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我希望我不曾离开

虽然提亚塔特的房子大多都是按照红砖屋顶加白墙的模式建造的，但也有一些和小马镇建筑一样风格独特的屋子，市政厅就是其中一栋，这个足足有五层高的建筑物几乎和宫殿的设计一样——巨大的窗户，周围种着棕榈树，水平的房屋顶端好像还有一个花园，但这些都还不是让暗焰，奥瑟蕾丝和冷语（目前仍处在她惯用的独角兽形态下）突然停住的原因，而是市政厅的正前方有一个雕像。暗焰最开始只注意到了雕像是镀金的，馋得她的手指抽了几下，尾巴轻轻地摇了摇，但等到她仔细看了一下雕像的脸时，她的龙族贪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疑惑不解。

“这……”冷语问道。

“……是……”奥瑟蕾丝补充道。

“……萍琪派吗？”暗焰把话说完了。

如果这不是萍琪派的雕像的话，那肯定也是按照她的孪生姐妹做的。同样的眼睛，同样的鬃毛和尾巴形状，同样的身形比例……她甚至直立着后腿，前蹄张得很开，好像是在向她们惊喜地挥蹄，或者是想抱抱来访者，也都是萍琪派有可能做的事。唯一让她们几个感到有点不同的是可爱标记——一个蚀刻版画，看起来像是个热气腾腾的派，上面还有一片苹果。

她们三个稍稍靠近了些——生怕它突然动起来把她们全抱住——然后看向基部的饰板。“安提派，又名马西哥的提亚塔特，”奥瑟蕾丝大声读着，“这位酒馆老板为前古典时代劳累的旅行者们提供了食物与住所，直到有一天她神秘失踪，而那家酒馆则成为了一个小镇的中心，最终演变成现在的提亚塔特。”

她们三个抬起头，安提派的雕像也看着她们。“时空穿越？”暗焰说道。

“不，”冷语迅速插了一句话，急忙地与雕像保持起距离。“不不不不不，因为你刚说的是我能想到的最正常的解释，我拒绝再接着想下去。”

暗焰看向奥瑟蕾丝，后者也看向她，她们两个都大笑起来，跟着冷语的步伐进入了市政厅。大厅里挂着很多镇子里标志性景点的图片，在入口处最容易看见的就是一张放大的照片，背景里有看起来很眼熟的瀑布与河流——应该是还未动工的努克；而在前景里，艾克迪西丝和薄暮莉拉的蹄子紧紧握在一起，她们朝摄像头笑着，身旁站着成群的小马与幻形灵。下面的饰板写着“提亚塔特欢迎新幻形灵朋友”，暗焰很肯定她听到冷语发出了嘶嘶声。

“我们能确定她真的蜕变了吗？”暗焰对奥瑟蕾丝耳语道。冷语现在正跟着指示前往镇长的办公室，暗焰于是放缓了速度好让她们和冷语拉开一点距离，“她看起来好像，呃……很痛恨幻形灵。”

奥瑟蕾丝的翅膀在翅鞘底下振动了一下，“我觉得她应该还在适应期。”她说道，“我……我不知道，要看出她的心思很不容易，因为她很擅长隐藏她的情绪，甚至比你做的都要好。”

暗焰抬起眉毛，叉着胳膊说道：“我可没隐藏什么，”她说道，一只爪子掐着奥瑟蕾丝先前咬她胳膊的地方，晃了下那些凹下去的鳞片，它们有点像松动的牙齿，需要在一个时间节点处脱落下来，这样新的鳞片才能重新长出来。她注意到奥瑟蕾丝在看她的伤口——不知道她是怎么通过那些复眼注意到的，不过她好像确实看得出来，“没事的，奥瑟蕾丝，我在我哥那个帮派里头受过更严重的伤，也给别人造成过更重的伤，而且我说过，这是我活该。”

奥瑟蕾丝低着头，她看起来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在她们前面的冷语已经通过一道双开门了。于是她们跟上冷语，随后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小候客室内，阳光从一扇大窗户里洒进来，照亮了房间四个角落里的小型棕榈树，其中一棵旁有着通往镇长办公室的大门，而此时一个天马秘书正站在办公桌后盯着冷语，显得不知所措，“……开会，”秘书说完话，不耐烦地拍了拍翅膀。

