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诞（柒）

灵尔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几条泪痕划过了他的脸，昭示着这个梦的真实。

“哥哥……”

轻得如同呓语。想起灵岂刚才在梦中的话，灵尔擦干净泪痕，又翻身睡去。

当然，夜还长。所以，被这团蓝光打扰的人，可不止灵尔一个。

“大哥……？”

灵原站在一棵枫树下，看着面前的灵岂。

“是你吗？”

“嗯。”

这个梦境有很多细小的色彩，但再多的颜色，也只是这蓝天、绿地和眼前的这片红色的枫林的衬色而已。

实话说，这个模样，比灵尔的那个黑暗幽闭的房间，好太多了。

灵岂还是头一回看见能站着的灵原——对于这点，他想发出的感慨有太多太多。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走上前，将他这个自幼体弱多病的弟弟紧紧拥入怀中。

“阿原，能看见这样的你，我也就放心了。”

灵原忽而愣住了。

自灵原记事起，灵岂每一次抱他，都只是为了将他挪走或转移。

可这一次，灵岂抱他，就只是为了拥抱他，仅此而已。

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触，令他顿时怔在原地。过了很久，他才想起自己该如何回应——他缓缓抬手，回抱了灵岂。

双眼不知怎的就发起热来。

“大哥，我、我对不起你。”

 “怎么会对不起我呢，你又没犯错。而且，你是我最关心的弟弟啊。”

  ——灵岂的声音里，竟带了哭腔。这不可控地激起了灵原的一些回忆，泪水就这么落了下来。

印象中，除了母亲之外，是大哥和阿尔一直在陪着自己。可是，自己体弱多病，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连帮他们分担一下家务都做不到，这样的我，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拖累你们。大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想过，如果我不在了，你们会不会过得更轻松一些……”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由灵岂和灵尔一起帮助他度过的每一个日夜。这一切对于他——一个在当时被传闻是“死神偏爱的孩子”来说，这份情感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那时，被这些病痛折磨得产生了厌世心理的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要一次一次地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为什么不让他就这么死去呢？

大哥却这么说：

  “我不相信什么死神。我想让你留下来，因为你是我们的兄弟。而且，我们有自己的信仰，在那个信仰里，只有生命的守护神，没有所谓的‘死神’。病痛，是守护神给你的考验。我相信，你作为我的弟弟，经历过这些考验，一定会变得坚强无畏，而不是因为害怕病痛、害怕连累别人而选择死亡——尽管你的身体被病魔束缚。

“更何况，身体上的束缚又算什么？我们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价值。所以，只要你的心脏还在跳动，就应该为自己将要呼吸的下一口气而用力地奋斗！”

  正是这番话，让灵原打起精神，不再有厌世之心。直到现在，他都觉得是大哥的话给了他新生。

  ——可是，当灵尔那张爬满了阴影和绝望的脸浮现在自己面前时，灵原却开始质疑了。

毕竟是为了保护他，灵尔才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的存在不仅伤害了亲人，还让亲人为没有保护好自己而感到自责。这样的累赘——

“不要也罢……”

他轻声说道。

“可如果你死了，解脱了，那阿尔怎么办？他难道就不会难过吗？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

灵原望进灵岂湛蓝的星空之中，愣住了。

“无论怎么说，你也是他的哥哥，是他不能再缺少的亲人。我问你：你想离开阿尔吗？”

下意识地摇头。

灵岂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那就对了。既然你也不想离开他，又怎么会觉得他离开你之后能快乐起来呢？

“我跟你讲过类似的话了，记得吗？

“——病痛，从来就不是束缚住你的枷锁，真正能把你锁住的，只有你自己。”

唉，原来，阿原还是那么纠结于自己的存在吗？我这是留了一个多大的烂摊子啊……可我——

灵岂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还是这么想。这样的话，现在的你，跟十年前的你，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灵岂沮丧的样子，灵原也明白了他的失望。但，知道自己的不足，不是为了以此卖弄自己有多悲惨的——这也是大哥说过的话，我不会忘的！

灵原向前两步，又一次抱住了灵岂。

 “大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知道，我和阿尔都还很弱，但我们会成长的！相信我们，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好吗……”

泪不知何时又一次落下，滴在灵岂的背上，渗入衣料。

后背被一双手安抚着，好暖。

“阿原，谢谢。”

一滴热泪落入灵原的衣领，周围蓝光闪烁。

 

灵原猛地惊醒，继而泪流满面——好真实的梦。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