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6月20夜》（乃贝）
春篇完结，夏篇我要好好构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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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处在一种无常之中的。
贝拉是在去医院的时候感受到这个道理的，她坐在大厅里等待叫号。医院的氛围总是含着焦虑和不安的分子，而无处不在又单一的消毒水气味助长了这种氛围，总能让她联想起离别和死亡。
隔壁就是急诊区，时针仅仅跳动了一厘米，救护车就呼啸着送进来好几位病人，有耄耋之年的老人，有容貌姣好的妇人，有年幼的孩童。冰冷的铁质隔离门无情地横在他们与家属之间，制造出一个生与死之间的夹层，里面的人昏迷不醒，外面的人焦急地来回踱步，只能在等待中默默祈祷医生能够如往常一样搏倒死神。
“这日子是活一天少一天咯。”一旁的阿婆杵着拐杖自言自语。
心慌是会传染的，情绪的力道让贝拉攥紧了手中的挂号单和ct片，她偏头不再去看急诊区，以免自己也陷入惶恐的泥潭中。
心底却也悄悄赞同了阿婆的话，生老病死的确都在一瞬之间，心跳一次，时针旋转一圈，离终点就更近一步，医院是最能体会人都是活在倒计时之中这种无奈的地点，也能让人想清楚很多事情。
贝拉之前一直在纠结，她和乃琳的恋情虽然甜蜜之中混合苦涩，但她们仍旧坚定地牵着对方的手向前走，即使步履可能有些蹒跚，但至少是一点一旦前进着。可是回想起朋友婚礼那天，被问到今后有什么打算的时候，她的表现实在太糟糕了。
乃琳的表情分明写着想结婚。
贝拉是知道的，她虽然在大家眼里一直是憨憨的，但不代表她没有女孩子的细腻心思。她也是想和乃琳结婚的，想跟乃琳一起生活在一个地方，一起睡觉一起起床，她当然也知道拦在她们面前的阻碍有多大。
但贝拉来医院后霎地生出一种不安，甚至深刻到她频繁地回头张望身后是否有什么东西，她觉得如果再不跑快点，她和乃琳最终会被浪潮给追上，卷入汹涌的海浪之中，直至溺亡。
趁着浪来临之前，我会带着你跑起来，不管前面有什么。贝拉在心底暗暗发誓。
“请48号患者请到1号诊断室就诊，请48号患者请到1号诊断室就诊。”机械女声叫到了贝拉。
“你以前是有过腰伤的吗？”医生放下ct片看着贝拉。
“恩对，在七八年前吧。”
“情况不是很乐观，腰部磨损已经很严重了，我先给你开点药，先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不要剧烈运动，过段时间再来看看。”
贝拉担忧地问，“那还能跳舞吗？我是说恢复以后。”
“这个不好说，要看恢复情况，因为你现在是因为身体还处于一个比较年轻的状态所以很多病痛都还可以控制在一个可以忍受的范围，但是当年龄增长的时候，这些病往往就会被放大，而且很难根治。”
贝拉听见了自己的心叹息了一声，眼神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医生的话硬化为沉重的金属块压在她肩膀上，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很失落。
回家的路上她经过了公园，坐在长凳上发了会呆。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只有在心境达到不同的极值，周遭的景色才不会成为背景板，贝拉从一片绿意盎然中剥离出了娟娟细溪，还能看见一些小鱼苗在清澈中荡漾，波澜过后，贝拉在水中看见了乃琳的脸。
乃琳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好好吃饭？回家跟家人相处的还好吗？
贝拉埋着头思念起自己的爱人，来医院检查的事情她本来打算等结果出来后再看情况要不要跟乃琳说，现在尘埃落定后她反而又没有胆子告诉乃琳。
但医生至少没有说自己完全不能跳舞，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而且现在不是还是好胳膊好腿的吗？
还是先做正事吧贝拉，你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她拍拍自己的脸，振作精神大步朝着家走去。
她准备向爸妈坦白，坦白一切。
“爸妈，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你喃？”屏幕里父母笑着挤在一起，还没等贝拉回答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最近身体好不好啊？海边风大得很你要多穿点衣服哈，不要感冒了哈换季节最容易感冒了，感冒了恼火得很。”
“我晓得我晓得。”贝拉有些无奈，父母总是这样，抢着话说，她又不会着急挂电话。
“今天咋突然给妈老汉打电话喃？发生啥子事情了迈？”
“想你们了不可以嗦。”
“哈哈，你娃娃我还不晓得嗦，一万年不找我，找我多半有事情，是不是遇到了啥子困难？”妈妈的语气暗含埋怨。
“我是说真嘞啊，就是想跟你们摆摆龙门阵撒。”
“你……”
“要得要得，妈妈不跟你摆我都要跟你摆。”妈妈刚刚想说话就被爸爸打断，“说嘛幺女，最近生活过得咋样嘛。”