“那好，她肯定会收拾这事的，”冷语坚持说道，她走到办公桌旁把身子凑到了秘书跟前，愤怒地盯着它，“因为这很重要。”

“薄暮镇长做的每件事都很重要，”秘书回击道，“因为她是镇长。”

“噢，没错，镇长确实是个很有分量的位置呢，”冷语低沉地说道，“听着，这关乎努克幻形灵近期的行为还有镇长为他们打的掩护。我很确定像你这样的小职工不会知道具体情况，镇长她大概也会否认这种事的存在，但如果你要是再这么头铁……”

“好吧，到此为止，”暗焰说道，她走上前去抓起冷语的肩膀，把她从桌边拉开。冷语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脑袋迅速转了过来，可还没等她吼出声，暗焰的另一只手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冷语，在这里闹事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好处。”

“请不要这样，”奥瑟蕾丝乞求道，她跑到这只处在伪装下的幻形灵然后与她双目对视，“我们……可以试着友善一点。”

冷语以惊人的力量将嘴巴从暗焰手里挣脱开来，肩膀也同时甩开了她的手。她气愤地盯着她们俩，“行，”她说道，眼睛扫视一遍候客室后选中了一个座位，接着就走过去坐了下来，然后又用念力飘起一本杂志，蹄子叉在胸前，恼火地读了起来，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与此同时，奥瑟蕾丝面向了秘书，“对—对不起，”她说道，“我们，呃……我们三个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你知道镇长还得多久才能来吗？”

秘书翻了翻他的翅膀，不过因为她俩控制住了冷语的缘故，看起来倒也还是有点感激，“很快就到，”他说道，随后便露出了一个笑脸，“你们的朋友——”冷语听到这话便笑了笑，“——提到过努克现在的麻烦，薄暮镇长其实正在为此开会。这几天会议也开得很频繁，她现在在和警局局长还有一位由韵律公主推荐的炼金术方面的专家会面。”秘书转向冷语说道，“镇长是会让她的职工知道具体情况的。”

“前提是你知道你自己有——等会儿，”冷语的脑袋从杂志里探了出来，“韵律公主？所以薄暮镇长通知了中心城，但却没谁通知索拉克斯？甚至连公主们也没和他说？”她看起来像是在咬牙切齿，然后又笑了起来，“噢，这些小马们还真是……值得信赖……”

暗焰挠了挠她的后颈，“呃……实际上……这听起来好像并不妥。”

秘书摇摇头说道：“女士，这事具体都通知了谁我并不清楚。”

暗焰再次看向奥瑟蕾丝，后者只是耸了耸肩。她们两个走到房间对面的椅子前，给冷语留了一点空间，随后便坐了下来。暗焰继续扯着松动的鳞片，把它晃了晃，感觉还是有点疼，但和小马不同，如果她不把它拔下来的话这里是不会愈合的，所以她打算继续这么做。与此同时，奥瑟蕾丝用她的念力抓起一本烹饪杂志，将书页翻开，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在读里面的文章，而是在浏览一张又一张的图片……暗焰看见她的嘴角流出了一点口水。

这条龙发出咯咯的笑声，幻形灵在某些方面也和龙族一样。她的笑声立马又变成了一阵嘶嘶声，因为她感到她的鳞片基部终于松了一点，马上就要与自己的肉分离了，于是她一股气把它拔了出来，面露苦色，一些银色的液体从胳膊上流了下来，最后留下一小点红色的伤痕。

她注意到在她左边的奥瑟蕾丝身子颤了一下，呼吸不太顺畅，光看着杂志上巧克力蛋糕的图片可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也就是说她大概吃了一小口暗焰的情感，然后现在嘴里全是她的厌烦与痛苦，尽管这情绪还比较温和。暗焰本来想着耸耸肩再接着拔剩下三四个松动的鳞片的，但她脑海里又蹦出了一个新点子。她嘴角上扬，把爪子伸向下一个鳞片，但并没有全神贯注，而是闭上眼睛将精力集中在自己的心里，她想着自己在友谊学院里的那些宝藏，她的宿舍，还有里面的东西——她的床，台灯，硬币堆，床下藏的宝石，她的衣柜，里面还有几件适合她穿的裙子。然后她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些原本属于奥瑟蕾丝的东西：她满书架的书，上铺堆得把床都快盖住的枕头，还有她为暖炉夜集会准备的服装。

