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你调动了我——古典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歌词创作日志
本文节选自词作家王健的日记体散文《藤萝花引》143-189页
1991年2月
（王按：开头这一段未记时间，大约是1991年2月）。
建芬说，她被约为《三国演义》电视连续剧写主题歌。过了几天，听说连续剧要拍一百集，需要许多插曲，建芬很为难。这时剧本还没送来。
建芬在电话里说：《三国》改拍70集，第一集《桃园结义》就要一支歌。我们想，这样写下去要多少歌呀！怎么陪得起，要拍3年！
突然，要我到建芬家里去，与剧组另一位青年女作曲家李一丁见面。
没想到我也被拉进了《三国》！天哪！（王按：自然是谷建芬的推荐）我跟不上感觉了！第一，《三国》是四大古典名著之一，我，怎能与它发生联系？！第二，连续剧大工程，要读原著、读许多书籍、动许多脑筋，我怎么承受得起：第三，词的风格怎么把握？
何况，剧本只出来三集，样片没有。从总体上考虑需要多少插曲？歌曲的最佳位置都设计在哪里？歌曲要先写出来，歌词更要先行一步，天哪！马上就要《桃园结义歌》，要录个小样给导演和剧组的同志们听。这是怎么回事？不理解。
但是，建芬已不能推却作曲的任务（王按：此前，片头主题歌“招标”，建芬的一稿“中标”。可她又写了另一稿，给我各听一遍，我说：第二稿！即后来采用的片头主题歌），“一根绳拴两个蚂蚱”，我也逃不了啦！心里说：“两个老太婆，捉来谱三国，王导下命令，叫我真没辙！”
回家，把《三国演义》原著找出来，拍拍灰尘，从头看起。又把若干年前买的连环画从头到尾翻一遍。
王扶林总导演要看歌词草稿，我在电话里与建芬商量。当我说了“这一拜就引出后面许多威武雄壮的活剧；这一拜就开启了百年征战；这一拜，结义的典范对中国老百姓影响极深......”建芬说：对，你就抓住“这一拜”......
我便在小屋里拜起来......几天几夜废寝忘食，不知拜了几百次，写出三个方案，自己否了一个。
1991年3月15日
第一次会见王导（王扶林），首先感谢他给我们拍出了《红楼梦》电视连续剧；再祝贺他有胆有识又上《三国》。然后听他谈了拍摄《三国》——音乐上的——设想：
“古——今；古——新。依据古代，面向现代。要考虑观众的观念意识、对音乐的听觉习惯，要为青年人接受。普及《三国》，歌也要普及。需一定的功力、深度。历史感——现代感——现代美。戏要总体设计，音乐也要总体设计。魏、蜀、吴各自的色调——地理、文化、心态、形势决定的区别、视觉的需要、戏剧性的需要。不要戏曲化，但中外古今一切可借鉴的为我所用，要创作出听得懂的古语。戏剧、音乐都要创造一个假定，创造一个汉代的，三国的环境，氛围，亦古亦今，有历史根据又不拘泥——创造的假定。 创造出我们这一个《三国》，这一个人物，使人相信。吸收其他品种好的解决方法，但不能等于别个，不硬搬。歌曲要出新，立足当代。”
歌曲位置：凡大战役、大关节、人物的需要、撼人心魄处，观众也需要感慨一番！主、客观的心理准备与需要，有规定，有自由。对作者来说，难、易都存在。可采用帮腔、伴唱等形式。“面对现代人”这是个不能不考虑的现实问题。
给王导读了歌词的两个方案，他说：请各抄一份给我。
虽然听着王导的话，仍然想着“倒置”（王按：即没有样片，歌词歌曲要超前构思创作）的问题。
一丁来电：对歌词《这一拜》的总体没意见，要我删到六行，改为第一人称。
我想，歌是“旁白”式的，便又拜了起来，介乎第一、第三人称之间。加上蔡（晓晴）导（王按：前六集为蔡执导）的要求：后面音乐转快，过渡到“打造兵器”的画面，于是头脑中出现了：“长矛在手，嗬嗬！刀剑生辉，嗬嗬！”的句子，共写了八行，电传给一丁。一丁说：“桃花也笑得红了腮”是否有点女性？我说，那，改成“满园桃花也带笑开！”
建芬来电：《桃园结义歌》谱出来了，一丁和蔡国庆（他正在谷家排练）听过了，都非常激动。明天，王导、蔡导一起来听。
1991年3月22日
出了五楼电梯，已听到歌声。我轻轻推开门，一遍歌毕，进门：“哎呀，我迟到了！”第一次见蔡导，她那么朴实，那么辛劳的样子，我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王导、蔡导、一丁都高兴地说：“太好了！太贴切了！听了令人激动！”一丁说：“我接受‘红了腮’啦！”我说：“男子汉内心也有美，也，有柔情的一面呀！”
王导提了几个字，词的调整建议，然后便考虑请哪位男歌手录小样。哎，没有理想的。看样子，真得发现、培养《三国》的歌手啦！
临别时，送王导，蔡导，我说了一句：这一拜......就三年下去啦？！
王导说：“谢谢你们两位这么快写成了歌！”
我说：“都是大家彼此引发得好！”
随后，建芬说：“不敢接别的活儿了，得保持这感觉。”
“你没问题，功底在那儿啦，只是过去偏多写轻快的短歌，这次，调动另一部分库存啦！一定能越写越好！”我说。
其实，我们是怀着“临渊履冰”、严肃谨慎的心情开始这项巨大工程的。
我想，按照王导的提示，词风词格不要拘泥，该怎么唱就怎么唱，需要什么风格就是什么风格。
1991年3月29日
北京西单“曲园”酒楼。
王扶林为主人，请戴临风（王按：后知他是总监制），邓云乡（学者，民俗学专家），任制片主任，还有音乐编辑、建芬、一丁、王健，大家会面，王导说，让大家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戴老举杯：“为了刘、关、张！”
戴老说：“我们要创造出一种‘三国乐风’，各段歌曲情绪可不同，风格要比较统一，不要像昆曲或吹腔。不是美声的，也不是通俗的，而是创新的——又是古代又是民间的一种风格。歌手也要独特。”王导紧接：“听起来既陌生，又觉得非他不可。”
我又说了自己的心情：临渊履冰，心很不安。《桃园结义歌》只是奉命试笔。
戴老：奉命试笔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简单了，音乐在古代与现代中间找到了一种契合，谷建芬先生做到了！也要练就一种功夫：能在薄冰上走，踏雪无痕的功夫！
我又说了三个反差：时代的、年龄的、性别的。
邓老说：年纪大的人可写青年人，因为他经历过。
我又提到：是否看过样片之后再写词。
邓老：不一定等画面，那样你也许会受到拘束。现在你尽可以在读原著、读剧本的基础上，把气氛造出来，让大家走进这“三国气氛”，一听：“是三国！”
邓老又说：诸葛亮一生要有三支歌——梁甫吟，知其不可为而为；五丈原，逝世前他留恋社稷、留恋事业。那时军中营养不好，他每顿饭只吃一点点，他完全是累死的啊！他的想法是：与其坐待灭亡，不如争取。人的智慧带有科学性，有人说不该六出祁山，可罗贯中已经出了，咱们也跟着出吧！要摆脱戏曲的影响。周瑜懂音乐，他要有一首歌让小乔在身边。曹操就是横槊赋诗啦！女性，主要是貂蝉。
王导：赤兔马要一支歌，不是写吕布，是写马。
我反复提歌曲的最佳位置，一定要主、客观都认为非唱不可再唱。
戴老：咱们看法一致，让导演、演员、观众都说：嗨，唱的是地方！
邓老：柏杨的通俗版本《资治通鉴》可做语言方面的借鉴。最后，还是“统一”——人民的愿望。
我说：“火烧战船可用合唱。”
谁说了一句：“歌要短，词句可反复。”
制片主任说：“有压力，大家都一样。表示重视是好事，但干起来就不要瞻前顾后，因为创作者思想、精神没有负担时，最能爆出火花！”
啊！自己要创造一种“无负担的状态”！
戴老笑着对建芬和我说：“《这一拜》，你们两位就走进了《三国》！”
余名此会为“拴蚂蚱会”， 众将皆不能逃了也！
建芬悄悄对我说：“写《这一拜》，有对咱们考试的意思......”
