梁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易》曰:“鼎折足,复公𫗧。”言不胜其任也。

当秦之末,豪杰共推陈婴而王之,其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今卒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刘氏之将兴也。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于楚,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遂对汉使伏剑,以固勉陵。其后果定于汉,陵为宰相封侯。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全宗祀于无穷,垂册旧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从谏如顺流,趋时如向起;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拔足挥洗,揖郦生之说;悟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举韩信于行阵,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瑞符应,又可略闻矣。初,刘媪妊高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暝,有龙蛇之怪。及长而多灵,有异于众。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契,吕公观形而进女;秦始皇东游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其所处;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关则五星聚。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

历古今之得失,验行事之成败,稽帝王之世运,考五者之所谓,趣舍不厌斯位,符应不同斯度,而苟昧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必丧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寿,遇折足之凶,伏斧钺之诛。英雄诚知其觉寤,畏若祸戒,超然远览,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绝信、布之觊觎,拒逐鹿之瞽说,审神器之有授,无贪不可几,为二母之所笑,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永终矣!

嚣不寤,彪乃转之河西,大将军窦融咨访焉。

彪字叔皮,右扶风安陵人。成帝时,彪姑为倢伃,诸父昆弟贵幸当世。父稚,哀帝时为广平太守。莽摄政,欲文致太平,使侯者分行风俗,采颂声。稚无所上,被劾为延陵园郎,由是班氏不显莽朝。彪幼好学,家有赐书,内足于财,好古之士,父党扬子云已下莫不造其门。年二十而天下乱,因避地西州。

及嚣将背汉,窦融与书责让之曰:“将军当厄会之际,乘不利之时,承事本朝,委身于国,忠孝冠周、霍,德让配吴札,融等所以服高义,愿为役者也。忿悁之间,改节易图,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窃痛之!融闻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利。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谓吏士何?忍而出之,谓留子何?自起兵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民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馀,则流亡之孤。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未绝。幸赖天运少还,而大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疮痍不得遂瘳,幼孤复见流离,庸人且为流涕,况仁者乎?惟将军省察之。”嚣不纳,融乃与五郡太守请师期,世祖嘉美之。

夏四月,上幸长安,谒园陵。

诸将议欲延嚣日月之期,许爵其将帅,以散其谋。祭遵曰:“嚣奸计久矣。今若案兵引日,则其谋益深,而公孙得固其奸谋,不如遂进。”上从之。遣吴汉、耿弇诸将从陇道击蜀。隗嚣使王元据陇坻,伐树木以塞陇道。诸将与战不利,还屯三辅。

马援上书曰:“援自念事陛下,本无公辅之荐,左右之助,臣不自陈,陛下何因闻之?故臣不复避瞽言,昧死陈诚。臣与嚣往为知交,今闻与来歙书,深更怨臣,自计无负于嚣,遣臣东,谓臣曰:‘仆北面称臣,加以本欲为汉,足下往观其政。于汝意可,即专心矣。’臣还报以赤心,欲嚣善耳,非欲陷于非义也。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反欲归怨于民。臣欲遂退不言,则无以报陛下。愿诣行在所,得露心腹,陈灭西州之术,然后退就垄亩,饭蔬饮水,随四民之职,死无所恨。”上报许。援东诣京师,具言击嚣之计。上大悦,谓援曰:“吾方西诛隗嚣,待诏勉卒所志。”

是时建威将军耿弇屯漆,征虏将军祭遵屯汧,征西将军冯异屯上林,大司马吴汉在长安,中郎将来歙〔监〕(坚)领众军在安民。援始将突骑五千匹,诸将每疑议,更请呼援,咸敬重焉,而来歙深与援善。

嚣复上疏曰:“吏民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虽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不敢不勉。今臣之在本朝,如遂蒙恩,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慢,诛其子恂。上不忍,复使歙至汧,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与韩信书云:‘陛下宽仁,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故复赐书。深言则似不逊,略言则事不决。今若束手,复遣恂弟诣阙,有全爵禄之福。吾年已〔三〕(五)十馀,在甲兵中十年,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嚣知世祖筹之明,乃遣使称臣于蜀。公孙述以嚣为朔宁王,数遣兵助嚣。

太原人温序为护羌校尉,行〔部〕(步)至襄武,为嚣将苟宇所执。欲生降之,谓序曰:“并势力,天下可图也。”序曰:“受国重任,本当效死,义不贪生。”宇复晓喻序,序怒叱之曰:“虏何敢胁汉将!”左右欲杀之,宇止之曰:“义士欲死节,赐剑令自裁。”序受剑,衔须叹曰:“既为贼所迫,无令须污土。”遂伏剑。上闻而怜之,赐洛阳城旁冢地,谷千斛,缣五百匹。除序子寿为郎,迁邹平侯相。寿梦序告之曰:“久客思乡里。”寿即弃官,上书乞将序骸骨葬旧茔,诏许焉。

冬十二月癸巳,诏曰:“间者以军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今往往屯田,其令郡国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焉。”

冯异在关中久,求还京师,上不听。有人上书言冯异专制关中,威福自由,号咸阳王。上以章示异,惶恐谢曰:“臣本诸生,遇受命之会,过蒙顾盼,充备行伍,班大将,爵为通侯。虽受任方面,豫有微功,此皆国家谟谋,非臣所及也。臣伏自思惟︰奉承诏旨,则战无不克;率臣私心,则未尝不悔。陛下独见之明,久而益远,乃知‘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当兵革始起,豪杰竞逐,臣在倾侧之中,尚无过差之志,况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者乎!诚宜谨守愚忠,以自终始,伏愿明主知臣素心。”诏曰:“将军之于国家,义则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是冬,冯异、岑彭朝京师。上谓公卿曰:“冯将军是我兵起时主簿也。”使中黄门赐异珍宝衣服。诏曰:“仓卒无芜蒌亭豆粥,呼沱河麦饭也。”异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愿陛下无忘父城,则百僚蒙恩,天下幸甚。”后遣异将妻子西。彭亦数宴见,宽加赏赐。既而还南,使过家上先人冢,诏大长秋朔望问〔太〕夫人起居。

诏诸侯就国。耿纯上书,愿奋击公孙述;又陈前在东郡诛涿郡太守朱英亲属,涿郡诚不自安。乃更封纯为东光侯。上曰:“文帝谓周勃曰:‘丞相吾所重也,君为我率诸侯就国。’今亦然哉。”纯遂就国,吊死问伤,国中爱之。

袁宏曰:夫万物云为,趣舍不同,爱恶生杀,最其甚大者也。纵而不一,乱亡之道,故明王制设号令,所以一物心而治乱亡也。今诛恶之臣,内惧私憾,不虑其弊,从而易之,是下用情而法不一也。不一则多变,多变则害生。故王者之所保,在于法一而不变乎!

灵寿侯邳彤薨。

世祖既平邯郸,遣任光还信都,更封陵乡侯。李忠为中水侯,迁丹阳太守,治甚有称,为天下第一。

建武七年

七年春正月丙申,诏天下系囚非殊死者,一切勿治。

是时海内新安,民得休息,皆乐吏职,而劝农桑,风俗和同,人自修饰。上惟王莽伪薄之化,思有以改其弊,于是黜虚华,进淳朴,听言观行,明试以功,名实不相冒,而能否彰矣。又念前世园陵太盛,王侯吏人转相仿竞,乃下诏曰:“世俗不以厚〔葬〕(薄)为鄙陋,富者过奢,贫者殚财,刑法不能禁,礼义不能止,仓卒以来,乃知其咎。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薄葬送终之义。”

癸亥晦,日有蚀之。诏曰:“阴阳错谬,日月薄蚀。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其赦天下。公卿百寮,各上封事,无有所讳。举贤良方正各一人。”于是冯衍上书陈事:“一曰显文德,二曰褒武烈,三曰修旧功,四曰招俊杰,五曰明好恶,六曰简法令,七曰差禄秩,八曰抚边境。”书奏,上将召见之,后以谗不得入。

袁宏曰:夫谗之为害,天下之患也。暗主则理固然矣。贤君而谗言不绝者,岂不哀哉!夫人君之情,不能不形于外。夫好恶是非之情形于外,则爱憎毁誉之变应于事矣。故因其所好而进之,因其所恶而退之,因其所是而美之,因其所非而疾之。恶而于无嫌之地,而人主不必悟者,谗人之所资也。夫谗人之心,非专在伤物,处之不以忠信,其言多害也。何以知其然?夫欲合主之情,必务求其所欲。所恶者一人,所害者万物,故其毁伤,不亦众乎?若夫声色喜怒之际,虚实利害之间,以微售其言,焉可数哉!是以古之明君,知视听之所属,不能不关于物也;知一己之明,不能不滞于情也。求忠信之人而置之左右,故好恶是非之情未尝宣于外,而爱憎毁誉之言无由而至矣。

