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末】Be true（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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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口照进来的路灯光刚好投在岩光脸上，半明半暗，像极了他不断煎熬的内心。
“末哥……还记得那一车榴莲么？”
“你表哥的那车榴莲？”这个东西他真心接受不了，方末几乎立刻就想起来了。
岩光面容悲苦的点点头，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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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的形势一直很乱，各地区的军事武装冲突不断，尤其缅东和缅北的冲突尤其激烈。
这原本与他们没什么关系，马斯戒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依附于一个强大的武装，只需要花点儿钱就可以得到庇护，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马斯戒改变了主意，去插手了矿场的事务。
包德温矿区的事务权一直是几只武装争夺的重点，在马斯戒的干预下，这个火药桶终于炸开了花。几近平衡的势力突然崩塌，最后只剩马斯戒支持的那只武装控制了事务权，这场无妄之灾才宣告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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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烧到了洛莫，造成了大量平民死亡。”岩光垂着头，外面浅黄的光照在他的头顶，衬着下面看不清表情的漆黑的轮廓。
方末耐心的听着，虽不明确，但隐约有种非常糟糕的第六感，“洛莫……”
“我表哥……我表哥的老家就在洛莫。当时因为快到斋月了，他们就关了水果摊，举家回到了洛莫……”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想起当时的惨状，岩光依旧哽咽不止。
方末明白了，“所以……你表哥他们……一家遇上了战争？”
没有一个和平安全的生存环境，人民面对的现实就会是如此残酷。这些在国内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在这块土地上简直司空见惯。
所以岩光就因此而记恨马斯戒么？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方末还在等岩光接下来的话，他想要的解释岩光还没有说出来。
“生死有命，我本不该如此怨恨。可这想法在我知道真相后便不复存在了。”岩光抬了抬头，灯光越过他的额头在地上投出半个脑袋的影子，和着窗框的形状，像一幅诡异的画作。
“我无意中偷听到，洛莫是被他，被马斯戒牺牲掉的！那里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理应是安全区！可洛莫就因为马斯戒的一句话成了他们‘剿匪’的战场！”岩光说着愈加的愤怒起来，“参与火并的军队在洛莫烧杀掳掠胡作非为，几乎清空了那个村子，就连在寺里面参加斋月活动的人都没有放过。我表哥……他们都在……都在……你知道么？他就要做爸爸了！！！”
岩光的这一声怒吼震得方末忍不住缩了缩身体，短短的几句话已经道尽了这场人间惨剧，他顿时理解了岩光对马斯戒的恨意从哪儿来。最亲的人连着还未出世的孩子因为一个人的决定在一瞬间沦为战争的牺牲品，任是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岩光的哽咽很快得到了方末的共鸣。
那个说起话来很爱笑的水果摊贩一家人对岩光来说有多重要自是不必多说，方末想要安慰他，可手臂刚伸出去就觉得胸腹突然疼了一下。那种像要把内脏都掀起来的空置的疼痛很奇怪，方末不禁轻哼了一声，手臂默默抱紧了自己的腰身。
屋子里很黑，他又是整个人“窝”在床上的姿势，他的一切动作岩光都没有看清。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知道了他的秘密。”说到这里，岩光一扫刚才的悲痛，抬起头，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的脸上堆起了充满恶意的笑容，“原来马斯戒还有亲人。他怎么还能有亲人呢……”
用手正揉着肚子，方末一听他这话便觉得腹中又是一阵锐痛，额头上已经见了汗珠，只能故作不知并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亲人？那倒没听说过。”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岩光没有怀疑方末的话，而是更加凑近了他，“他当然不会公开这个秘密！他有！他还有个弟弟！”
“！”方末顿时忘了身体的痛，即使汗水顺着鼻梁迅速的滑下，他只是往背后的被子堆上靠了靠，“弟弟？”
“是的，与他通话的那个人就是，他叫他……‘阿涛’。哈哈哈哈哈哈！马斯戒绝对想不到！他自以为那间书房很安全，却不知道我就在茶室里。”
汗如雨下，那种锐痛已经变成了闷闷的绞痛，并不是吃坏了肚子的那种疼痛感，而是有什么在撕扯他的内脏一样，痛的恐怖。方末只好手握成拳顶在上腹处，直到呼吸都有些困难才勉强感觉不到那种诡异的疼痛。
半晌都没有听到方末的声音，岩光从刚才的癫狂里清醒过来，站起身假意关注他的状况，“末哥？你怎么了？”
马斯戒和顾涛一样谨慎，甚至是更加谨慎，怎么可能在未确认安全的情况下与顾涛通话？看来岩光私下潜入茶室并不止一回了，那个把他逼出茶室的人果然就是岩光吧？方末觉得自己还能忍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便拒绝了岩光的关心，“我没事，你继续。”
感觉到方末的固执，岩光幽幽的叹口气坐回了原处，再开口时已不是方末熟悉的那个人了，“好，既然你想听，我也不介意全都告诉你。”
一明一暗的变化过后，岩光和方末再次对视着。笼罩在光明中的岩光再也没有感受光明的资格，而已经沉浸于黑暗的方末又能再走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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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邦多的是这样的林子，可以说康邦就是生存于这样的林子中的一个神奇的地方。
到处都是高大茂密的阔叶树，入眼一片苍翠。树冠遮天蔽日，长满了青苔的树干绿油油的，生机盎然并不显得干枯，上面林林总总的挂着很多条青绿的藤蔓，虬结盘绕成凌乱的网，树下则是堆积了数米厚的枯枝腐叶和不知名的各种小虫。植物、动物和昆虫就在这样的地方和谐共生，滋长茂密。
