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音记号】Episode 2 黑尾铁朗×孤爪研磨丨「重铸」Reforge
人间悲怆,幸而这月光柔软。
내 달력 위 first day 뒤 수많은 first day
我日历上的第一日 还有那之后无数的初次
끝이 없는 3월 1일의 저녁에 난 남겨져있어
我留在没有尽头的3月1日晚上
We Lost The Summer – TOMMOROW X TOGETHER
Poland - Ólafur Arnalds
人的寿命,孤爪研磨裹紧羽绒服的时候想,好像总是比事物来得要短。天色黯淡,夜路遥长,但他没什么好怕的。这条巷子从他爷爷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如今不过是增添了些新的时代烙印,两边的小店换下已经褪色的木质匾额和破旧灯笼,高高挂起颜色绚烂的霓虹灯牌。推搡,叫骂,吆喝,攀谈,穿过喧嚷的人群,把这些声音抛在身后,孤爪研磨低着头,连路都不用看,仅凭路面柏油的裂缝形状就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在这个路口需要向右转弯。他搬离这里独自过活已经有一段时日,然而记忆从来无法按照增长速度等量消逝。成长的代价有时提起来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只需要在邻居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露面问起近况的时候由长辈解释一句“为了工作方便所以搬出去住”,就能立刻变成所有人都会露出了然神态,长长地“啊——”一声,一笔带过的一桩小小新闻。
吃的苦头,遭的罪,受的冷眼与苛责,统统消弭于无形,变成一个词组,一句话,一段无关紧要的闲谈。这就是他的成长在巷子里留下的最后的故事。
他不是孤僻的人,但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渐渐失去和周围人的联系,尤其是在离开能够成为唯一共同话题的同个环境——比如毕业,比如离职——之后,不是没有可说的东西,是分享的欲望彻底消散,如同冬天出了居酒屋门就会被冷气抑制的炸物气味,非要去闻也确实会有,但是更多时候就是在不经意间由着它溜走,最后消失无踪。他也没有什么过剩的好奇心,不太想要关心之前的同学过得如何,上一家会社的同事又到哪里高就。说实话别人的人生无论过成什么样子都和他没有关联,说是冷酷也好,解读成平淡也罢,总之他不想对任何人施以无关紧要的怜悯,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莫名其妙的妒忌。他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随便又敷衍,更多过得辛苦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依赖手柄、主机和卡带。在千万个不能成眠的深夜,月色如水,他盘着腿坐在地上直到下半身失去知觉,手柄电量即将耗尽的预警和屏幕上的game over字样同频闪烁。只有这种时间他才能回过神来注意到早晨出门草草系上的领带尚未松开,难怪解开衬衫的扣子也没能让他觉出一丝松泛。西装的裤腿揉皱得不成形状,但是第二天用来替换的那一套还在洗衣机里绞成一团。算了,他丧气地把手柄扔开,拖着终于精疲力竭的躯体爬起来挪进浴室,站在倾泻而下的花洒水柱里,闭上眼睛,细密的酸胀的疼痛不知是从哪里攀爬上来,也许是心脏吧,终于在闯入鼻腔之后,激出他蓄意克制,于是沉默已久的眼泪。