〔三〕(二)月癸亥晦,日有蚀之。是时宰相多以功举,官人率由旧恩,天子勤吏治,俗颇苛刻,因是变也。

太中大夫郑兴上疏曰:“臣闻‘国无政,不用善,则取谪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其道务三而已:一曰择人,二曰因民,三曰从时’,此应变之要也。昔在帝尧,洪水滔天,帝求俾乂,岳曰:‘鲧哉。’帝知鲧不可,然犹屈己之是,从岳之非,重违众也。昔齐桓公避乱于莒,鲍叔从焉。既反国,鲍叔举管仲,桓公从之,遂立九合之功。晋文公奔翟,从者五人,既得晋国,将谋元帅,赵衰以郄縠为阅礼乐,敦《诗》、《书》,使将中军,而五子下之,故能伏强楚于城濮,纳天子于王城。今衮职有阙,朝论辄议功臣,功臣用则鲍、赵之举息矣。愿陛下上师陶唐,下览齐、晋,以成屈己从众之德,以济群臣举善之美。臣闻上竭聪明,则下惧其罪。故日者,君象也;月者,臣象也。君威亢急,则臣道迫促。愿陛下留神宽恕,以崇柔克之德。”不从。

兴字少赣,河南开封人。尝从刘歆学讲议,歆美其才,学者皆师之。兴既之凉州,坐事免。会赤眉作乱,东道不通,兴乃归隗嚣。嚣贰于汉,兴每匡谏,言辞恳至。嚣虽内不能悦,而外相崇礼。兴求归葬父母,嚣不听,而徙舍益禄。兴见嚣曰:“昔尝同僚,故归骸骨,非敢为用也,求为先人遗类耳。幸蒙覆载,得自保全,今乞骸骨,而徙舍益禄。兴闻事亲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奉以周旋,不敢失坠。今为父母乞身,得益禄而止,是以父母为请也,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嚣曰:“幸甚。”乃为办装,使与妻子俱。

上闻兴归,征为太中大夫。光禄勋杜林上书荐兴曰:“执义坚固,敦于《诗》、《书》,好古博物,见疑不惑,宜侍帷幄,以益万分。”于是敬异焉。每朝有大议,辄访问兴。上尝以郊祀事问曰:“欲以谶决之,何如?”兴对曰:“臣不为谶。”上怒曰:“卿不言谶,非之邪?”兴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敢非。”上乃解曰:“言不当若是邪!”兴数言事,文辞温雅,然以不合旨,又不善谶,故不得亲用。

有子曰众,以才学知名。其后皇太子及山阳王因虎贲将梁松束帛聘众,众谓松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制,蕃王不得私通宾客。”遂辞不受。松曰:“长者意不可逆也。”众曰:“犯禁得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王闻之,嘉而不强。及梁氏败,宾客多坐之,众不染于辞。

夏五月,前将军李通为大司空。

秋,隗嚣遣步骑三万侵三辅,耿弇遣数百骑与战,为嚣所破。嚣将分兵取栒邑。冯异闻之,驰据其城。诸将皆曰:“虏兵乘胜,不可争锋。”异曰:“若虏得栒邑,则三辅动矣。攻者不足,守者有馀。今先据栒邑,以逸待劳,非所谓争锋也。”遂驰入栒邑,闭城,偃旗鼓。嚣将不知,直来攻城。异击鼓建旗,成列而出。嚣军乱遁,异大破之,追奔数十里,于是北地诸豪帅相率而降。诸将多有言功者,异独默然。上玺书劳异曰:“栒邑孤危,亡在旦夕,诸将狐疑,莫有先发。将军独决奇算,摧敌殄寇,功如丘山,犹若不足。虽孟反后入,无以过也。今遣太中大夫赍医药殡殓之具,以赐吏士。其死伤者,大司马已下亲吊问之,以崇谦让。”于是三军之士莫不感悦。

袁宏曰:谦尊而光,于是信矣。冯异能让,三军赖之。善乎王之言谦也!杨朱有言:“行贤而去自贤之心,无所往而不美。”因斯以谈,圣莫盛于唐、虞,贤莫高于颜回。《虞书》数德,以克让为首;仲尼称颜回之仁,以不伐为先。郄至矜善,兵在其颈;处父上人,终丧其族。然则克让不伐者,圣贤之上美;矜善上人者,小人之恶行也。《司马法》曰:“苟不伐则无求,无求则不争,不争则不相掩。”由此言之,民之所以和,下之所以顺,功之所以成,名之所以立者,皆好乎能让而不自贤矣。

夫人君者,必量材任以授官,参善恶以毁誉,课功过以赏罚者也。士苟自贤,必贵其身,虽官当才,斯贱之矣。苟矜其功,必蒙其过,虽赏当事,斯薄之矣。苟伐其善,必忘其恶,虽誉当名,斯少之矣。于是怨责之情必存于心,希望之气必形于色,此矜伐之士、自贤之人所以为薄,而先王甚恶之者也。

君子则不然。劳而不伐,施而不德;致恭以存其德,下人以隐其功;处不避污,官不辞卑;惟惧不任,唯患不能。故力有馀而智不屈,身远咎悔而行成名立也。且天道害盈而鬼神福谦。凡有血气,必有争心。功之高者,自伐之责起焉。故宋公三命,考父伛偻;晋帅有功,士燮后归;孟侧殿军,策马而入;三卿谋寇,冉有不对。其所以降身匿迹,如此之甚也何?诚知民恶其上,众不可盖也。

夫逆旅之妾,恶者自以为恶,主忘其恶而贵焉;美者自以为美,主忘其美而贱焉。夫色之美恶定于妾之面,美恶之情变于主之心,况君子之人有善不敢识,有过不敢忘者乎!其为美亦以弘矣。故杨子之言足师,逆旅之妾足诫也。

八年

八年春正月,来歙自阳城将二千人斩山开道,径至略阳,袭嚣将金梁等,杀之,因保其城。上闻之,喜甚。左右怪上数破大敌,今得小城,何足以喜?上以“略阳嚣之所阻,腹心已坏,则制其支体”。先是吴汉诸将在长安者兵虽盛,以梁屯守,不得上陇。及梁死,歙据略阳,乃争驰赴之。上以为“嚣失所恃矣,亡其要城,势必悉以精锐来攻。旷日久围而城不拔,士卒顿弊,乃可乘危而进”。皆追汉等还。嚣果自将数万人攻略阳,激水灌城,昼夜攻歙。歙率励吏士,同心固守,数月不拔,嚣众疲弊。

夏闰四月,上西征至漆。议者以为车驾不宜入险,且遣诸将观虚实。议未定,会马援夜至,劝上曰:“嚣众瓦解,兵进必破。”以米为山谷,于上前指众军所入处。上笑曰:“虏在吾目中矣。”车驾遂进。

窦融与五郡太守将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两,与上会第一。上置酒引见融等,待以殊礼。嚣众大溃,城邑皆降。嚣将妻子保西州,吴汉、岑彭引兵追守之。嚣将王元入蜀。上嘉融功,以四县封融为安丰侯,融弟友为显亲侯。于是以次封竺曾为助义侯,梁统为归义侯,史苞为褒义侯,厍均为辅义侯,辛彤为扶义侯,既而皆遣还西。融兄弟并受爵位,久专方面,惧不自安,数上书求代,上不许。

蜀人闻隗嚣败,百姓震动。成都郭外有秦时旧仓,王莽以来常空。公孙述乃诈使人言︰“下仓出谷,积如山陵。”百姓空市鄽往观之。述乃会百官问曰:“下仓竟出谷乎?”对曰:“无有。”述曰:“言隗王败,亦复如此矣。”欲以此安众心者也。

蜀人荆邯说述曰:“兵者,帝王之大器,古今所不能废也。昔秦失其政,豪杰并起,汉祖无前人之遗迹,立锥之地,起于行阵之间,身自奋击,与项羽战,大小百馀,军破身困者数矣,然犹不止。故军败复合,创愈复往。何则?前死成功愈于就灭亡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时汉更始复失天下,众心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息兵,卑辞事汉,喟然自以为文王复生也。今汉帝释西顾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则西州豪俊咸居心于山东,间使相闻。至于五分而有其四,则举兵伐之,遂以屠溃,是则然矣。若天水已平,汉九分天下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臣之愚计,以为宜与汉和亲。不者,当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杰尚可驱动,急以时悉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筑壁坚守,传檄吴、楚,则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得。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也。”述欲从其言,蜀人及述兄弟以为不可,述遂止。延岑等数请兵,愿立功,终疑而不听,由是皆怨,唯公孙氏任政。