我回来算了算，大约需要10~12首歌。
1991年4月1日至4月2日
读《三国演义》，吕布出场，对赤兔马的赞美。读“连环计”，边看边注些词句。
蔡导的老伴是摄像师，他听了歌很激动，想来拍《三结义》。
刘欢录了《这一拜》小样，一丁赶着配器，又找了几位男歌手唱号子，还有点气氛。
一些歌唱家来报名，歌剧院推荐了歌唱演员。
1991年4月4日
读《三国演义》。《梁甫吟》乃一葬歌，为何孔明喜欢它？本剧可用否？曹操的《短歌行》可摘用。
六出祁山，孔明已知未来形势，不过尽心力而已。一个人之才华未用尽时，己亦欲罢不能，直待全部交出，尽一生之责，方心安而去。欲其坐享江山、荣华，此非孔明之愿也。孔明型即奉献型、劳瘁型、报恩型。而于己之才智亦自信，必欲实践而证之。司马仲达一出，孔明自知强手已出，而天命不与，奈何！
刘禅无能，蜀当亡，只一诸葛，亦难挽回。
孔明强扶病体遍视军营，秋风萧瑟，何其悲惋也。板桥道情曰：“早知道茅庐高卧，省多少六出祁山！”然孔明非真隐士，待飞之龙凤也，有为型、文武兼备型。
刘欢喝完酒，拿起歌片就唱，开头沉了些。当然，谷说得对：《三国》需凝重。
1991年4月20日
春风和煦，阳光宜人。颐和园通往香山的途中，林科院对面一片桃林里烟雾袅袅。我们下车时，一辆大卡车驰过，车上有人喊：在拍《三国》！
远远看见（穿了服装化好妆的）刘、关、张在拜，歌声伴着音乐随着。
桃花初放，有真有假，真假莫辨，树形极好。
见过王导、戴老、蔡导，还有摄像师李耀宗等人。
刘备由青艺孙彦军扮演，他很稳重，总是微微笑着，但眉心微皱。关羽由陆树铭扮演，选自陕西话剧院，据说考进时他唱了七八首歌。此时，他在桃树下自己哼着《这一拜》， 自言自语道：“会了！” 小张飞由李靖飞扮演，来自河北省话剧院——出了不少好演员的地方——他豹头环眼，但总是笑眯眯的。
王导说，考虑到观众的认同，刘备微须，关羽已有五绺髯，张飞是连鬓胡。刘备皂色布袍、关羽绿袍，张飞黑色袍。
石桌（硬纸制作极逼真）上放着麦穗、谷穗等祭品。
“实拍，放音乐！”蔡导一声呼喊，刘欢的歌声起，刘、关、张三人揖让着，然后跪、拜，对天盟誓。旁边有人放出一笼鸡娃来，老母鸡带一窝小鸡，赶紧扔米，往前跑了，很生动。
“音乐高昂时，你们也要抬一下头。”蔡导提示着。刘备重重心事一番抱负，很郑重地又拜了下去。然后序长幼，互拜。
那岗位责任者竖了蓆筒去一个个抓小鸡，小鸡奔跑着找妈妈。
大家在桃树下合影。“我们也是三结义。”我指谷、一丁和我。
见到阮若琳同志：她说是师大女附中校友、蔡导说她也是，加上我又一个“三结义”。
“换服装，铁匠炉准备！”蔡导呼叫。
木板搭成的简陋小棚子，炉、砧，还有淬火用的池、兵器等，还有古代风箱。
“烟不要断！”蔡导提醒。烟熏火燎，辛苦啊！化妆师在给“铁匠”（两位健美的运动员，肌肉很好，皮肤太白了）涂油彩、梳了髻、系了皮围裙，打铁的鞋子，又洒上甘油（汗珠）。
“开始，放音乐！”
“长矛在手，哟嗬！刀剑生辉，哟嗬！”叮咚，叮咚....
