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魔花】三·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怀疑

寂夜深邃的黑,唯一不得不抓住视线的是一双眼,一双凝视的眼,一双嘲讽的眼,一双……腐臭味弥漫开来,眼睛似乎融化,黑白不再分明,而是混合、旋转……逐渐恶心感升腾。
枯针掀开了压在胸口的被子——睡梦中不知为何揉作一团堆在胸前,变得格外沉重。几个呼吸间,逐渐恢复身心平静,她睁开了眸,看向微微发亮的窗帘。已是天亮了。
模糊的吵闹逐渐被听觉捕捉,有些微的动静,应该是韵术麒已经起了,在准备早餐或者做别的事。
房间里,本质上是安静的。
只有她呼吸着的房间。
她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找要换的衣服。
有条不紊地完成更衣任务,即将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动作一顿,视线不觉移向房间内的某个位置,瞟了一眼,无异样,再继续开门的动作,走出房间。
阴影里没有人。不是已经清楚了吗?今天也,不在啊。
忍受着韵术麒的过分殷勤,他恨不得每一口食物都亲自喂到她嘴里,被她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坚持以平常的节奏与方式进食。
出门前的亲吻还是没能躲过去,嘴唇有些粗鲁地蹭过唇角的肌肤,留下些许湿润,她紧皱着眉再用抽纸擦拭了一遍,终于出门。
即使重复无数次,她还是不认为这样的行为对她而言有什么意义。更谈不上“喜欢”。
但愿韵术麒能尽快厌倦,就像对同样莫名其妙的在背后搂抱揉蹭的行为一样——韵术麒这样做了小半个月之后,终于放弃了,也许是觉得容易弄脏衣物,毕竟衣服都得他洗。
恍惚地看着似乎做过无数次还是一片空白的试卷,枯针再一次纵容自己在测验时走神,思考可能有意义也可能没有的事,或是什么都不想。
很想梳理一下有记忆的五个月以来的梦,但是太零碎了,意义不明。也许脑海中的无名存在更清楚是什么意思,但不会告诉她。
一双眼……她知道是韵术麒的,因为每天都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剥离其他要素,只留下一双眼,能够意味什么呢?
韵术麒,注视着她。这是清楚地知道的事,无论梦中还是现实,亦或者直接认为过多重复的现实在梦中再度重现。停留在这样的表面认知,也就没有特别的意味。
注视着,怎样的她呢?她试图回忆更多要素,脑袋里却如一团浆糊。也许就到此为止,无法追溯,无法再拆解。
就是这样的视线,她却能不假思索地断定有着某种令她不舒服的意味。
无论吻,或是不明意味的背后事,从无感,逐渐感到反感了,比无止境的卷子带来的感觉还要糟糕。而韵术麒的目光就是如此。
她偏好稳定的生活秩序,莫名其妙的事情加进来,需要容忍,需要占用时间,不愿意允许成为常态。稳定不等于重复麻烦又无意义的事,已经尽量为之找理由,也还是未能让自己相信。就当作是暂时纵容韵术麒。
她也有考虑过那天韵术麒提出的事。用手机搜寻信息,查到的内容大多言辞隐晦,所以不甚明白实际是什么,但应该比现在要忍耐的更加过分。
简单来说,就是她交付身体,来换取韵术麒高度的信任,达到从他口中挖出信息的目的。
这样的交换,是必要的吗?条件是必需的吗?对人类而言……不,已经超出正常的人类行为的范畴了,从同学提醒她唇角痕迹开始就意识到了。虽然不明白,但不意味着会一味盲从。
很高的风险。而且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利益交换——她的身体很可能会因此受到损伤,而人类随时能说谎。
有什么办法,能让韵术麒一定不会违背约定呢?若是能够保证的话……摇头晃脑一阵,险些发晕,连忙用手撑在桌面上,张开的手指不慎撑开了纸张,在众人俯首做题的环境中发出不寻常的声响。
一些人侧目,更多的人仍专注于解题,争分夺秒地证明自己掌握了考点。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从不担心学习的雨晴珊同学无论做什么都见怪不怪。
她微微窘迫,很快若无其事地缩回手,把弄破的卷子继续搁置,目光投向窗外。
既然这么想,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呢?和人类一样的毫不特别的身体,只要还能维系生命,怎样都无所谓吧?但也不意味着就能随便交付……
谈判的筹码,不太懂,应该也只能看交易的双方需要什么,而对方能否提供得上。她与湖秋沙不就是如此吗?
可是湖秋沙……难道他认为已经为她提供了足够的信息了,所以不再出现也可以?