这样原始的地方，自然是没有路的，但却拦不住一意孤行在其中穿梭狂奔的车辆。
方末就是在一个雨夜冲进了这片林子。
而同时在另一个方向上，岩光的车也在愤怒中疾驰。
在这样的林子里两车相遇，已经是只能用概率计算的巧合事件了，更何况两辆车还撞上了！
因为车灯的关系，岩光在雨夜中看清了对面开车的人居然是方末。方末那么小心谨慎的人竟然就这样不要命的在林子里疾驰……难道是顾涛出事了？错身之后，岩光停下了车。葬礼的悲痛再次激起了无法忘怀的仇恨，恨意蒙蔽了岩光的心，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形成，他当即调转车头回去追方末的车。
林子里的路他比已经迷迷糊糊冲过头的方末要熟悉得多，抄近路的岩光很快就赶上了方末。这次他想都没想，直接轰着油门从侧面顶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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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这些方末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觉得翻车前从侧面射进来的光很亮很亮，他想抬手去挡，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应该是路不太熟吧，雨天视野也不好，错过了路口都不知道，竟然还把车开到了‘三老崖’那边，那边都是之前挖土留下的深坑，当然，也更方便了我行动。”
“为什么……你要杀我？”这问题困扰方末很久了。
“因为你是顾涛的人，而且你对他的重要我们有目共睹，上一次他甚至为了救你差点被抓。杀了你，就能折了他的翼，这难道不对么？！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呢？”岩光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又戳中了方末心中的痛处，他的描述对方末找回当天的记忆还是有些帮助。
他的车本就因为路况原因开在了危险的道路边缘，下雨湿滑，被岩光大力一撞，整个车底朝天的朝着路边的深坑里滑落下去，“我好像……试图开过门。”但好像失败了……
“你的确是自己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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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梢因为剧烈的撞击而颤抖不已，上面的枝叶和着雨水一起落下来，顿时雨变得更大了些。车子的前部和大灯都撞坏了，岩光还是下了车，立刻就被雨水淋湿了。
借着车上还剩的一盏灯，岩光站在坑边往下看，看到翻倒的那辆车被人踢开了车门。
求生的本能让方末终于打开了车门，蠕动着爬了出来。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湿冷的感觉让方末有了些意识，但是雨太大了，除了头顶那个白亮的光球他什么都看不清，很快就又晕了过去。
站在上面的岩光本打算冷眼看着这一切，却不由得还是心里一紧，不等他反应过来，他人就已经到了坑底。衣袖在不断地滴着水，岩光站在方末面前，慢慢弯下腰去，看着方末闭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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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已经决定要我的命，又为什么还要救我？”方末感觉那阵突来的疼痛已经麻木，终于坐直了身子，窗口的光总算能落在他脸上了。
“你还没死，就是命大。也是上天的意思，我就做个人情带你回来好了。”之间的过程岩光没有细说，更没有告诉方末他是因为听到了方末无意识时呢喃的那两个字才决定救他一命的。
“就……因为这个？”这真是方末最难相信的理由了。岩光既然能掉头追过来就为撞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而岩光多一个字都不愿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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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动了搭救的心思，他便不再袖手旁观，立刻附身把方末架起来，而方末贴在他耳边呢喃的两个字又在他心上敲了一锤。
“处……”
“嗯？你说什么？”背着一个人爬上泥水湿滑的土坡并不轻松，岩光没有听清，问了一句。
直到被放上车，意识不清的方末才终于说清楚了那两个字，“韩处……”
“？！！！”
那是一个岩光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的人，但偏偏这两个字他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过，另一个……濒死的女人……在弥留之际也说过这两个字。
岩光当场愣住了。
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呢？
他就好像是一只溜进粮仓的老鼠，兴奋之余却发现粮仓里不但没有粮食还有一只藏在粮筐里的猫。
但幸运的是那只猫竟然不吃老鼠！
而不幸的是……那只猫大概也不会让老鼠放肆的吃粮。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救上来的人，岩光再一次动摇了。救？还是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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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光庆幸自己还是救了那只猫，因为他将从此多了一个合作伙伴。现在岩光要挽回他和方末的关系，让他们的“合作”能够得以实现，“末哥，那些事……是我头脑一热，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我对自己的错误感到十分抱歉。我不该迁怒的，如果你因此而死，那我和马斯戒又有什么不同？你一直带我不薄，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抱歉……”
虽然还是不能说服自己接受，不过方末暂时也没什么能做的，他需要时间和时机，才能把岩光不肯说的秘密挖出来。
而理智此时回归了正位的岩光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那些隐瞒了方末的秘密他决定留在最后拿来保命。