“好，下面拍局部——” “孙师傅，给80度的！” “好咧——！”
附近的居民在树林后面、小土坡上蹲着，静静看拍戏：“瞧，关公，多像！”
中午了，我提着装饼干，小食品的袋子走到关、张面前，张飞特腼腆：“不吃。”我说：“都什么时候了，吃点吧！”关羽伸出大手抓了一把虾味小饼干，看着他的三弟：“ 刚才还说饿来着呢！”这下，张飞才也抓了一把。我又给刘备送了过去。
给戴老、王导、蔡导每位剥了一只香蕉：“慰劳一下！”
刘、关、张下拜时，我心头一阵感动：古、今、中、外，人，要不负时代，不负国家、民族和人民，不负自己，所以就有各种拜：拜天、拜地、互拜、拜自己的理想。总之，人要在这不长也不短的一生中，表现一下才满足。其后的曲折、坎坷，有时完全不能预料，但各人都要走他性格决定的道路。
我们的歌融入了戏，戏融入了歌，在歌声中拍戏，在戏中听歌，这对于我，是新鲜而难忘的。
我把《三国》歌曲位置设想一纸交给了王导，未及谈。
1991年4月25日
西单大木仓31号。
今天是一个新颖的试唱会，为“三国歌手”招标。
我的感慨：一、胸中无一部《三国》，唱不好《三国》的歌：二、《三国》是男子汉的戏，歌声要有阳刚之美；《三国》是历史剧，要有历史想像力。《三国》是悲壮的，要有悲壮感。我们是回顾《三国》，有深深的感慨。我们唱给现代人听，与现代人接受《三国》要相通。《三国》是名著，演唱要大气，歌者的性格、气质，歌喉要承受得了。
当然，还有许多演唱技巧的细节要讲究，但主要的是对作品的感受、感觉与感悟，歌声的内含与韵味（声线只在谱面上流动怎么行呢）。
而对于我，这是歌词创作中的一个里程。
一定要调动一切，调动一生。
争取越写越好。
《三国》要走向世界，还要有“世界文化” 的眼光。历史的——现代的——世界的。
《夜深沉》要对得起张恨水先生，《三国》歌词就要对得起罗贯中先生了！写之前，请教他；写出后，问他的意见。
1991年4月27日
赤兔马的歌：
（1）客观口气，赞美它，寄希望于它。
（2）军人的口气，与赤兔对话，把自己的愿望告诉它，共同来实现。
貂蝉的歌：
（1）客观口气：赞美她，替她着想(人皆有可为，为在当要处)。
（2）貂蝉的内心独白：志向、谋算、对江山社稷之情，自我安慰、豁达、 一片孤忠。
为写《三国》添豪气，每日饮酒一小盅（人参白）。
立意、结构、层次、意境、氛围、画面感、性格、品质、情感、色彩、词藻、文采、歌唱欲望、震撼力、回味——此歌词之诸要素也。
1991年4月29日
蔡导在电话里说：“嗓子全哑了，回不来，鼻子里长了小疙....” “您用药了么？鼻炎药、清咽药、保肺药，您要保重啊！”我频频。我说了赤兔、貂蝉二歌的设想，蔡导同意。
一丁也在忙碌，这些人是没有假日的，他们把命都卖给艺术了！
1991年5月14日
赤兔：旁唱、壮烈、抒情，紧打慢唱，不要太长。
来不及翻阅古诗中写马的作品，但想起部队中马能救主人的故事。
貂蝉：灵魂之美，心灵之美，景致美，形象美。女儿泪，女儿心，儿志，女儿情，拼着女儿身！难为她（王按：此时，貂蝉的歌暂定放在《凤仪亭》场面中，后位置改动）。
1991年5月19日
啊，谢老天保佑！竟写出了三词五稿，已告建芬，将寄王导！天乎，报国有日了！正是：
小蚕儿 一生吃了 若干桑叶
到如今 且慢吐出 金线银丝
拼着这 老性命也 稚弱秃笔
定赢得 荧屏上下 皆大欢欣！
1991年5月25日
蔡导来电：喜欢《赤兔》的紧打慢唱。《貂蝉之歌》喜欢“谁识桃花面，深藏冰雪心。” “挺好的，看了挺激动的。” “看了《这一拜》之后也是很激动的，受您的感染。”
《貂蝉》仍不够精，有重复的字，必精益求精，必字斟句酌。
1991年5月27日
金印（王按：余之妹夫）来电，告“三国学术会议”文件谈及（王按：系《三国》学会之资料）三国时期：提倡求实，秉公执法，积极入世，满招损、谦受益。肯定智慧，重视谋略，鼓励奋进，歌颂武勇，德才兼备，天下唯有德者居之。
先秦时是人格平等，人身自由，游士思想。三国时是：良臣择主而事，死烈尽忠观点。重学意识，注重目的与实用。君臣关系——兄弟关系——理想化的关系。军事思想：重军事艺术、军事谋略、决策学。化解孤独感与虚无感。肯定人的地位与价值；决事在天，行事在人。人物：从类别到有个性、群体与个体、个别形象的塑造。
1991年6月1日
王导匆匆来，对《这一拜》歌词个别句子提出修改意见（他说我的小屋“别有洞天”。）
我赶紧投入情境，又拜了起来（王按：主要是第二句和第三句）。马拉松创作，奉陪到底了！
1991年6月2日
改稿电传，王导说：“改得很好，你辛苦了！”“不辛苦！”（我咳嗽着）
1991年6月3日
谷：“改词比原词凝重了，但人情味儿少了，原词自然”，研究了《貂蝉》，“ 催你就是催我啦！”谷说。
1991年6月10日
唐妃的戏去掉，词稿亦无用了。
规律是什么：《红楼》连续剧经验？那是“曹侯诗品在”啊！我们是“今词有还无”（王按：《三国》原著中有许多诗词，但不合用）。三年，也许是一种创造？！最后证明吧！
1991年7月2日
丰台，《三国》剧组学习班开学典礼。
剧组几位领导讲了话，有这样一些意思与要求（非原话记录）：
◎老祖宗留下的文学名著、人类共同财富。充分估计到工作的难度与观众的期望值。社会上欣起“三国热”，吊水平，起点要高。
◎主创各部门早进入，平行作业，剧组也是“群英会”。 老百姓对三国人物都有自己的想像。把戏搞好，对得起祖宗。
◎电视化、基地化。武戏文拍，以人为主，通过故事的展现刻画人物。导演，演员，每个工种都有再创造的余地。
◎华人世界瞩目。
◎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主角再好其他不好，戏也砸锅。
◎大投入，大制作，硬仗，不掉磅不伤脑筋不可能。冷了也得拍，热了也得拍，咬紧牙关干，死活推上去，不愧对江东父老，对得起全世界观众。
◎前无古人——预见年限内——后无来者，艺术事业大事情，要拍得有点文化，艺术上要艰苦，要抠得细。
◎祝贺这日子，我们也要“桃园结义”， 大合成，金项链儿少一个环儿也不行，我们也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今日，不负老百姓厚望！
1991年7月6日
黎虎教授为剧组讲课。主要讲汉代礼仪。
沈好放导演对我说，他执导的《宛城之战》那一集，剧情进展的需要，邹氏要有一首歌。
1991年7月11日
（王按：为了听取音乐家、音乐学者对《三国》音乐创作的意见及建议，请了李焕之（作曲家、音乐理论家）、傅雪漪（古代音乐研究家、昆曲音乐专家）、蔡仲德（中国音乐美学史专家）、陈志昂（作曲家）、吴雁泽（歌唱家）、李黎夫（作曲家）诸位先生，和谷建芬、王健、李一丁聚会，一起座谈。谈及的内容概述于后。）
◎剧组领导提出的音乐创作宗旨是对的。汉代音乐特点我们可以揣摹，当时社会民风是慷慨尚气；诗歌方面建安风骨亦为古耿气概。现在写出的几支词曲有此特点，由简到繁，质直古朴，古风犹存。《这一拜》很好，符合慷慨尚气古朴质直，看曲谱感到活生生的东西在里面。主题歌第二首较好，沉郁雄浑有阳刚之美。
◎三首歌中《这一拜》更好些。《三国》歌曲要具备古意、今趣，我们可从乐府诗集、鼓吹曲、横吹曲、汉魏大曲以及《幽兰》、《广陵散》、《十面埋伏》、《霸王卸甲》、《魏氏琴谱》等古代文字、音乐资料中吸收营养。
◎《三国》歌曲主要在歌唱古代英雄建立功勋，《三国》英雄有大志，歌曲就是要表现这种英雄气概。现在的影，视主题歌及插曲，哀愁感慨的多，写儿女情长比较拿手。《三国》歌曲不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是要赞颂人民的智慧与胆略。《这一拜》后面有气概，前面深沉了。希望作曲者抓住一个音调，写出独树一帜的作品来。有人提到《这一拜》歌词中缺了半句，建芬说：是我锯掉的。我理解她，旋律走到那儿，就想那样走下去了。
1991年7月16日
给沈好放导演信：
沈导：我是笨鸟先飞，有你在一起琢磨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我先写了一稿，觉得长，便又写了第二稿。
我賦予了邹氏以美好情操，我想，不能就事论事，总得在歌中有点寄托，你以为然否？
你空时可以琢磨，一稿中你喜欢的意思、句子请告我，改时再揉进去。有些句子我是故意那样结构，我喜欢后面的叠句。
邹氏说点真话，让曹操醉朦朦地听好了。
王健1991.7.15
但今日忽发一想， 若让我另起炉灶，则将围绕“人生何处不相逢”做文章。相逢很奇，遭遇也奇，相别惨烈。不若不相逢，相逢便是走近终了。相逢寓着相别，无逢便无别，聚合之间生死之间，悲欢而已。
（王按：剧情——曹操攻宛城，守城之张绣降曹，曹掳张绣寡婶邹氏于营帐中偷欢，邹氏受辱，虽然曹曾问她：愿随我回许昌否？后张绣夜袭曹营，操仓皇逃走，邹氏于火中自焚。邹氏在《三国》中一非重要人物，二非正面人物，余如此着力作词，人有不解：“这是邹氏么？倒像是蔡文姬啊？”余乃借它荧屏偷渡诗魂也。后有词友言：以文学性视之，此首《洧水吟》应为十一首中之第一。偷渡成功。）
1991年8月1日
考虑刘、关、张、孔明、周瑜、赵云等人歌的位置。
1991年9月28日
京郊大兴，一个数千平米被弃置的大车间，汉代在里面诞生了。
王允府内，红毡铺地。隔壁小室貂蝉梳妆处，一面圆镜已占了位子。
汉文化依稀在：浮雕灯座、虎座凤形鼓、大小烛台、乐器、酒器、坐垫坐.....