述性酷急,数诛杀,察于小事,如治清水而已。少为郎,习汉家制度,出入法驾,鸾旗旄骑,置陈陛戟,辇出房闼。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或谏曰:“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王爱子,示无大志。”述不胜情,卒皆王之。

颍川盗贼起,京都骚动。

秋八月,上还洛阳。谓执金吾寇恂曰:“卿着威信于颍川,独卿能平之。从九卿复为二千石,以忧国可也。”恂对曰:“颍川闻陛下西征,以为陇、蜀未定,故狂狡乘间,相诖误耳。如陛下升舆南面,臣愿执锐在前,贼必惶恐归死。”即日车驾南辕至颍川,盗贼悉降。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上乃留恂颍川,抚吏民,受馀降。

冬十一月,公孙述将救嚣,乘高卒至。汉兵未及阵,嚣得逃出,入冀。汉军食尽,吴汉、岑彭烧辎重,归长安。天水诸县复反为嚣。

十二月,高句丽王遣使奉贡。

东郡、济阴盗贼起,大司空李通、横野将军王常率舟师击之。上以耿纯威信着于卫地,即拜纯为太中大夫,与兵会于东郡。东郡闻纯入界,盗贼九千馀人降,兵不战而还。玺书复以纯为东郡太守。

九年

九年春正月,征虏将军祭遵薨。遵忠荩廉洁,毁己财为国,赏赐皆以赈吏士,身寝布被,妻子恶衣食,上以是重焉。虽在军旅,其所进礼,皆儒术之士,宴会游处,必雅歌投壶。遵丧至河南,诏遣百官诣丧所,上乃素服临之,望城举音,哀动左右。既还,复幸城门,过其车骑,涕泣不能已。诏河南尹护丧事,大司农给其费。丧礼成,复临,祠以太牢,如孝宣帝临霍光故事。赠以将军侯印绶,谥曰威侯,赐朱轮容车,介士〔道〕(遵)引。既葬,车驾复亲临坟墓,问其室家。上叹曰:“安得忧国奉公之臣如祭征虏者乎?”卫尉铫期进曰:“陛下念祭遵不已,群臣皆内怀惭惧。”遵之见思若此。

是春,隗嚣病死。嚣将皆降,唯高峻不下。峻尝降汉,已复归嚣,故惧诛不降,立嚣小子纯。

初,王莽末,天水童谣曰:“出吴门,望缇云。见一蹇人,言欲上天。令可上,地安得民?”嚣少病蹇,吴门者,即冀郭门也。

来歙说上曰:“隗嚣虽死,西州未平。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蕃蔽,故得延其躯命。如二郡既平,则述计穷矣。昔赵以贾人为将,高祖悬以重赏。今陇右新破,百姓饥馑,可以利动时也。宜益资军实,以诱未附。今诚知国用不足,民劳于内,然天下未定,不得休息。”上从之。于是粮谷器物不绝于道。

冬,来歙、冯异入天水,破述将王匡、田弇,诸县悉降。

自王莽末,西羌寇陇西、金城,入塞内。隗嚣不能讨,因抚集以为强。歙奏言非马援莫能定,乃以援为陇西太守。援至,击先零,大破之,降者万馀人。援上疏曰:“〔允〕(亢)吾以西,数十里一城,城皆完坚。旧制置塞,因山阻海,其蹊径辄有候尉,故虏不得妄动。即弃允吾以西,北为殖养虏根,内自迫促,宜及兵威,疾往除之。金城诸县,皆田地肥美,溉灌流通,自有本民,易还充实,诚不宜有所断弃。若二郡平定,流民还本业,不复为国家忧。”于是诏窦融悉还金城客民三千馀户。援为置长吏,缮治城郭,起坞候,劝耕田,郡〔中〕(未)乐业,羌虏悉降。

援以郡新复,务开宽信,举大体而已。宾客故人满门下。诸曹时白事,辄曰: “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若大姓侵小民,黠羌不从令,此乃太守事耳。”旁县尝有报怨者,吏民惊言羌反,百姓奔城郭。狄道长请闭城门,发兵。援时方与宾客饮,大笑曰:“羌虏何敢复犯我。晓狄道长令归寺,良怖急者,各床下伏。”后稍定,郡中乃服。

三月,封楚王子般为菑丘侯。顷之,徙封抒秋侯。上幸沛,诏问郡中诸侯有事行者。太守言般至行为诸侯师,天子嘉之,恩礼甚厚。

吴汉、王霸诸将征刘芳于高柳。匈奴救芳,汉兵不利,引军还。玺书以霸为上谷太守。

十年

十年夏,征西大将军冯异攻洛门,未下,薨,谥曰节侯。

异谦退不伐,每军行止舍,诸将争功,异尝屏处大树下,军中号为“大树将军”。上尝分诸营吏士,问曰:“属谁营邪?”皆曰:“愿属大树将军。”上以此重之。非合战受敌,异尝处众营后,与诸将相逢,引车避之。士卒不得争功,进止皆有旗帜,号为严整。子彰嗣。上追思异功,封小子䜣为祈乡侯。

秋八月己卯,幸长安,祠高祖庙。

上将讨高峻,寇恂谏曰:“车驾止长安,陇西足以震惧。且去关东不远,此从容一处而制四方。今士马劳倦,远履险阻,非万乘之固也。前年颍川之役,可以为戒。”上不从,进及汧。

高峻不降。上谓恂曰:“公前止吾,今为吾行矣。”恂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诣恂,辞礼不屈。恂怒,将斩之。诸将曰:“高峻兵精,今欲降之,而斩其使,不可。”恂遂斩之,遣其副归。峻即日开城与隗纯等降。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军师,何以反降?”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所取也。今来观望,其意不屈,是不欲降。杀之,峻亡其半,以是动心,故知其必降。”诸将皆曰:“非所及也。”峻与诸隗徙关东。顷之,隗纯将数十骑亡入匈奴,追斩之。

吴汉、王霸击刘芳,芳将胡骑会平城下,连战,大破之。是时芳与匈奴连兵,乌丸数为寇盗,缘边愁苦。霸乃筑坞候,起亭鄣,自代郡至平城三百馀里。霸数上书言边事,宜与匈奴和亲。又言委输可从温水,以省陆转之劳。后皆施行。霸爱士卒,死者解衣以敛之,伤者辍食以哺之。在上谷二十馀年,与匈奴数十百战,士卒皆争为效力。

是岁,执金吾寇恂、卫尉铫期薨。

恂居九卿位,飨大国租,皆以施朋友,赈给故人。常曰:“吾所以自至于此者,士大夫之力也,可不共乎!”恂学行并修,名重朝廷,议者称其有宰相器。会恂早薨,莫不痛惜。谥曰威侯。恂兄弟及兄子、姊子以军功侯者八人。恂数言闵业之忠,上以为关内侯,官至辽西太守。

袁宏曰:夫世之所患,患时之无才也;虽有其才,患主之不知也;主既知之,患任之不尽也。彼三患者,古今之同,而御世之所难也。观寇恂之才,足居内外之任,虽暂抚河内,再绥颍川,未足展其所能也。及在汝南,延儒生,受《左氏》,何其闲也!晚节从容,不得预于治体。夫以世祖之明,如寇生之智能,犹不得自尽于时,况庸主乎!