“最近嘛就每天跳跳舞，偶尔去海边逛逛，你们还记得到我之前有个朋友吗？刘红？就有点胖胖嘞那个，还记得吗？”
爸爸还在挠头思索的时候，妈妈已经抢答了，“晓得晓得，就，是不是上次帮你搬家那个女生嘛，力气多大，一哈子就帮你把东西全部搬上去了，我当时还调侃你们爸当不到别个女娃娃。”
“对就是那个女生，你们觉得她怎么样？”
“还可以嘛我觉得，但是我们都不是很了解只见了几面那个女生。”
“那还有个女生你们记得到不，白头发那个？”贝拉小心翼翼地试探。
“乃琳嘛！幺女我给你说，你们妈自从第一次跟乃琳见面以后，喜欢得不得了（liao），天天扯起给我摆那个女娃娃好么好么漂亮，好么好么懂事，好么好么有礼貌，如果是她女就好了。我反正是耳朵都听起茧了。”爸爸瘪嘴，一提起乃琳就揭起妈妈的底来。
“就你话多就你话多，咋这么牙尖喃？”妈妈一下扯过爸爸的耳朵，佯怒道。
爸爸疼得脸拧在一起都还不忘反驳，“本来嘛。”
在爸妈的嬉笑让贝拉的底气又足了一点，至少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乃琳。
“我最近谈恋爱了。”
父母丝毫没有察觉贝拉话题转化的生硬，特别是爸爸，一下跳到屏幕前，“真嘞啊？高不高帅不帅？做啥子工作的？有没有照片？耍好久了嘛？”
“爸妈你们先听我说好不好！”
“好好好。”父母立刻噤声，乖巧地等待后话。
“我跟她是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就我之前参加的那个虚拟偶像项目。本来一开始只是觉得是好朋友关系，但是后来慢慢地相处就感觉心里面多了一些其他东西，她本来就对我特别好，会容忍我的各种小脾气，会在工作中照顾我，然后感觉性格也跟我特别搭配，就特别沉稳细腻的那种人。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其实今年我们已经在一起四年了，我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感觉感情一点都没有淡过，她也不是那种时间长了就始乱终弃的人，这四年来我感觉是我活到这么大最幸福的四年。”贝拉说到这的时候止不住脸上的笑容，眼里满是光芒，并非来自太阳，并非来自灯火，而是空气中的爱与勇敢发生了化学反应，折射出乃琳与贝拉的这四年，她坚定地跟父母说，“我觉得这辈子就是她了。”
老两口听完相视一笑，“那就改天带回来看看。”
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贝拉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人就是乃琳。”
“……”
时间好像凝固了，或者说他们都被剥夺了感知，无论是威海的贝拉家，还是成都的父母家，都短暂被丢入了外太空，一切失了声，连呼吸也微不可闻，缄默叠着缄默，垒成一座厚厚的无色幕布，笼罩着他们。
一瞬间贝拉想了很多，父母也许会跟她决裂，也许会破口大骂，说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女，也许会挂掉电话拉黑她的微信。
但贝拉答应了自己要带着乃琳向前，她咬牙刚刚想继续开口。
妈妈眼眶泛红，嘶哑着问她：“幺女，你真的想好了吗？”
贝拉从未如此郑重地点头，一点点落下再一点点抬起。
“那爸爸再问你，幺女，你真的感觉到非常非常快乐吗？”爸爸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幸福和快乐。”
贝拉能听见父母好像在叹息，她听出来他们此刻的心情，用难过来说都有些苍白，她闭上眼，等待最后的审判。
无论结果如何，贝拉仍然爱她的爸爸妈妈。
“那……还是有空把她带回来吧。”
贝拉猛地睁开眼，她有点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下意识地提高音量问道，“你们同意了？！”
“对啊，不然呢，我们还能咋个办嘛，你这又是先斩后奏的，都在一起四年了才跟我们说，生米都煮得溜耙了，我们贝拉早就遭拐跑了。”爸爸没好气地回答。
妈妈也扶着额头抱怨，“唉，这下子真的多个女了，我应该去买点彩票的。”
而她噙着泪哽咽道，“谢谢……谢谢你们，爸爸妈妈。”
“我们是你爸爸妈妈，我们不接受还有谁能接受？好好谈，好好照顾自己，你健康快乐我们就放心了，挂了哈我们要好好消化一下都，真的是几天不见就扔一个炸弹过来，经常这样我们遭不住哈我跟你说。”
“恩恩！拜拜！”
挂掉电话后，贝拉眼睛眯成一条缝，面色泛红，她才意识到喜悦也是含有酒精的，手心的汗也在昏黄的灯光里熏陶下蒸发成一种气态的快乐，弥漫在房间内。
“乃琳！”
“乃琳！乃琳！乃琳！”
她反复呼唤着爱人的名字，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的醉酒祭祀，僭越地呼喊她至高的神明。
她的神也不会在意，甚至会比自己还高兴。
想着想着贝拉有些倦意，她打算睡个午觉后再给乃琳打电话，但这个消息要等贝拉去上海的时候再亲口说。
你会多高兴呢，乃琳？
我会带着你跑的，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