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湖畔
“多少次获得重生的机会,获得的却是迷失的自己。” “一生留下的,只有未解,和更多的未解。” 菲伊坐在一栋倒下的楼房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雨水滴滴答答的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水坑。 失落,苦涩,酸楚……种种消极的感受填充满了她的大脑。 “女士?”亚德琳从一旁走了过来,“您在思考什么吗?” “没什么。”菲伊浅浅的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让自己苍白的脸上多了一点生机。“这就是地球上的雨,站在高处看很美,却也很冷……还是在这躲避一下吧,我们的装备可不一定防水。” “我知道,我在书上学过,我终于见到了……”亚德琳伸出手来,静静地感受雨滴的亲吻。那种感觉很柔顺,也很宁静。 “雨就像……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在轻轻地,和你诉说着过去的故事。”亚德琳说。她白色的头发在微风中轻轻地飘扬,就像一名,小小的天使。 “你这是,刚刚参与前线吗?”菲伊托住腮,轻轻地问亚德琳,“你应该还不到征召年龄,对你们这些姑娘,应该是17岁。” “……嗯,”亚德琳收回了手,“抱歉,我在简历上说谎了。可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对于战地护士,使用标配冲锋枪的指标是至少准确的打中50米的目标。而在你刚才的表现中,你连三十米都打不中,很显然,你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 “啊!”亚德琳脸色一红,把手藏在身后,低下了头。 “没什么,宝贝。”菲伊宽容的笑着,“曾经的我,也是和你一样。” “可是您能一枪打中好几百米的敌人。” “长年累月的练习罢了。”菲伊朝亚德琳勾勾手,“过来,小纽卡斯尔,陪姐姐说会话,好嘛?” “嗯?”亚德琳轻轻地走过去,坐在菲伊旁边。“您有什么,亚德琳一定会做好的。” “别那么紧张,小姑娘,”菲伊掏了掏口袋,那里还有几块硬糖。菲伊是不吃糖的,但是她的朋友们跟她说,吃糖能够忘记疼痛,于是她每次行动之前都会带几块,可惜,她并没有让糖果发出应有的功效。 “给,我早上拿的。” “啊,是糖!”亚德琳看到糖果,似乎换了一个人,“我最喜欢糖了!” “都是你的,宝贝。”菲伊拿起一颗糖,撕开糖纸,把糖果递进亚德琳嘴里,然后把剩下的塞进亚德琳的口袋。“小心蛀牙。” “好甜……幸福的感觉……”亚德琳沉浸在甜蜜的快感中。 “真可爱……”菲伊心里说,然后拿起步枪,把弹夹退出来,嗯,二十五发钢子儿。 “啊,这种感觉,就像妈妈一样……”亚德琳自顾自的说,“亚德琳小时候做错了事,妈妈就会打我,然后亚德琳就哭,一哭,妈妈就给我糖果吃,然后抱着我说别哭别哭……呜……亚德琳想妈妈了。” “阿姨,她还好吗?” “嗯,妈妈现在每天都在生命之星工作,她是那里的药师。” “唉……”菲伊笑着看了看亚德琳,又看了看远方。“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能有你做我的家人,该多好。” “您的……家人?啊,多有冒犯!” “没什么,”菲伊从外套的内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爽朗的小伙子在搂着年轻的菲伊爽朗的笑,而年轻的菲伊则用羞涩的微笑衬和。“他曾经是我最亲的人,我的爱人。” “真的跟您很相配呢……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什么,亲爱的。”菲伊看着照片中的小伙子,努力把自己的语气压下来。“耶格尔,哼,该死的耶格尔齐克,我已经,四年没有看到你了。” “我能体会到,您的悲伤。”亚德琳如同读心术一样,“原谅我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女士……” “不必向我道歉,”菲伊轻轻抚摸着亚德琳的白色发丝。“四年前,他就在这里倒下。为了他,我在这里找寻了不知道多少次,他妈的,这考利亚城还是一如既往……我曾天真的以为他只是受伤了,躲了起来,我一遍一遍这么想,却最终什么都没得到,一次次坠入记忆的边缘,而结局却从未改变……于是,我放弃了,因为这就是战争,除非,奇迹……哈,原谅我想的如此天真。”菲伊收起了照片,然后把弹夹装回步枪,“有时候,死掉很容易,只要把手中的枪对准自己,真正难的是如何背负着负罪感和使命感活下去。” “嗯,亚德琳知道了。”