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虚拟小说家会梦见电子兔子吗 0x00

init()

1859年10月21日，晴，我再次登上了玛格丽特号，今天阳光很好，海浪也很平静，是一个起航的好天气，真是好运。希望这个好运气能够让我把这单生意做成，如果成了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在澳洲开一个大猎场，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就能还上在东印度公司投资的亏空，也许呢，多买十几台纺织机，嘿，说不定能把这艘玛格丽特号买下来当我的私船，到时候再也不用看杰斐逊，我“亲爱”的船长，这张臭脸了。说真的，我真的受不了他总觉得我是个投机商，我只是在替老板做事罢了，他跟我摆什么脸子。希望万事顺利，这二十个笼子可是我将来最大的倚仗了，或许我一会儿应该再去检查一下，不能让那群水手私自把我的“财神”给吃了！

——乔内尔·史威克的日记

“早安，主人，这里是小爱，今天为2049年10月21日，天气晴，宜修补BUG，忌测试项目，咖啡已为您冲泡好，您预定的晨报服务已临近到期，续订服务需进行充值，”轻柔的女声回响在这个一看就是独居男性的单身公寓中，“您默认的午餐外卖今日未能正常开店营业，请问是否切换到二号备选，另外，您原定于明日下午的会面已被对方驳回，对方并没有输入原因，请问是否需要发邮件质询，另外……”这时一个枕头无比精准地砸在女声的发声源——一台乳白色的柱状音箱上，音箱从塞得满满当当的桌面上跌落，幸好有电源线拉着没有摔到地上，但大概是接口被拉得松脱了，声音也停了下来。

一个男人从一堆衣物中坐起来，脑袋上还挂着一条裤腿，遮住了他一侧的面容，他并没有理会，只是颓然地仰头，倚在床的横梁上，望着天花板发着呆，仿佛是想等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这时，一阵《致爱丽丝》的音乐传来，一个小型家政机器人顶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摇摇晃晃地走来，但是底盘下的滚轮被地板上乱糟糟的衣服阻挡，小机器人左转右转尝试了好一会儿，终于站住不动了，只是呆站在那里，伴随着咖啡的热气，静静地播放着《致爱丽丝》。

男人一副受够了的神色看着那机器人，一把拽开挂在他头上的牛仔裤，丢到一边，脑袋上蓬松的乱发似乎呼吸到新春空气的野草一般，舒展开来。男人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神色，从衣服堆中爬出来，只穿着内裤的他，小心谨慎地踩着地上的衣服走到了家政机器人身边。小机器人的感应器察觉到了主人的到来，显示着红色感叹号的小荧屏顿时显现出一个emoji笑脸，并微微抬升，面向男人。

男人透过没有显示像素的部分荧幕看到自己一脸的颓相——因为茧居太久又营养不足而白到发青的皮肤，乱蓬蓬的卷发，一脸没有好好修饰过的胡子——这一些旁边却显现着机器人的笑脸，即使他自己明白这机器人不是有意的，但他仍然觉得这微笑仿佛在嘲讽着自己。他粗鲁地抓起机器人举着的托盘中的咖啡，又迈着奇怪的步伐走回了窗边，小机器人似乎扫描到主人的表情，屏幕上显示出一个emoji哭脸，转身慢慢地回到了它的充电座上，自行关机休眠了。

男人低声抱怨了一句，一屁股坐在衣服堆中，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底下是他的床，因为在他刚才睡的地方露出的一小块床单，仿佛墙上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之间没有被张贴任何东西的那一块“圣地”。男人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这杯咖啡才是他打开清晨的密码一般。他站起身，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打开一扇玻璃门，把咖啡杯放了进去。里面是全套清洗系统，毛刷和清洁液会自动清洗干净杯子，再通过紫外消毒、烘干等步骤，最终把杯子传输到家政机器人那里。

男人从地上随意抄起一件T恤，兜头裹脑地穿上，又用脚勾起一条短裤，迅速地穿上，他瘦瘦高高，双蹆仿佛两根细长带着竹节的筷子，宽大的T恤则仿佛挂在桅杆上的风帆。穿好衣服的他环视了一下房间，果然乱得有点离谱，衣服丢得到处都是，黑色的垃圾袋堆在门前，有的还倔强地窜出几根外卖送的一次性筷子，电脑桌旁全是功能性饮品的空瓶，键盘上还有两只不同颜色却都是左脚的袜子，白色的小爱音箱pro max XV 青春版还挂在书桌旁微微地摇晃。他挠挠头，长叹一声：“是不是得找个家政来处理一下呢……”他自言自语，“但是钱啊……”男人又长叹一声。