期为将,尝先登陷阵,手自斩获。军每不利,赖期得振者甚数。为人重信义,虽破邑降城,未尝虏掠。在朝见不善,必犯主之颜。上尝与期门近出,期顿首车前曰:“臣闻古今之戒,变生不意,臣诚不愿陛下微行数出。”天子为之回舆。期疾病,其母问嗣者。期曰:“受国重恩,常怀惭负。若死有知,何以报国,何议嗣乎?”上亲自临禭,谥曰忠侯。

十一年

十一年春三月己酉,上幸南阳,过章陵,祠园庙。

初,公孙述遣大司徒任满、翼江王田戎将数万人据荆门,浮桥横江,以绝水道,营垒跨山,以塞陆路。上遣吴汉、岑彭、臧宫将六万兵击荆门。诏岑彭曰:“大司马习用骑兵,不晓水战,荆门之事,一由征南而已。”

闰月,吴汉、岑彭率师攻之。时大东风,吹船逆流,直冲浮桥,因放火烧之。风怒火盛,短兵接战,蜀兵惊怖。大军遂顺风并进,所击无前。〔斩〕任满,溺死者数千人。田戎退保江州。岑彭遂长驱入江关,令兵无得卤掠,所过不受牛酒,见耆老陈汉恩德。百姓无不欣悦,开门请降。吴汉、臧宫自后而进。

六月,来歙、盖延入武都,攻述将王元,破之,乘胜遂进。蜀人震恐,遣刺客刺歙。刀未出,歙召盖延。延至见歙,涕泣不能仰视。歙叱延曰:“虎牙何以敢尔!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军事,而反效儿女子啼泣乎!刀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卿邪!”延拭泪,具受所敕。辞毕,抽刀而卒。

上闻之,悼痛无已,赠中郎将印绶,谥曰节侯。丧还洛阳,车驾临吊送葬,哀恸㱆欷,所褒显赏赐甚厚。长子褒嗣。上嘉歙忠节,封歙弟由为宜西侯。歙为人信厚,言行不相违。虽衔命数年,出以喻嚣,然往来之言,皆可复也。

上之临丧,赵王良与张邯相逢城门中。道迫狭,敕邯旋,车倾。良怒,召门候岑遵困辱之。司隶校尉鲍永奏良大不敬。良尊重莫贰,上虽不从,而群臣严惮焉。永辟平陵人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诏曰:“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其见重如此。

永字君长,上党屯留人。父宣,守正不亏,为王莽所诛。莽欲灭其子孙,上党都尉路平承旨,欲害永。太守苟谏嘉宣忠节,置永府中,护全之。永数为谏陈安汉室、禽奸臣之策。谏戒永曰:“机事不密则害生,祸倚人门。”会谏丧,路平复收永弟升。会新太守赵兴至,叹曰:“我受汉茅土,不能致身立节,鲍宣之死,岂可害其子邪!”敕县出升,复召永为功曹。时有称侍中止传舍者,兴欲出谒,永以为非真,不宜。兴遂驾往,永当州门,拔佩刀截鞅,兴为还车。数日,诏书下捕之,果矫称使者,由是知名。

自鲁郡太守为司隶,行县至霸陵,过更始冢,引车将下,从事谏止之。永曰:“北面事人,〔何〕忍不过其墓!虽以获罪司隶不避也。”遂下车,尽哀。至右扶风,上苟谏冢。上曰:“奉使如此,可乎?”太中大夫张湛对曰:“仁者,百行之宗;忠者,礼义之主。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上悦。

初,云阳人宣秉字巨卿,为御史中丞,迁司隶校尉。务举大体,阔略微细,其政严而不苛,百僚亦敬惮之。上幸其府,见秉布被瓦器,食则鱼飡,叹曰:“虽楚之二龚,不能过也。”即赐帏帐器物,拜为司徒司直。俸禄皆以分九族,家无担石之储。

东海王良字仲子,亦为司徒司直,行大司徒事。居贫守约,妻子不之官。司徒掾鲍恢尝以事至兰陵,过良家,见一妇人负柴而入,不知是良妻也。恢谓曰:“我司徒掾也,将归京师,夫人得无有书乎?”妇人曰:“苦掾,无书。”既而问焉,乃良之妻也。恢叹息而去。故良之清贫闻于天下。良谢病归。天子备礼征,不得已载病至京师。道过友人。友人阖门不内,曰: “不有忠言奇谟以取大位,是无其德也,曷为往来屑屑不惮烦邪?”谢而不见。良遂称病笃而归,终身不起。

冬,岑彭以江州城固而粮多,留冯俊守之。彭引军从涪江击平曲。述遣汝宁王延岑、大司空公孙恢、将军王元距广汉,大司徒侯丹距黄石。彭令臧宫击岑等,自溯都江击侯丹,破之。时岑等盛兵沆水,〔宫〕(官)兵财千馀人,降附者四五万口,军食不足。蜀民各坚壁观形势。宫欲还,恐为虏所制。会谒者将数百兵诣岑彭,宫乃矫制取谒者兵,踈行阵而多旗鼓。蜀人闻汉兵卒至,登山望之,旌旗满谷,呼声动山,莫不震惧。宫因其惧,纵兵大破之,斩公孙恢,死者万馀人,王元降。即遂乘胜而前,所至皆降。岑彭既破侯丹,晨夜兼行二千馀里,径赴武阳,别遣精骑驰广都,去成都数十里,所至皆奔散。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彭所营地名彭亡,彭恶之,欲徙,会日暮。其夜,蜀遣刺客刺彭,彭死。彭首破荆门,长驱武阳,将兵齐整,为巴、蜀所称,百姓思之,为立庙武阳。谥曰壮侯。上思彭功,封其庶子淮为穀阳侯。

上为书喻公孙述,示以成败。述得书叹息,以示光禄勋张隆。隆劝述降,述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言。

岑彭之死,吴汉将精兵二万自夷陵出犍为。

十二年

十二年春,吴汉到南安,击述弟永于鱼涪津,破之,遂降武阳。

初,汉入犍为界,诸县多城守。诏令汉直到广都,据其心腹,诸城自下。汉意难之。既进兵广都,诸城皆降。又诏汉曰:“广都去成都五十里,述若来攻,待其困弊而攻之,勿与争锋。述若不来,转营逼之,彼必坚壁。”汉以连战辄胜,便进兵,去成都十里。汉自将步骑二万馀人水北作营,遣副将刘尚将万馀人于南为营,相去二十馀里。上闻之,大惊,让汉曰:“如述出兵连缀副营,副营破,即公营亦破矣,恐公不能还自天上也。幸尚无他者,急还广都。”

三月癸酉,诏曰:“巴、蜀民为人所掠者,免为庶人。”

夏六月,黄龙见于河东。

秋七月,冯骏破江州,杀田戎。

九月,述遣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将十馀万人攻吴汉,分兵守刘尚。汉力战不利,汉谓诸将曰:“吾与诸军逾越险阻,转战千里。今深入敌地,在其城下,胜则成功,败则无馀,成败在一举矣。前夹江为营,战数不利。今欲徙水北营合于水南,同心一力,人自为战,何有不克哉!”飨士秣马,潜军夜合水南营。述不知,乃分兵距水北营,自将攻水南营。汉迎击,大破之,斩谢丰、袁吉。会臧宫至,兵马甚盛,遂进军城下。述自将数万人出战,吴汉纵锐士奔之,刺述,洞胸。舆至营,以兵属延岑,其夜述死。明旦,岑举城降。吴汉悉灭公孙氏,并诛延岑。汉燔烧百姓,纵兵大掠。上闻之,诏让吴汉、刘尚曰:“城中老母婴儿,口以万数,兵火大纵,可为酸痛,甚违古人吊民之义!公等戴天履地,何忍行此邪?”

初,汉军粮尽,具舟将退,谓蜀郡太守张堪曰:“祸将至矣。军有七日粮而转运不至,必为虏擒,不如退也。”堪乃止汉,使毁军以挑述,述果出战,遂以破述。成都既平,堪先入其城,府藏珍宝,皆有簿券,秋毫无所取,慰抚吏民,蜀人喜悦。后迁渔阳太守。匈奴尝以万骑入渔阳,堪以数千骑击破之,威震北边,渔阳大治。

堪字君游,南阳宛人。明帝时问蜀郡计掾樊显曰:“前后太守谁最贤?”显曰:“渔阳太守张堪仁足以惠下,威足以擒奸。前公孙述破时,珍宝山积,卷握之物,足富十世,而堪独乘折辕车,布被囊而已。”上闻显言,叹息良久。方征堪,会病卒,天子悼惜之。

大司空李通以疾罢。通以布衣唱谋,有佐命之功,又尚宁平公主,甚见亲重。通性谦恭,常欲避权势,自为宰相,谢病不视事,连年乞骸骨,上辄优喻之,以三公归第养疾。通后固请罢相、以特进侯奉朝请,常与高密、胶东侯参议大事。车驾每幸南阳,遣使使祠通父守冢。