庭中长砖铺地，洁净无尘。小亭、浅池、芰荷生焉。望楼、曲廊、凤仪亭将借一角。
余等入座，待观舞。舞蹈编导孙颖先生云：现今之演员多走舞，摆舞，我欲其流动，舞中要有性格、有节奏、有戏，而青年演员各怀心事，六小时匆匆排出，轮廓而已。
舞者（替身）可喜，貂蝉（陈红）亦舞一回，气喘吁吁。“隔行不是力笨儿干的”也。
帘外舞，帘内舞。
与孙光明导演谈，孙导：“刘、关、张、曹均死在我手”（在他执导集数之内）。共议关羽出歌之处，孙导：“单刀赴会”亦可。
有人对孙颖先生说“王健推荐您。”我说，我看过舞剧《铜雀伎》。孙颖先生60岁，身手矫健，落点准确，对青年演员“不给劲，不到位”甚无奈：“懒筋没抻开”。
我与貂蝉（陈红扮演）主动打招呼，她说：“您的歌词对我有启发......你的记忆力真好。”只觉得貂蝉面部化妆有点浓，不够古典。
蔡导：拍摄现场没女性不行，貂蝉一来，大伙都有情绪了！
贾宝玉先生说的嘛：女儿是水，男人是泥，见了女儿就觉清爽....民间俗语：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1991年12月30日
公元之岁末，在二队联欢。青年人把厅内布置得喜气洋洋，用服装、道具、漫画装饰着四壁。满满地坐了。
“冒号”们讲了话。投影演出了一些《三国》画面。
与沈（好放）导谈了上官婉儿的故事，他也是个激动派。
1992年4月10日
在车中，与王（扶林）导玩笑：交情到了这一步，我才敢说：《红楼》电视连续剧“有楼无梦”。 王导：拍了《红》才知什么叫电视剧，拍完了，我觉得我还不敢说了解了原著。演员们年轻，也做不到，但普及了《红楼》。
何况，塑造了王熙凤、平儿，其他睛雯等亦都符合想像，贾琏、贾蓉、贾瑞、贾芸、小红、王夫人、薛姨妈、贾珍、贾赦都不错，柳湘莲、薛蟠、香菱、尤二姐也不错，焦大自不用说，培茗也可爱，鸳鸯、司棋、元春、探春都留下了印象，反是三位主角不行，宝钗形象勉强。——我说。
“红楼梦长啊！”王导叹息，他是借邓云乡先生的话感慨。
我说《三国》是男子汉威武雄壮的戏，我们女桃园时刻准备....导演的淘汰......
王导竟然说：“我淘汰你没有用，你的东西搁在那儿了！”
“王宪，你仍有草原气息。”我对作曲家王宪说，此时他已加盟。
王导：“我对李一丁就是‘严格的爱’。”
（王按：央视播出“1990年观众最喜爱的电视歌曲”颁奖演唱会，我在会上说：“感谢导演和作曲家对我严格的爱”。（为电视连续剧《夜深沉》写了主题歌《未了情》）此语被王导听见，故他借用。）
“歌曲位置设想（目录表）您看到了么？”问王导。我们曾切磋多次。
“都默认了！” 王导。
1992年5月2日
来了个“大义灭亲”——改“范儿”！
蔡导：不是（貂蝉之歌）原词不能用...希望短一点....王导和蔡导都很婉转，唯恐伤了词、曲作者的心（因建芬已谱出一稿）。
开始，老王卖瓜，觉得原词文采丰赡，意气轩昂。可是，反复看新的分镜头剧本，一切都变了！原词与“凤仪亭” 情节、画面同步。现歌曲改放在片尾，“连环计”已成，无须再絮叨往事。观众心思已朝前走了，所以，应宕开写，着力赞美貂蝉，赞美她的品格——大义、献身。
新词有助于作曲脱出原来窠臼，另立新意。观众是现代人，作者思接千古，而作品要作用于今人之情感。音乐中仍可有古典韵味，但歌要震撼观众心灵，仍须以今人之解释与感慨来抒唱。
1991年7月12日
与沈（好放）导再切磋。
目前，定下12支歌。但，一切在变。
《三国》是一个大过程，一直变的，没关系。为了《三国》！一切为了《三国》！
我本《红楼》迷，未立《三国》志。
无缘“潇湘”与“怡红”，曹侯书中有佳句。
今番离却“虚幻”，别清溯汉，戎装披挂刀兵见。
无迟早兮信有缘，众家兄弟皆参战。
当以新词奉英雄，谢我知音牵一线，发即尽白亦何憾！
1992年5月28日
《这一拜》整整一年，听来还是那么贴切。可下边反而断了气儿了！不过，一切在过程中，好！
蔡导来了新点子。我说，写到大伙说“行了！”为止，因为这是《三国》！
不过（貂蝉之歌）得换韵。
1992年6月2日
感谢蔡导！交了《貂蝉之歌》新稿。
这又是一次体验：不同的戏，不同的导演，不同的合作历程，蔡导在剪片时产生了新的想法。此词不仅在文字，而在角度。《三国》之词，介于剧中人与观众之间的语气，借古人之事，抒发今古之感慨。
非达到编剧、总导、导演、专家、各界、作曲家、歌手满意为止！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狡兔要有三窟、五窟、十窟、百窟。一招鲜虽好，招招鲜更难！
且听王导、戴老反馈如何。
1992年7月5日
今日得“赤兔”新词。任何事情“不到火候”办不成也。
天将降小任于敞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痛乏其身.....50年之辛勤，天偿之，人复待之，我未待时，时俟我来也。
将《烈火雄风》词电传一丁。一丁云：何其快也？！（总在琢磨，一朝引爆，火花四射）又云：“此词中有人矣”（人、马混成一体了）。又云：“您的创作环境好，心净”（零上30度了）。
赶快按轻重缓急，把“乐债”变成历史，我乃交叉作业，要对得起众家哥弟姐妹。
1992年7月10日
将《写<滴水吟>之前的思考》寄沈导。
此歌虽非重点，此词偏偏引我兴致。可据汉诗、汉魏乐府风格、四言、五言杂以三字句、六字句、七字句。
1992年7月18日
建芬谱出了《淯水吟》。歌唱四分半钟，祸根是我种下。昔日一时兴起放手写来，未用“提”法，而是“铺”法，故似为邹氏作传了。一失手（非“足”）却不是千古恨，有点歉意。好在导演支持，看来日（与画面）如何套法。
音乐材料是集中的，分了五小段。我建议以2/2的感觉来唱（若按4/4本分地唱，何况=60，恐产生松散感觉），开始有点无所谓，别太正了。至B三处，音乐要流动而强烈，最后有颤抖哽咽的感觉。
《赤兔》新词未敢交付，恐建芬心乱也。
1992年7月25日
《宛城之战》拍摄现场。
灯昏昏，帐深深，前景：竹简；中景：食案、酒、灯架，白色纱幕低垂....