她不想为湖秋沙找理由。他已经数月没有出现了,这是事实,不论是否为之解释,不论因此产生什么情绪。
不能问湖秋沙,那么,还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在美林学院,韵术麒以外,她所同时认识姓名容貌的人,大概只有两个——嵇绵奈和穆青澪。
人类似乎更习惯于同性聚集在一块儿,那么,便去寻同为女性的嵇绵奈。
测试结束,收试卷的当儿,她便从座位离开,直奔高三五班——嵇绵奈的班级。
以人类的审美来看,算得上美人的少女,托腮于桌,似乎凝视黑板,注意却不知飘去哪里。
枯针在窗外一角望了一会儿,等到下课铃声响起,授课老师恋恋不舍地夹着讲义离开,方才出声轻唤其名。
嵇绵奈起先还有些懵,唤她名字的并非熟悉的声音,转头见到窗外人的脸,眼神变化,便是起身,施施然来到那人面前,似乎并不意外:“哎呀,怎么得空来找我了,小晴珊?”
“来问你一些事。”枯针直白道,一双杏眸幽幽地望着她。
“这儿太吵了,不是聊天的地儿,我们去个清净点的地方。”嵇绵奈扭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枯针默然跟上,并不存疑。
视野豁然开朗起来,又是天台,枯针微微眯眼,只见嵇绵奈灵巧地转过身来,微笑道:“我猜你喜欢这儿,所以就上来了,正好没锁,也没人。”
“你……”
嵇绵奈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眉眼弯弯,唇角倒收敛了,声线微沉:“事先说好,我只有五分钟时间,预备铃一打我就得回教室,我还没那个胆子逃课。想问什么就简短地问,现在回答不了的我会再想想,下次再跟你说。好了,开始吧。”
枯针便不再犹豫:“韵术麒吻了我——这是什么意思?”
“吻”在人类文化中的意味,也许有很多种。向同为女生、又外表年龄相近的嵇绵奈,直截了当地接近通常的意味。也正因为彼此都熟知所谈及的对象,嵇绵奈的看法更为重要。
果不其然,嵇绵奈刚听到他的名字,脸色就变了,等听完整句,几乎控制不住地发颤。
嵇绵奈闻言,呼吸一滞。毕竟面对的是她,眼皮抖动几下,再做深呼吸,基本也就稳定下来,没有留太多思考时间,便是答道:“他喜欢你。”
对于模棱两可的定义并不理解,于是追问:“什么样的喜欢?”
“那要问这之前做了什么。”
枯针回忆了一下:“说了话。”
嵇绵奈显然被这一补充震撼到了,表情微僵:“那,应该跟说话的内容有关。他……还做了什么吗?”
枯针直勾勾地注视着她:“这有关系吗?”
感觉要跑题了。她想知道的,必须得到答案。其余的信息,不需要。
嵇绵奈一咽口水,道:“这样……我猜,是哥哥对妹妹的喜爱吧。有亲昵的举动,情理之中。”
“不,已经逾越了。”杏眸毫无波澜,仅仅摄入面前少女怔忪的面容,“如此,算是什么呢?”
“为什么会觉得……也许只是……”嵇绵奈无由来地有些慌乱起来。
“你在为他辩解。”枯针断定,“而承受的人是我。我清楚那是什么程度的……只是有些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我更不可能明白——”嵇绵奈不觉声调变化。
“让我来找你的人,是他。他知道我想知道什么,而答案需从你这里给我。”枯针注视着她,声音平稳地陈述着。对比之下,慌乱起来的嵇绵奈才显得奇怪。
慌乱毫无意义,那么冷静下来。嵇绵奈稍稍深呼吸,扫视少女仿佛永远不变的冷淡面容,简单定下心,回应道:“他这么信任我啊,不怕我教你什么奇怪的知识?”
“这对人……而言,是奇怪的事吗?”还是少说“人类”这样的词为好。
“听着,晴珊,”极力压抑住舌根多余的颤抖,盯着迷蒙的眼,“至少在这里、在这里的文化中,有意的亲吻拥抱,从来都没有单纯的意思。如果是他主动的,那么就是他对你有所企图,他想要打破与入侵原本只属于你的世界。”
枯针颔首:“我知道。”
“这不是对随便一个人都会做的,他的目标是你。”
“我知道。”
“你纵容了他……”
枯针皱眉打断:“我拒绝过。”
“但他还是如愿以偿,而且并没有止步。”眼神流转,些许幽暗,“他不止一次这么做了,对吧?”看她的表情,已经清楚答案了。
嵇绵奈用力地闭眼,心中默念抛开多余的念头,声音极力维持着平稳:“他来让你问这个……不,他不想正面回答你,却把问题抛给我。如果我不说明白一点,都不会罢休吧。”
枯针凝神望着她。
“他,喜欢你。”再度回答,一字一顿,用力咬字,也无法再回避地睁开了眼眸,直视表情恬淡的少女,“因为喜欢,所以会对你这么做。”
枯针摇头:“他说这是正常的事。”
“‘喜欢’——也很正常。但不代表必须和应该。”几乎忍不住咬牙切齿,“他已经不想藏下去了。为什么非要让我来挑明——”
“我知道。”枯针只是颔首,还有些疑惑,“只是这样?”
告诉她她已经知道的事,这样的答案有意义吗?