窦融与五郡太守还京师,官属宾客转毂千馀两。融至,上凉州牧、张掖属国都尉、安丰侯印绶,上遣使还侯印绶。引见,就诸侯位,赏赐恩宠倾京师。以梁统为太中大夫。数月,拜窦融为冀州牧,俄拜大司空。融以非国家旧臣,而爵位与吴公并,每朝会进见,辞礼甚恭,上愈亲厚之。融久不自安,数辞让爵位,因侍中金迁口达至诚。又上疏曰:“臣融年五十三。有子年十五,质性顽钝。臣朝夕教以经艺,不得令见天文、谶记。诚欲令肃恭畏事,恂恂修道,不愿其才能,何况乃当传以连城王侯故国哉?”每请间求见,上辄不许。融尝罢朝,逡巡席后。上知融欲让,使左右扶出之。他日将会,先诏融曰:“曩者知公欲让,今相见,宜论他事,勿复言。”其殷勤若此。

梁统在朝,数言便宜。上书陈法令轻重,宜遵旧典,曰:“臣闻人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治理。爱人故为之除残,治理则为之去乱。是以五帝有流殛之诛,三王有大辟之刑。所以经世教民,除残去乱也。故孔子曰: ‘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高帝受命,奄有天下,制法定律,传之后世,不易之科也。文帝宽柔,省去肉刑,他皆率由旧章,几致刑措。武帝因资财富,多出兵命将,征伐远方,军没民疲,豪杰犯禁,故增其二科,惩不尽节。宣帝聪明,亲览万机,臣下奉宪,不失绳墨。元帝法令,少所改更,而天下称治。至于成帝继体,哀、平即位日浅,丞相嘉等猥以数年之间,亏除先帝旧律百有馀事,咸不厌人心,尤妨政事。伏见陛下权时拨乱,博施济民,功逾文、武,德侔高皇,而反循季世末节,袭秉衰微之轨,非所以还初反本,据元更始也。愿陛下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定不易之典,垂无穷之制,天下幸甚。”

事下公卿,光禄勋杜林谏曰:“夫人情挫辱,则节义之心损;刑网繁密,则苟免之行生。圣帝明王知其如此,故深识远虑,动居其厚。故汤去三面之网,《易》著三驱之义,所以德刑参用,而示民有耻。汉德宽厚,民无二心,军士左袒,乐为刘氏,多恩之所致也。至其后世,不能以德,而勤于法。故有吹毛求疵,诋欺无限,桃李之馈,集以成事。于是家无全行,国无廉夫,上下相循,法不能止,而仁义之风替矣。陛下览得失之要,深知其原,故破觚为圆,建斲为朴,法简易遵,网疏易从,海内颂政,不胜其喜。宜如旧制。”上从林议。

统徙封陵乡侯,出为九江太守,治甚有迹,吏民畏爱之。统有子九人,而松最知名。次竦,弱冠能教授,善属文。

袁宏曰:自古在昔,有治之始,圣人顺人心以济乱,因去乱以立法。故济乱所以为安,而兆众仰其德;立法所以成治,而民氓悦其理。是以有法有理,以通乎乐治之心,而顺人物之情者。岂法逆人心而可使众兆仰德,治与法违而可使民氓悦服哉?由是言之,资大顺以临民,上古之道也;通分理以统物,不易之数也。

降逮中世,政繁民弊。牧之者忘简易之可以致治,御之者忽逆顺之所以为理。遂隳先王之大务,营一时之私议。于是乎变诈攻夺之事兴,而巧伪奸吏之俗长矣。陵迟至于战国,商鞅设连坐之令以治秦,韩非论捐灰之禁以教国,而修之者不足以济一时,持之者不能以经易世。何则?彼诚任一切之权利,而不通分理之至数也。

故论法治之大体,必以圣人为准格;圣人之所务,必以大道通其法。考之上世则如彼,论之末世则如此。然则非理分而可以成治者,未之闻也。若乃变诈攻夺之事兴,而饰智谋权册以胜之;巧伪奸利之俗长,而设禁网陷阱以饵之;患时世之莫从,悬财赏行罚以驱之;毒为下之讦逆,厚威网杀伐以服之。斯所谓势〔利〕(力)苟合之末事,焉可论之以治哉!先王则不然。匡其变夺则去其所争,救其巧伪则塞其淫情。人心安乐,乃济其难以悦之,又何不从之有焉?人情恶侵,则正其分以齐之,又何讦逆之有焉?推此以治,则虽愚悖凶戾者,其于身也,犹知法治,所以使之得所而安其性者也。故或犯治逆顺,乱伦反性者,皆众之所疾而法之所以加,是警一人而千万人悦,则法理之分得也。夫然,则上下安和,天下悦服,又何论于法,逆于理,理与法违哉?

十三年春正月戊子,诏曰:“往年敕郡国勿因计吏有所进献,今故未止,非徒劳役道途所过未免烦费,已敕太官勿复受。其远方食物乘舆口实可以荐宗庙者,即如旧制。”时有献善马日行千里,宝剑直百金。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上雅性不喜听音乐,手不持珠玉,征伐常乘革车,用事而已。及公孙述平,传送鼓师葆车,然后乘舆器服渐备物焉。二月,马武军下曲阳以备胡寇。丁亥,太原王章为齐公,鲁王兴为鲁公。五月,殷绍嘉公为宋公,周承休公为卫公。徙邓禹为高密侯,食四县。上以禹功大,封弟宽为明亲侯。禹以特进奉朝请。袁宏曰:古之明君,必降己虚求以近辅佐之臣,所以寄通群方,和睦天人。古之贤臣,必择木栖集以佐高世之主。主务宣明,不以道胜而不招;臣务对扬,不以时艰而不进。及其相遇,若合符契,功高而尊礼其人,师丧而不咎其败,此三代君臣所以上下休嘉,比德天地。末世推移,其道不纯,务已尚功,舋自外入,君臣之契,多不全矣。唯燕然和乐,终始如一,风涂拟议,古之流矣。高祖之兴,萧公之力也,且暂亡若失左右手。及天下已定,无所用之,赖鲍生之说以济其身,狼顾涂跣,卒入囹圄。子房玄算,高祖之蓍龟也。始者相得,非子房不谋也。海内既安,杜门不出,假托神仙,仅乃获免。光武之在河北,未知身首安寄也。邓生杖策,深陈天人之会,举才任使,开拓帝王之略。当此之时,臣主欢然,以千载俄顷也。洎关中一败,终身不得列于三公,俯首顿足,与夫列侯齐伍。呜呼!彼诸君子,皆尝乘云龙之会,当帝者之心,鞠躬谨密,犹有若斯之难,而况以势相从不以义合者乎!山桑侯王常、东光侯耿纯薨。是时有上书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公。司徒掾苍梧陈元上疏曰:“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王。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公以管夷吾为仲父,古之道也。近魏文侯友田子,诸侯不敢入其境。高皇帝令相国奏事不拜,入殿不趋,所以宠大臣也。及新室王莽遭汉中衰,独操国柄,以偷天下,足己自喻。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然不能禁天下之谋,身为世戮。故人君患在自骄,不患骄臣;失在自任,不在任人。方今四方未集,百姓未一,观听者注耳目之时也。陛下宜修文武之典,袭祖宗之德,屈节待贤,以示将来,不宜有司察公辅之名也。”上善其言。南阳太守杜诗上书曰:“臣闻唐、虞以股肱康,而文王以多士宁。是故《诗》称‘济济’,《书》曰‘良哉’!臣诗窃见故大司徒伏湛自行束修,无所毁玷,笃信好为,守死善道,经为人师,行为仪表。在平原,吏民畏爱,遭世反复,城郭不倾,秉节持重,不可推移。陛下深见臧否,显以宰相,微过斥退,久而不用。湛德足以左右王室,名足以昭示远人。前者选择诸侯以为公卿,所以砥砺藩屏,劝进忠信。湛宜任宰相辅佐之官。”夏,诏征。湛既到,即入见,赏赐浸渥,将用之,暴病薨。赐秘器,上亲吊祠。伏氏世以经学清约相承,东州号曰伏不鬬,由家风化导然也。湛兄子恭,明帝时为司空。大司徒侯霸薨,上伤惜之,亲自临吊。诏曰:“惟霸积善之德久而益彰,清洁之操白首弥厉。汉之旧制,丞相拜日,封为列侯。顷以军旅暴露,功臣未受国邑,缘忠臣之心,不欲先飨其宠,故未爵命。其追爵谥霸,使袭其后。”于是封霸为则乡侯,谥曰哀侯。临淮吏民闻霸薨,莫不陨涕,共为立祠,四时祭之。

十四年春正月,匈奴遣使来献,中郎将刘襄使匈奴。夏四月辛巳,封孔子后孔志为褒城侯。越嶲人任贵遣使降。九月,莎车王贤、鄯善王安遣使奉献。济南太守王梁薨。初,梁为河南尹,穿渠引穀水以注洛阳城下,渠成而不流。有司奏劾梁,梁惭惧,上书乞骸骨。上乃徙梁为济南相,更封阜城侯。