沈导——日本风格的——穿着印了“心连心”字样的背心，驰骋在他的艺术天地中。剧组秩序井然——据说亦日本风格——一千多元的防火涂料涂好，等一会儿大火即起。
鲍国安（曹操）带着浑身的戏来了，邹氏坐在他的对面。副导任凤坡喊了：“预备！” 场内静极。
邹氏开始抚琴，阿敏的歌声起。
全场被笼罩在如梦如幻的氛围中了。
身旁一个小伙子轻轻说：“歌儿真好听。”
谁知心中歌，字字皆辛苦！
曹操以箸击节，心不在焉地听着邹氏的唱。外面敌方开始夜袭，营帐火起，曹操的勇士典韦勇战而死。火舌已舔着白色的帏帐，箭在火中穿飞。黑的夜，红的火，白的帏帐与邹氏的白衣，沈导设计的“黑、红、白”，沈导设计的帐内与帐外静与动的大反差。
后，曹操转败为胜，在淯水之滨哭祭典韦，背景音乐却是《淯水吟》，亦是沈导设计，谢了！演义之外被允许的演义。
1992年8月14日
南菜园一处招待所，蔡导在写分镜头剧本，还有几位青年。
看了“吕布试马”和“ 连环计”的毛片。
“张光北（饰吕布）自己要唱赤兔之歌。”
“让他试一把。”“刘备回家老唱‘这一拜’ ，嗓子都唱哑了！”
周瑜还没找到。于是七嘴八舌，把大陆的男演员数落一个遍。
我把赤兔之歌，貂蝉之歌歌词草稿给大伙读了，基本通过。求求诸位，饶了我吧，我太累了！
“蔡导，您让观众享受一下吧——看试马，听歌，情节暂停——”蔡导老想着戏。
归来，将二词改稿分寄王导、蔡导。
1992年9月3日
王导的短信：
“《貂蝉已随清风去》诗稿收悉。拜读数遍，是那么个意思。有诗味，意境浓，感觉到英雄烈女的风骨。谢谢。
王扶林1992. 8.31”
1992年8月31日
有人谈到《貂蝉之歌》的人称，余答日：自始至终貂蝉之心声也，亦余等及历史老人之口气也，只不过省略了“你、我”等代词而已。貂蝉已非连环计前之弱女子，经此一险一劫，对红尘——宫廷、官场、猪狗般人已看透。
作曲家王立平先生说过一句话（可能是在为《红楼》写13支歌之中、之后）：“唱给现代人听的古代歌曲”，挺好，有启发，做到很难。
剧组在编《三国》画册。
1992年9月18日
王导要我为《三国》广告片写文字。
今日看样片，囊括620个镜头画面，30分29秒。
苦难的东汉末年，血淋淋的东汉末年。
剑与火中的祖国啊！白骨垒成的历史啊！
广告片面对中外观众，要好看一紧张、 炽烈、壮阔、震撼、迷人！
1992年10月30日
电影学院音像出版社的白房子。
广告片的导演张志国带着徒弟——他儿子，五天五夜几乎不吃不睡（只要有烟抽，有白酒支撑），看了100多盘、5000个画面的资料片，今日剪出24分钟多一点的广告片，包括582个镜头。
英文片头： The Romance Of Three Kingdoms. 一气看完：精炼、丰富、节奏快！
何日交全部广告片的说明词？
王导说：后天吧！
我来了个诸葛式的“草船借箭”： “别，明天！”立下军令状，今宵给他赶一番工罢了！
1992年11月2日
自今日起，余将为诸葛亮先生作歌。
噫！先生，千载之下为君所作之歌（诗），何止万千。而今欲令余于八行之内，描先生风貌，颂先生事功，赞先生品格，叹先生未酬之壮志，缅怀先生之忠、义、智、勇，何可？何易！先生事迹昭显，容颜如在，词却尚在空无之处。路标在前，举步而不可达：仙果在案，伸手而不可及。余心惴惴，心戚戚，先生助我！
此可视为为《三国》作词第二阶段之开始。再读原著。
1992年11月3日
古人云：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而欲得其上，将如何取？
众皆可得，汝亦可得。众皆不易得，汝亦并非不可得。必众皆不可得，而汝得之，方为出奇。
难处险处，却有登攀之乐之趣。千载之下，文人士子，大小卧龙，出世入世，心与先生相通。
1992年11月17日
谷、我、一丁三人聚，谈《三国》歌曲及音乐创作。
谷试歌《烈火雄风》，余与一丁认为：气势有，气质好，节奏型亦好，难觉旋律风格，曲调尚未鲜明起来，未达到个性化。（可能初听印象尚浅）
余为谷歌、诵《大风歌》、《垓下歌》、《送出征歌》，建议谷可吟唱《苏武思君》（古琴歌）及《胡笳十八拍》以参考之。
谈“横槊赋诗”，三人过戏，余朗诵曹操《短歌行》。
一丁：越来越喜《三国》，深入了解这一大悲剧。
1992年12月12日
《三顾茅庐》中需四五段吟唱（即角色在情节中唱，无需伴奏）。夜，谷、我、一丁寻至小茶叶胡同，向古典音乐家沈老先生请教，沈先生为我们唱了《山坡羊》、《垓下歌》等曲，赠剧组所制《三国演义》小旗给沈老先生为纪念。
建芬陆续谱出（词选自原著）：《一夜北风寒》（黄承彦唱）、《明主求贤兮却不知吾》（徐庶唱）、《南阳有隐居》《壮士功名尚未成》、《谁肯论英雄》（以上三首隐土唱）五首吟诵曲。
1992年12月30日
政协文化俱乐部二楼。
怎么在座的这几位如此面熟？原来是六大编剧：杜家福、叶式生、周错、刘树生、李一波、朱晓平，与几位又议起歌曲位置的问题。
一位剧作家说起，您为电视剧《夜深沉》写的主题歌词《未了情》真好，曲子也好，我一辈子就会唱这么一首歌。
谢了！心领了！
“清朝”的菜，大家都不愿伸筷子。
祝了戴临风“万寿无疆”。
1993年1月10日
适才间 谷建芬 电里有话
她说是 今日午 赤兔进棚
想三国 拍摄期 三年之久
癸酉年 定将要 大功告成
众兄弟 众姐妹 加鞭促马
写诗词 作歌曲 配器恢宏
到那时 全世界 八方播映
方不负 赤子心 烛映天红
1993年1月14日
再读原著“三顾茅庐”前后数章，至“先生不出，奈苍生何！”千载百载仁人志士，莫不心念苍生，忧患元元而抛头颅、献肝脑！心甚感伤也！
1993年1月16日
从某一观点看，刘备先生是太看重自己的家世了，所以必定要去争天下。如果他淡泊宁静，在民间做一百姓， 娶妻生子乐耕田园，有何不好？
从汉代看，刘备是有“历史主动精神”的，有责任感的。他当然是正统思想，然而鼎足三分局面已冲破了他的正统。群雄(十八路诸侯）最后剩下三路，原本也可维持，但中国要统一，人民要统一，三家自伤、互伤以后便归晋了。从历史发展观点看，三家都完成了过渡任务，汉末为英雄们提供了显身手的舞台。