她想象着奥瑟蕾丝坐在上铺的样子，就和堆在宝藏上的皇冠一样珍贵。

这次，暗焰强迫自己的脑子不再会因为这些想法——想要占有奥瑟蕾丝的物品，或是想永远拥有奥瑟蕾丝，一直在她身边而感到内疚，龙族通常不会喜欢这些很肉麻的想法，但如果让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其实也不难。她想象着自己拥有的每一件物品……闪闪发光，触感光滑……

……然后，因为她很了解她的朋友，所以时间一到她便睁开双眼看向奥瑟蕾丝，发现她也在同样聚集会神地盯着她，嘴巴张开了一点，舌头从里边稍稍伸出来，随后脸蛋立刻变得通红，整个甲壳感觉都快要发光了。暗焰伸出爪子轻轻碰了下奥瑟蕾丝的鼻子，“抓到你咯，”她笑着说道。

奥瑟蕾丝被碰得全身颤了一下，飞快地眨着眼，然后，脸变得更红了，“什……啊……暗焰！”她把身子向暗焰凑近，对她耳语道，“你刚刚是故意生出那些爱意的吗？就是想捉弄我？”

“没错，”暗焰咯咯笑着，接着拔下了另一个松动的鳞片，她手里还攥着第一个，现在还不知道要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她停顿了一下，“等等，爱意？龙族可不会——”

“这是我赖以生存的东西，暗焰，我知道它尝起来是什么味。”奥瑟蕾丝打断了她的话。

“好吧，但这情感是从我身上来的，所以我要告诉你是你错了，”她把爪子插到第三个松动鳞片的基部，想以此消解自己逐渐增长的厌烦情绪，“我刚刚想的是我的宝藏，这绝对是贪婪。”

“那是爱。”

“贪婪。”

“爱。”

暗焰看向奥瑟蕾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但我想的是我的宝藏，我想的每一个东西都是我宝藏的一部分，包括你，所以这是贪婪，绝对是。”她把头转开，鼻子里喷出一小撮烟，此时她也对这个鳞片感到厌倦了，不想再晃松，直接硬拔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剧痛，“啊，看来想捉弄你一下是得付出代价的……”

奥瑟蕾丝往后缩了一下，“暗焰，我——”

她话还没说完，镇长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只穿着警服的独角兽走了出来，还用念力飘着一个包。他向秘书点点头，但却对她们三个一点反应都没有，“笔羽？”镇长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大概是对秘书说的，“你现在可以让她们进来了。”

“噢，真是感谢塞拉斯蒂亚，”冷语将杂志扔到一旁，径直向门那边走去，暗焰与奥瑟蕾丝紧随其后，她瞪着她们两个说道，“要是我再这样听你们聊下去……噢，韵律请来的专家是只猫，真可爱。”暗焰有点摸不清她后半段话的意思，直到她走进镇长的办公室才明白：总体看上去和她想象的差不多——房间很大，左边通往一个阳台，镇长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有着一扇巨大的窗户，角落里放着一些小型棕榈树和热带花卉，而右边的墙上则挂着一张提亚塔特的地图，墙下还有一个书柜，旁边的小型酒吧应该是为了让某些会议能顺利进行而设立的。

薄暮镇长并没有坐在她的办公桌后边，而是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拿着一个外形像椰子的奇特马克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什么东西。另一把椅子上坐着一只棕毛橙鬃的中年阿比西尼亚猫——离小马国南部很远的地方有这么一种两足行走的猫科动物。她穿着一件白色饰边淡栗色的裙子，就算是坐着，这个阿比西尼亚猫的身高也足以俯视薄暮镇长。她大概就是韵律公主送来的“专家”了。

“冷语博士，”薄暮镇长放下马克杯说道，“我记得很清楚，你坚持说自己是来度假的，不会关心这些幻形灵的问题，那对你来说，也许跑到餐馆里头宣称他们给顾客下毒也算度假咯，既然如此，你和我可得好好聊一聊了。”她看过冷语，目光放到了暗焰与奥瑟蕾丝身上，“而且我对你们两个的行为也感到不满。”

