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针锋相对】

晚睡的结果,就一定会晚起。
梅馨已经忘了上一次起晚是因为什么了,她慌慌张张梳洗,再跑去饭厅,丁老夫人已经吃过早饭,丁忠,丁孝,丁洁都在,梅馨心里咯噔一下。
“娘,夫君,二叔,小姑。”她先是挨个问候,“对不起娘,儿媳来晚了,请娘恕罪。您可千万别生气。”
“哟,咱们家这位大嫂可真是‘日理万机’,请安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也就罢了,连早饭都要全家人一起等着,好大的架子。”
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当然出自丁洁的嘴里,如果是梅香,绝对顶回去了,但是她面对的是梅馨,一向懦弱的梅馨,她听见这番话,也只能低下头,默默承受着。
她还期盼着,自己的“丈夫”能够替自己说句话,可他只顾着自己吃,哪里会想到她。
“玉洁啊,这是你大嫂,说话这么难听像什么话,请安是我让你大嫂免了的,你们每日都来,扰的我心烦,以后早请安都不用来了,儿媳啊,既然晚了就快坐吧,以后饭桌上也不用你伺候了,一块吃。”
丁老夫人一绕手,蓝玉过去替她拉开椅子,梅馨刚要张口,被青玉按了回去,她只能先坐。
蓝玉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剜了青玉一眼,责怪她多事。
青玉看见了也装没看见。
战战兢兢一顿饭,吃的梅馨满身大汗,她生怕再出岔子。
不过怕归怕,丁老夫人的态度才更是让她心生疑虑的,又是免了早请安,又是不用饭桌上伺候,最让她奇怪的是,丁老夫人根本没有跟她说过不用早请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丁家的每一天她都如履薄冰,每一天都担惊受怕,以至于有一点点不对都让她出一身冷汗。
其实吧,关于丁老夫人取消早请安和饭桌伺候这件事,真的是梅馨想太多了。
她会这么做,就两个理由,一,真的觉得子女早请安太麻烦打扰她念佛,但是又不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所以一直没说,这次刚好借着梅馨说出来,二,虽然梅馨她爹让她很不待见,但是这个闺女她是满意的。
再者说,她也是从梅馨这个时候过来的,俗话说,媳妇熬成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除了梅老爷的缘故,她实在没有理由难为梅馨。
梅馨头一次早饭后就上床躺着,她不住声的叹气,听的佩枝都发愁。
“小姐,起来喝杯茶吧。”
“我不想喝。”梅馨闭着眼睛,在床上打滚,来来回回的。
这要是以前,她绝对不可能这么“没规矩”,哪怕是没人看见。
也就是梅香,经常这么闹腾,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小姐,我们出去走走吧,这么闷着身体要出问题的。”
“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再出错了。”
“小姐,您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却一点都不开心。”
梅馨坐起来,“开心不开心的,什么时候由得我做主了。”
低着头片刻,“我们出去吧,去园子里,拿我的披风,还有,上次没绣完的手帕。”
“是,小姐!”佩枝欢快的去取东西,看着自家小姐愿意出门,她才片刻的放下心来。
最怕她一直窝在屋里,真的会憋出病的。
到了园子才想起来青玉不在,佩枝想去寻,被梅馨叫住。
“算了吧,可能有别的事绊住了,我们自己说话也好。”
青玉是被蓝玉叫过去的,她一直想找机会跟青玉聊聊,结果事情越来越多,就耽搁了。
“怎么了姐,特意叫我过来,老夫人那不用伺候了?”
蓝玉拿了几块点心过来,“老夫人赏的,尝尝?”
“姐,你叫我来不会就为了让我吃点心吧?”青玉没有动手,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蓝玉。
“小青,你是不是忘了老夫人交代的事儿?”
“什么事?”青玉明知故问。
蓝玉双手叉腰,身体向前倾,一字一顿的说,“老夫人让你监视大奶奶,你忘记了吗?”
青玉往后躲了些,反问,“老夫人何时让我监视大奶奶?我怎么不记得?”
“大少爷成亲前一晚,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老夫人交代的事都敢不放在心上,当心我告诉老夫人,揭了你的皮。”
时间回到腊八前一天,丁府一派喜气洋洋,从上到下,除了丁忠本人,都挺高兴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丁洁,也是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丁洁偷听到丁老夫人和丁旺福的谈话,然后心里升起一股怨气,所以她才各种不待见梅馨。
哪怕梅馨从头到尾都对她很好,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
丁老夫人叫来青玉,“青玉,你来家里有年头了吧?”
“回老夫人的话,好些年了。”
“你们大少爷马上就要迎娶梅家小姐了,这梅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嫁到咱们家,就不能怠慢了,你这丫头做事利索,等新媳妇过门儿,就由你伺候吧。”
“老夫人放心,青玉自当尽心竭力。”
“你做事我放心,去吧,好好准备准备,迎新娘子过门儿。”
“是。”
“怎么样?想起来了?”蓝玉挑眉看着青玉,青玉直翻白眼,“老夫人只让我伺候大奶奶,可没有说‘监视’。”
“有区别吗?老夫人没有明说而已,名为伺候,实为监视,你来咱们家这么多年了,这点规矩还不懂吗?”