刘备：信奉忠、孝、仁、爱、信、义、智、勇，特别是仁与义，不管他内心如何，为了大局他坚守这两条。虽然他最后未统一中国，但毕竟成了蜀主。他的仁、义团结了干部与人民，他任贤重用人才，可惜最后“义”超过了大原则。他志大才疏，是一个不自信的人，有了众文武之后他成了一个象征。《三国》诸多人士都为各自的“象征” 尽忠，从而证明着自己。
关羽：威、武、义三者兼备。刚才能威，刚不可愎，刚愎则坏事，一生业绩皆断送了，英雄一世，死得窝囊。温酒斩华雄，何等痛快！千里走单骑，何等气概，一往无前，万夫莫当！水淹七军，智勇双全。义释曹操，虽舍大局，千古绝唱！刮骨疗毒，天下钦佩！单刀赴会，孤胆英雄，睥睨一切！只因缺少大略，气度狭小了，忘记了军师的八字方针。
张飞：憨厚、爽真、勇猛、忠义，无论怎样动作都真实可爱。直肠子，嫉恶如仇；爆竹脾气，事过拉倒。古城会，他抱着关羽大哭。长坂桥，气概天下无二。等到与严颜对峙时，却动了脑筋，被孔明赞了一句：“三将军用谋”，可见谋之要紧。《三国》皆在一“谋”字耳。
但，翼德竟是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去，真真为他叫屈！
诸葛亮：是作者用笔、着色最多的一位，忠、义、智、正，实践派代表。出山前便知运数，但认为这可以变，可以尽人事去变，所以是知难而进的典型。孔明之智非天生，27岁前可见读书之广，思考之深， 27岁！全智的典型，文韬武略、天文地理、器械制作。高智慧，便时有高幽默：借箭是，空城是，死后（木像巡营）更有深沉的幽默。二出师表，千古名文。在山27年，出山27年。
离家时的愿望，被他自己的强行、执着、完全彻底的报答主义给断送了！不然，做够了丞相与军师，归老林泉何等之美！当然，刘备不一定批准，友谊的力量如此之大！（王按：以上是学习戏剧界写人物小传。）
1993年1月30日
王导、制片主任、谷、王健开小会，谈版权问题。
谈到歌曲的普及，与《红楼梦》不同，《三国》的歌会慢慢波开去，如制作及时，宣传适当。
1993年2月4日
加“赵云的歌”，好，来吧！
刘、关、张、诸葛、赵云还有赤兔，若地下有知：一女子为彼等作歌，定大惊。
1993年2月8日
再请王导提示，后面五首男子汉的歌，如何区分？
王导简言之，余归纳之。
刘备——仁慈的化身，壮志凌云。
关羽——深沉、凝重。
张飞——朴实、威猛、粗中细，有幽默。
赵云——大德、大才、大勇。
诸葛亮——含蓄又洒脱，飘逸。
1993年2月8日
“拍完《红楼梦》连续剧之后，我有一个大的遗憾——没有一本书把剧组的艺术创造经历记录下来。这回拍《三国》可再不能忘了，请你来做，如何？”王导向我郑重提出，他有些激动但抑制着。
王导谈了他的初步设想，然后说，如果你同意做，七天以后答复我。
1993年2月9日
晨7时起，读书及有关资料，必须做到每天有进度，必须打出一个一个的洞来，打出五个洞！
1993年2月12日
诸葛亮的歌已有影子，拟与谷商量一下再写出草稿。争取每首词一稿成， 经不起三番五次折腾了也。
再读前后出师表。自做抚琴轻歌状，心怦然，鼻发酸。
1993年2月13日
梦醒时分，念念有词：“壹志不迁”，是屈原《桔颂》中句。再读魏、晋诗歌乐府，气概非凡。
1993年2月26日
与谷研究刘、关、张、赵、诸葛亮五支歌的词与曲的创作，回忆他们的生平、性格、长处、特点，结合歌曲位置，考虑。
刘备：《携民渡江》——宽仁、爱民，歌曲平和亲切。照应他一生，内含他的雄心壮志。
关羽：《千里走单骑》或《单刀赴会》——音乐在跃动中舒展，在舒展中跃动。人们心目中的神圣感。
张飞：《长坂桥》——音乐较欢快，民间音乐风格。
赵云：《长坂坡救阿斗》——他与刘备有缘，一见如故，虽不在金兰谱上，却是终生的情义。歌不必长，突出人情味。
诸葛亮：《出山之歌》——隐居高卧，谁知我心谁解我情？十年苦读满腹经纶，为的是什么？一腔报国志，只待明主来。他终于来了，草堂侍立，秋肃春温。热血男儿听到这一声春雷般的呼唤便振翮云天。告别茅庐山野林泉，携着琴剑书箱，随他去闯大业，未来不可知，运筹帷幄，戎马倥偬，唇枪舌剑，南北驰骋，只为报他山海难量，金石难比的知遇之恩。待到功成，盼还能走上这归乡的山径，那时再伴清风，赏明月，再抚瑶琴....音乐内热外冷，琴歌体。
我在落笔前，一种神圣感，一种悲剧氛围，一种谜一样的创作期待笼罩着我：写出来会是什么样？
我们不能像《戏说乾隆》那样为《三国》写歌，但《戏说》的两支歌对我们以后的写作给予了新的启发。
唱着，泪在眶中了！吟成《有为歌》草稿，哽咽难禁。中国数千年，仁人志士莫不同一抱负，千载之后再为武侯一哭！
1993年3月2日
今日成稿，将交与王、蔡二导、建芬一阅。4个月，亦是“泪笔”。
给王宪读了《有为歌》。“太文了”！他说。我心里想：得，准备重写吧！
1993年3月5日
感谢桓侯（张飞封号）保佑，意想不到今日下午竟于朦胧中唱出了“张飞的歌”，且顺利得出奇！一句“他来了！”便启动了下面的一切！翼德有知当会痛饮几大碗酒？！
当即给一位朋友电话，告知此事欲使他分享我的快乐。听我读完歌词，他叫好！“因为你喜欢他，你说过”。他说。
实因我与翼德性格有十分近似处也。
1993年3月7日
昨夜立定决心，写出刘备歌之草稿，至午夜一时，草稿成。晨起，反复琢磨，方尝“呕心沥血”之滋味。
不必为赵云立传，只突出当阳一笔即可，多了反而累赘。如此时慢镜头：刘备感激莫名，主、臣相拥相视，以情渲染即佳。
唯余一首“关羽的歌”了！
1993年3月10日
写完三首词稿，却迟迟不肯交出，唯恐早日见了世面，反会减弱那份惊喜的反应似的。而且“大后期”早着哪！导演们不急，作曲家不急，我急什么？让作曲家手里只有一首词便好，永远保持新鲜感！
1993年3月19日
下午王导来，谈几首词稿。
想要一首诸葛亮语录歌。
刘备的、诸葛亮的词稿长了些。
张飞词通过！赵云词通过！
1993年3月21日