胃隐隐作痛,研磨慢半拍才想起来已经一天没吃过饭。非出于本意地,他曾经研究过人在极限状态下只靠摄入功能饮料和水分能活多久。不称心的工作,没有本事却很爱摆谱的老板,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同事,不省油的交往对象,这些事情虽然没有一股脑地涌进他的生活,但是哪一样单拎出来都足够令人望而生畏。研磨偶尔会在短暂的午休时间加入没什么营养的同事话题,出于各种目的,当然排在最前的是不要因为太过沉闷而被无形之中排除在团体之外。总会有人喜欢抱怨,感叹自己进入社会之后才懂得想念之前的学校生活。他的表面是在随声附和,心里其实并不认可,怀念之前的青葱岁月只会引发不必要的情感坍塌。那种时候就连辛苦也是充满期待和希望的辛苦,再艰难他也心甘情愿,和今时今日又如何能够同日而语呢。
总之远超他的预想。指一点东西都不吃从而导致健康状况全面崩溃的时间。结果应该是住进了医院,说来讽刺得要死,整个年度唯一一次休息,是主管生怕他倒在工位上被追责,腆着笑脸批下来的带薪休假。研磨的感想也简单直白,他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最先想到的事情竟然是自从高中毕业之后他好像很少再发烧,即使是在感冒频发的秋冬换季。
很多事情只不过是看起来惊心动魄,其他更加令人匪夷所思或想要疾呼天道不公的东西,是悄无声息地发生在别人身上而已。自己无非是在履行一个平凡人的职责,平凡人的平凡是因为众生如此,而不是一帆风顺,没有坎坷。
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再继续走呢,那家他常去的荞麦面店有没有关门?街道转角卖牛奶的大叔从他上小学开始就一直在那里,又一个十年转瞬即逝,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继续坚持。研磨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掀开了荞麦面店的门帘。收银阿嬷还记得他,说完客人谢谢光临之后抬起头来递回零钱,“哎呀”一声,听起来很惊喜:“客人是研磨吗,之前住在街上的那孩子?”
这才仔细盘算起究竟多久没有回来。难得生出聊天的兴致,一碗面吃了一个小时,最后阿嬷意犹未尽地向他招手,欢迎他常常光临,但是只能为了庆祝他的回归送他一次叉烧。
“要过日子的嘛。”她笑笑,脸上纹路积聚在一起,好像风霜更深地蚀刻进去。
“我也没法很帅气地要您不用找了。”研磨也笑,站起身来穿上外套,把脸埋回柔软的围巾里。
开始想念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连自己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距离新年还有几天,节庆氛围浓厚得像指针转到新一年的凌晨零点就在此刻。十分难得的提前休假,在连续数年太忙而没空回家,只能准点致以问候之后决定今年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家庆祝一次,才在休假的头天晚上就紧着先和父母敲定时间。挂断电话,研磨试图对空出来的前面几天大加计划。踌躇不决良久,他竟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因此大感失落。
索性什么都不收拾,只是把自己穿得暖和,就这样空着手,脑袋也放空干净,孤爪研磨坐上了回家的电车。
没想过会遇见黑尾铁朗。他准备伸手时门帘恰好从外面掀开,来人先是一惊,然后他们双方看清彼此的脸。研磨的视线率先挪开,之中一个主要原因大概是心虚。黑尾出声叫他的名字,甚至去掉敬语,云淡风轻地,好像就是他们约好了见面,研磨先到,收到消息出来和他碰头。
“进去坐吧。”
研磨乖乖松开手,跟在他后面,坐回还带着他身体余温的位置。
“吃点什么?”