“你真的明白了吗?他对你——”嵇绵奈欲言又止,“他还,怎么样了吗?”
怎么会还如此平静地说出“我知道”?以两人的关系,这样的事……已经说服了吗?
枯针意识到与她之间还有些隔阂,没有过多迟疑,直接道:“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做。人……面对‘喜欢’的人,理所当然地会那么做吗?为什么?”
韵术麒是“喜欢”雨晴珊的,这一点很早就知道了。但是所表现出来的行为,还不太能理解。
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是否“合理”,符合人类的习惯、一般准则。如果是“合理”的,拒绝起来得找别的理由。不愿再忍受下去,但是拒绝是需要理由的,最好是人类普遍遵循的条例,以免显得奇怪——人类不该出现的奇怪。
不想要再付出多余的代价,既然关系已经稳定。停滞在这里,或者直入正题。
嵇绵奈表情凝重,又似乎是反应不过来:“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索性求证这件事,反问她:“你也早就知道了吧?而且很早,早在几年前就知道——”
“不!”嵇绵奈的目光飘走,带着她自己已经无暇顾及的恍惚神情,“我怎么会知道……几年前,我根本就不认识……韵术麒他……”
“在我失踪以前,韵术麒就这么对待我,而且,作为他信任的朋友,你是知情的。”枯针不紧不慢地说着,观察她的神情,确定自己的设想。
因为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再来一遍,直接的反应已经习得,形成自然。因为清楚接下来的并不期望的走向,所以逃避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占据主导。
“他喜欢我,然后呢?”凝视着难以维持平静的面容,平静地追问。
“他只是,只是吻了你,这不能代表什么,到此为止了。”呼吸不觉急促,跟随吐字起伏。
“他不止吻了我。”枯针决定不再隐瞒,或许更多的暴露有利于接近完整的解释,“他还会抱我,手伸进来……这也是‘正常’的吗?”
“那你就拒绝啊!不要问我这种……”嵇绵奈掩面大叫,话语却近乎破碎,难成音节,身体踉跄地后退几步。
“也就是说,这是不对的行为。”枯针断言。
韵术麒做出了不被常人所接受的事,这与他“优秀的人类模范”的形象相违背。理由只是单薄的“喜欢”?人类的“喜欢”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不应该……你也好不到哪去。”嵇绵奈仍捂着脸,声音沙哑但音量正常了,“不管你知不知道,至少也不能完全由着他……不对,你是和他住在一起的,也确实……”
“我需要怎么做?”枯针望着她,诚恳倾听的姿态。
是这样的情况,受制于人,即使以“喜欢”为名义,行入侵边界之事……这样的情况下,一般的人类会采用什么措施呢?
沉默数秒,嵇绵奈放下手,看向她:“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不算讨厌,也不算喜欢。”如果在这个话题范畴之内,两端是这样的形容的话。
嵇绵奈颔首:“是啊,一直都是这样……”
“嗯?”
“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面的,对你——就跟以前一样。从来没过变过啊,韵术麒这个人……”
枯针看着她感慨,眨了眨眸子。
这是承认了——承认当年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承认认识他们、知道纠葛、处于旁观。没有什么不同。也无力阻止。
“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如果还存在的话,是藏不住的,也忍不住。”她的肩膀微微抽动,表情怔忪,除了眼角发红,一派平静。
她望着她,轻声:“我不管他为什么让你来告诉我。现在是要我给你建议对吧?我的建议是——”顿了顿,“既然你无法像他对你一样回应他,那么,在你允许的范围内,答应他。”
枯针感到她的话前后矛盾,有些困惑:“不是要让我拒绝……”
“你觉得过分了,就把他关在门外,他不会强迫你的。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你也已经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对你的珍惜,比其他人多得多。所以,没事的,他不会舍得让你害怕他,为了你,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
这样说着,心底却是懊恼不已:凭什么她得说这些?他们两个的事,明明应该和她没关系……
枯针暂时放下并没有解决的疑惑,颔首总结道:“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做;因为无法同等地回应,所以要适度地顺从。他早在几年前就‘喜欢我’,所以他不会舍得伤害我。”
迅速思考,这样似乎说得过去。但还是想表达自己的观点:“他是错误的,但因为是他,所以要容忍?”