奥瑟蕾丝坐立不安，“对……对不起，”她低头道歉。

“我们只是想帮忙，”暗焰叉起胳膊，提醒自己现在令她不满的是奥瑟蕾丝，而不是镇长，尽管这种不满消失得很快，因为她永远也不会长时间生她朋友的气，“冷语昨天在那儿中毒了，要检查的话，这是最合适的地方。”

“嗯……”薄暮镇长在桌子后边踏着蹄子，“说实话，污蔑一家餐馆远远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生灵在提亚塔特里能捅出的篓子来，所以这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我之前提到过的折扣你们就别想了。”她看向冷语，“你是个成年生灵……至少现在你看起来是这样，你的理由是什么？”

冷语叹了口气，蓝火从身上淌过后便现出了原形，她将自己的翅鞘动了动，然后气愤地盯起薄暮镇长，“无能。”

“啊哈，我觉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是你无能，至少我还会伪装一下，让你得到一些好处，而不是完全出于恶意。”冷语走到桌子前，直直地瞪着薄暮镇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为什么我在告诉镇子上生灵有关爱意毒药的事时，他们都显得很惊讶？”

薄暮镇长眨了眨眼，过了一小会儿，她再次拿起那个奇特的马克杯，喝着里面的东西，“提亚塔特是靠旅游业支撑起来的，”她说道，“这里需要游客，而且夏季就要到了。如果我们天天聊什么鲨鱼袭击，饮用水不安全，还有——名字叫什么来着—就是那只邪恶的小天马——”

“和煦光流，”冷语，奥瑟蕾丝还有暗焰说道。

“对，就是她，那是另一回事了，我肯定会告诉每个生灵他们有危险，”她挥挥蹄，喝完马克杯里的东西，然后把它又放回桌上，说道，“但到昨天为止，你说的爱意毒药都没有过任何受害者，除了那些幻形灵以外，没有报告说生灵失踪了，没有生灵表现出爱意中毒的症状，也没有在什么巷子或者沟里发现被榨干爱意的生灵。”

薄暮镇长的蹄子搭在办公桌上，身子朝后稍微仰着，“唯一的受害者都是那些出来的幻形灵，就跟喝高了的酒鬼一样四处惹事，不过至少在克拉维柯那事之前他们都没什么暴力倾向。”

“克拉维柯没有暴力倾向，”奥瑟蕾丝抗议道，跺了下蹄子，这只小幻形灵的动作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冲击力，但很明确表达了她的不满，不过，暗焰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尽管这并不是她想表达的意思。

镇长显然没被奥瑟蕾丝的行为吓到，不过她的目光马上就变得柔和了一点，随后便点了点头，“我清楚了，但他还是很危险，就算是因为喝醉才变成这样也是如此。”她扣起两只蹄子，“我就直说吧：到现在为止我觉得更有可能是某种物质能够模拟伪爱，然后那些幻形灵摄入的都是这种东西。”

冷语不屑地笑了，“要是有这种物质，我早就知道了。”

那只阿比西尼亚猫咳了一下，也可能是想憋笑，不管是想怎样，她都引起了在场所有生灵的注意。“噢，不用管我，各位，”她说道。她坐在椅子上，身子朝前倾着，看起来像是要蹦起来似的，她用两只睁大的猫眼盯着冷语，“请继续。”

薄暮镇长照做了，“镇子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说道，“只有幻形灵是这样，说明艾克迪西丝得管管她的虫虫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向其他生灵提及，直接让警察独立处理这事算是给她帮了个大忙。”

暗焰仍然叉着胳膊，脑中努力咀嚼薄暮刚刚说的话，她说的有点道理……但有一点除外，“等等，”她走上前说道，“听着，你做的确实不错，但有些生灵正在给其他生灵下毒，冷语昨天就中了爱意毒药，”她的身子颤了一下，“请相信我，我昨天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而且艾克迪西丝为了救冷语自己也中了爱意毒药——”

“她怎么了？”薄暮睁大双眼，惊声问道，“她还好吗？”

冷语身上又闪着蓝火的光芒，随后便再次变成了独角兽——这样她就可以翻白眼了，“她现在和其他醉了的幻形灵待在一起，过几天就会好。”