收银阿嬷似乎是到别的地方帮忙,否则被她捉到还要费心解释。研磨从小就不太擅长解决此类麻烦,又因为没有外显的开朗,风评渐渐就变成讨厌无效的交际。他没有就此做过任何澄清,这是比麻烦还要麻烦的事。别人怎么认为他就怎么认为好了,形象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保持给自己在意的人看。
不过最后好像失败了,这又是别的后话,后话到他的周围已经没有人能就此发表评价。孤爪研磨已经彻底地走进了全新的生活。
全新的生活。
他没有多余的胃口装作自己没吃过饭,以伪造出其乐融融的和睦氛围。无意识地把筷子头含进嘴里面,齿列咬住轻轻地碾,转而又松开,黑尾坐在他对面只觉得他立即就要魂飞天外,只不过心里盘算的念头七七八八,没一个能被外人猜准。
要是时间倒退个七八年,黑尾连揣测的环节都可以省略,余光瞟到研磨动作的起势就知道他轨迹的落点,有的甚至变成肌肉记忆,在意识回转之前率先一步做出反应。譬如穿过十字路口时看起来漫不经心插在口袋里的手,一定能在信号灯转红的一刹伸出来抓住研磨的衣领把他往回提到安全地界,或者陪着写作业,即使戴着耳机,只要研磨稍微一动弹,连视线都不用挪开,就能准确地摸到橡皮铅笔或者别的东西,递到面前方便他拿来就能用。
“写快一点,”黑尾总喜欢说,“写完了我们再做别的事。”
或者是:“闹什么脾气都要先吃饱,不要光吃菜。”
有时候是:“再不说话我下次只做肉了。”
别的事,涉猎广泛而情绪不一。研磨年轻的躯体里摇摇欲坠的灵魂总是在做“别的事”的各种瞬间修补起来,拼凑起一副完整的外壳,他再拿去向外展示,以期达到一个及格线以上的标准。黑尾把头搭在他肩膀上——这是一种两个人都被骨头硌得发疼但是最受欢迎的姿势,面对面拥抱,从背后搂住额头抵住肩胛,或者是往边上随便一倒正正好好落进怀里,总之奇妙地贴近对方赖以为生的呼吸和心跳的过程最容易唤起眷恋与不舍的哀怜——言简意赅,告诉他:“这叫充电。”
逃避疲惫和难以解决的矛盾难道不是所有人的天性吗,研磨费力地抱起纸箱用手肘顶开新住处吱呀作响的房门时想。比起把各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一股脑倾倒出来发泄在亲密的人身上,不如提早远离,好留住最后的体面。
又不是不告而别。
他不知道黑尾是什么心情,这句话绝对是假的。连黑尾会用哪一只手拿起留在客厅桌上的纸条他都一清二楚,更不要说打开房门看到空落落少了一半东西的时刻,眉头蹙紧而把薄纸攥皱的动作。他自认为礼貌,大家迟早有一天要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与其留在原地等待时光把仅剩的尊重磋磨到尽,还不如趁早让用来消抵厌倦的美好记忆在此定格。
孤爪研磨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搬离与昔日恋人黑尾铁朗同住的公寓时如是想。
再后来的事已经不必赘言,总之虽然是坎坎坷坷,但是也算平平淡淡地生活到当下一刻。
黑尾埋头吃完了面,研磨起先还在费劲闪躲他的眼神,后来发现他抬头低头没有一点要注视他的意思,反倒让他尴尬得手脚蜷缩。所以说不要让任何事情成为习惯的一部分,否则有可能会付出无法走脱的代价。研磨看着黑尾不太服帖的头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他的发旋。明明前一天一样很累,甚至训练之后还加班加点完成了额外的工作,黑尾就是能够早他十几分钟起床,动作迅捷地料理好一切事情,还能顺手在开门的时候把见缝插针热好的牛奶瓶塞进他怀里。黑尾的头发不管前天晚上入睡的姿势是哪一个,总有点桀骜的差别,这里那里翘起来的一撮,自己按是按不下去,到了研磨手里就听话起来,即使不会立刻被驯服,至少从外观上看不再那么叛逆。他不知道开朗和天资聪颖之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吸引人的特质一个都已经让人羡慕,更何况对他来说黑尾两个都占。在他们各自逐渐开始为经营自己的生活感到焦头烂额的缝隙之中,随着交集逐渐减少直到背离,终于有一天,研磨发现两个人,即使以最靠近和最亲密的姿势挨在一起蜷在沙发上,也已经无话可说。
没有共同话题,再发展到缺少交流,本来应该得到称赞艳羡的默契变成蚕食爱意的蛊。他们太了解彼此,乃至,语言有时被削弱到成为累赘。
不是缺乏新鲜感,也不是感到疲倦,他们共度的岁月已经远超他们做陌生人的光阴。两个人仍然会在天气晴朗的周末出门约会,也真心地为有趣的安排和美味的食物感到愉悦,但就是有一些无法弥合的罅隙逐渐滋生,膨胀,成为时刻等待摧毁一切并全都吞噬的阴霾。
研磨在信的末尾这样写:
“因为过度熟悉即使联络也会陷入尴尬的境地,在提出疑问的同时就能得到正确答案,虽然我不太喜欢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但是我再也不会放心自己和任何其他人建立这样的关联。在我们彼此做好崭新的心理准备之前,点到为止也许是唯一的最优解。”
他有点不想计较“唯一的”和“最”有没有语义重复,也没有明说过不要再见面,不要打电话,也不要传送讯息,黑尾全都做到了,最后的尊重也与他的预想无二。偶尔用私人电话和其他伙伴联络的时候会看到黑尾的名字一闪而过,也没有要彻底删除的念头。先做邻居,然后同居,然后分居,然后重逢。重逢冲淡了之前插曲存在的实感,就像每一次他们一起吃饭,研磨胃口小,会先停下来,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待。
为什么会想要摸摸他的头呢。
“你是路过吗?”