“时候不早了，末哥，你早些休息吧。”对着一个人说完这些糟心事，岩光觉得轻松了许多，他和方末说着话，语气和态度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如果不是外面不知名的鸟凄厉的叫了几声提示夜已深，他们这晚的交流就好似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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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道别要走了么？！方末难以想象岩光怎么就有把握他不会把这些事告诉顾涛？至少是告诉顾涛啊？他凭什么这样相信他？！“等一下。”
“末哥？”岩光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看着他的表情很是无辜，“还有什么事么？”
岩光自信的样子令方末更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留下了什么把柄，“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告发你？你不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么？”
岂料岩光竟然笑了起来，只是眼中的笑意却透着阴狠，“你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是你啊，别和我装傻了，警察先生。”岩光吸了口气，幽幽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并没有多尖锐，却顿时令方末心神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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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会知道？！
虽然内心震颤，方末到底还是做好了表情管理，面色如常，“胡说什么呢。”
这里知道他身份的应该只有顾涛和大侠，大侠不会说，顾涛……也不会说的。这件事即便马斯戒是顾涛的亲哥，顾涛也是不能说的，否则他早就是具尸体了。还有谁能知道？！韩楚东么？会不会是京北那边泄露了他的身份……
方末只差给自己一个耳光，他千不该万不该怀疑韩楚东。那……会不会是那个幕后的大人物……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岩光……会不会和他是同样的人？但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这样简单的被点破了身份，方末此时的心情就和刚知道齐侠身份时一样的震惊，“我不明白你在说……”说到一半方末就闭嘴了，这熟悉的句式无疑是在告诉岩光他现在就和刚刚的岩光一样，不肯承认却恰恰坐实了。
“末哥，你不用承认，这样就很好了。相信今后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一个不打算再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
方末不知道的是，岩光也只是一次冒险尝试，却不想真的试出了他的身份。岩光笑了一声，感觉现在的优势终于倒向了他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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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顾涛很快就回来了。
同行的齐侠对马斯戒突然决定掉头回去的原因很好奇，他看看身边的顾涛，发现顾涛脸上倒是不痛不痒波澜不惊，“涛哥？”
“大概是收到什么风了，回去也好，不冒这种险。”
这下齐侠也能理解方末的无奈了，这次他们再到康邦来无疑都发现了一个特点，马斯戒和毒品的联系变得松散多了。寨子里的罂粟种植据说减少了不少，而且听底下人说，他们居然在种菠萝？！
顾涛的想法很简单，马斯戒的意思他懂，但是他并不打算照办。他们兄弟俩是靠这个起家的，且不说根深蒂固的人脉能不能把他清白的摘出去，就是这么多年的习惯都不可能让他跳出这摊事业，不过现在不能操之过急就是了。
更何况，他心里还装着一个方末，受马斯戒的威压，他不敢过分亲近，却分开一刻都觉得难捱。这种滋味真是……谁试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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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涛推开门，接着就被床上打坐的方末吓得全身一颤，“你，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一样给吓到的方末也是一震，“涛哥？你回来了？”
沙哑的嗓音在顾涛心上抓了一下，他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床边，第一件事先试试方末的额头，“怎么还这么热？！你是不是没按时吃药？”顾涛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找台灯的开关，却不想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台灯亮了起来，屋里也亮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手里的冷刃看起来锋利无比，而且不是方末的！顾涛立刻就想到了这是不是马斯戒的安排，趁他不在就想……
但他很快终止了这样的想法，若真的他想的那样，方末不可能还活着，“到底怎么了？”
方末见瞒不过去，只能挪动着身体靠近顾涛，有点儿故意的往他怀里倒，“可能就是个下马威吧，大概谁看我不顺眼……不说这个了，我头疼……”
从没见过方末这样硬核撒娇的人，顾涛甚至不愿再捏着那把匕首，直接丢到地上，双手抱着他，“头疼？我帮你揉揉。”
“肚子也疼……”
“……哪里？我看看。”
“这儿，还有这儿，其实……我有点儿饿了。”说来也奇怪，晚上分明没有胃口，见到顾涛以后分明倒真是觉得有好几顿都没正经吃饭了。
“这个时候……”顾涛看看表，凌晨四点多，“蒲甘达应该还没来……”
心脏还在砰砰跳的方末就那么看着他，看的顾涛甘愿冒着被马斯戒发现和训诫的风险为他再下一次厨，“鸡蛋面，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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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