“关键是，”暗焰继续说道，“我们知道冷语昨天确实中毒了，所以这难道都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不能，这只能说明她中毒了，”那只阿比西尼亚猫朝冷语挥着爪子说道。她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关节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然后离开椅子来到了小型酒吧前面，手掌从成套的瓶子上依次滑过，最后选中了其中两个，开始混合起什么东西来，“这很可能只是个巧合，你想想，二十六七个醉了的幻形灵里头就只有一个是这样中毒的，很可能就和我说的一样。”

那个阿比西尼亚猫混合完了她做的鸡尾酒，然后将它们端了过来，其中一杯递给薄暮镇长——她马上就接住了，因为在得知她的幻形灵朋友出事后，她需要喝点什么来平复心情——另一杯则留给她自己，“我猜你们几个疑神疑鬼的家伙肯定都不会喝我调的东西，”她说道，“至少，如果真有什么用爱意毒药的疯子，我绝对不会吃或者喝下我不清楚的东西。”

“你后半句话说对了，”冷语说道，“因为能够在幻形灵身上引起食用伪爱现象的物质根本就不存在。”

那个阿比西尼亚猫得意地笑了，实际上自从暗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她放下杯子，然后伸手从裙子里掏出了一个和她手指一样大小的带软木塞的药水瓶，里面装着一种发光的粉色液体。她把药水瓶摇了几下，然后拔出木塞，身子前倾，朝冷语的方向挥了下，她离办公桌的另一边只有几步远。

冷语起初是冷笑了一下……但在她独角兽形态的鼻子闻到气味之后，她立马睁大双眼，张开嘴巴，蓝火在她身上断断续续地出现，感觉就像是她想变回原形一样，但她却发出了一声与她现在形态不符的叫声，身子迅速远离办公桌，她扭过头来向奥瑟蕾丝喊道，“变成石头！快！”

奥瑟蕾丝被突如其来的命令给吓到了，在使用幻形灵魔法过后，她马上就变成了一个和她脑袋同样大小的石头。她还保留着眼睛，虽然看起来有点惊悚，但暗焰更在意的是冷语变成了一条黑绿色的龙，体型巨大，但也还塞得进镇长的办公室，“把它拿开，不然我就用火焰来净化这里的空气！”冷语喊道，嘴里冒出的绿色火焰表明她并不是说着玩的。与此同时，暗焰捡起了奥瑟蕾丝，将她抱在胸前，一步步退到冷语身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不想让奥瑟蕾丝淹没在龙火里。

薄暮镇长迅速放下了她的杯子，眼睛看着这个既愤怒又害怕的幻形灵和那只阿比西尼亚猫，后者只是咯咯笑了下，按冷语说的重新塞上软木塞，把药水瓶放回裙子里。“印象深刻，”她说道，“你虽然看起来是个独角兽，但却隐秘地保留了觉察情感的能力？你真是个技艺高超的易形者。”

冷语谨慎地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向办公桌一步步爬去，同时扇着翅膀来循环空气，眼睛全程没从那只猫身上离开过。“解释！快！”她最终要求道，不过她又重新变回了幻形灵形态，朝窗户的方向走去再把它一把推开，头伸到外边呼吸着新鲜空气。暗焰低头看向奥瑟蕾丝，发现她只是眨了眨眼，大概这个形态她能做的最多也只有这个了。

那只阿比西尼亚猫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脸上还挂着那个笑容，“亲爱的，把一些化学药品和某些原料按适当比例调和，你几乎能做出任何东西。那只是我今早刚调的一瓶用来验证这个说法的药剂，证明你是可以创造出一种模拟伪爱的物质的。”

“原料。”

那只阿比西尼亚猫的表情终于变了——她的笑容变大了，“商业机密，这我恐怕可不能说，”她说道，“但我觉得，现在你应该知道韵律公主为什么要请我来了。”

“她说的没错，”薄暮镇长补充道，她在喝完调制好的鸡尾酒后便再次加入了这场对话。她打开桌子里的抽屉，从里边拿出了一封淡紫色的信，上面有着水晶帝国的印章，还带着韵律公主的签名。她看着冷语，暗焰，还有正处在石头形态的奥瑟蕾丝，她现在还被暗焰抱在怀里，“我理解你们三个想帮忙的心情……但你们也清楚，这里已经有一位专家了，而且你昨天确实拒绝了我的请求，冷语博士。关于你自己中毒一事我表示十分抱歉，我建议向警察通报，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展调查了，但如果你想靠着随意诬陷镇民来指挥他们的话，我就要强制你终止调查了，你这样帮不了任何生灵。”