刚开口,铃声正好将声音盖过去。嵇绵奈也从微妙的情绪中挣扎出来,迅速抛下道别语离开,奔赴下一堂课。
枯针独立于天台,沉思片刻,思索无果,轻叹:被包庇着的罪人。

实际上还是有疑惑,没有得到可以信服的解答。
强行把一些词汇事件联系在一起,实际不解其意。
一定有什么还被掩盖着,以别的形式,暴露出一部分。并不理解个中关联,勉强记忆其存在着。
一些关系是明确的,比如韵术麒对雨晴珊的箭头,嵇绵奈对韵术麒的箭头;而雨晴珊与嵇绵奈之间的“友谊”强弱不明。
不想费力编造新的谎言,于是不情愿地扯出一段过往,坦诚“确实如此”。他们知道来龙去脉,而她只能偶尔捕捉到流露出来的片段,进行猜测。
嵇绵奈目睹了两人的来往纠葛,从初遇到失踪,再到“失而复得”至今,无疑是关键的证人。但是在试探中,发觉她的记忆有损,不完全遗忘,虽然有记起来的可能,但是出于什么原因的阻碍,并不愿坦然地提及过往。
嵇绵奈与韵术麒有很深的交情,自然地偏袒。如果嵇绵奈当年与雨晴珊也是友人,那么在他们的纠葛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嵇绵奈能够目睹的雨晴珊的不幸,又是从何而来?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并不符合嵇绵奈的性子,那么她又做了什么呢?
原本只是为了可能的情报而接触嵇绵奈,细想下来她本身也疑点重重。
她无疑知道很多,也能够以与韵术麒不同的角度看待情况。但她也绝不可能知道全部,若是雨晴珊的终局与之有关,她不会如此淡然地面对她——一个“死而复生”的“雨晴珊”。
一些事实也是明确的,比如穆青澪对雨晴珊的深刻印象,比如雨晴珊的坠楼而亡。在这个重大事件里,穆青澪才算得上是彻底的旁观者,只不过是特别倒霉也特别幸运的一个——亲眼目睹坠亡且没有被韵术麒发现他。
从穆青澪处能够得到的就很有限,顶多反复地叙述印象最深的片段,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夸张地填充细节修改荒谬。
想更接近真实,就要更接近事情的核心人物。人造就了事,事由人叙述。被动又客观存在着的事,找不到愿意开的口就无法抵达。
韵术麒是最关键的人物。他与雨晴珊并非单一的兄妹关系,而是有着称作“喜欢”的情感穿插。两人的实际交往难以想象,最后的结局是韵术麒称“她失踪了”,实际雨晴珊坠亡且没有后续情况。
他们都住在这间屋子里,至少同住过一段时间。雨晴珊被严重排挤,无处可去,无亲无故,只能被愿意自称兄长的收留于此,环境恶劣地难以正常上课,所以更加长时间地待在这里——就像她刚被放在这里,被锁起来的那段时光。韵术麒照顾其生活起居,熟悉怎么照顾女生。
在雨晴珊还能上学的时候,和嵇绵奈一起参与班级集体活动,留下了灿烂笑容的合照,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这张照片被损坏,被藏在韵术麒的书架里。书架曾经放置给雨晴珊看的书。
韵术麒承认雨晴珊曾经在这里住过,但是她刚住进来时这里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有书架是唯一留下雨晴珊痕迹的地方。韵术麒故意将书架开放给了她,不清楚是否记得照片的存在。
雨晴珊长时间地待在屋子里,唯一能够对话的是放学回来的韵术麒。最后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废楼高层并坠落,定格在残破躯体的形态,而韵术麒不知所踪。
韵术麒不可能完全不知情。他足够珍视雨晴珊,照顾其许久,自然关心其行踪。雨晴珊亡故,后事肯定有人处理,而这件事在校园完全无人提及,被严重欺凌的雨晴珊似乎瞬间被集体遗忘并延续至今。她还能够被韵术麒赋予“雨晴珊”的身份若无其事地在校园生活下去。
雨晴珊在她生命的最后,完全被这个人掌控,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消失了,唯有这个人假惺惺地哭诉两句“她失踪了,我相信我能等她回来”。
是怎样的人呢,韵术麒……
盖着白天晒过而蓬松柔软的被子,枯针默默把被角掖好,闭上双眼让自己陷入睡眠。
这里的一切陈设都是韵术麒的东西。最近距离接触到的被褥、衣服都是韵术麒亲手晾晒折叠的。无孔不入地贴近她的世界。
他确实能将人照顾得很好,好得叫人昏昏入睡,看不见黑暗中扭曲的弧度。
扭曲到打死结也没有关系,谁也不会在意。
没人在乎沉眠,还呼吸着的活人才有欲念行动。因此可以谅解。
贴近柔软有节奏的起伏,虔诚地轻抚,指尖感受鲜活的温热细腻。
躯体悠然散发出的是他亲自买回来的洗浴用品的淡淡香气,温馨又恬静。
从发根到脚尖都很熟悉——自认为很熟悉。他一直注视着。是她无法抵挡的目光。
有些许不同,但刻意让印象融化,融合,成为一体——这就是她。
她回来了,她在这里,触手可及。
这样的……才是她。永远是最美好的样子,哪怕她的目光很少真正从他身上掠过。
他原谅她的不辞而别,接纳她的回归,包容她的小性子,不会多问。只要这样就好。
作为,他的雨晴珊。
情不自禁地弯下身来,更近距离地感受她的呼吸心跳。
真好。
留在他身边,越长时间越好,多久都可以忍受,唯有她……是她就好。
呼吸不觉颤抖,连忙反应过来屏住,蹲身下来,伏在床沿,欣赏她安然睡眠模样。柔顺的发,纯净的脸庞,纤瘦的身躯。不需要回应他,让他能够这样看着她就好。
