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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的生前死后 北伐失败与造神心理

2019-10-13 17:19 作者:何如陈叔达  | 我要投稿

诸葛亮是世界少有的杰出政治家,更难得的是诸葛亮的人格魅力。优秀的政治家在人类历史上不乏其人,但品格同样出众者寥寥无几。

杜甫的一首诗完美地展现了中国人心目中的诸葛丞相: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作为一个悲剧英雄,他的成功正由于他的失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任何失败事件中能令整个过程升华为凄美故事的唯一属性,犹如烟花消逝于绚丽之中,令人心望其停驻。既然是古今天下少有的智者,对时局与来世,乃至于其个人的人生轨迹,虽然不能全部把控,但总有一个模糊预期。时人莫之许的“自比管仲乐毅”是诸葛亮对自己能力的估测,同时也说明了他的理想人生。他就是靠着这种理想与自信对刘备提出了建议:

“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强大的曹操必然是自始至终之敌,而孙权则可以因弱小而成为盟友。这种联弱伐强的持久战策略,与管仲乐毅的事迹相吻合。但要实现这一目的,首先要找到合适的栖身之所,所以诸葛亮接着说:

“荆州交通便利而富有,可以出攻入守,攻略蜀汉、东击吴、越。刘表恰好无能,这是天意!将军没有意思吗?益州如同能产粮食的要塞,汉高用它成就帝业。刘璋也弱,打不过张鲁,张鲁也傻,弄得怨声载道。富有的百姓希求强主庇护,将军是宗室,名声又好,是高士们期盼的依附对象。如果获得荆、益两州为根据,再笼络西边、南边的部落民与东边的孙权,只等老曹触了霉头就有可以逆转形势啦!” 

和所有详细计划一样,实施起来未必圆满。荆州最后的结果是被后来鼎足的三家共同瓜分。但老曹也没能阻止诸葛亮与刘备吞并益州的计划,他只在好驯服了张鲁以后草草了事,含恨回老家许昌。

而蜀汉则已经获得了与曹、孙抗衡的实力,只等诸葛亮亲自领兵打服孟获,隆中对里的策略目的总算达成,自此只欠一股能动摇曹家的东风。

可需要注意的是,老曹虽然没有让诸葛圆满的完成既定目标,却并不能制止蜀汉成为鼎足之一。诸葛亮自茅庐之中就打好的如意算盘,为什么最后把算子打到了别人家,其原因只能从诸葛丞相的偶像管仲乐毅身上去对比。

管仲的成功脱不开齐国优越的地理位置,时天下以齐、晋、秦、楚为强,四国全部都是诸侯远离春秋早期博弈中心者。原来参与中原争霸的宋、卫、郑、陈、蔡困居在中原地区互相消耗,却又不能真正获得土地时。齐、晋、秦、楚则兼并了身边弱小蛮夷而化身超级大国。当他们发动规模远大于中原争霸的天下争霸战争时,根本没有衰弱的中原诸侯却发现新的战争成本实在太大,他们根本支付不起,只能在蜗居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太公望于周初即“求为表海”东居海上。楚国早在周康王时就从丹阳迁到了江汉之间。本在河南的燕国虽然觉动作较晚,却也迁移到了东北僻远处,并成功发展成了七雄之一。而晋国在被三分以后,位处天下中央的韩、魏也迅速衰弱,沦落到四处挨打的境地。

先远离强敌、吞并弱小,才能回过头来争执天下,这正是诸葛亮一开始所想的。

诸葛亮远离纷争中央的选择获得了管仲的基础盘。但此时中原独存老曹一强,所以管仲施展计谋的春秋天地直接被跳过了,诸葛亮所面临的问题类似于乐毅,乐毅要对付强大的“霸国余业”田氏齐国,诸葛亮要对付的是更强势的曹魏。 

相比于曹魏和蜀汉之间的差距,燕、齐之间的差距实则要小的多。齐闵王虽然与秦争强,但他自知要比强秦弱小。当他战胜六国成了东方的暴齐时,为诸侯合从所伐的命运也同样降临到齐国身上。齐国没有秦国的地利,只能选择在济西同诸侯联军一战,战败的齐闵王也只能选择出逃,最后被眼见齐国不可救药而变脸的楚国援军所杀。