“我们或许没有其他选择了，”暗焰反驳道，把奥瑟蕾丝抱得更紧了些，“我和奥瑟蕾丝是被友谊地图送到这儿来的，镇子里有一个友谊问题，而这只能靠我们解决。”

薄暮镇长对她们轻轻一笑，“如果是那些喝醉的幻形灵……我并不觉得问题出在这个镇子里，如果给他们提供毒药的生灵在这里的话，那等到他被捉住的时候我们或许可以让你们两个和他谈一谈。”她的笑容消失了，“但在那之前，停止你们的所作所为，听懂了吗？如果必要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些任性的生灵踢出我的镇子。”

暗焰想再开口反驳，但冷语举起蹄子拦住了她，随后变回独角兽形态走出了办公室。暗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然后又看向了奥瑟蕾丝，她手里的石头只是闭住了眼睛，“好吧，”她说道，活动着自己的翅膀。她可能并没有参与到刚刚这场斗争中来，但她觉得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她都已经输了，虽然她不会去理会这种情感，但她在走到门那里时还是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只阿比西尼亚猫，“噢……你的名字是什么？”

那只阿比西尼亚猫双手合抱后轻轻地点头，“卡特莉娜，我很荣幸认识你还有你的朋友。”

 

 

 

 

 

 

***

直到她们三个都离开宏伟的市政厅后，奥瑟蕾丝才发觉自己还是块石头。当一只幻形灵变成某种东西的时候，他们由里至外和变成的东西一致，所以她现在感觉就像是屏住了呼吸，虽然她此时并没有可供呼吸的肺与需要氧气的大脑，这一直都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但也引出了一系列问题——比如她是怎样保持意识的，还有她的眼睛究竟是在给什么东西发出信号才可以让她做到睁眼的动作（这个技巧很难实现，但所有的渗透者在训练中都会去学），奥瑟蕾丝目前除了用“魔法”来解释外还找不到任何令她满意的答案。她也在思考为什么她现在还没变回来，但在她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之后身子立马打了个寒颤（她不清楚连肌肉都没有的石头是怎么打寒颤的，但她就是做到了），她没变回来是因为冷语还没下命令：当她刚才朝奥瑟蕾丝喊出那道命令时……声音和平常不同，而且那种音调上的变化让奥瑟蕾丝想起了她已经多年未听到的声音……如果不是今天，她估计也不会再听到了。

邪茧，虫巢的女王。冷语的命令听起来就像是幻形灵上一任统治者发出的声音，而不管发生什么，奥瑟蕾丝生来就是要服从这种命令的。尽管奥瑟蕾丝心里觉得她如果真和邪茧对峙，她是绝对不会听从这位前任女王的任何一句话的，但在紧急情况下，冷语命令的权威感再加上一小点恐惧的感受让她瞬间就服从了，如果……这是某种伪爱的话，没准也算是一件好事，对吧？

奥瑟蕾丝意识到她还是块石头，于是她释放魔法，变回了幻形灵形态。因为暗焰正在抱着她，所以结果就是她的这位龙族朋友发现自己的胳膊突然围住了她的肚子。奥瑟蕾丝的翅鞘抵着暗焰的胸膛，她收着腿，感觉就像暗焰抱的是只大号狗狗一样。对于突然回归的触感，她想忍住自己喘口气的欲望，但暗焰实在是抱得太紧了，导致一些空气还是从她的肺里跑了出来。

暗焰停了下来——她们已经走到提亚塔特的金雕像附近了，此时冷语正来回踱步，自言自语，看上去很是生气——她把手稍稍松了下，但没立刻放下奥瑟蕾丝，而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变回来呢。”

奥瑟蕾丝在暗焰的怀里扭动着，她的这位龙族朋友十分温暖，不过考虑到她的肚子里确实是有个大火炉，这也就说得过去了。她看着暗焰的双眼，想到几分钟前刚从她身体上溢出的爱意，然后压住了自己伸出舌头的欲望，让暗焰把她放在了地上。“抱—抱歉，”她说道。