以原著中有的四句拓展为《卧龙吟》备用：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宁静而致远，淡泊以明志。
寄兴于琴书，伏处待明时。
受命危难际，许君以驱驰。
鞠躬唯尽瘁，万死而不辞！
1993年4月2日
谷说：日前有人看了“吕布试马”的样片，歌声与画面配得好极了。那人还说，这是一个经验：按照歌曲剪辑画面。
天哪！还有理了，更甭说“倒置”、“ 超前”、 “别扭”的话了！
谷进入良好创作状态，《有为歌》已有稿影。余强调“风骨、飘逸”二点。
1993年4月20日
谷录了曹操《短歌行》小样。这是一支《三国》的咏叹调，份量重，演唱难度较大。
1993年4月22日
谷知道了我在写《有为歌》词时哼过调子，专业圈儿管它叫“假旋律”，我称之为语言升华的吟诵曲。谷要我在电话里唱给她听，听罢，她说：“挺好，古味儿民谣，参考参考！”哈，不负此心了！
1993年4月26日
十几首歌曲，不能一道汤。但，每首都要求是精品，何可易得？！
1993年5月13日
那本书我拟名为《再塑群雄》，计划访问40位主创人员。大工程。
我必得交叉作业。
1993年5月19日
至剧组。给制片主任读《江上行》词稿，他自己接过去朗诵起来。（王按：剧组人玩笑说他若年轻便可饰演关羽。）
众人皆对《三国》歌曲有信心，司机们出来进去哼着片头歌、唱《这一拜》。
“在哪一点上撞击到一块儿了呢？”
“《三国》的魅力，《三国》的震撼力，我们都有一副侠义心肠！”
一丁来电：吕继宏《烈火雄风》唱得出奇的好！杨洪基出乎意料的好！刘欢又进了一大块！万山红（貂蝉的歌）合成后特好（王按：录音前，谷对万说：用你平日音量的几分之一就够了，貂蝉才十六七岁）。“黑鸭子”一进来，增添了新味道，与现代感就挂上了！《这一拜》非刘欢莫属。
多么好一一一条龙作业！多么感谢一众兄弟姐妹的协同，敬业！
1993年5月30日
建芬提出写新的片尾主题歌，王导同意。
是我的好事，亦是一个新的挑战。若做到超越自己而符众望，何其难！何能草率！
要与主题拉开，更洒脱，观照今世，留给听众一点回味，并非只停留在感慨中。
投入（尾曲）太晚？也不为晚。
1993年6月13日
王导：“《江上行》挺好，没意见，戴老也看了，没意见。原来担心这段不好写，没想到写得很好！”赶紧电传给谷。
（王按：关羽歌的位置最多，迟迟未定。孙光明导演寄我一本杂志，中有文章赏析关汉卿《单刀会》中著名的唱词，孙导意向甚明。余不敢与关夫子比并，自己构思写出了《江上行》。隔了多时，自思应写《华容道》，不能再补矣。）
考虑多首插曲闪回、反复使用的问题。
1993年7月2日
晓平的提醒使我奇怪自己，为什么为《三国》写词，竟放弃了那（1979年以后）已经悟到、已经把握的新的歌词创作方法了呢？（是因为面对古典文学名著？）虽不能说走了老路，但确实歌词停留在叙述、描绘、简单的歌颂上了。没有引申，没有反弹。写人当然对，但要“抽出一个意思”来铺排发展。
若不是如今这个样子，该当怎么做呢？
（王注：此处曾有对九首歌词的稍为不同的构想，略。）
我已不能重写，遗憾。
只能在《尾曲》中补了，补！补回来！
1993年7月6日
为了这《尾曲》，第三次调动自己。
并非要超过杨慎先生（片头歌《临江仙》词）也并非要传之名山，留之后世，而是要写出一点创意，这是何等的难。重复人与事，重复史与实，做过，做多了。只有深思，才能悟到更多的东西。我慎重下笔是对的呀！要一以当十地补回来呀！
（王按：当时谷建芬很有创作欲望，希望片尾词快些出来。我意识到此歌之重要性，反而沉住了气。）
1993年7月8日
“尾曲”歌词第一个影子。
1993年7月12日
经过两年零四个月，刚刚看到了前七集的样片。歌词创作若从此时开始，会怎么样呢？
《三国》电视连续剧，宏篇巨制，虽仍嫌粗略，因是开天辟地，便功劳第一了！
中国，便是这么一幕一幕演过来，中国人便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中国朝野上下便是这么一代一代递嬗下来！
人，就是要表现自己，不甘寂寞。
龙争虎斗究竟为了什么？一种庄严，一种正气，一种奋发，一种追求人生天地间有所作为的、积极用世的奉献精神。
天地间自有一个天平，人世间自有一个公正：正义、智慧、忠勇、总会获得生前身后的令名美誉（即或留有遗憾）。人格塑造完成，人格的美已留下光照人间。
庄严与无耻之间，又有千万种形相姿态，世界便缤纷了！
一生不可万事皆做过，只做一、二件有影响的事也罢了。
待人、处世、律己、真伪、宽严、轻重，又各不同，折射着内心。
镜鉴犹存啊！
是星总会闪光，当其光辉四射，你我心情亦随之激昂慷慨；当其暗淡坠落，你我亦会为之叹惋徊徨。
知己——天地宇宙间一种情缘，一种相遇、相知、相感、相惜。
误解人，被人误解；算计人，被人算计；杀害人，被人杀害；因果不爽也。
己之疏忽，予人以可乘；人之疏忽，己之机遇。兴旺自己、衰败自己，自己之因，客观之因，消长信息也。
大义与小义，大恩与小恩，大才与小才，大智与小智，大勇与小勇，大谋与小谋，大志与小志，大作为与小作为，大势与小势，大局与小局。大心胸，大气度，大器量，大眼光，大魄力，得人心，得人才，得天下。
想到这一切，便自清醒许多。
《尾曲》歌词第二个影子。
1993年7月13日
清晨醒来，枕上成稿，大脑夜间未休息也。
不逼出不来，早晚是我的事儿！
凝重、悲壮的气度不变，风格、手法悄悄变一点。
题目亦出来：《历史的天空》。
又打磨两道。
1993年7月14日
剧组的小伙子铁军来了，给他读了一遍《历史的天空》。他连连说：一边听着，一边想到了那些片子，想到拍戏时的画面、情景。而且他说：不能太潇酒。这是《三国》，歌词很自然，很亲切，很顺畅。
小信使收起词稿，带着一个桃子，兴致很好地去了。
我真想在观音菩萨面前，燃上几炷香祈祷一番。可是谁也不能保佑我，保佑我的是我自己。
1993年7月15日
小雨绵绵
也许歌词正走在去戴老家的路......