亚德琳也闪烁起了眼泪,她的瞳孔被泪水打湿,如同一颗粉蓝色的宝石……希望,不会有人再让她流泪吧…… “雨快停了,我们也该走了。”菲伊说,她轻轻地扶起来亚德琳,然后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取得卫星碎片,然后,回家。” “嗯,”亚德琳握紧拳头,“我会加油的!” “砰!”狙击枪的枪口发出尖锐的声响。埃里希坐在房顶上,透过十字准心穿透他的敌人。“干掉了一个哨兵。” “出发了,穆勒先生。”菲伊透过对讲机对埃里希说。 “收到,我稍后就到。我们在广场外集合,格丽齐亚妮会协助你们完成侦察和对群目标打击。” 埃里希收起枪,启动了光学迷彩装置。 地面前线的战事算不上顺利,四人的小队在不到五千米的距离上遭遇了七八次大大小小的战斗。终于,他们抵达了任务目标点附近的位置。 “布莱默顿,你们的9点钟方向有一队异种人士兵,二十多个。九百米,正在朝你们过去。”维罗娜在空中操作着她的喷气外骨骼,“开火了!” 短管火箭炮如同两条火龙,径直朝那几个人飞了过去,随即爆破声如同闷雷传来。 “收到,谢谢你格丽齐亚妮。”菲伊把步枪的快慢机拨到半自动,“别怕,亚德琳。” “嗯。”亚德琳拉响了冲锋枪的枪机。 “他们进掩体了,火箭炮无法覆盖他们的位置。”维罗娜报告。 “开火!”菲伊打了几个点射,在破碎的街道上子弹掀起了一阵阵土。但是她没有打中,其实也不赖她,她的自动步枪超过500米就会有很大的偏差。 “影刺报告,3点钟方向侦测到异种人队伍,一千六百米,开火!”埃里希向菲伊报告,“按他们的移动速度估计,他们将会在一分钟后进入交战区!” “你能拖延他们多久?”维罗娜问埃里希,“我正在和另一支小队交火,无法提供火炮支援!”对讲机传来呼啸的飞弹声,很显然,她正在打击一群敌人。 “最多三十秒。”埃里希的话混着步枪拉栓的声音。“我被发现了,按照射程估计,我们的附近应该有一支狙击枪!” “看我们自己了。”菲伊把瞄准镜内的锥形标记对准第一支小队的方向,“该死的!” “砰,砰,砰!”菲伊的短点射命中了一个异种人士兵,然后回报她的是以及附近墙体上的一排排弹孔。“孩子,我们离卫星碎片的地点越来越近了,待会,你去拿,我掩护你。” “嗯。”亚德琳点了点头。 “目标距离你们三百米……火箭炮命中两人……受到攻击!十二点钟方向发现防空炮……呃……”维罗娜的对讲机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还有弹片击中她的外骨骼装甲的声音。 “吃子弹吧!”菲伊把快慢机拨到全自动,然后猛烈的朝敌人开火。 “我们被包围了女士。”埃里希说,混杂着而来的是他的自动手枪的声音,菲伊可以想象,埃里希用手枪和敌人近距离战斗的样子——他并不擅长于此。 “亚德琳,快去。”菲伊示意亚德琳。 “收到!”亚德琳朝广场中心跑了过去,路上遇到了几个敌人,虽然对枪械不熟悉,但是亚德琳还是把他们干掉了。 “去死吧,该死的!”菲伊发射出去了燃烧剂,燃烧剂制造的一团火焰阻碍了敌人的进攻。“即便身首异处,也要……为了人类!”菲伊扔下步枪。把作战装置的转管机枪展开。 如同电锯一般的噪音传了过来,每一声刺啦,都是转管机枪猛烈的一排子弹。 “五点钟方向!位置已经显示在你屏幕上了……”维罗娜说。“我被击中,飞行装置坏了,我马上与你们汇合!” “收到!”一排一排的子弹混着火焰打了出去,按照维罗娜的指引,菲伊成功地把这一队敌人打成了血沫和内脏。 “女士!——砰!砰!他们在追我!”埃里希说。“包围圈越来越近了,我马上到你那里去。” “亚德琳,你好了没有!”菲伊一边操作机枪一边问。 “还没有!”此时的亚德琳正躺在地上,用冲锋枪挡着扑在她身上的异种人士兵的钢刀,她明明击中了这个士兵,然后当她过去时,这个士兵竟然站了起来。 “呃!”刀尖离亚德琳的鼻尖越来越近,她哪有力气去跟一个成年男兵比力气。 “砰砰砰!”手枪子弹打在那个士兵身上,渗出的血液沾满了亚德琳的衣服。 “你没事吧?”维罗娜踢开那个异种人士兵,把喘着粗气的亚德琳扶了起来。 “卫星碎片,就在前面。”亚德琳说。 广场外,菲伊的转轮机枪弹药正在飞速消耗。不知不觉她携带的子弹就快用光了。 “女士,你还好吗?”埃里希从幻象中显形,然后对准菲伊身后的敌人就是一枪。 “六十五米!。”菲伊把转轮机枪对准空中飞行的异种兽,异种兽的翅膀立即被打成了全是弹孔的蜘蛛网。 “叮叮叮叮——”转轮机枪控制面板传来警报声,菲伊的转轮机枪子弹用光了。 “该死,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菲伊收起机枪,重新拿起步枪。 “我拿到卫星碎片了!”亚德琳和维罗娜刚走了出来,就被一排机枪子弹打了回去。 “女士,我们的身后有一条小路。女士——?”埃里希回头对菲伊说,却看到一根红色的枪线穿透了菲伊的躯体。 