“哈，你又不是块大石头，”暗焰说道，稍稍扇动翅膀想吹散奥瑟蕾丝心头的忧虑，“所以……你刚才虽然有眼睛，但你听到了多少？”

奥瑟蕾丝不安地动来动去，“没多少，真的，而且，呃……在我开始学唇语之前，至少在我不是很擅长这个之前……索拉克斯国王就已经把邪茧推翻了……”

暗焰的反应和预测的一样，只是对她笑了笑。奥瑟蕾丝能够闻出钦佩与快乐的味道，尽管暗焰此时还没开口。“当我们回学校后，”她说道，“周末我们都会玩一个叫寻宝家的龙族游戏，形式上就像混合了捉迷藏和夺旗的寻宝游戏，而且你和我是一队的，到时候你就用上你知道的那些间谍技巧，我们肯定可以把别的队吊打。”

奥瑟蕾丝忍不住咯咯笑了一声，“我……我觉得这个可以。”

“这样最好了，现在我们要解决……”她把爪子指向还在雕像面前绕圈的冷语，“那个问题。”

奥瑟蕾丝打起精神，深吸了一口气，暗焰在她身边时总是有着自信的味道。她们两个向这个伪装成独角兽的幻形灵走去，她至少现在没自言自语了，看起来陷入了沉思，但每一步都跺得很响，奥瑟蕾丝尽力控制着呼吸，生怕自己吸入她身上明显可见的愤怒情绪。

“好吧，我快点总结一下奥瑟蕾丝刚刚没听到的部分，”暗焰说道，“那只阿比西尼亚猫叫做卡特莉娜，是被韵律公主推荐来的，她认为努克幻形灵是在摄入有些生灵制造的伪爱，并没有真的伤害到小马，薄暮镇长也相信这个说法，而且我们现在不能展开进一步的调查了。”暗焰看向奥瑟蕾丝和冷语，“我们要照做吗？”

“是的，”奥瑟蕾丝说道——令她意外的是，冷语也和她说了一样的话，不过，她的语调听起来更像是骂出来的。这只处在伪装中的幻形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把空气吐了出来，她看着奥瑟蕾丝说道，“不错嘛，我们为什么要停下？”

奥瑟蕾丝畏缩了一下，那种让她回想起邪茧命令的语调又出现了，“呃……”她说道，“不……不是因为薄暮镇长让我们这么做，我的意思是……正是因为她让我们这么做了，她……她就会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换句话说……就是观察暗焰。”奥瑟蕾丝转过头去看着她的朋友，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我和冷语能伪装自己，但……你不能，而且我得和你待在一起，因为索拉克斯国王这么说过，并且我也不想违背他的指示，至少在他为我着想的时候不可以，所以这意味着我们俩都不能接着调查爱意毒药。”

“但那大概就是友谊地图送我们来解决的事……”暗焰继续点头说道，“啊，真烦，就和你说的一样，冷冷——”

“你再那么叫一次，我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因为我们是被谐律送来的，所以解决问题的只能是我们。”暗焰转过头看向冷语，“对吧，冷冷？”

冷语气得毛都要炸了，“我恨你，但……你说的没错。”她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眼睛看向奥瑟蕾丝，“不过原因说得不全对，我有你们两个都没有的信息，更重要的是，薄暮镇长和卡特莉娜也不知道。”

奥瑟蕾丝和暗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把视线移到冷语身上，“是什么？”奥瑟蕾丝问道，“什么信息？”

冷语停顿了一下，怒火渐息，她看着她们俩，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奥瑟蕾丝身上。奥瑟蕾丝闻到了空气中混杂的不安，不过这种气味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语周围弥漫的骄傲与自信，随后又笼上了一层愤怒——冷语经常把它当作自己的情感防线，好让奥瑟蕾丝没办法闻出她的真实情感。行动上，冷语席地而坐，一只蹄子敲着地面，“首先……签名和韵律公主的字迹不符，我曾经……在中心城之战前参与了替换她的行动，很熟悉她的字迹，它伪造的不错，光瞟一眼肯定辨别不了真伪……但我能看出缺陷来。”