还是忍不住贪心,想要视线也好,情绪也好,望着他,因为他对她做的事而心潮起伏。但是现在的她不苟言笑,更多的时间看起来在发呆。发呆的时候,会想起他吗?她也会追寻他的身影,确认他还在这里,她还是需要他的。
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融入她沉睡的呼吸声中,似乎就能无限地靠近她,了解并掌握与她有关的一切。
长久地注视着她,长久地照料着她,应该身心的每一部分都属于他。维持着正常的与外界的联系,但是刻意地减少,把那些不必要的行动取消,保留着固有的姿态,习以为常。不会有人注意到私下的事,只要不会影响到人们的秩序利益。
被似乎永恒不变的印象所包庇的,逐渐放开的野心欲念。光明正大的理由下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自由。
忌惮的唯有微不足道的一点,近乎遗忘了……
韵术麒凝视着她的侧脸,从打开的房门侵入的微光,在她的脸庞布下阴影,不能清晰印入视野的脸,与记忆交织补全,更加契合。
有关过去的记忆……重要的是与她有关的记忆。清晰得历历在目,她的气息温度,她的音容笑貌,皮肤按下去的质感,流淌的液体……
理所当然的熟悉,不会因为经历多少时间而改变的熟悉。不需要否认,因为确定就是如此。
他知道,他能感受到……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近在咫尺的香软。但无法完全抛开顾忌拥有。
还不到时间,还不够条件,准备不能急,别无选择的时候唯一就是正解。希望也能够明白这一点。
还有什么,值得迟疑呢?
缓缓吐气,起身,离开房间。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她在这里,她会在这里,只能在这里。
即使无法理解,只要结果达成,都无所谓。

清晨依然有些凉意,但相比起前段时间,已经舒适很多了。
照常一边暗自吐槽身体厌恶寒凉,一边把衣服换好,侧耳细听,外面没什么动静。
早餐已经做好了?路过餐桌的时候瞄了一眼,空无一物。
按部就班地刷牙洗脸,打理好自己后回到餐桌,依然没有变化。
韵术麒不在?懒洋洋地拖着步子挪到韵术麒的房间门前,木木地敲了两下,自行把门打开,房间没有人。
这么早就走了?没有过多思考,带上包,穿好外出的鞋,去饭堂解决早餐问题。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韵术麒备好三餐,但还是学会了自己寻找食物。身体需要食物,需要温暖,需要睡眠,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是依赖着韵术麒太煎熬了。
人类的生活很复杂,这样简单的事情她还是做得到的。
嚼完香甜的早餐,心满意足,移步教室,度过百无聊赖的半天。
到饭点,才想起来得再去找找韵术麒。韵术麒所在的年级放学时间更晚,所以走得够快的话,他们还没下课。
他只是个人类,而且有“她”在,不会跑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无缘无故做出反常的行为,是大忌,会被守旧敏感的人类觉察。
不只是异族,就连人类也需要避免自己显得与众不同,成为众矢之的。
“你好,我来找韵……”话说到一半,她已经从窗户看到,他的位置上没有人。扫视整个教室,没有他。
脱离大众行动,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吗?
“没事了。”将人打发了,她再望了望走廊,确认没有他的身影,果断地离开。
既然没有告诉她,那就是不希望她知道。她只需要知道他愿意她知道的事。即使不慎觉察苗头,也要装作毫不在意,一切如常。本来就一切如常,固定的,稳定的,不需要多想多问,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作为“雨晴珊”的觉悟应当如此。
只要韵术麒不会藏匿在阴影中,观察面对“韵术麒失踪”的她的表现,那么没什么不自在的。所谓的“在乎”是表现给韵术麒看的,如果他看不见,那么就没必要作态。需要归需要,但还没必要填充每一分钟。
阴影……在阴影中,会有人评估着她的一举一动吗?若是这么做了,而不告诉她,大概她会恼怒又无可奈何。也许是她太高估自己,她未必能觉察得到藏匿的存在,但是不应该,她不该就得被打量着,她只不过是顺着自己的意愿行事。
正确与否的标准由她来决断。需要做出决定,也全凭她自己点头或拒绝。
能够自由地依赖的人,只有她自己。
枯针想定,打算抛开他,自己如常去吃饭。基本的生活秩序,不能因为他不在而被打乱。
“……特意旷课……怎么补偿?”忽然听到了有些耳熟的声音。
闻声望过去,一男一女在对面的拐角处,言谈嬉笑。
脸的轮廓已经过分熟悉了,是韵术麒。
“不要!”女生大笑。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但是判断出来是谁了——是嵇绵奈。
两人所待的地方很是隐蔽,平时也不会有人从那条路经过,于是可以比较放松地相处——男女之间的。
女声尖锐肆意,以魔女敏锐的感知偶尔能捕捉到一些词汇,但难以成句。
她已经站在这里两分钟了,那两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试着靠近一些?有必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获取情报吗?两人相处的情报是有价值的吗?