男人现在做的事情，说好听一点叫自由职业者，说不好听的就是无职。他所做的职业，在网络上被人们称叫银翼猎人，这个名字出自八十多年前由菲利普·迪克所写的一部小说中的文字。只不过一多半都是调侃，他所作的不过是在网络上接单，破解家政机器人的特殊付费功能、对一些网络纠纷进行定向报复（说白了就是黑掉委托人指定的账号）、或者给音乐或者影像收藏者们在网上非法下载一些付费资源。

由于是游走在互联网法规之外的职业，所以他也不敢开出很高的薪酬避免麻烦，只不过这样的零工实在很难养活自己，说来也讽刺，他并不敢破解自己家的机器人和付费服务，毕竟给别人做还可以做一些伪装，但是自己使用却又怕带来麻烦暴露形迹，终究只得拿出相当一部分收入，用来付费订阅各种产品的服务。

自从互联网达到全覆盖并且成为公有项目彻底免费后，订阅式服务成了各大硬件商的重要收入来源，不论是机器人、义体还是植入芯片，想要获得新的提升和功能，就需要付费进行服务订阅，否则就只能使用产品最基础的功能，实际上材料科技已经完善到如此的今天，硬件升级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十几年前，榨干了硬件性能的各大硬件厂商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联合工会，并公开签署协议，为了环保，所有硬件性能将被限制在某个被称为“减排线”的标准以下，除非花钱进行账号权限的升级，才能解锁更多的性能。而这些订阅业务的收入，据称95%会用来支持环保事业，剩下5%则用来维护服务器的稳定运行。

但男人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次绑架式的营销罢了，当初这项提议也被人们大规模抵制过，但是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如今的人们享受着科技的便利给工作带来的飞跃式体验，早已习惯了续订，因为只要他们用过一次订阅服务，感受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的知识与力量后，他们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而企业尝到甜头后，也对招工进行了不小的限制，没有进行指定项目订阅的人就直接会被刷下来，更遑论那些没有进行改造的自然人了。那些曾经的抵制者失去了工作机会，也几乎没办法找到新工作，最终都不得不妥协，去企业设下的免费网点，对自己进行了改造，为了养家糊口，而改造后的便利也让他们忘了自己曾经为何要抵制这种方便的东西，反而渐渐成为了其拥趸，不少人还进行了必要以上的改造，只为了更好的适应新的工作环境。

男人曾经也是抵制者中的一个，但是随着周围人渐渐妥协于现实，抵制运动也就土崩瓦解了。而男子依旧拒绝改造，终究还是只能被改造过的同事超过，最终丢了饭碗，只能靠做做银翼猎人来维持生计。

男人用双脚趟着地下的衣物，给自己开辟出一条走向电脑的小道。没有关闭的显示器上显示着今天的日程，男人看到又一单生意被取消，眉头一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不是干脆去改造一下比较好呢？”内心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挣扎，但男子总觉得这种乱七八糟的身体改造早晚会造成可怕的后果，虽然迄今为止芯片或者义体故障造成的生命安全和犯罪事件并没有超出社会的预计值，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不少，男人就亲眼见过，当时在街头的咖啡厅，客户在自己眼前端起滚烫的咖啡浇了自己一头，在对方倒在地上哀嚎时他立刻挤开围观的人们逃离了现场。也幸好客户除了脸部有少许烫伤外并无大碍，只不过这单生意也吹了。

最近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因为哪怕是做银翼猎人，那些改造过手指和大脑的家伙们也有更高的效率，在业界更为吃香，他们可以不借助电脑和手机就能瞬息查到网络上任何角落的资料，并且高效地处理好委托，效率是他的十倍百倍。只不过他一直觉得，这些改造猎人根本就是在玩火，身体里埋入了这些玩意，就等于把自己的一切暴露给了工会，只有自己的大脑不会被监控，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边把挂在桌下的音箱摆回原处，一边浏览完了日程，看来今天不得不想办法找点吃的了。但是账户余额可能都不足以交房租的他，如今恐怕只能喝一顿自来水充饥了。

正当他把音箱的电源线接回去的一瞬间，音箱中传来那无机质的声音：“主人，小爱为您服务，您收到了一封新邮件，邮件服务由网难邮箱提供，网难网难，为您提供最快的邮箱服务……”他无视了音箱冗长的语音广告，一屁股坐在埋在一堆衣服下的椅子上，点开了自己的邮箱。

一封新邮件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们需要您，请于下午三点一刻到达102号路的茶颜悦色与我们交接。”

署名为，独角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