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中刘邦的造神故事:谁为贫贱的刘邦打造真命天子的人设



本期话题
到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起义爆发的时候,屌丝刘季已经年过不惑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半截子都埋在黄土里的高龄创业者,究竟是靠什么走向时代舞台的中心的呢?

大老王:“说句俗的啊,时间能治愈一切,虽然我无法告诉你这时间有多长。”
黄小仙:“其实他不知道,我是多盼望有人能告诉我这个时间表。让失恋消失的时间表……”

这是电影《失恋33天》里最让我感动的两句台词。
因为它准确地形容出了一件人生最可怕的事情:等待,不确定的等待。
等待伤痛的淡忘,也等待机会的到来。如果在冥冥之中有一个机会是注定要落在你头上的,你一定很想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
刘邦就是这样。
司马迁在《史记·高祖本纪》中写了这么一个小故事:
髙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过,请饮。吕后因餔之。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
老父已去,髙祖适从旁舍来。吕后具言:“客有过,相我子母皆大贵。”髙祖问,曰:“未远。”乃追及。问老父。老父曰:“向者夫人、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髙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徳。”及髙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史记·高祖本纪》
鲁迅曾经说过,《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在一套《二十四史》中能当得起“史传文学”四个字的,也就只有这部书。
为什么其余正史中的纪传人物都更像僵硬刻板的符号,独有《史记》把他们写得有血有肉?
我想这跟司马迁的写作素材——也就是史料来源是有关系的。

按照修史的通例,正史纪传的素材应该主要依据文字档案。
以帝王事迹为例,皇帝每日的起居饮食应该记载在《日录》当中,至于他同大臣们讨论国政的重要言论则照例应由《时政记》来收录。前者记行,后者记言。
将言行汇总到一块儿,编纂成一部完整的档案,便是《起居注》。皇帝驾崩之后,史官将根据《起居注》修撰反映先帝一生功过的《实录》,而这才是正史本纪的直接素材来源。
这些素材对事实的记录大都严谨而简洁,很少惟妙惟肖的形容。因此后世的正史纪传中,传主往往只有事迹而没有形象。


同上面的这种撰写方式不同,文字档案之外,司马迁在撰写《史记》的时候还采用了相当比例的口述历史。
之所以出现这种特点,是因为在《史记》的撰写过程中,司马迁所面临的主要困难之一就是原始档案的缺乏。
且不说《周本纪》之前的内容因为年代太久远,许多重要历史事件发生在文字出现之前或刚出现不久,客观上不具备流传详细的文字记载的可能,就算是距离他相对比较近的时代,文字档案的缺失也可能相当严重。
因为秦朝的焚书令要求将除了《秦纪》之外的其余国史全部焚毁,而《秦纪》本身则极有可能在项羽纵火咸阳的时候遭到难以修复的破坏。

为了弥补文字档案的缺失,司马迁走访了全国许多地方,向当地故老询问他们对前朝历史的记忆,并将这些口述历史作为补充写进了《史记》。
对这部分内容来说,越是细节性的记载其失真的可能性就越大。
比如《项羽本纪》中那久负盛名的“鸿门宴”。
司马迁说“项王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除非亲历宴会的人,谁能够知道这些细节?
但司马迁写了,这里面容或掺入了历史口述者的想象成分。
同样的道理,《高祖本纪》中记载的那位看相的老先生,因行路口渴,向田中劳作的吕雉讨一碗水喝,顺便给吕雉母子看了看相,说“你们娘俩儿都是贵人呢。”
当老先生走后,刘邦来到田里,听太太提起了这桩事情,赶紧问一句:“人呢?”“还没走远。”
于是刘邦巴巴儿地追上去请老先生给相一面。老先生说:“夫人和儿子之所以富贵,都是因为您。君相贵不可言。”


这个故事的可疑成分很大。
因为对这个相士而言,即便他曾经说过刘邦一家都是贵人的话,那也不一定是严谨的专业见解。
有可能只是对吕雉招待他一点吃喝的投桃报李,漂亮话说说就把人情还了,何乐而不为?
甚至有可能这个相士本身就是虚构的。
因为司马迁说当刘邦飞黄腾达之后还念叨着要报答这位相士当初的吉言,这也就是说其他人知道这个相士的话有可能都源自刘邦的转述。他要是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因此我说这是《高祖本纪》中的一段“故事”而不是“记载”。
从史实的角度说,它很可能是失真的。但从文学描写的角度说它却极为生动。
生动并不是因为它证明了刘邦“紫微入宫、左辅右弼”的皇帝命,而是它写出了一个胸怀大志的小人物在事业起飞之前的等待与彷徨。

《史记》说刘邦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但他的志向却不为身边的人所欣赏。
就连他一生中最得力的臂助——后来的汉朝相国萧何,那时都曾经非常不屑地说刘邦“固多大言而少成事”。
我们不能去责怪萧何缺乏鉴人的眼光,因为当刘邦在咸阳见到出行的秦始皇时,“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高祖本纪》)
一个出身贫民的泗水亭长居然在瞻仰秦始皇的时候产生了见贤思齐的奢望,你让萧何用哪一只眼睛能看出来他以后会“美梦成真”?
但是对一个能够成就大事业的人来说,有一个大梦想将是他成功的第一步,哪怕这个梦想不被别人欣赏。

阿里巴巴的永久合伙人蔡崇信曾经回忆说,当他第一次参观阿里的时候,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狭小的房间里黑压压地坐了二十多个年轻人,地上满是床单,这些小伙子们欢笑、喊叫,就像一个吃大锅饭的大家庭一样。
而他们的大家长马云那时已经经历过三次创业的失败。
在1999年创立阿里的时候,他已经35岁了。
同这个年过而立却一事无成的高龄创业者谈起来,蔡崇信发现他眼里都是大梦想,嘴里都是大愿景,没有商业模式、赚钱盈利这些琐碎而具体的事情。
蔡崇信说,对一个屡败屡战的创业者来说,这非常难得!
因为被马云的壮志感动,蔡崇信放弃了年薪580万的金领职位,拿着500块的薪水跟着马云一起创业。
正是这位马云命中的贵人,阿里后来的财神爷,为资金陷于枯竭的公司带来了四次脱胎换骨的融资机会。
在刘邦混迹于泗水亭长任上的那些年里,他最缺的应该就是一个 “蔡崇信”。
所以他烂酒,他玩儿女人,甚至狎侮同事以发泄心中的抑郁。他像一个在漫漫长夜中仓皇奔走的旅人,找不到光明的方向。
这个相士虽然对他的事业并无帮助,但至少给了他安慰:“往前走,天慢慢儿地就要亮了”。
刘邦眼巴巴地追上去讨到的吉言,翻译出来也不过就是这一句不痛不痒的闲话。
闲话不重要,但是渴望成功的那一双眼神,很重要!

当然,看好刘邦的人也不仅仅只有这个相士,还有他的岳父吕公。
在决定将女儿吕雉嫁给刘邦的时候,吕公说:“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妇。”
吕公语重心长地告诫自己的东床快婿:你要自爱,不能过分放纵自己。
这就是说刘邦不仅要等待,而且还得规规矩矩地等待。这样压抑的日子得有多难熬,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富贵险中求。要想摆脱平庸的生活,就要舍得放弃到手的温饱。“泗水亭长”这个铁饭碗,刘邦很快就捧不住了,不管他还想不想继续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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