思考了半秒,枯针藏匿气息,躬身贴近。
“还没好吗?效率不行呀。”
“她可不是寻常的……”
“知道了,就她特殊,就你心疼。算下来,你已经等了多少年了?这么下去……”
“我自有分寸。”
“我是不清楚你的手段,我也不想问。一直熬,熬到我都高三了。真的非她不可吗?”
“你知道的。”
“我可不想知道。真是鬼迷心窍了,你在别处可谓是无往不利,老师也好,同学也好,多少人簇拥,偏生在这里碰壁,还要死磕下去。要我说,人家根本没这意思,也完全不明白。你就算等再久也……”
“她找过你了?”
“……找了。还是老样子,态度噎死个人。跟她说不明白,她想知道的事根本重点不对。”
“对她来说的重点,跟我们理解的有很大的偏差。”
“已经很了解人家了?但她根本不会回应你想要的回应,还是这样的进度……”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能不急吗?我完全不理解你们——”
“不用理解。你只要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唯一的。”
“我不想知道!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把我当做什么?有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所谓‘朋友’?韵术麒,你真的——”
“绵奈……”
“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些小学妹?她们肯定很乐意凑上来。给我发信息,一副濒死的样子来找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能满足的话,不想费心费力隐忍。你跟她们不同,你最懂我。”
“我可没打算做这样的角色,被迫听了很多罢了。不知不觉对你的事知道太多了,还得担心会不会被灭口呢。”
“不想听吗?”
“嘛,比起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还是你直接点跟我说比较好。”
“还是想知道我的事的嘛。”
“哼。”
“你还想听什么?我没什么可瞒着你的,除了……”
“她的事嘛!我知道的,我也不想听……”
“没有可比性。”
“什么?我和她?我当然知道。你自己执意选了她,就别找我心理疏导,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轻点。”
“你还知道疼?”
“嘶……”
“行了,这样总行了吧?”
“嗯。”
“就是事儿多,不舍得找她,又不想自己来……真是的,我为什么要帮你……”
“绵奈……”
“行了,你别叫我。你一次也没邀请过我进你的屋子,就别多说了。快点,晚了宿舍那些家伙就从里面锁门了。”
“你饿了?”
“有点……嗯……”
“为了感谢你,当然会请你吃好的。”
“客气什么。你能从那个不对劲的样子恢复正常就行。你最近真的……嗯。”
“很明显?”
“比较熟悉你的人都觉察得到吧。怎么?她没注意到?那可真是值得伤心的事。”
“你不是不喜欢提到她么?现在又主动提起来。”
“还不是惯着你。韵术麒,你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有这种小心思。更可惜的是人家完全不领情。”
“只是我愿意,跟她没关系。”
“又护上了。你还是别说话了,已经三句不离了。呼,和你说话真费劲。”
“在闹什么别扭?说了没关系。”
“就是没关系才别扭。你到底怎么想的?这样慢吞吞无休止地磨下去……”
“过程也是要放些心思的,比如现在……”
“啊!别突然——”
枯针藏在两人的视线盲区,同样也看不见他们,只是听着他们的对话,以及偶尔急促起来的呼吸。
对话内容提及的应该说的是她——作为“雨晴珊”待在两人的交集之中。
可能由于太多次韵术麒以她为题去找嵇绵奈,嵇绵奈已经有些过激的反应,难免出言不逊。嵇绵奈也清楚韵术麒有所谋求,不看好的同时敷衍着给予建议看法。
即使面对很是信任的嵇绵奈,韵术麒依然有所隐瞒,确保某些信息只有他自己掌握。嵇绵奈虽然有所注意到,也无可奈何。
与她有关的关键信息,还是只能从韵术麒处得到。
枯针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发觉两人已经不再说话,正准备离开,又忽然觉察到呼吸声似曾相识。
犹豫之下,还是稍微侧首,远远地瞄一眼两人的身影。
交叠的身影,紊乱急促的呼吸。
这是……什么?
稍加回忆就能想起来,韵术麒对她做过相同的行为。当事人以外的视角,所见的原来是这种模样。
无法理解。
但有一点是记住了的:“吻”这种行为,能够实施的对象是唯一的。
望着正在实施复杂版的这一行为的两人,枯针肯定韵术麒在撒谎。或者,只打算蒙蔽恐吓限制她。
并非什么特定的两人之间的契约,即使违背了也不需要受到惩罚,是这样吗?
还是说,仅仅因为韵术麒是人类,所以才容许违背?
思绪有些凌乱。枯针深吸一口气,奔赴饭堂,解决最基本的需要为重。

“什么是人类呢?说谎的、聪敏的、保守的、拥有‘感情’的……乏味的复杂。”
淋浴头流出的清澈液体以固定的速度砸落地面,碎成更小的水珠,又汇集成一片,蔓延,涌入排水口,看不见终路。
水汽蒸腾,从地面,从皮肤,从口鼻。
睫毛沾着几粒水珠,视野被点缀,朦胧的熟悉感。
“你怎么,在这里?”