时维公元1993年7月15日，上午11时半，铁军来电：“今早歌词稿交给王导，王导看了您的信，看了很久歌词然后说‘通过’！”我问：“你没说好话？” “没有，我没吭气儿！” “替我谢谢王导！”（王导心里一定高兴！）“我马上去复印，给谷老师送去！” “复印机好么？” “清楚极了！” “好，彼此快乐！”
片尾歌词用了45天，经五稿成型，六稿定案。
“我有把握写好这支歌。”谷在电话中说。
闪回——
1993年7月8日
几个人关于片尾歌的小议：
x x：天天看打仗，每集都打，观众够紧张的了。片尾歌，平静一点，就像看完电视老百姓的议论。
我：等播出三集后，去访问几位老头，然后再写。从第五集加片尾歌，哈哈！
x x：其实，片头歌已极概括，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x x：学问太大了不行。
我想，学问不论大小多少，都要藏起来，摆在字面上，那叫炫耀。藏、蓄、含、隐、约、化，才是本领哪！
1993年7月17日
铁军来电，转述戴老的意见：“ 此种写意的词，能与前面呼应也就可以了。前面四句好像是供阅读的，后面是供荧屏歌唱的。‘鲜活’一词不易懂。‘担当’二句意思很好。‘长江’二句中‘有意、有情’位置倒一下好不好？整首词长了点。关老爷那首写得不错！
1993年8月6日
晚至建芬处，听她唱《民得平安天下安》（刘备携民渡江歌）。
“嗯，是刘备，是刘备的气度，壮志、宽仁和氛围都有了！”我说。
“有把握的自己清楚，没把握的，心里定不了稿，纸上也定不了。”建芬说。
谈到片尾歌，已有的一个曲稿，难度大了些，恐老百姓不能跟着唱，艺术性稍强，有点“30年代星海音调的影子”，二人唱起了《黄河之恋》。
谈到赵云的歌，“这曲调有点小河淌水了。”
“评上职称——五虎上将——五位之一。刘备感动得没话说只有摔孩子啦！”
“幸亏有襁褓，不然刘禅长大无法‘乐不思蜀’，因为小时候脑震荡啦！”
“看样子《有为歌》只能那样了。”
“诸葛亮会嫉妒刘备啦！刘的歌好！”
夜宵：日本清酒、生鱼片、大连面条鱼、日本糖姜片、一大杯冰块西瓜汁。二人相对坐，还能有多少回呢！
夏夜风习习，只我二人，享受此独有的艺术切磋探讨的和、敬、清、寂（王按：此四字为茶道之境界）的氛围与情调：祥和，互敬互助，清心为艺术，寂静的环境与心态。听不见窗外的一切市声、鸣。
“冷一冷，再构思一个貌似平静的歌谣。” 建芬说。
11时，摸黑儿下楼。
1993年8月11日
初编《三国》歌曲集。
1993年10月6日
在剧组遇到“张飞”，为他读《豹头环眼好兄弟》词，及诞生词稿的奇妙过程。他喜，抄录一份歌词赠他。
“流淌出来的词就好。”他说。
1994年1月3日至8日
赴无锡三国城。
1994年1月9日
京城初雪
看张绍林导演剪辑：诸葛亮灵柩运回成都，场面宏大，气氛悲壮，大白纸钱布满空中。
“您看，这里要有一支歌多好。”张导说。
“每人一首歌，要优惠诸葛亮，问王导的意思吧！”我当时心里就蹦出了歌题。
王导、谷都愿意。
1994年1月9日
开始构思《哭诸葛》。忆及少年时见到北方人（特别是妇女）哭丧的情景：话语无逻辑性，反反复复就那几句，撕心裂肺。
先不要考虑押韵，哭出句子来再说，以一老兵的口气。
哭出了12句。
1994年1月17日
晚，建芬电询。将《哭诸葛》草稿哭与伊听，并说了构思中所想到的。
“是这么个意思。”谷说。
“唯韵脚不讲究。” 我说。
“待曲子出，再来调整。”谷。
“好。”我。
建芬曲子中间乐句结构的关系，需将两句歌词压缩为一句，我给她预备了10个方案，最后他和刘欢选定了一个方案。
1994年2月17日
彩电中心机房。
王导：有了片头词，片尾词也得与它谐调呀！
我：敞人还真没想这点，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了。
王导：片尾歌听得心里酸酸的，随着歌词与音乐让我闪过一个个《三国》的画面，重温一个个人物的故事，与片头歌是呼应的。
一切都唱给长江吧，长江是见证人！长江与我们同唱和鸣！
1994年3月12日
访唐国强，访谈结束，为他吼了一遍《哭诸葛》，他说：“震撼！震撼！”
1994年9月14日
《三国》歌曲集《滚滚长江东逝水》，由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责编王先豫女士。
1994年10月23日
84集古典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在全国播映。我端坐电视机前与全国观众一起（抑制着激动）静静地看，因为词、曲作者亦是第一次看全貌。
（王按：第一集播完，随即收到对词、曲的反馈信息，13年来反馈断续迄今未止，对词友及广大观众之关爱铭感深深！）
1999年9月8日
写成《华容道上的独白》一词，了未了之情，私心稍慰。
注：应合肥《青年诗词》编辑部之约，2003年1月3日~ 5日，三个日夜将创作日志整理出来，以迎2003新年，此处未插印歌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