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守陵人
入夜
一人一桌孤光烁，半章半篇乌墨凝
一名黑发的菲林族青年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在他脚边，被随意弃置的稿纸已经浅浅的铺了一层。
这名年轻的男子名为渊云。
一旁的烛台之上，青黑色的火焰不时跃动。尽管全然可以用电灯照明，他还是选择了点亮这烛台。
或者说，他希望让这火焰见证这书的诞生。
说起来似乎很玄乎，但那由他释放的青黑色的火焰的确对他而言有着超乎寻常的象征意义。
那是他的一位故人所留。不，并不能称之为故人，只能算一位说不上朋友的朋友。
许久，渊云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眼睛。
“明明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但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看着自己刚刚写出的文字，渊云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一对灰色的耳朵从他的椅后悄悄冒出。
“外婆在干什么？”
“在写一些东西。”渊云转过身。
“红，想看看。”灰色的小狼崽好奇地望着桌上的草稿。
“暂时还不行。”渊云轻抚着红的耳朵。
“为什么？”
“因为这个故事还没有经过外婆的修改，只有外婆把它完整地修改几遍后它才能成为一个勉强能看的故事。”渊云温柔地看着红，“外婆这是第一次动笔认真写东西，外婆不希望它的质量不合格，也不希望不合格的草稿被人看到。”
“哦。”红闭上了双眼，“那红就不看了吧。”
渊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红真是个乖孩子。”
低矮的小山之上，一行斜铺的青石板一直延伸至山腰处，在那里有一方简朴的石碑静静矗立，在石碑之后，上百只蜡烛安静地燃烧着，没发出一点声响。
青石板上，一道人影缓慢地行进，不多时便来到了石板路的尽头，立在石碑前。
“又见面了......”
渊云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碑，过了一会儿，他将视线移向了石碑后的烛堆。
青黑色的火焰静静地待在蜡烛之上，没有一丝热，也没有风，他们就像是凝固在那上面的什么晶体，全然没有寻常火焰该有的样子。
渊云缓缓地绕过石碑，走至烛堆之前。他轻轻摘下自己手上那枚与火焰同色的指环，放在烛堆中唯一没有被火焰占据的那支蜡烛上。
一接触到蜡烛，那指环便开始融化，最终形成了与周围火焰类似的东西。
至此，百来只蜡烛尽数点亮。
做完这一切，渊云重新回到了石碑前。
“那个家伙，我带回来了。”渊云望着石碑，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沉默了。
空气安静地诡异，青山上一人一碑两相无言，唯有时间在静静流淌。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叠纸。
“你的故事，我写下来了。文笔很差，你就凑和着看吧。”他蹲下身，扒开了石碑前的野草，被野草所掩藏的，是一根仅仅只有一小截露出地面的铜杖，铜杖的其余部分都深深地没入了泥土中。
铜杖顶端，一团青黑色的火焰一动不动。
将手中的纸放在铜杖之前，他再次直起了身子。正欲转身离去，这时，他忽然瞥见了些什么。
在那团火焰旁的阴影中，似乎正卧着一团黑色的皮毛。
那是一只娇小的黑猫。
渊云愣了愣，就在这时，那黑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
见到渊云，它似乎有些意外，旋即它有些警觉地弓起了身，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渊云沉默着后退几步，从远处望着石碑。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那只黑猫不满地望着这位闯入者，觉察到似乎周围多了些什么，它缓步走到铜杖前，审视着地上的物品。
不久，它觉着那东西并无神奇之处，便纵身一跃跳上石碑，望向石板路的来处。
渊云早不见了身影。
“外婆写完了吗？”红趴在椅背上看着渊云。
“为什么这样问？”渊云转过半个脑袋。
“外婆今天没有点蜡烛。”
“你可真机灵。”渊云转过身一把将红抱住，使劲搓揉着她的双耳。
“唔......”红微微眯起双眼，“那，红能看了吗？”
渊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认真地端详着红。老实说，他并不想让红看到那篇故事。那篇文章中夹杂了大量在相识初期时他行为的动机解释，不知道会不会对红的认知造成冲击。
在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因为承诺才收下红的。
不过红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值得托付一切的那个人。
他在担心红看了之后会与他疏远开来，而这种事情正是他在完成承诺之后一直试图避免的。毕竟，严格来说，在那位故人长眠之后，红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若是因此让他与红的关系出现裂痕，他宁愿让这玩意儿就在这里成为灰烬。
“外婆？”红眨了眨眼，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红......”渊云吞了口口水，“你对我的印象是什么？”
“印象？”
“就是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唔......”红眉头轻蹙，“外婆的话......有些时候很奇怪，也喜欢丢下红就上路。”
“......”
“不过红知道外婆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是......”
渊云沉默着，那件事情的确是他不太对，但当时形势所迫，他也没办法。冻原的气候可不是当时的红可以承受的，更何况当时他要找的东西可不止一个人在找。
“外婆不会害红的，红知道。”红忽然抬头。
“不管发生什么，外婆都会是红心中最重要的人。”她一脸认真。
渊云愣了愣，随即不由分说地将红拉至自己身前坐下，将脸贴在红的背上。
“红也是。无论发生什么，红都会是外婆最重要的人。”
至少在那件事发生后便是了。
过了一会儿，他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叠装订好了的纸交给红。
“红想看的话，就看吧，不过别给别人看就是了。”
......
“说起来......”渊云看向窗外，此时正是深冬，窗外下着雪。雪不大，但也不容忽视。
“红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红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用去想了，其实外婆也记不太清了。”
“哦。”
渊云收回目光，默默地将红抱得更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我们初遇的那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