压抑的不同平常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在?”
湿漉漉,湿润的指尖触碰潮湿的皮肤,更加敏感的温度感知滑动。
“你看那里——”
顺着指尖指引,看见生锈脱落的零件。
“门坏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会发现。”
“……”
“门关不上了,只是半掩着。会有风透进来吗?”
“水很热,不会冷。”
“是吗?你,快洗完了吗?”
“一半。”
“对不起,先无视这个门吧,之后再找人来修。”
“还有别的东西坏了吗?”
“也许吧,这里也有些年头了,只能出现坏的再报修。别的……不会有影响的。”
“下次提前告诉我。”
“我也不想发现有坏的地方,这也没办法。洗头了?”
“嗯。”
“还要多久?”
“不知道。”
“刚才上了体育课,难得出汗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洗澡。”
“哦。”
“能快点……”
“你就打算一直看着?”
枯针冷眼望过去,原本随着水流放松的情绪被破坏了。
原来这种情况下还能够聊起来吗?
她对于自己的躯体还算接纳,但不代表着容许另一个个体直接随意地打量。而且印象中,人类的文化里,观察他人洗浴并非什么正常的行为,即使是在门坏了的情况下。
她已经清楚了,韵术麒的行为并非全都是符合人类正常规范的,不过——她需要韵术麒。
就是这一点,作为限制,顾虑重重。
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必要去讨好亲近人类,但是韵术麒……不得不成为例外吗?
想要获得什么,就需要利益交换,而韵术麒需要的,已经,模糊地知道了。
触碰他人的边界,打破默认的规范,不平等的侵占姿态。纵容于迟钝的停留,轻易就能窥视不属于自己的……亦或者说,这也是默许的?
蔓延的水汽中,视野被模糊些许,感官更添细腻敏感。
拒绝往往比接受要花费更多的资源,承受着猜忌怀疑敌意。若是顺从迎合,会变得轻松一些吗?
潮湿的躯体落入温暖柔软的布料中,肢体上多余的水分被擦干,只剩下慵懒舒适的感觉。
意识倦怠又清醒,听着洗衣机工作的声音,湿淋淋的发被暖风穿过,手指揉着一股股发丝,不时按摩到头皮,温热的凌乱。
任由脑袋被韵术麒摆弄,发丝乱纷纷,为了避免眼睛不适,干脆闭目,分一些注意感受头发逐渐干爽的程度,忍耐着手指穿过发间,其余思绪放空。
经过提醒,韵术麒退后,把浴室门掩上了,从面上的神色看,并无慌乱尴尬,表现出的是些微意外的坦然。
他似乎并不认为意外看到异性身体是值得大反应的事,是否可以理解为,他和自己一样,并不怎么在意人为规定的性别差异观念?性别的含义更多的是后天社会文化赋予,虽然不同的性别客观存在,但是看待不同性别的个体并不需要过分夸大差异和区别对待,本质上不过都是人罢了。
没有反应激烈是一回事,这个行为本身不合理是另一回事。也许也在试探她的底线,试探她能容忍到什么程度,对他所能够做出的让步。
不需要多余的思考……枯针微微睁开眼,伸手抓住了梳子,道:“我自己来。”
过于习惯被他照顾了,是否超出正常的范畴也难以区分。用这样难以抗拒的温和侵蚀她的意志么?边界感……变得容许他靠近,越来越近,失了分寸。
他想要的,是这具身体,还是这具身体所代表的人?他所注视的,抚摸的,是他所认为的人,还是拥有这具身体的她?不论内外,性格习惯,认知思想,完全能够替代么?
如果是认真的,连自己也蒙蔽过去,谎言是否就是真实?
那么,她是作为“雨晴珊”,还是她自己,与之谈判呢?
只要得到确定的唯一的结果,过程不重要。她是谁不重要,他如何看她也不重要。他想要得到她,她想得到关于过去的关键信息,能够供给,各取所需,逻辑合理的交易行为。
是这样的吧……
还真是耐心的猎手。
“阿珊,”韵术麒垂眸看着她,覆上手背的手心不再潮湿,依然温热,“考虑得怎么样了?”
枯针已经梳好头发。放下梳子,侧首睥睨,冷淡的眼神挑起若有若无的一缕锐意:“你就在等着我往坑里跳。”
最接近真相的信息,只有他才拥有。
“不是不讨厌吗?”韵术麒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对着面若冰霜亲吻下去,由蜻蜓点水,逐渐加重,血腥蔓延。
“唔——”韵术麒倏然后退,放开她的脸,捂住了嘴,感觉到猩红液体正从嘴角溢出,沾湿指腹。
枯针唇瓣殷红,艳丽得难以直视,眼神依旧冰冷:“舌头,不可以。”
如果放松警惕,入侵口腔,就视作食物咬碎。
容忍的范围,拒绝的底线,也要告知才行。
韵术麒的眉心狠狠地皱起,含糊地发出几个无意义音节,还是没说什么,起身去处理伤势。
等他再度回来,态度沉稳许多:“不喜欢可以先说啊……”
“你和嵇绵奈,在做什么?”