十五年春二月,大司马吴汉将马武等徙雁门、代郡、上谷民迁中山以避胡寇。于是马武杀军吏,诏命武将妻子就侯国。武自归京师,天子削武五百户,更封为杨虚侯。武好酒,敢直言,时醉在上前,面折同列,言其短长,无所回避。上恣听之。上尝与功臣宴饮,历问曰:“诸君不遭际会,与朕相遇,能何为乎?”邓禹对曰:“臣尝学问,可郡文学。”上笑曰:“言何谦也!卿邓氏子,志行修整,可掾功曹。”各以次对,至武,曰:“臣以武勇显,可为守尉督盗贼。”帝笑曰:“且不为盗贼,自致亭长,斯可矣。” 袁宏曰:夫寿夭穷达,有生之分也;得失悲欣,万物之情也。故推分而观帝王之与布衣,竹柏之与朝菌,焉足言哉!以情而谈,一顾之与暂毁,倾盖之与脱骖,犹尚可为欢戚,而况大斯哉!夫能与造化推移,而不以哀乐为心者,达节之人也。自斯已还,属于方域,得之不能不欣,丧之不能不戚。故原得失之大,而天下所必同者,莫尚于通塞乎!然才高者宜通,而怀宝以之陆沈;德薄者必卑,而鄙夫以之窃位。是则通塞可得而遇,否泰难得而期也。君子或因风云之势,以建山岳之功,乘日月之末光,以成一匮之业。虽著功美于当年,犹欣一遇于千载。若夫版筑渔钓,织箔鼓刀,韫椟胸怀与之朽烂者,焉可数哉!至如乐毅之遇于燕昭,屈原之事于楚怀,白起之用于秦王,范增之奉于项籍,虽终同颠沛,犹一申其志,诚未足以语夫通塞者乎!白首抱关,转死沟壑者,何殊间哉!夫以邓生之才,参拟王佐之略,损翮弭鳞,栖迟刀笔之间,岂以为谦,势诚然也!及其遇云雨,腾龙津,岂犹吴汉之畴能就成天之构,马武之徒亦与鸾凤参飞。由此观之,向之所谓通塞者,岂不然乎!初,有司请封皇子,天子弗许也。固请连年,乃从之。四月戊申,封皇子辅为右翊公,英为楚公,阳为东海公,康为济南公,苍为东平公,延为淮阳公,荆为山阳公,衡为临淮公,焉马左翊公,京为琅邪公。是日,天子思李通之功,乃封通少子雄为邵陵侯。袁宏曰:《书》称“协和万邦”,《易》曰“万国咸宁”。然则诸侯之治建于上古,未有知其所始者也。尝试言之曰:夫百人聚,不乱则散,以一人为主,则斯治矣。有主则治,无主则乱。故分而主之,则诸侯之势成矣;总而君之,则王者之权定矣。然分而主之,必经纶而后宁;总而君之,必统体而后安。然则经纶之方,在乎设官分职,因万物之所能;统体之道,在乎至公无私,与天下均其欲。故帝王之作,必建万国而树亲贤,置百司而班群才。所以不私诸己,共飨天下,分其力任,以济民事。《周礼》: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之田方五百里,侯伯子男降杀之,谓之五等。虽富有天下,综理不过王畿;临飨一国,政刑不出封域。故众务简而才有馀,所任轻而事不滞。诸侯朝聘,所以述职纳赋,尽其礼敬也;天子巡狩,所以观察风教,知其善恶也。功德著于民者加地进律,其有不善者则明九伐之制。是以世禄承袭之徒,保其富厚而无苟且之虑;修绩述官之畴,务善其礼不为进取之计。故信义著而道化成,名器固而风俗淳,推之百世,可久之道也。爰自唐、虞,至于三代,文质相因,损益有物,诸侯之制存而不革,长世育民,所由远矣。及王略不震,诸侯违度,官失其序,民移其业。然而众国扶持,大小相制,虽强毅之国不能擅一时之势,豪杰之士无所骋啸咤之心。昔周室微弱,政教陵迟,桓、文翼戴,二国是赖。忧勤王室,则诸侯慕而率从;振而骄之,则九国叛而不至。楚恃江、汉,秦据崤、函,心希九鼎,志存神器。然畏迫宗姬,忌惮齐、晋,历载八百,然后降为庶人,岂非列国扶疏,根深难拔已然之效哉?战国之时,志在兼并,伐国而贪其民,得邑而置其私,而郡县之势萌矣。秦有天下,览周之弊,毁废五等,因而用之。倾天下之珍以奉一身之欲,举四海之务以关一人之听,故财有馀而天下分,怨不理而四海叛。高祖既帝,鉴秦之失,分裂膏腴,封殖子弟,至于将相功臣,租税而已。郡县之官,即而弗改。夫画土分民止于亲戚,班爵施劳不逮功贤,犹赖宗室之固以折诸吕之难,况万国亲贤兼树者哉!文帝时,贾谊言曰:“夫欲天下之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使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诸国之君,莫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矣。”文帝不从,卒有吴、楚之变。忿而惩之,大惧诸侯,推恩以分其国,因事以削其邑,枝叶既落,本根从焉。遂使王莽假托恩道,揖让称帝,岂不易哉!光武中兴,振而复之,奄有天下,不失旧物,而建封略,一遵前制,诸侯禁网,日月增密。末世衰微,遂以卑弱,宗室惧于罪败,同姓挫于庶民,一夫攘臂,故以能乱天下矣。由此观之,五等之治,历载弥长,君臣世及,莫有迁去。虽元首不康,诸侯不为失政;一国不治,天下不为之乱。故时有革代之变,而无土崩之势。郡县之立,祸乱实多。君无常君之民,尊卑迭而无别,去来似于过客。人务一时之功,家有苟且之计。机务充于王府,权重并于京师。一人休明,则王政略班海内;元首昏暗,则匹夫拟议神器。是以闺闼不净,四海为之鼎沸;天网一,六合为之穷兵。夫安危之势著于古今,历代之君莫能创改。而欲天下不乱,其可得乎?呜呼,帝王之道可不鉴欤!癸丑,追尊兄𬙂曰齐武公,仲曰鲁哀公。卢芳自匈奴入高柳。左冯翊盖延薨。是时天下垦田多不实,百姓嗟怨。诸郡各使吏奏事,帝见陈留吏其牍下疏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诘吏,吏诳言于长寿街上得之。东海公阳在幄后,因言曰:“吏受郡敕,欲以垦田民相比方耳。”诏难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故田宅不可问。”乃诘吏,吏具服如阳言。由是帝弥重阳也。

十六年春二月,交阯女子征侧、征贰反,九真、日南、合浦并为盗贼。三月辛丑,日有蚀之。冬十月,卢芳降,封芳为代王。是时天下刺史、太守以垦田不实下狱死者十馀人,于是南郡太守刘隆亦系狱,上以隆功臣也,免为庶人。上从容问虎贲中郎将马援曰:“吾甚恨前杀牧守多也。”援曰:“死得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上大笑,其顺时不忤,皆此类也。援长七尺五寸,疏眉美须,博通多闻,闲于进对,善说前言往事。与上言旧时三辅长者、闾里豪杰,皇太子诸王听之无倦。上知援智有馀,甚见亲重。

