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血03(忘羡双洁he)
意外离世者,归处有二:
若躯体完整,亲者记挂,灵魂可渡往黄泉,入轮回,得转生;若躯体破碎,无人惦念,则成孤魂野鬼,其中运气者,死后十七日内凑齐身体,锁魂固魄,人貌鬼相;十七日过,未能寻回完整躯体,则为游魂,终日飘荡,昼藏夜出,惧阳惧热。
魏婴险些就是那游魂了。
甚久之前,魏家名极一时。不因其良田万亩,也不因其万贯家财,只因美人妙极。魏家老爷英朗俊美,魏家夫人貌若神女。独子魏婴不似母亲那般清丽纯清,而是艳媚惊世,貌美疏朗。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美人招艳羡,也招祸端。
偏有那混蛋王爷见了魏夫人,心生歹念,再见魏婴更是恶意尽现。那王爷要买下魏家母子,魏老爷自然是一口否决,魏夫人也表,宁可投河,绝不委身。
后,魏老爷意外出事,魏夫人竟带着魏婴改嫁王爷。母亲把魏婴尚挂泪痕的脸按进煤灰。
母:“滚去厨房干活,不许洗漱,藏好你这张脸。”
从此,魏婴成了王府末等,脸上糊灰,累死累活,任人欺负。而他母亲成了府里最受宠的小妾,华服美饰,锦衣玉食。
二人从此形同陌路。
昔日母爱,一朝湮灭。
这日魏婴被下人捉弄,不慎落水。王爷恰好路过,看着魏婴爬上岸来,神色由冷漠转为惊喜。
湖水洗净少年郎满面灰尘,眉目惊艳独绝,眼尾水红,梨花带雨。
王爷:“跟我走,我来爱你,好不好?”
魏婴已是懂事年纪,但从来只知干活生存,从未有人教他这些。他不懂,他以为这个“爱”是命运施舍的一份关怀来延续父母的“爱”,所以他点头了。
当晚他被带出厨房,沐浴梳头,那王爷喂他喝汤,他张嘴接了,怯怯地笑了一下,王爷便伸手来解他的衣带。
这时母亲忽然冲进,把他抱进怀里,裹好衣服,一手护着魏婴一手把簪子抵在颈间,母:“你若是敢对我儿子下手,我就死在这里。”
王爷抬手就是一掌,掴在母亲脸上。母子总是不记仇的,魏婴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的母亲。他砸碎汤碗,将碎瓷片捅进王爷胸膛。
后果可想而知,他被抓住死打,碎尸万段,断了气息。
母亲抱着他冰冷的尸体逃到一座荒山。
听闻人死后十七日内拼好躯体则可锁住灵魂,
或转生,或化鬼。无论哪种,总比成为游魂要好。
于是母亲怀抱着一堆碎骨,一针一线地缝,不眠不休地缝了十七日。绣工不错,严丝合缝,只是差了一块肋骨。
母亲抽出头上玉簪,剖开自己腰腹,
生生抽出根肋骨来,尺寸不大合适,但总算是凑齐了。
母亲腰腹渐渐失血,她挖了个土坑,土坑前立了个石头,拼尽全力刻了个“魏”字。
她抱着魏婴一起躺进去。
母:“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走?”
“他不是爱你…知道吗”
母:“…你若是能转生再为人最好…不幸化成野鬼也好…就算是喝人血挖人心…你也要活下去…总会等到那个独一无二的人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爱’…”
这世上当然没有人还记得魏婴。
他怨念聚集,一把枯骨,生出皮肉,化成人形。偶尔抓住路人,挖心放血,起初会觉得恶心,后来也就无所谓了,甚至还会加以评价,谁的血更好喝。
他觉得这样活着挺好,只有一点不好,他的肋骨总是疼,疼得直掉眼泪,疼得想要呕吐。
因为那根骨头不属于他,而是属于这世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人,而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骨妖。
小小绣花针,缝骨十七日。
灵魂锁骨中,怨念生血肉。
爱恨嗔痴远,人鬼莫分辨。
湛:“阿婴?阿婴?你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哭成这样?”
魏婴醒来,浑身是汗,满脸是泪。蓝湛抱他在怀,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他的后背。
湛:“没事没事,梦都是假的,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魏婴捂住自己左边的肋骨,疼得发抖,喉咙里小声呜咽,不知何时,泪眼模糊。
湛:“怎么抖的这么厉害?是冷吗?”
婴:“疼…好疼…”
魏婴汗如雨下,硬是把惨白的嘴唇咬出血色来。
蓝湛又心疼又心急,手指抵住魏婴的牙齿。
湛:“别咬自己…”
可魏婴根本就不清醒,他仍是使劲咬着,只不过这次是咬在蓝湛那抵着的手指上。
血液的香甜迸溅在魏婴的口腔,像晚霞浸染着天空,弥漫着绚丽。
魏婴一撮一撮的吮吸,眉头渐舒。蓝湛有些吓到,急着把手指抽出来。可魏婴马上又开始抽泣,像个被抢走奶嘴的小孩儿。
湛os:难道咬着我就不疼了吗?那就咬吧,又不会死…
蓝湛重新把手指伸回去,魏婴闭眼吸着吸着慢慢睡着了才松口。
蓝湛抱着魏婴的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他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耳根通红,有些恍惚,自己好像很喜欢魏婴这样对他,身体里好像有什么马上要冲出来,莫名的兴奋。
魏婴再次醒来,周围的场景已然不是那个破茅屋了。
湛:“阿婴你醒啦!还疼吗?”
魏婴摇头,接过蓝湛递来的茶水。
湛:“大夫说了…”
婴:“大夫?”
湛:“对啊…我看你一直不醒…就先带你看病了”
魏婴是没有心脏的,自然也没有脉搏,不用大夫,任谁一摸便知。
婴:“大夫…说什么”
湛:“大夫说你没中毒,血液金红也许是你体质特殊…还有…你肋骨处好像有根女子的骨头,过于细小,与你本身的骨头接不太上,所以才疼的…”
魏婴松了口气,并没有什么暴露。
湛:“你自己知道吗?还有…你为什么…喝我的血啊…”
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疼了…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蓝湛算是知道了,自己最无力抵抗的就是魏婴的眼泪,哪怕是看到他下巴打颤心脏都隐隐作痛。
湛:“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想治好你的病…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魏婴缩在蓝湛怀里,点了点头,可怜无辜的神色却瞬间恢复冷漠,嘴角一抹讥笑。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根不属于自己的骨
头?为什么会喝你的血?
因为我是妖,是我的母亲剖腹取骨,一针
一线缝起来的,饮血为生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