黑尾把碗筷向前推了推,双肘支上桌面。袖子挽起露出的小臂肌肉仍然与研磨的记忆毫无二致,但是几年前那种初出茅庐的少年意气沉淀不少,瞳仁里装着的不再是清透的泉而是深沉的潭。
“回家,”说完又补充一句,“很久没有回家过过新年。”
“是有很久没见到你。”
研磨看了一眼壁上挂的时钟,分针转了两圈回到他第一次在这里坐下时看到的位置。
“工作比较忙。”
“辛苦了。”
“那小黑你呢?过得如何。”
“会社离家不远,搬出来之后我就回家来住了。不过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偶尔也会回那边安排的房子。”
“……虽然忙碌,倒也还是能养活自己的工作。”犹豫片刻,黑尾放低声音,轻轻加了一句。
研磨垂下眼,手指绕着外套挂下来的流苏打转。
“要去坐坐吗?”
“哪里?”
“我一个人住。”
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不妨碍理解。熟悉的眩晕和窒息感攀到顶峰时研磨又落了泪,他自己没有发觉,是感觉到黑尾的手擦过他的眼尾,他忍耐着没有睁开,这才问:
“我哭了吗?”
“嗯。”
恍惚之中他听到十六岁的风,呼啸着擦过他的耳畔,他迎着大风跑去,身侧不停闪过虚无的幻影,有的他很是熟悉,有的他已经不再记得。他听见观众的欢呼,还有排球重重砸落在地的弹响,血腥味从喉咙深处弥漫向上,齿龈剧烈的疼痛使他眼前一片黑沉,几近晕厥。他不停向前飞奔,换掉校服穿上西装,穿过一扇又一扇玻璃门,在无人的深夜里撞进荧荧发亮的显示屏。然后他迎来清晨,这一次不是孤身一人。他想,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不能逃脱的,那就任由它支配好了。他想。
爱是熟悉,爱是不论分离的熟悉。爱是在千万种忽略和妥协的交织里仍然不会消失的期待和宽宥。
黑尾的体温从身后包裹住他。
“不要输给担忧和恐惧,研磨。”
暌违已久,但是好在,这个需要花费很大力气去领悟的成长,虽然无法共同面对,但是他们没有谁缺席。
他再一次卸下了力气。
【写在后面】
祝我的宝贝小鲨生日快乐!不止这个生日,每个生日都要快乐。不止每个生日,每天都要快乐!
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礼物,也不能写OC贴贴(呜呜 下次一定申请一个指导特批),所以因为小鲨喜欢这个CP,就写一篇吧。
关于内容和情节,不知情的各位也许会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不过对于关系的讨论,也偷偷隐藏了一些想对鲨说的话。
我非常感激鲨的陪伴,使我度过了很长一段灰暗悲伤的时间,鲨始终让我感到坚定地被支持和被爱着,这是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有你的每一天,我都感到很快乐,这样就足够了。
我爱你,祝你天天开心,祝我们都天天开心。
另:找不到封面所以随便用了我的oc ww
奈达Neda
2022.11.06