乐毅伐齐之所以成功,是因为齐国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而齐国的实力远远不能跟联合起来的五国相比。但蜀汉和东吴即使联合起来,也未必对曹魏有什么绝对优势。况且联弱伐强之所以在春秋战国屡屡失败,本就因为联弱者组织度不够,往往临时变卦坑害队友。而东吴在跟蜀国的联和中,除了一开始获胜在赤壁之战而外。之后所充当的也通常是这种坑队友的角色,甚至临时起意杀了关羽。

乐毅联弱成功所具备的条件,一是齐国为诸侯所畏惧,这才能成功联合弱小。二是一战即败齐军于济西,不给诸侯们变卦的机会。三是在济西一战就打空了齐闵王的老本,使齐国不能反扑。第一个条件正是隆中对的第二步计划,由于曹操强大,孙刘联合在赤壁打的曹操丢盔卸甲。第二个条件则蜀汉从没拥有过,东吴的表现上边已经说过了。第三个条件则是诸葛亮屡次北伐都极力希望制造的效果,然而这种希望从来没有成真过。

在出师表的言辞中,甚至都不在指望东吴能真正起到什么效果。诸葛亮只盼望着东吴能分散一点北方的注意力罢了。

可以说形式在拿下刘璋以后就不再顺利了,隆中对对最终决战的设计:“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在东吴袭杀关羽之后,彻底落了空。“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也因东吴的彻底背盟而破灭,更导致了蜀、吴的严重内斗消耗。“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也只能化作诸葛亮的遗愿,为后世所叹息而已。

没有完美的计划,“天下有变”只能依靠运气,而运气却没有站在诸葛亮一方。于是他在《前出师表》里写道: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诸葛亮深知蜀汉的国力发展是难以同北方抗衡的,故此不可长久等待天时,而只能通过一场重大的胜利速战速决。甚至因为刘禅的反战情绪而警告他说:

“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

只能说弱势者永远是困难的,而在困难的环境下坚持更能凸显能力。更重要的是诸葛亮没有辜负刘备临终所托,这种高尚人格要比那些单纯能与逆境斗争的能力难得的多。

隆中对固然不完美,因为那毕竟是弱势者的无奈选择。蜀汉最终以国力差距落败,对于诸葛亮来说也并不意外。“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这十六个字,难道没有说的明白?

只是在后世的庙宇里,却有一些议论不太合适。先引用李大厚黑的一段文字:

宋儒口口声声,尊崇孔子,排斥异端,请问诸葛亮这个人为什么该入孔庙?诸葛亮自比管乐,管乐为曾西所不屑为,孔门羞称五霸,孟子把管仲说得一钱不值,管仲的私淑弟子,怎么该入孔庙?又诸葛亮手写申韩,以教后主,可见他又是申韩的私淑弟子,太史公作《史记》,把申韩与老子同传,还有人说申韩够不上与老子并列,老子是宋儒痛诋之人,诸葛亮是申韩私淑弟子,乃竟入孔庙,大书特书曰“先儒诸葛亮之位”,这个“儒”字,我不知从何说起?

刘先主临终,命后主读商君书,又不主张行赦,他们君臣要研究的,都是法家的学说,我们遍读诸葛亮本传及他的遗集,寻不出“孔子”二字,寻不出《四书》上一句话,独与管仲商鞅申韩,发生不少的关系,本传上说他治蜀严,又说他“恶无识而不贬”,与孔子所说“赦小过”,孟子所说“省刑罚”显然违反,假如修个“申韩合庙”请诸葛亮去配享,写一个“先法家诸葛亮之位”倒还名实相符。

宋尽排斥异端,申韩管商之学,岂非异端吗?异端的嫡派弟子,高坐孔庙中,岂非怪事吗?最好是把诸葛亮请出来,遗缺以《史记》上的陈馀补授。《史记》称:“成安君儒者也,自称义兵,不用诈谋。”此真算是儒者,假使遇着庸懦之敌将,陈馀一战而胜,岂不是“仁者无敌”,深合孟子的学说吗?恐怕孔庙中早已供了“先儒陈馀之位”,无奈陈馀运气不好,遇着韩信是千古名将,兵败身死,儒者也就置之不理了。