“而且其次……我撒谎了，我知道如何制造幻形灵能直接摄入的伪爱……曾经是有一种方法可以。”她眯起眼睛说道，“水，玫瑰刺，纯净彩虹提取物，蒸馏可可豆精华，一小束卷云，还有……巫毒草。”她看着她们两个说道，“一种已经绝种的花，原本就比较稀少，但邪茧女王早已把这种花连根带籽给清理干净了，现在无论到哪儿都完全找不到。”

暗焰叉着腰，头歪向一边，“邪茧是和这花有仇还是怎的？”

“因为伪爱对虫巢来说相当于一剂致死的毒药！”冷语吼道，“做成爱意毒药的状态后，那些蠢蛋小马们会先把它喝掉，然后这些小马——狮鹫——或者其他生灵只能保留一部分伪爱，伤害只能传播这么远，而且它传得越远，消散的速度就越快，但如果伪爱被直接造了出来呢？”她重重地跺了一脚，奥瑟蕾丝见这力度便立马往后退了几步，冷语也许看起来像只独角兽，但这种力道可以把其他生灵的蹄子捶骨折，同时自己的却能不受影响，她究竟是有多擅长易形？

冷语注意到奥瑟蕾丝的反应，她一步步向奥瑟蕾丝走去，后者一边仰视着她高大的身影，一边给她腾出空间来，“回忆一下以前的日子，在索拉克斯执政之前，回忆起以前日日夜夜折磨你的饥饿，空着肚子时那种侵蚀你心灵的感受，然后再想想，现在孵化室里出现了一瓶比你的独角还小的药水，想象它发出的光……散发着可口的味道，那香味逐渐涌上舌尖，灌入你的喉咙……告诉我，你难道不会为了这瓶药水把每只站在你面前的虫虫撕个粉碎吗？”

奥瑟蕾丝往后退得更远了，她摇着头说道，“——不！我绝对不会—”

“你撒谎。”但冷语马上就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暗焰生气地哼了一声，鼻子里喷着烟云，她把蹄子挥了一下，“也许你说的是实话，但如果你面前没有其他虫虫的话……你会把它喝下去的，不是吗？”奥瑟蕾丝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实际上，她能够抵制伪爱诱惑的原因是她已经蜕变了，她每天不会饿着肚子睡觉，不会为了那点爱意而苦苦哀求。冷语也点了下头，“想象这样一副画面，现在不止一瓶，而是成堆的伪爱进入了虫巢内部，就算你现在蜕变了，想象一下那种场面，幻形灵会把它喝下，填满肚子，变得醉醺醺的……毫无用处，沉浸在一片极乐的幻梦之中直到饿死，因为伪爱让他们认为自己已经饱腹，内心充盈了，但实际却截然相反。”

“噢，我懂了，”暗焰说道，“你直接说这基本上就是一种用来针对幻形灵的武器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不能理解，没必要花这么多力气吓唬我们，但这和卡特莉娜有什么关系？”

冷语看向暗焰，奥瑟蕾丝从她的眼神看出来她已经觉得暗焰的智商不高，这下子让她更瞧不起了，“因为巫毒草按理说已经绝种了，邪茧女王保证过这点，她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清理这些东西，甚至在打听到有幸存的巫毒草时会暂时搁置自己所有的征服计划，好亲眼看着它们被烧成灰，所以你觉得这些花留有两处来源地的概率还会有多大？”

暗焰眨了眨眼，陷入沉思，然后睁大了双眼，“很小，”她说道，“我是说，不是不可能……但概率几乎没有，大概可能还会有一处来源，所以如果卡特莉娜真有这么一瓶伪爱，她又需要巫毒草来做——”

“——那她肯定就是从那些凶手那里搞到这些巫毒草的，”奥瑟蕾丝总结道，“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卡特莉娜就是凶手，她就是那个一直在给幻形灵下毒的生灵。”她摇了摇头，“但是……为什么？薄暮镇长真的很喜欢艾克迪西丝，当暗焰告诉她她现在已经中毒的时候，我闻到的焦虑是百分百真实的，而卡特莉娜又能从其中捞到什么好处？”

冷语再次露出了笑容，而且看起来比刚才更加邪恶了，“我们只需要问问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