“嗯?”韵术麒很快反应过来,“下午,你看到了?”
“嗯。”
韵术麒叹了口气:“在你这里得不到满足,会忍耐不了。”
枯针诧异:“已经得到吻了。”
“不是一个吻就能满足的欲望啊。”韵术麒躬身,凝视她的眸,“你不能理解也没关系,但你要清楚我正在经受的痛苦——是因为你啊。”
“我?”从韵术麒的眼中看见的自己,与镜子里看见的没有太多区别,但更加狭小,更加专注,不容忽视的迫切的焦点。
从喉咙溜走的深深困惑化作轻言:“你明明,不是我也可以……”
韵术麒猛然蹲身,手臂环住她的腰。她受惊,下意识后躲,以为又要吻她,却不料他仅是近身,声线低沉道:“重申一遍——我只有你。你是唯一,谁都不能替代。我和绵奈只是朋友,真正能救赎我、解除我的痛苦的,只有你。”
“你们,在做什么?”
韵术麒眼神微动,气息凝住,沉默了片刻,突然忍不住笑:“你还是老样子,问题得不到解答就不罢休。我和她……就是你还在犹豫的事,只是形式不太一样。”
“那是什么?”
韵术麒盯着她:“你想要知道吗?我可以把下午的事,教给你……这次就不许中途停下来了。”
手熟练地伸进布料遮挡处,抚摸娇嫩的肌肤,两具身体温度、气息、皮肤质感的差异感知交错,呼吸与心跳的节奏清晰地传来。
“就是,肢体的接触吗?”枯针抓住他的手,微微蹙额。
这不是能单纯地判断喜欢与否的感觉。本能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对于人类来说,这也并非能普通谈及的行为吧?那么,发生在她与韵术麒之间,是被人类的规则所容许的吗?
更多地,让自己接近普通的人类,做着普通的人类会做的普通的事。不可以冒险,暴露异族迹象,招致无法预料的变故。即使为了得到信息。
一直一直,遵循的是……
“韵术麒,停下。”
气喘吁吁,神志仍保持清醒,清晰身体所经受的全部反应,确定需要停下来。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抬起膝盖抵住他的小腹,然后腰身发力扭转,将他整个人抛到另一边,在此前计算控制力度角度不至于摔伤。
不喜欢肢体接触,即使已经忍受过无数次。越多的接触,需要的忍耐越强,消耗的精力越多。人类创造出了衣服这样的事物遮掩身躯,身体上被衣服遮掩的部分,人类对待之,不该如此草率地容忍触碰,一次又一次的。
有什么是她没能领悟,却被韵术麒默认许可的。这不公平——作为交易来说。
“我刚才并没有点头同意,所以不算拒绝。”
韵术麒看着毫不动容的她,深呼吸,不舍地放开了她,将她的衣服整理好,还是精致冷面人偶的模样,一双本该是灵动的杏眸光芒暗淡。
“阿珊……”
“我回房间了。”捋一把缠绕脖颈的发,枯针起身向外走去,冷淡的语气与往常没有区别,“我会考虑的。现在不行。”
肌肤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的质地与温度,属于他的部分,未曾观测的陌生。也许还无法容忍。如若交易确立,无法悔改,必须得到确定的交换物。还不能清楚确定的东西,还需要考虑。
魔法的方式行不通,刻意隐藏的记忆,只能让他自己说出来。目前看到的实现方式就是答应他的条件。
意味不明的行动,肢体过分亲近的接触。无法理解,需要慎重。
她是作为她自己进行交涉的。她所持有的资本只有她自己。尽力想要获取的是让她自己更加完整的信息。没有可以参照的例子,没有允许试误的从容。
既然没有规定的正解,那么她所做的决定,就只会是、也必须是唯一最优解。

可以透露的情报(8)
目前的发展主要为自我的思想交锋、与其他角色来往而培养的感情。
所拥有的资源有限,所能看见的道路有限,直接的交换不可取,不作实际损耗的情况下分析出被封锁的路径,眼前似乎只有唯一的选择,即使觉察到是对方早已算计好的陷阱……
因为以女主为主视角,所以受限颇多,以女主的认知不可能出现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出现……隐晦地写,懂的都懂。
至于真正的男主?当下容许女主与人类进行交涉,就说明人类以外的因素被阻隔了,纯粹费时费力且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也许未来两章之内会露面。这条线牵起来之后,主线就明朗了。
希望2022年能写完这部作品,【魔花】系列三部的创作时间线已经从2013年拖到现在了,虽然很喜欢这些孩子但还是不想难产(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