蓝玉强词夺理。
“是你小人之心,姐,我就奇了怪了,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大奶奶?打从她第一天过门儿我就看出来了,你明面儿上什么都不说,可是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喜欢大奶奶,处处针对她。”
“我什么时候针对她了?麻烦你凭空污蔑人也找个好点的理由。”蓝玉白她一眼,盘腿坐到床上。
“还用得着污蔑,我长着眼睛,看的清清楚楚,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不喜欢大奶奶,但是我伺候她这么久看的真真的,大奶奶,大家闺秀,人好,贤惠,对我好,你,别想挑拨离间。我和你一母同胞,但是不代表我会听你的,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老夫人没有交代的事我也不会做,你不要再针对大奶奶了,否则我跟你翻脸。”
“你!”蓝玉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你居然为了一个买来的女人跟我翻脸,我是你亲姐!”
“什么买来的,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就算你是我姐,我也帮理不帮亲,我,站大奶奶这边,你,不许再提这件事,要不然我真的翻脸不认人。”
青玉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其实蓝玉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梅馨什么都没有做,她就是看她不顺眼,就是讨厌她。
面儿上,她是大奶奶,不能表现出来,私底下,她一想起梅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怎么就那么讨厌呢!
加上丁忠丁洁两个少爷小姐对待梅馨也是那样,蓝玉有样学样,自然而然的,就更讨厌梅馨了。
另一头,梅馨在园子里绣着花,喝着茶,本来心情好多了,丁孝又“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大嫂,还绣花儿呢!天这么冷,不如跟小弟回房坐坐,聊聊!”丁孝这副谄媚的嘴脸,让梅馨想起了上次的屈辱,她突然开始胸闷头晕,佩枝也迅速反应过来,挡在梅馨前面,扶起她。
就算是调戏她的丁孝,她也要保持“体面”和礼貌,“是二叔啊,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梅馨想逃,丁孝却先一步拦下了她们。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大嫂是嫌弃小弟吗?”
“没,没有那回事,二叔多心了。”
丁孝又靠近了一步,手也伸到了她脸上。
梅馨立刻手脚冰凉,佩枝扶着她连连向后退去,却没有看到身后的石凳,梅馨被拌了一下,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没绣完的手帕掉在脚边,佩枝没看见,一脚踏了上去。
“小姐,小姐!”
梅馨摔的不轻,佩枝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大叫起来,她这一叫,把丁孝给镇住了,也引来了附近打扫的丫头,丁孝也怕被人看见,慌忙逃跑了。
梅馨摔倒的时候腰磕在了石凳上,她倒在地上,喘着大气,疼的直冒冷汗。
“大奶奶,您怎么了?”屋后的鹤情也听到了佩枝的叫声,匆忙赶来。
“不小心摔了一下,我,我没事,佩枝,扶我起来,我,我们回去。”
眼看着丫头聚了过来,梅馨急了,不想让事情闹大,无奈腰疼的她动弹不得,佩枝也吓的手脚发软,根本无力扶她,“大奶奶摔得不轻,快去请大夫来!”
鹤情跟丫头秋儿交代着,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横抱起梅馨就往房里冲。
佩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走廊下,丁洁站在那,看着鹤情抱着梅馨离开,心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
她本来是路过,看见自己不成器的二哥“老毛病”又犯了,本想着帮忙解围,还没等她过去,梅馨就摔了,但是丁孝已经离开了,她就不打算“出风头”了,谁想到鹤情也过去了,还,抱了梅馨。
真是气死了!
哪怕知道鹤情只是好心帮忙,哪怕罪魁祸首是她的二哥,她也把账算在了梅馨头上。
秋儿腿脚利索,很快请来了大夫,梅馨躺在床上,紧咬着牙,一动不敢动。
“大奶奶放心好了,您没有伤到筋骨,只是肉皮淤青,要疼上几日,我给您开些活血化瘀的药,您按时吃,再好好休息两日,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大夫写好了药方,收拾好药匣子。
“谢谢大夫了,佩枝,替我送送大夫。”
梅馨有气无力,疼的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
鹤情站在一边帮忙,“我去吧,大夫您这边请。”
送走了大夫,打发了秋儿,鹤情跟去抓药,佩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我没事。”
“小姐对不起啊,是我没用,不能保护小姐,是我的错啊!”
梅馨已经动弹不得,更没办法安慰大哭的佩枝,她本就疼痛难忍,佩枝这一哭她就更是心烦意乱,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被推开,踹开了。
佩枝惊了一下,停止了哭泣,转头看着踹开门的人。
是丁洁。
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鄙夷和嘲讽,“果然是弱不禁风,摔一下就又请大夫又吃药的。”
丁洁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小妹来了,快坐,佩枝,看茶。”
佩枝抹干眼泪,去倒茶了,丁洁一只手插着腰,斜着眼看着梅馨,“我可受不起‘大嫂’的一碗茶,我们皮糙肉厚的,喝不喝的都无所谓。”
“多谢小妹来看我。”
她是这么说着,佩枝的茶还是倒来了,她没接,依旧斜着眼,“大嫂好生养着吧。”
嘴上虽硬,可看着梅馨虚弱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
到底是本性不坏,她再没多说什么,也消了气,或是本就不应该把气撒在梅馨身上,鹤情只是好心,梅馨也没错。
送走了丁洁,梅馨终于可以休息会儿了,她闭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枕头上,也打湿了她的梦。
她低眉顺目,她逆来顺受,她努力做好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却一次次被踩在脚下,每一次屈辱,都践踏着她仅存的自尊和意志力。
梅馨摔伤的事传到丁老夫人耳朵里,她派蓝玉来看了看,送了只上好的人参,问候了几句。
青玉熬了清粥,梅馨吃过,又服了药,脸色红润了些。
梅馨,佩枝,青玉,三个人相对无言,静静挨到了夜半子时。
屋外风声呼啸,屋内悲戚戚一片。
果然悲伤是会传染的。
三个人各怀心事,挤在一张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