十七年春二月乙未晦,日有蚀之。夏四月,上幸荥阳、颍川、章陵。六月癸巳,临淮公衡薨。秋七月,庐江费登等反,虎贲中郎将马援平之。冬十月辛巳,皇后郭氏废,立皇后阴氏。初,郭后宠衰,数怀怨恚。上东门候郅恽上书曰:“臣闻夫妇之间,父不能得之于子,君不能得之于臣,况臣欲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也。虽然,愿陛下念其不可,勿乱大伦,使天下有议社稷者。”上善之,曰:“恽恕己而量主,知我必不可以所私而轻天下者也”。阴后,南阳新野人。更始元年,世祖纳后于宛。方北之洛阳,令后归新野,止宛。宛中少党诸阴、邓乡里豪,居能自让。建武初,迎后于淯阳,为贵人。上以后性宽仁,欲立之。后辄退让,自陈不足以当大位。时郭后以生太子强,故遂立郭后。及后生东海王阳,而宠益盛。后性慈仁,十岁丧父,语及之,未尝不流涕。上常言“希见亲,不在已数十年”,语及之,辄涕者。追爵谥后父隆为宣恩侯。以兄识为侍中,封元庶侯;识弟兴为期门仆射;兴弟就袭父爵,更封新阳侯。识字次伯,齐武王时以率宗人、宾客为偏裨矣。及随世祖征伐,数有战功,将益其邑,识辞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臣幸托属掖庭,赏赐丰衍,如复加爵邑,此亲戚受赏,国人计功也,不可以示天下。” 上甚美之。兴字君陵,筋力过人。其从出入,常操小盖鄣翳风雨,泥涂狭隘躬自履涉,上所幸止必先入清宫。居则博观《五经》,访问政事,尊贤下士,广求得失,献善替否,荐达后进,好施接人,门无游侠。与张宗等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其所长而达之。张汜之徒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起第宅,采椽粗朴,足避风雨。常称丰屋之戒,若不修德,虽有崇台广厦,犹传舍也。上尝封兴,置印绶于前,兴固让曰:“未有先登陷阵之功,而一家数人受爵、土,令天下觖望,臣诚不愿。臣蒙陛下、中宫恩泽至厚,可谓富贵已极,不可复加。”上见其让切,不夺其志。皇后问故,兴曰:“后不读书记邪?‘亢龙有悔’,多见不知量。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得因力配尊贵,娶妇求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当知足,骄奢益为观听所讥。”后悦其言,不为宗亲求位以干王政。就刚强不顺理,颇以贵势傲物。扶风人井丹,高抗之士也。诸王、贵人更请丹,莫能致。就自以为能致丹,诡诸王钱二万,使人通丹,致之。丹不得已,乃诣,就为丹设麦饭蔬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为能供美食,故相过耳,何谓如此?”就更为置盛馔。及就起,左右进辇。丹笑曰:“闻桀乘人车,此其是邪?”坐中皆失色,莫之敢应。就即为去辇,谈论尽日,乃去。以其名高,就等无敢失意者,丹亦终身不仕。明帝初,就为少府,子丰尚郦邑公主。公主骄妒,丰亦狷狭,遂杀公主。丰诛死,就自杀,家属归本郡。郭后既废,太子太傅张湛称疾引退,为太中大夫。上欲以湛为大司徒,湛至朝堂,坐遗小便,自称疾笃,遂不用,卒于家。湛字子孝,右扶风平陵人。举动必以礼,虽幽室闲处,不易其度,闺门之内,若严君焉。三辅归之,以为仪表。成、哀间为二千石,王莽时历守尉,建武初为左冯翊,修礼教,明好恶,政化大行。尝告归平陵,望县门而下车,主簿进曰:“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轻。”湛曰:“《礼》,下公门,式路马。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父母之国,所宜尽礼。”湛被征,当还冯翊,曰:“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湛曰:“君以德进,湛以罪退。”逡巡而去。湛常乘白马,上每有异政,辄言“白马生且复谏矣。”壬午,徙右翊公辅为中山王,诸国公皆为王。是岁,凤皇五集颍川郡,众鸟并从,行列盖地数顷,留止七十日。

十八年春二月,蜀郡史歆反,巴郡宕渠杨伟、徐客等各起兵以应歆。大司马吴汉、臧宫击之。壬午,上幸长安,祠园陵。夏四月,伏波将军马援、扶乐侯刘隆、楼船将军殷志、平乐侯韩宇击交阯。至合浦,殷志病死。援当浮海入交阯。船少,不足渡,乃问山行者。遂浮海随山开道千馀里,自西至浪泊,击征贰等,降者数千人。韩宇后病死,援并将其众追征贰等,至禁溪,连破之。贰等各将数百人走。戊申,上幸河内。五月,代王芳复入匈奴。六月壬戌,赦益州殊死已下亡命者。秋,史歆等平,吴汉徙伟、客等二百馀户于长沙。冬十月庚辰,上幸南郡,还祠章陵。辛丑,追谥外祖父樊重为寿张敬侯。重字君云,家世温厚,三世不分财。重居家有法,子孙进见如吏。其治家,僮仆无游手,身自隐亲,故能殖其财,田至三百顷,资至巨万。其兴功造作,为无穷之规。欲治器物,则先种梓漆,人皆笑之,然卒得其用。居家拟于邦君。外孙何氏兄弟争财,重耻之,以田二顷解其讼,由是县邑敬其德让。重八十馀而终。不索假贷者可百馀万,临困,悉削文书,下告儿子。债家闻之,皆争往偿之,诸子不受也。中子密字靡卿,初与齐武王共起义兵,湖阳收系妻子,将杀之,湖阳令曰:“樊重父子有礼行于乡里,正有大罪,且当在后,何可杀耶?”宗家亦有系者,多被害,唯密妻子得免。后随世祖征伐,数有勤劳,封寿张侯。密谦恭畏慎,不汲汲于官位,父子内相敕戒以“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不嘉荣势也,天道恶盈而好谦,畏天道耳。前世贵戚可明戒也,保身全命,云不乐哉!”每当朝会,辄俯伏,须漏尽。虽令不朝,恐有谬误,犹晨诣阙下。上以是尤重之。时见得失,乃献便宜,辄自手书削藁。公卿朝见访政事,终不敢对。疾病,上自临视,垂涕问所欲,密自陈:“身无功,食大国,诚恐子孙不能保全大恩,令臣魂神惭负黄泉,愿还寿张,食小乡亭。”上悲伤其言,后复封密小子茂为平望侯。临薨,敕诸子薄葬,静扫闭户,物不得所下,与夫人同冢异藏,各自一延道。以死生各异,棺柩一藏,不当复见,如有腐败,伤孝子心。朝廷善之,谥曰恭侯。初,兵革起而皇妣薨,宗人樊巨公独亲殡敛。世祖即位,擢为中大夫。固始侯李通薨,谥曰恭侯,赐甚盛,上及皇后亲吊送葬。