菲伊没有回答,此时的她犹如被大锤击中了一般。菲伊感到一股剧痛从腹部传来,紧接着是日夜颠倒的天空,和如同流星一样分裂开的六个太阳…… 犹如在初春盛开的血色之花。 菲伊倒在血泊中,腹部血肉模糊,应该是什么大口径武器狙击枪。她像快死的鱼一样,眼睛无神,大口呼吸着空气。 “我来救你……啊!”亚德琳朝菲伊跑过去,然后噼里啪啦的扫射把她的手臂上的袖标打成了一堆破布。 “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维罗娜把最后的几发迷你火箭弹打了出去,然后把最后一个手枪弹夹压进手枪。 然而,枪声并没有影响到菲伊,对她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她听到周围的枪声越来越稀,埃里希的拉栓声也逐渐暂停。 世界,似乎都为了她停下来了。 她看到了耶格尔。少年穿着白色的战斗服,年轻帅气,轻轻地跪倒在她身旁,抚摸着她的脸。 “耶格尔齐克……”菲伊几乎发不出声音。但是她还是努力拼出来了这个单词。 “我来看你了,布莱默顿——”耶格尔朝她微笑着,然后轻轻地吻了她的脸。“我们的身旁,就是落梦的湖畔,我答应过,要让你看到的。” 菲伊似乎感觉不到了疼痛,她慢慢的坐起来,看着身旁的湖泊…… 它如此平静。平静的倒映着壮阔的星空,似乎这不是空间站,不是地球,而是,乌托邦。 菲伊跟着耶格尔走了过去,湖中静静地倒映着菲伊的面孔——她如同玫瑰金的发丝,深蓝的瞳孔,以及脸上的伤痕。只可惜,湖面倒影的是她22岁的面孔,耶格尔却是记忆中的模样。 菲伊轻轻地把手指伸入水中。手指被湖水温柔的包围,却没有任何温暖。 “这是哪里?” “Miracle.”耶格尔说。 “我们时而追逐飞鸟走得快了,有时候被脚下的烂泥耽搁了……”耶格尔抱住了正在回神的菲伊,“现在,你更像……” “什——”菲伊还来不及问,耶格尔就抱住了她,和她一起坠入了湖泊。 “生命就像这个湖泊,我们都是边上的过客……当清晨光落下在……倒影的湖面……而这都是……短暂的……告……别……” 两人一起下坠着,没有水的浮力,菲伊只看到了耶格尔眼角的泪痕,和逐渐苍白的微笑。 “耶格尔——”菲伊看着耶格尔的身形逐渐消散。她试图抓住他的手,然而,除了一缕缕金色的光芒,什么都没有剩下。 “耶格尔……” “天哪,天哪她活了!”各种治疗机械的声音穿透了菲伊的耳膜。菲伊顾不得了,她似乎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然后合上了,疲惫的眼皮。 几天后。 “所以?”菲伊坐在病床上,看着肚子上的一大块人造皮肤。“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当然是援军。”埃里希说,“若丝佩尔女士的第十五分队就在我们旁边,他们听到了密集的枪声就赶了过来……你是幸运的,女士,子弹以锐角打在你身前的纳米钢材料上,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偏转,没有打中要害部位。” “你看吧,我就说穆勒不靠谱。他连开枪打你的人都没找到。我赶过去的时候这家伙都准备好留给自己的子弹了。如果我有他那么一手枪法,肯定第一个干掉打你的那个人……”维罗娜说。 “啊对对对。”埃里希说。 “嘛,那个梅塔,扔了好几颗烟雾弹才把你抬回来。哼,要不是我的喷气背包被打了,我——”维罗娜滔滔不绝的讲着。 “马后炮。”埃里希打断了维罗娜。“东方古语,事后诸葛亮。你看看,一到战场,纽卡斯尔都没掉链子,倒是你格丽齐亚妮第一个出事。我们的飞行员小姐,不知道比我靠谱在哪里呢。”埃里希走到维罗娜身后,然后轻轻地揪了一下她的辫子。 “你,穆勒,你是真该死啊——你别跑,别让我追到……” “真好。”菲伊看着这对冤家队友,摇摇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哥姐姐还真有心情。”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几个的亚德琳走了过来,“女士,你的照片。很抱歉,我把它从你的衣服上拿下来时,它就这个样子了。” 菲伊接过照片。 耶格尔齐克的位置,已经被子弹打穿,混杂着鲜血的弹痕,抹除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得最后一道痕迹。 我们会赢的,耶格尔。 不会再见了。 也许这就是悲怆的未来,也许就是沉没的自己。 我听过乌托邦的传说。 “菲伊姐姐?”亚德琳打断了菲伊的遐思。 “嗯?怎么了?” “你看,这里有糖果哦!” 苦涩之后的甘甜,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