时代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包容的时代。以前非儒家先贤曾受到的压制已经全部消除。在对待古人名声的问题上,应当消除残留的偏见。

厚黑先师与妻子

诸葛亮的个人评价,本来是与鲁肃、周瑜相同的。之所以“千古谁堪伯仲间。”除开各人品格,评价者的价值取向也很重要:

《四库全书提要三国志》

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寿事迹具《晋书》本传。松之事迹具《宋书》本传。

凡《魏志》三十卷、《蜀志》十五卷、《吴志》二十卷。其书以魏为正统,至习

凿齿作《汉晋春秋》,始立异议。自朱子以来,无不是凿齿而非寿。然以理而论,

寿之谬万万无辞。以势而论,则凿齿帝汉顺而易,寿欲帝汉逆而难。盖凿齿时晋

已南渡,其事有类乎蜀,为偏安者争正统,此孚於当代之论者也。寿则身为晋武

之臣,而晋武承魏之统,伪魏是伪晋矣,其能行於当代哉?此犹宋太祖篡立近於

魏,而北汉、南唐迹近於蜀,故北宋诸儒皆有所避而不伪魏。高宗以后偏安江左

近於蜀,而中原魏地全入於金,故南宋诸儒乃纷纷起而帝蜀。此皆当论其世,未

可以一格绳也。

评价者的境遇与蜀汉类似时,诸葛亮的身价就会和蜀汉一起提高。

《汉晋春秋》别周鲁通诸葛论:

客问曰﹕“周瑜、鲁肃何人也?”主人曰﹕“小人也。”客曰﹕“周瑜、奇孙策于总角,定大计于一面,摧魏武百胜之锋,开孙氏偏王之业,威震天下,名驰四海。鲁肃一见孙权,建东帝之略。子谓之小人何也?”主人曰﹕“此乃真所以为小人也。夫君子之道,故将竭其忠直,佐扶帝宜,尊崇宁时,远主名教。若乃力不能合,事与志违,躬耕南亩,遁迹当年,何由尽臣礼于孙氏,于汉室未亡之日邪?”客曰﹕“诸葛武侯翼戴玄德,与瑜、肃何异?而子重诸葛,毁瑜、肃,何其偏也!”主人曰﹕“夫论古今者,故宜先定其所为之本,迹其致用之源。诸葛武侯龙蟠江南,托好管、乐,有匡汉之望,是有宗本之心也。今玄德,汉高之正冑也,信义着于当年,将使汉室亡而更立,宗庙绝而复继,谁云不可哉!”

习凿齿的这种评价,合于儒教价值观。并且为封建帝王所乐见,故此在中国古代的历史评论里长盛不衰。但习凿齿目的并不是为维护蜀汉,反而是维护臭名昭著的司马家:

(习凿齿)是时温觊觎非望,凿齿在郡,著《汉晋春秋》以裁正之。起汉光武,终于晋愍 帝。于三国之时,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为 汉亡而晋始兴焉。引世祖讳炎兴而为禅受,明天心不可以势力强也。(晋书·列传五十二)

并且做这种事的也不只是他一个:

(孙盛)盛笃学不倦,自少至老,手不释卷。著《魏氏春秋》、《晋阳秋》,并造诗赋 论难复数十篇。《晋阳秋》词直而理正,咸称良史焉。既而桓温见之,怒谓盛子曰: “枋头诚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说!若此史遂行,自是关君门户事。”其子遽拜 谢,谓请删改之。(晋书·列传五十二)

可见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事。死诸葛不仅能吓退生司马,而且也能生桓温。当然这都需要活人来完成,唯有一代代生者的维护,价值观才不会死去。

我们试看习凿齿的另一句话:“配天而为帝,方驾于三代,岂比俯首于曹氏,侧足于不正?”则有什么东西一直传承在这5000年中,也就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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