十九年春正月,卷人傅镇反。臧宫击之。东海王阳曰:“贼相迫劫反耳,其中必有欲悔者。今围之急,不如小缓之,令得亡逃。亡逃,亭长足以取之。”从之,贼果破走。马援斩征贰等。二月,封援为新息侯,设牛酒劳军士,因抚觞而言曰:“吾从弟少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人生一世,但求衣食,仕官不过郡掾吏,守坟墓,护妻子,乡里称善人,斯可矣,安用馀为?’当吾在浪泊西时,下潦上雾,毒气浮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忆少游语,何可得也?今赖诸士大夫之力,而吾先受其赐,所以喜且愧也。”坐者闻之,莫不叹息之。袁宏曰:少游之言有心哉!人之性分,静躁不同,或安卑素,守隐约,顾视荣名,忽若脱履。彼二涂者,终之以道,亦各一家之趣也。然功业难就,而卑素易从,而古今之士,莫不自托于功务,而莫肯于闲逸者,将自负其才,顾众而动乎!然则荣名功业,非为不善也。千载一遇,处智之地难也。若夫安素守隐,其于人间之惧,故以易而无累矣。然苟非夷涂,外物难必,蝼蚁且能为害,而况万物乎!故久处贫贱,诚有志者之所耻也。归终而言,取保家之主乎!诏援复击九真,自无功至居风,斩首三千馀级,徙其渠帅数百家于零陵。援所过,令治城郭,修溉灌,申旧制,明约束,是后骆越常奉马将军故事。自郭氏废后,太子强不自安。郅恽劝之曰:“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昔高宗贤君,吉甫令臣,及有纤芥,放逐孝子。《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太子宜引愆退身。”强遂因左右陈诚,愿备藩辅,世祖迟回者久之,乃许焉。十月戊申,皇太子强封东海王,食东海、鲁国二郡,租赋之税,车服之饰,加于诸王。强上书让东海,又因太子口陈至诚,上不许,以强章示公卿而嘉叹之。袁宏曰:夫建太子以为储贰,所以重宗统,一民心也。非有大恶于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兴,后汉之业宜遵统一之道,以为后嗣之法。今太子之德未亏于外,内宠既多,嫡子迁位,可谓失矣。然东海归藩,谦恭之心弥亮;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虽长幼易位,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间。夫以三代之道处之,亦何以过乎!恽字君章,汝南西平人,志气高抗,不慕当世。王莽末,民不堪命,恽西至长安,上书谏莽曰:“臣闻智者顺以成德,愚者逆以取害,神器有命,正不可虚获。上天垂戒,欲以陛下就臣位。陛下宜顺天命,转祸为福;如不早图,是不免于窃位也。天为陛下严父,臣为陛下孝子。父教不可废,子谏不可难,惟陛下留神。”莽大怒,即下诏狱,劾恽大逆。犹以恽据正义,难即害之,使黄门近臣胁导恽,令为病狂恍惚,不自知所言。恽终不转曰:“所言皆天文圣意,非狂人所能造。”遂系经冬,会赦得免,因南游苍梧。建武初,自苍梧还乡里,县令卑身崇礼以为门下掾,恽感其意,遂为之屈。恽友人董子张父及叔父为人所害。子张病困,恽往候子张。子张绝良久,气复还,视恽歔欷。恽曰:“吾知子不悲天命长短,而痛心二父仇不复也。”子张卧,目击恽。恽即起,将客追仇人,取其头以示子张。子张悲喜,气便绝。恽即诣令自首。令应之迟,恽曰:“为交报仇,吏之私也。奉法不阿,君之义也。亏君生身,非节也。”趋出诣狱。令跣追之,拔刀自向曰:“子不出,吾以死明之。”恽随令出。久之,为郡功曹。汝南旧事:冬飨,百里内县皆持牛酒到府宴饮。时太守欧阳歙飨礼讫,教曰:“西部督邮繇延,天资忠贞,禀性公方,典部折衡,推破奸雄。《书》曰:‘安民则惠,黎民怀之。’盖举善以教,则不能者劝。今与众儒共论延功,显之于朝。太守敬嘉厥休,牛酒以养德。”主簿读教,户曹引延受赐。恽前跪曰:“司正举觥,以君之罪,告谢于天。明府有言而误,不可掩覆。按延质性贪邪,所在荒乱,虐而不治,冤慝并作,百姓怨之。而明府以恶为善,股肱莫争,此既无君,又复无臣,君臣俱丧,孰举有罪?君虽颠危,臣子扶持,不至于亡。恽敢再拜奉觥。”歙甚惭。门下掾郑次都曰:“君明臣直,功曹言切,明府之德也,可无受觥哉?”太守曰:“实歙罪也。”敬举觥,恽乃免冠曰:“昔虞舜辅尧,四罪咸服,谗言弗行,故能作股肱,帝用有歌。恽不忠,孔壬是昭,绩言象龙,豺兽从政,既诽谤而又露言,罪莫重焉。请收恽、延,以明好恶。”歙曰:“是吾过也。”遂不宴而罢。恽归府,因称病。延亦退。次都素清高,与恽厚,招恽去,曰:“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古而然。子直心,诚三代之道。繇延虽去,必复还。吾不忍见子有不容君之危,盍去乎!”恽曰:“孟轲以强其君所不能为忠也,量君之所不能为贼也。恽业强之矣。障君于朝而不死职以求直,罪也。延退,恽又去,不可。”次都遂去,隐于弋阳山中。居数月,延果复召,恽即去,从次都止,渔钓甚娱,留数十日。恽喟然叹曰:“天生俊士以为民,无乃违命而乱伦乎?鸟兽不可与同群,子从我为伊尹乎?将为巢、许而辞尧也?”次都曰:“吾足矣。幸得全躯种类,还奉坟墓,尽其学问,道虽不行,施之有政,是亦为政也。吾年耄矣,安得从子?子勉正命,勿劳神以害生。”各别去。恽客于江夏,郡举孝廉为郎,迁上东城门候。世祖尝夜出,还,诏开门入,恽不内。上令从门举火射帝面,恽对曰:“火明辽远。”遂距不开。明日,恽谏曰:“昔文王不敢盘游于田,以万民惟正。陛下既游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稷宗庙何?暴虎冯河,可为至戒,小臣所窃忧也。”由是上重之,令授太子《诗》,常讲殿中。后为梁令、长沙太守,崇教化,表异行。上使执金吾阴识护太子家,博士桓荣授太子经。二人者皆专心辅导,劝以德义,太子亦虚纳焉。秋九月壬申,上幸南阳。冬十二月,越嶲太守任贵反,武威将军刘尚平之。

二十年,夏六月,徙中山王辅为沛王。秋,马援自交趾还,位班九卿,赏赐甚厚。援将至京师,故旧迎之。平陵人孟冀,计谋之士也。以援自远而还,劳而贺之。援曰:“我望卿有奇也,但复与众人同语邪?武帝时,伏波将军路博德开七郡,封符离侯,数百户。今我但平乱郡尔,猥封近县且三千户。国家追录我和汧、陇间功,我自视功薄赏厚。人当功厚赏薄,于后乃长。先生欲何用相济?”冀曰:“愚不及是。”援曰:“今尚有匈奴、乌桓扰北边,我欲自请击匈奴。男儿要欲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矣,反卧床上于儿女子手中死邪?”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此矣。”会匈奴入右北平,诏以事示,援遂自请击北边。十月,上幸东海、沛国,省五原郡,徙其吏民于河东。十二月,伏波将军马援出襄国。上以援勤劳,赐缣千疋。援谓黄门窦固、太仆梁松曰:“凡人富贵,当使可复贱也。如公等贵欲不可贱,居高益坚,愿思吾言。”有识闻援言,无不叹息。大司马吴汉薨,谥曰忠侯,葬如霍光故事。汉性强力,每从征伐,上未安,汉不敢息。军有利钝,诸将或失其度,汉常自厉吏士益治兵器。上时令人视之,曰:“吴公方修战攻具。”上尝曰:“吴公如此,隐若一敌国矣。”及在朝廷,唯公天下。尝旱,公卿请雨不得,汉乃悉出其僮仆,一时免之。汉又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安业。汉还,让妻子曰:“军帅在外,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付昆弟外家。其忠自天性,故能常任职,以功名终。是时上欲以卫尉阴兴为大司马,兴叩头曰:“臣不敢惜身,诚恐亏损圣德。”辞让至切,上以此听之。乃以扶乐侯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二十一年秋八月,马援以三千骑出高柳,失道,还。匈奴、鲜卑寇辽东,太守祭彤率吏士击之,斩首二千馀级。遂穷追出塞,复斩首千馀级,收其兵器,得马数千疋。由是匈奴、鲜卑震服,不敢窥塞。彤乃思所以离间二寇,以分其势。招呼鲜卑示以财利,鲜卑后不𣢾塞,彤之计也。冬十月,匈奴入上谷、中山,杀掠吏民。西域鄯善王安、莎车王贤等十六国遣使奉献,咸愿请都护。上以中国初定,未遑外事,厚加赏赐遣之。大司空窦融以疾策罢,岁馀,行卫尉事。融数称疾,乞骸骨,赐钱帛,太官致珍奇。弟显亲侯友薨。上愍融年衰,遣中常侍即其卧内强进酒食。是时,郡国皆大水,百姓饥馑,光禄勋杜林上疏曰:“臣闻先王之道,明圣用而治同也。其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勿使能殖,防其渐也。狼子野心,奔马善惊,成王深知其患,故以殷民六族分伯禽,七族分康叔,怀姓九族分唐叔,检其奸轨。又迁其馀众于成周,所以挫其强御之力,黜其骄恣之心。及汉初兴,上稽旧章,同符在昔,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之后,以削弱六国强宗。故邑里无见利之家,山泽无兼并之民,万里一统,海内赖安。其后辄因衰粗之痛,胁以送终之义,故遂相率而陪园陵,无反顾之心。追观往政,皆神道设教,强干百世之要也。是以永享康宁之福,而无怵惕之忧,继嗣承业,恭己而治,盖此之助也。今被灾之民轻薄无重者,可徙于饶谷之郡,所以清散其凶,全其性命也。昔鲁隐有贤行,将致国于桓,犹留连贪位,不能早退。况草创豪帅本无业徒,因攘扰之时,擅有山川之利。虽遇灾,然其狃泰之意,侥幸之望,蔓延无足,不可不察也。”上察林才堪任宰相,会司空缺,乃以林为司空。林自为九卿至三公,辄每上封事,及与朝廷之议,常依经附古,不苟随于众,为任职相。上亦雅善之。虽在公卿,讲授不倦,学者朝夕满堂,士以慕之。初,林荐杜陵人申屠刚,抗直之士,尝慕史鱼、汲黯之为人,避乱西州,每谏争隗嚣,义形于色。上以刚为侍御史,迁尚书,謇謇多直言,无所屈挠。是时陇、蜀未平,上尝欲近出,刚谏,上不听。刚以头轫乘舆,车轮不得前,乃止。刚数犯严颜,由是出为阴平令,征为大中大夫,以病去,终于家。


后汉纪 作者:袁宏 东晋 乙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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